宵禁以后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季阅

作者:季阅  录入:12-25

  赵宸贺把视线从他滚动的喉咙上扒下来,撑着桌面问江夜:“狱中没留其他人吗?”
  “留有两个狱差。”江夜说,“如他二人所说,当时三爷不肯签字画押,而且嚷着要见皇上。邵辛淳就是在那会儿突然暴起,用铁链缠住他脖子,将他勒死。”
  赵宸贺哼笑了一声:“邵辛淳一个文官,两个狱差拉不开。”
  “皇上也是这么说的。”江夜说,“严刑拷打两个在场的狱差,打死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仍旧一口咬死事发突然,邵辛淳又状似发狂,根本拉不动。”
  云成把喝干了的水杯放下,突然问:“邵辛淳死了吗?”
  江夜:“快了。皇上震怒,当即下旨抄了邵辛淳的九族。”
  云成点点头,心不在焉望向窗外。好似刚刚的兴趣突如其来,一句话的功夫,那点兴趣便又烟消云散了。
  赵宸贺:“现在这案子落谁身上了?”
  “何思行吧。”云成回过神,随口道,“他从刑部发家,是邵辛淳的老师,又是皇亲命案。”
  “真是何尚书。”江夜朝他重重点头,“皇上点名要他,让他两天以内,必须给一个交代。”
  正说着,敲门声又传进来,京都的信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
  “皇上急召,”来人风尘仆仆、气喘吁吁,扑通一身跪在敞开的门内,朝着赵宸贺和云成道:“三爷暴毙,皇上请您二位忙完尽快回京。”
  云成同赵宸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江夜呵斥道:“说清楚。”
  来人急道:“大理寺评事邵辛淳翻污旧事,挑拨皇室关系,被发落后心怀怨恨,谋杀三爷。皇上一怒之下病倒,请廷尉和十二爷尽快回京。”
  ——邵辛淳翻污旧事,挑拨关系。而后心怀怨恨,谋杀三爷。
  看来这就是天昌帝给这件事定的结论了。
  云成面上不动声色,关怀道:“辛苦了,我叫人安排好食宿,好好休息两天。等手头的事情忙完,随我一起回京。”
  来人呼吸仍未平稳,只觉得云成过于冷静了。
  不等他细想,江夜已经将他扶起,客客气气地带着他往外走:“随我来。”
  等他们走后,赵宸贺靠在椅子上,手臂舒舒服服地搭在桌边,看着云成。
  云成正在无意识的揣摩手里空掉的茶杯。
  “考虑回去了?”赵宸贺问。
  云成收回神思,看了他一眼,还是之前的说法,“不着急。把粮食的事情解决好,再说回去的事。”
  赵宸贺低笑一声,眼中分辨不出情绪。
  云成也跟着嗤笑了一声:“现在回去就是引火烧身。等该杀的杀完,该办的丧事办完,再安排往回走。”
  赵宸贺仍旧从眼角觑着他。
  “嗯?”云成斜着看回去,“你不会以为我远在这里,还能操控京都吧?”
  “有这个可能。”
  “太瞧得起我。”
  “真不是我要栽赃你。”赵宸贺不怀好意地眼睛也跟着微微弯起,“你在我这里,没什么可信度。”
  云成搁下茶杯,收回来的手顺势搭在了他手腕上:“那你说,怎么才能有可信度呢?”
  这个人太可恶了,赵宸贺心想。
  他有时表现得懵懂天真,对情爱毫不开窍,令人生闷气。但有时候又无师自通,说话与动作拽人心弦,浑然天成。
  这种尘埃落定之前无意识的偶然亲昵,叫人放也放不开,戒也戒不掉。
  赵宸贺恨死他了。


第35章
  何思行提着食盒, 弯腰进了狭窄逼仄的低矮牢房。
  邵辛淳看到来人,挣扎了一下,没能起来身。
  他连日遭受酷刑, 血印子从头连到脚。
  何思行走到他身边蹲下身, 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朝他示意自己手里的酱牛肉:“都是你爱吃的。”
  “我不爱吃酱牛肉。”邵辛淳说。
  何思行动作没停,把所有的菜取出来摆放整齐, 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
  邵辛淳没接,声音哑地艰难:“平常你爱吃, 我便时常给你做。师父,我闻不惯牛肉的味道。”
  何思行自己用筷子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邵辛淳没看筷子上的菜,只盯着他:“你也不爱吃, 对吗?但是沈欢喜欢吃。”
  他无所谓的笑了一下, 张嘴吃了进去。
  何思行要给他倒酒, 他摆摆套着沉重铁链的手:“伤口疼, 不喝了。”
  于是何思行便把酒壶丢在一边,没有强求。
  他们无言坐着, 何思行继续给他夹菜, 喂给他吃。
  邵辛淳来者不拒, 吃了许多。
  “我家里都杀干净了吧?”他喝下一勺鱼汤问。
  “你没几个家里人。”何思行说。
  “有一个算一个。”邵辛淳往后靠了靠, 好让自己好受点, 但是不小心牵动伤口,下颌都绷紧了,“明天, 就轮到我了。”
  何思行将鱼汤吹凉, 递到他嘴边, 小心的绕开干裂的伤口。
  邵辛淳缓了缓,喉咙每动一次,他都痛的浑身颤栗,但还是一口接一口喝着汤。
  “是我对不起你。”何思行说,“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心愿尽管提。”
  “我临死了,师父。”邵辛淳笑了笑,“能不能跟我说几句知心话。”
  何思行默许了。
  邵辛淳清了清嗓子,咳出一口血。
  “您对沈欢,到底是什么感情?是愧疚,怜惜,还是……”他转动仍旧灵动的双眸,看向他,“爱呢?”
  许久,何思行唇线猛地一松,怔怔说:“我不知道。”
  邵辛淳点头,盯着他又问:“那对我呢?”
  何思行轻挑眉梢,疑惑的看着他。
  邵辛淳直直看着他,一潭死水一般的眼眸里起了波澜,逐渐汹涌起来。
  “你教我断案,替我疏通关系,为我仕途铺路。”他脖颈受伤严重,只能竭力睁着眼睛,“你面子好大,大家都不敢招惹我。”
  何思行望着手里的汤匙,不去看他的眼:“我该多教你人情世故,察言观色。”
  “那些我都懂。”
  我只是一碰见跟你相关的事情就冷静不了。
  邵辛淳在心里说。
  何思行把汤匙搁下,开始收拾食盒:“我早说,让你不要招惹沈欢。”
  “我比沈欢更惨。他养父有权有爵又疼他,但是我养父是个只会喝酒赌钱的人渣。”他眼睛充血,看不出是受过的伤,还是因为强压情绪红了眼圈,“您怎么不怜惜怜惜我呢?”
  何思行把空了大半的碗碟一样一样摞在一起,放进食盒。
  牢房之中只能听见清脆的碰撞声,像铁链撞击在烧红的烙铁上一样。
  邵辛淳往后躲了躲,缩在墙角。
  眼睛里的血污融化了一些,堪堪没有流下。
  何思行提着食盒站起身:“今夜你好好想,若是有未达成……”
  “你亲我一下吧,师父。”他打断他的话,无力而又冷静地垂着肩膀,“我帮你杀了三爷,受了好多苦,搭上了几条命。”
  他仰头望着何思行,发觉他们之间遥不可及。
  何思行投下的身影漆黑浓重,随着火把不停跳动,犹如鬼魅。
  邵辛淳朝着那背影喊道:“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勒死三爷,你就许给我一件事,什么都可以。”
  何思行没有转身:“你为什么不求我救你一命。”
  “我有点失望。”邵辛淳眼中的光半明半昧,在地上的影子晃动的时候,轻轻说,“不想活了。”
  “对我失望?”
  邵辛淳摇摇头,没有说话。
  或许从勤政殿内何思行选择沈欢的那一刻起,他的自作多情就变成了笑话。
  何尚书位高权重,就连天昌帝都顾忌三分。他犯了错误,只会是小惩大诫,掉几根皮毛而已。
  而自己一旦被定罪,就是杀头死罪。
  何思行能想得到,却还是为了不牵连沈欢,将自己丢掉了。
  就像丢掉了一只不怎么听话的小猫小狗。
  他承认自己赌输了。
  过往的争强好胜犹如梦一场,愚蠢而可笑。
  邵辛淳终于累了,扬起的眼睛疲累的落下,即便如此,余光里仍旧是那个人占了灰尘的衣摆。
  “没事了。”他萎顿在斑驳的墙角下,处在晦暗的阴影之中。眼角的血污湿透,无声的滑下去,在脸颊上留下黑红的痕迹。
  “谢谢你。”他艰难地笑了一下,“教会了我好多。”
  后面几个字他没有继续说,也或许是力气耗尽,彻底失声了。
  ·
  何思行从牢房里出来,在刑部的大门口看到了坐在马车上的沈欢。
  不,他只是看到了熟悉的马车,直觉告诉他,沈欢坐在里面。
  他走过去,挑开厚重的车帘,里头露出沈欢冷漠的脸。
  “果然是你。”何思行松了口气,“来做什么,找我吗?”
  沈欢嗤笑一声,好像在笑他的自作多情。
  何思行不介意,维持着掀开车帘的动作,心平气和地微笑:“下来待一会儿吧。”
  沈欢坐着没动。
  何思行又说:“你要去哪里?”
  沈欢望着外面的景色不语。
  “别去牢房了,”何思行说,“犯人凶狠,小心伤到自己。”
  沈欢把视线转向他,将他上下审视几遍,才道:“共事多年,我去送一送邵大人。”
  ‘共事多年’是委婉好听的说法,其实邵辛淳不喜沈欢,多次为难,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别去了。”何思行垂了一下眼,重新看向他,“见了徒增烦恼,何必找那个不痛快。”
  “何尚书心疼他啊?”沈欢笑起来,“也是,毕竟有师徒情谊。想来失去师父,跟失去徒弟的滋味不相上下。”
  何思行张了张嘴。
  沈欢:“我今天在这里等你一炷香,就是为了看一看你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
  他心满意足地冷笑一声,吩咐车夫:“走了。”
  车夫为难地朝着何思行躬身。
  何思行只能放开手。
  “沈欢。”何思行跟着他走了几步,“能不能放辛淳这一次。”
  “你想救他?”沈欢从车窗里露出半张脸。
  何思行望着他。
  沈欢笑起来,片刻之后,说:“不能。”
  马车没停,碌碌远去。
  京郊有个矮湖,岸边紧接着大片槐杨林,一直延伸到西北方向。放眼望去,树枝纵横交错,本就凋零的枯叶,因为下了一场秋冬交接的雨,而更加稀疏。
  沈欢在湖边坐了有一会儿了。潮湿的地上燃烧的几簇火苗照亮了他冷硬的眼睫,可能是偶尔跳动的火苗温暖了他的眼睛,总算把他这个人跟冰凉的湖水区分开来。
  他沉默着将一张张昏黄的纸钱放到火焰上空,看着它燃烧殆尽,然后继续扔进去下一张。
  直到手里的一沓纸钱只剩薄薄几张,他才低低地说:“爹,我想你了。”
  火苗无声地吞噬着薄软的纸钱,唯有浓烟卷着灰尘翻腾。
  “李升垣已死,邵辛淳明日斩首。”他静静地看着跃动的火光,“但是我高兴不起来。”
  火光没了纸钱,气焰立时萎顿,变成了矮矮弯曲的一截。
  “不过你放心,这只是第一步。”他拿起仅剩的几张,提在匍匐在地的火光上引燃。
  他任由烧着的纸钱在风中飘过,火苗重归灿烂,给他侧颊镀上暖色。
  火焰继续汹涌燃烧,舔到了他的手指,他饶有兴致看着,察觉不到疼一般。
  终于开始疼了,沈欢朝着手指轻轻吹了口气,眼底深埋的感情被这一示弱的动作连带翻出,透出些恼怒来。
  他气急败坏地说:“我要他们的命。”
  沈欢夜半归家,看到家里烛火亮着,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了陈阔坐在他常坐的躺椅上喝茶。
  “真难喝。”陈阔说。
  “我庙小,俸禄也可怜,”沈欢靠在门边,横眼看着他,“当然比不过太尉府的。”
  陈阔挑了挑眉,对他的对法不以为意:“哪去了,等了你半夜。”
  “不是说过了,我忙完了就会去找你。是你自己要等。”
  “没说等你不行。”陈阔站起身,影子立刻张牙舞爪的投过来,一直压到门边,“我在问你,去哪里,忙的什么事?”
  他很高,以至于离近了沈欢要抬起眼来看他,这让他多了些天真,虽然他早已过了年少时。
  “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阔不赞同,摸过来的时候说:“你最近办的事够大了。”
  沈欢想躲,但是忍住了。
  陈阔笑起来:“别这副表情,好像我会强迫你一样。”
  “你不会吗?”沈欢冷冷反问。
  陈阔笑意僵在唇边,他缓和了一下,才说:“当初会,现在不会了。”
  “求求你,别摆出这种姿态。”沈欢欣赏着他的表情,这次笑了起来,“我真的恶心。”


第36章
  盐铁这块天大的馅饼最终落在骆家头上。是由赵宸贺拍板决定的。
  为此, 他跟云成要了许多条件。
  除去已经定下的真金白银,还定下了冬月十五这天去云家拜访云卓然。
  到了这日,云成早早收拾干净, 看到赵宸贺准备的东西时吃了一惊。
  “这是干嘛?”他指着院子里大小摞列整齐的锦盒, “我家里地方小,盛不下这么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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