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把奶端到小包身边,小包乖乖喝下,继续边写边划,趁着他没擦,老顾总算看清楚了这样几个字,"练武、骑马、喂饱、吃药",老顾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开口,"宝宝,吃点东西赶快跟罗公公去吧,迟了只怕皇上要打他板子!"
罗三感激涕零,拼命点头,小包轻叹了一声,"罗叔叔,等下把我的药全带进宫里,我要按时吃!"
小段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家伙从来畏药如虎,怎么变得这么乖了。老顾欢天喜地,冲进厨房把药包提出来交到罗三手里,正准备教他如何煎,罗三嘿嘿直笑,"别担心,我这些天为他煎了不少药,什么都记得!"
小段眉头一拧,粗声粗气道:"包小拯,起来!"
小包浑身一抖,把树枝一扔,连忙站起来,低头绞着手指不说话。小段担心惧怕全搅在怒火里,按捺许久的恶气再也控制不住了,真恨不得剥下他裤子狠狠打一顿,他压抑着心头的汹涌,冷笑道:"你这些天日子过得挺悠闲嘛,有空陪皇上喝喝酒,闲时逛逛妓院,追打官员......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也不用气死我,反正这样下去你也活不了多久,我赶快去找别人,省得一天到头为你操心,到时候还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包哑口无言,低着头绞手指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罗三和老顾面面相觑,罗三想去安慰他,刚走到他身边,小包猛地抬头,看着他的满面水光,罗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到怀里掏帕子,帕子还没掏出来,听小包大吼一声,"不准你去找别人......"话还没说完,他呜咽着狂奔而去。
车马渐渐少了,东门那侍卫顶不住那困意,使出锻炼出的真本事,站直了身体打瞌睡,旁边的人也不戳破,趁着门官不在,继续晒太阳加闲嗑牙。
那侍卫睡得正流口水,只觉眼前红影子一闪,吓得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流着冷汗对同伴道:"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鬼,红衣服的鬼?"
众人哄堂大笑,同伴拍着他肩膀,"宫里谁敢不穿官服进来,谁穿的衣服是红色?"
侍卫恍然大悟,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敢情刚才是包大人,他什么时候能跑这么快,吓死我了!"
同伴摇着头,"包大人是被罗公公抓进来的,哭得那真叫伤心!真可怜,伴军如伴虎,做皇上的小官也不容易啊!"
门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劈头给他一巴掌,"混小子,还敢说这个字,不怕包大人跟你拼命吗!都给我精神着点,包大人府要从这里出进,包大人是个娃娃心性,那天随手丢给小方的玉如意就够他吃穿一世了,你们笑脸多挤点出来,总少不了你们好处!"
"是!"大家顿时精神起来,都伸长了脖子等包大人再次从这里过。
原来,小包刚跑出门就两眼发黑,一头往地上栽,罗三险险接住,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吓得魂灵出窍,提起一口真气,脚下一点就飞向皇宫。玉风迟迟等不到人,加上工部尚书铁了心要修帝陵,在一帮老臣支持下当场抗辩,和另外一批支持修桥的大臣针锋相对,吵得乌烟瘴气,连皇上的调停都没有用,气得在金銮殿上把龙椅扶手都拍个粉碎,才让吵得面红耳赤,发丝纷乱的众人消停。
"择日再议!"眼看议不出什么名堂,玉风甩手就走,刚坐进御书房,罗三抱着个死气沉沉的小包冲进来,他吓得一身冷汗,连忙把宝宝接过来,罗三马不停蹄去请御医,他把脉一搭,立刻缓缓用掌心护在他心脉,缓缓注入内力。
小包泪流干了,昏沉睡了一觉,被雄浑的内力一激,又恍惚着醒来,见到面前那熟悉的面孔,如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心头一酸,泪又汩汩流出。
肯定又是那混蛋干的!玉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蹙眉道:"宝宝,别哭,我把欺负你的家伙抓来打板子好不好,打得他半死,然后扔出去喂狗!"
小包吓得瑟缩一下,抱着他脖子,哽咽道:"不要打宝宝,都是我不好......"见他的眉头拧得绷紧,他终于决定坦白,把宝宝从板子下救出来,羞答答附在他耳边道:"他是我媳妇,我没办法喂饱他,他很生气,才会骂我......"
饶是玉风如此聪明的脑袋,仍然没听明白他的真正意思,他把他抱紧了些,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泪痕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仿佛全身的血都冲到头顶,小包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又开始眩晕起来,玉风吓了一跳,连忙用掌抵在他心脉,等看到他眼神清明才敢撤掌。
小包深吸口气,讪笑道:"是这样,我小时候听过厨娘跟花匠聊天,厨娘说花匠的媳妇是因为他喂不饱一天到头生气,花匠问她试不试,结果两人就真的......滚到床上试,厨娘叫得好吓人......"他轻声道:"你别告诉别人,我爹娘和宝宝都不知道!"
玉风哈哈大笑,摸着他羞红的脸,突然觉得这样相拥也是一种幸福。他脑中灵光一闪,总觉得漏了什么信息,心头咯噔一声,战战兢兢开口,"宝宝,你说他是你的媳妇......也就是说,他在下面?"
把最后一个字说出来,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那个男人是真正的王者,怎么可能会被人这样对待,那种无与伦比的气势在哪里不是强悍逼人,只有他玩弄那些小官一样的少年,把人压在身下,怎么可能会被这可爱的小家伙压。
这样的屈辱,要怎样深沉刻骨的爱才能遮掩磨灭!
小包往他怀了缩了缩,低头绕着手指,羞答答地笑,"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他本来就很生气了,要是知道我把我们的事情到处乱说,他以后肯定不会理我了!"
玉风一颗心如坠入冰窖,他自问没办法躺在别人身下,即使这人是可爱的宝宝,他也再次肯定自己无法跟这样的对手争夺,他冷得牙齿直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想说。
小包找到倾诉的对象,还在自己中烦乱心事中挣扎,絮絮说着,"我一定要让身体好起来,我要坚持练武,我要每天按时吃药......"看着玉风呆滞的笑脸,他心头一动,觉得应该好好利用这个亲亲密密的大好机会,连忙眨巴眨巴眼睛,露出谄媚笑容,"皇上,你把马厩里那匹枣红马给我练骑马好不好,等你以后出宫我就可以伴驾,不用坐那慢腾腾的马车。还有,你赏我的玉如意我上次忘记搁哪了,要不然你再给我件稀罕物事,我看你龙床上那头那颗大珠子很漂亮...... "
第十四章
御医老陈苦着脸出去时,小包已经生龙活虎,玉风和罗三倒累个人仰马翻,一声不吭地在一旁暗自运功调息,第一次有了共同的心事--把这顽皮猴子痛打一顿。
小包犹未觉察出来,抓着一撮从御医老陈脸上拔下来的白胡子晃来晃去,还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哥哥俊妹妹俏,得意洋洋。他看中这把白得发亮的胡子已经很久了,前几次想下手,那陈爷爷看出端倪,总是防得滴水不漏,这次机会总算来了,趁着他为自己针灸无法松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一撮,把旁边把内力徐徐灌入他身体的罗三吓得惨叫一声,内息顿时紊乱,玉风见势不妙,迅速接手,这才把如同在鬼门关溜达一圈的小家伙救回来。
一会,小包开始磨蹭着要去骑马,玉风心绪烦乱,也没心思批阅奏折,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马厩最漂亮的枣红马借给他骑。这枣红马叫寒鸦,是纯正的蒙古种,一身棕红油亮的毛像缎子一般柔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马很有点傲气,那漂亮的头总是高高昂着,即便站在马厩,它的前蹄也总是时不时蹬地,打着响亮的响鼻,仿佛不喜欢无聊地呆着,随时准备驰骋千里。
小包早就喜欢上这马,可惜寒鸦看多了壮硕的大汉,很有些看不起瘦弱的小家伙,不是喷他一脸口水就是把屁股对着他,小包不知贿赂了多少糖给它吃才得以摸到那柔软的鬃毛,鬃毛是摸到了,更多的接触还是不行,寒鸦的臭脾气一上来,连他的主人玉风都能掀翻在地,更何况是傻呆呆的小包。
听说小包要学骑马,路上的人越聚越多,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马厩,寒鸦也是个爱热闹的主,看到这个阵仗立刻兴奋起来,不停用前蹄刨地,眼巴巴等着主人来骑。
主人没等到,小包这个小屁孩又来了,寒鸦有些不郁,扑哧扑哧生着气,小包今天得偿夙愿,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乐呵呵地跑过去,围着马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围观的人还真多,只不过所有的人都抄着手看猴戏,就是没人上来帮忙,他一口银牙咬得粉碎,围着寒鸦继续转圈圈。
寒鸦被他转得烦了,趁他转到身后,尾巴一撅,"扑哧",拉出好大一坨,小包惨叫一声,立刻蹦离三尺远,一张脸成了苦瓜。寒鸦回头瞧他一眼,甩甩尾巴,高兴地发出响亮的嘶鸣。
众人哄笑起来,小包又羞又怒,双手大张,扑上去抱着马腹就往上爬,敢情还没装上马鞍呢!寒鸦也不是好惹的主,蹬了蹬地,挪到一边,小包正手脚并用上马,正摔了个狗啃泥,寒鸦不屑地打着响鼻,围观的人又哄笑起来。
罗三心疼极了,刚想去救下小包,才迈出一步,玉风那冷眼就斜斜扫过来,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暗忖,这男人吃起醋来实在恐怖,小包还真命苦,被两个可怕的男人抢,看来以后的罪肯定少不了,自己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小包哪里受过这种欺辱,恶向胆边生,狼狈地爬起来,开始到处找凶器,不住地嘟囔着,"我一定要打死你那匹臭马......你这个没良心的大骗子,就知道看我笑话,我不就拔了陈爷爷几根胡子吗,你那颗漂亮珠子不给我,我拔几根胡子你也记仇......"
当然,以小包的眼光和力气,他根本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凶器,何况这马厩里也没可能有鸡毛掸子,见他没头苍蝇一般钻来钻去转悠了半天,玉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包爱卿,你在干什么?"
不要怪玉风的声音太大,他刚才就那么刚好想到自己的伤心事--要把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交给别人,心头一股浊气冲了上来,口气当然不会好,小包只如晴空被霹雳炸到,还当他发现自己的不轨企图,抖抖缩缩回到他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玉风脸上一派凝重,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心中百转千折,不甘不舍忧心愤怒夹杂在一起,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所有言语都堵在胸口。众人察言观色,都个个噤若寒蝉,只有那寒鸦出足风头,在那里得意地刨地嘶鸣。
"工部尚书董沧海有事觐见皇上!"一个尖细的声音让大家全都松了口气,玉风素来以国事为重,第一个皇子出世那天,他竟千里迢迢赶去青州视察灾情,别人做父亲都是欢天喜地,他却因青州的大旱而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果然,即使听到董沧海的名字满心不喜,玉风仍对罗三挥了挥手,罗三会意,朗声道:"宣!"边示意热闹的众人散去,大家纷纷告退,玉风置若罔闻,怔怔看着小包发呆,把个小包看得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良久,玉风长叹一声,把小包揽入怀中,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一记,小包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仇敌实施以德报怨,一本正经道:"皇上,我不要你那颗珠子了,也不设计抢你的寒鸦,而且以后天天帮你批阅奏折,不过你现在让我回去哄媳妇行不行?我爹说过,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在外面做英雄可以,回去一定要做狗熊,多哄媳妇开心!"
玉风有种掐死他的冲动,仿佛配合他的暴力念头,寒鸦冲他们高高扬起前蹄,大声嘶鸣,看着他晶亮无比的墨黑眸子,他的心仿佛一场暴雨洗过的蔚蓝天空,澄澈明亮,豁然开朗,他终于知道,他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份简单和纯粹,非关性,非关权势,非关金钱。
这一生,他都将是他的珍宝,用心呵护的珍宝。
他遥遥看着天边那朵自由自在的白云,露出最舒心的微笑,用力揉乱他的发,轻柔道:"放你一天假,明天早上记得来早朝!"
"谢皇上!"小包眼中火花闪闪,拽着他袖子谄媚地笑,"皇上真是明君,真是......"他的马屁功还没修炼到家,滔滔如江水的赞美话语在脑子里成了团糨糊。
"住口!"玉风横眉怒目,"再说一个字就取消你的假!"
"君无戏言......"小包委委屈屈嘟囔一句,很识相地把嘴巴抿紧。
把玉风恭送到御书房,小包揉着被捏得发麻的脸,把满脸的笑容垮了下来,腹诽着那大骗子往家里走。东门那侍卫仍在当值,看到那红色的影子,仿佛看到漂亮的玉如意在面前晃来晃去,浑身一震,如吃了加了酒的春药,心头小鹿乱撞,提着一口真气准备表示欢迎。
当恹恹不快的包大人走到能看清楚脸的地方,他堆出最灿烂的笑容,大叫一声,"包大人早!"小包吓了一跳,见自己受到隆重欢迎,非常得意,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东西。
侍卫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心跳得仿佛要冲出嗓子眼,他眼巴巴地看着包大人一步步走近,眼巴巴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白色物体,眼巴巴地看着他把白色物体塞到他手里。
小包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看了那白色物体一眼又一眼,闷闷地说了句,"要保管好,别弄脏了!"说完,趾高气昂地踱了出去。
当小包走出视线,侍卫终于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得的是玉如意,我得的是一把没用的白胡子!"
他的身后,门官连同侍卫全部瘫倒在地。
在青石小街上走了一会,小包的笑容又垮了下来,"真舍不得,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白胡子!"
玉风目送着那火红的身影远去,心情一好,对董沧海的态度也温和许多,董沧海今天触怒龙颜,正雄心勃勃要效仿古人来个死谏,来之前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想到遇到这样好的待遇,顿时受宠若惊,连预备好的慷慨陈词也忘个一干二净,皇上赐座后,端着茶酝酿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来跟朕喝茶的吗?"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玉风又想起在朝堂上所受之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回去,继续蹂躏那可爱的小家伙。
董沧海悚然一惊,总算低声下气开口,"皇上,帝陵久未修缮,十分破败,况且历朝的规矩是皇帝登基之后就要修帝陵,皇上登基已有五年,再不修怕......"
"一派胡言!"玉风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的意思是怕朕等不及要睡地下!"
董沧海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皇上息怒,微臣决不敢咒皇上,这本就是祖制,微臣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起来吧!"玉风突然没了吓唬他的兴致,冷冷道:"朕自有主意,不用你来操心,倒是黑水白水两岸住着几十万百姓,他们的衣食住行更重要!"
董沧海正要颤巍巍起来,闻言又以惊人的速度匍匐在地,肃然道:"皇上,微臣有些话不得不说,即使臣不反对修桥,可是,我朝并没有这种技术,我朝目前最先进的是跨度小单孔石拱技术,而黑水白水都宽逾五里,而且黑水水流湍急,两岸地势险峻,多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稍有不慎就将功亏一篑,到时候浪费大批人力物力不说,更有可能造成大量百姓伤亡,还请皇上三思!"
玉风眉头纠结,慢慢踱到窗前,沉思良久,叹道:"难道朕就眼睁睁看着两岸百姓疲于奔命,苦不堪言,你不用再说,朕心意已决,如果不在我手上把这桥建起来,朕愧为君王,愧对后世子孙!"
董沧海猛地抬头,深深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渐渐泛起水光,他犹豫半晌,沉声道:"皇上,微臣听说南国多河流多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