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庭院内,长得繁密的大树正好挡住了有些刺眼的光线,让这个地方荫凉又挡住了已经有些大的风。陆飒就特别喜欢李府的这一处,欢喜它的清静和无人打扰。这个地方素来是他跟自己的爱人、李府的大少爷李宇启互诉衷肠的私密之所。李府的下人们都明白得很,每当陆二公子来李府,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往这庭院内走,深怕就撞见了不该瞧见的。但时间长了,也总会有下人抱怨,当然,这都是私底下的传话,谁也没胆量去透露给主子讨嫌。
而陆飒这次出来李府,自然有满腹的话要说给李宇启听。但颠来倒去也不过那么几句,无非就是说说自己弟弟如何傻气,娘亲又如何宠爱他过了度之类。陆飒的这些老生常谈,李宇启听多了自然生厌,但他决计不会表露给陆飒看,陆飒的吃醋心挺重,以前就为了一些事情大吃弟弟无谓的醋,让李宇启好气又好笑。
"飒儿,你今天留下来如何?"
怀抱心爱之人,李宇启自然提出了要求。他并不是不想体验闺房之事,但却被陆飒一次又一次的给予各种理由而推脱掉。果然,这一次他又邀请失败,陆飒立刻摇了摇头说道:"这不行,爹的脾气挺臭,我怕我不回去了又被他批。娘倒是不太管我。"
李宇启抚摸着陆飒那张泛白的脸,很有些依依不舍。但见他已经露出想要归家的意思,便只能送他走。这样的次数确实有些多,李宇启倒毫不在乎,反正陆飒迟早是自己的人,早吃到手晚吃到手,不还是一样,顶多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么想着李宇启便放宽了心,一路送著陆飒回家。两人坐在马车之上,自然又是说不完的情话外加李宇启的亲吻攻击、动手动脚。
这个季节的风,确实有些大了。那风夹杂着若干树叶,把陆家山庄的木门给吹得啪啪直作响。陆家山庄并不起眼,那庄门首先就做得很一般,平滑的木板上只镶了两个门环,风起时叮铃当啷作响。
陆家并不起眼,就好比如同他府上的那一道庄门一样。没权没势的人家,家里没有为商者,也没有武功盖世的人,更不要提当官仕途显赫的了,他们只是习惯了平平淡淡过日子的人家而已。
陆家人丁不旺,只有三个孩子。但陆老爷已有过两房妻室。正妻生得长女陆延龄后染疾而亡,陆延龄在三年前风光出嫁。第二位妻子有两个儿子,长子陆飒,今年刚满十五,生得一副让他爹喜爱的皮相,其实也不过是外表一般,只是比旁人显得脸更白净些罢了,别人都说陆飒长得并不很像陆老爷,更像他娘多些;而次子陆宁,真正男生女像,将他娘的漂亮容貌给继承了个十成十,但这点并不讨陆老爷欢喜,只有陆夫人才将陆宁当宝。
就性格来说,陆飒比较强硬些,陆宁比较温和些。陆老爷跟陆夫人各自喜欢一个,倒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但实际并非如此,陆夫人一直都很厌恶陆飒,对这个儿子采取了能不管就不管的态度。只因陆飒身上有一个秘密,一个让她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事情。
此刻,正是陆家准备晚膳之时。
陆家的晚膳,一向由陆夫人亲自管理。但今天却迟缓了一个时辰。陆飒今天拜访李家大公子李宇启,到现在也还没有归来。虽然陆夫人很是不情愿为了大儿子而推迟用膳,但陆老爷却坚持等他回来。无奈之下陆夫人只有由着相公,但暗地里将大儿子给埋汰了遍,又多增添了一分对陆飒的厌恶。
门环突然急促的被人敲打了起来。
陆家的下人早等二少爷等了许久,听见有人不断的敲打门环,只当是二少爷回来了,自然兴高采烈的去开门,却迎面就挨了明晃晃的一刀,连句话都没说出口便被砍倒在了一边。进门而入的是一群满脸杀意的男子,个个刀法绝情绝义,那具被砍倒的尸体上只有一处刀痕,却深至骨髓,意在一刀毙命。
穷凶极恶之徒的为首者见开门的奴仆被砍翻在地,立刻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手下停止虐杀。"不相干的人,少杀一个算一个。结果了目标,便已经足够。"这话说得不紧不慢,但却让人听了更加的胆寒。剩下几个在庭院内的奴仆,此刻早就魂飞魄散,蜷缩在角落里面不敢动弹。
那几个人沿着长廊,一路走去了大厅。
奴仆之中有一个叫做陆力的人,在陆家有些时间了,年纪也比其他人高了些。他眼见杀气腾腾的几个人从院子里离开了一些时间,立刻站起来小心的往偏院跑了过去。偏院内是陆家的厨房,陆夫人准备晚膳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
一进厨房,陆力便见到了三少爷。他也顾不上跟他打招呼了,直接用最简短的语言,急促的跟还在忙活晚膳的陆夫人表明了一切。陆夫人的脸立刻由红转黑,黑转紫,最后泛出吓人的白色,看得陆力好生吓人。
"该来的,注定还是跑不掉呵。"陆夫人惨白著脸笑了笑,然后果断的吩咐陆力:"你赶快把宁儿给带到储藏地室内去。记住,千万要保护好三少爷,不到明天,势必不能出来。"
陆力听得害怕,他不解的问:"夫人,难道陆家会出什么事?"
陆夫人没有搭理他,只是头一回露出了怒容,大声的呵斥:"还罗嗦什么,赶快去!"
陆力只得领着有些被吓呆的三少爷,从陆夫人的视线内消失。
见自己所宝贝的儿子安全的离开,陆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儿子没有等来,却盼来了讨命债的鬼!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逃不掉,陆飒阿陆飒,你还真是你娘的克星!"陆夫人自言自语的骂着,一边就往那群她口中的讨命债的鬼所在的方向而去。
陆老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那么不希望看到二儿子归家。
他看了看厅上悠然稳坐着的人,那人一点都不象是来取他跟夫人性命的人,就好像是单纯来府上做客的朋友,手捧香茗慢慢的品尝着。给那人奉茶的丫环是胆战心惊才将茶稳放在茶几上的。这也难怪,谁不见门口的那具尸体害怕?再加上那人身后站立着的一排带刀凶刹,任谁都会心横吊着降不下来。
放下茶杯,那人便低沉的开口:"陆远夫,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回来?"
陆老爷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但这未必就代表自己肯放手。"袁掌门的公子?陆家的两个都是我陆远夫之子,没有姓袁的人。"
姓袁的掌门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这笑容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陆远夫果然够义气,只可惜我袁某不爱谈江湖上的这些酸人的规矩。今天我就坐在这里慢慢的等,袁飒回来我便带人就走,若加以阻拦,可别怪袁某的刀需要勤快勤快了。"
陆远夫哪里肯放自己宝贝儿子,他刚要开口,门口就传来冷嘲热讽的一句话。
"我当是谁?稀客,还真是稀客啊。"
陆远夫看着夫人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心里的焦急情绪立刻显现在了脸上。他素知自己妻子的脾气,若惹毛了那姓袁的人,他们夫妻两个死是小,两个尚还年幼的儿子又该如何存活!
陆夫人的眼神一直瞪着姓袁的不肯放,那姓袁的男子却冷漠的不给予任何回应,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只要袁飒。"
陆夫人走到自己夫君的身边,素手紧紧的握住了丈夫的。
袁掌门冷笑一声,继续开口:"十几年前你下嫁这陆远夫,就已经有了袁某的种,让陆远夫白白受了我儿子叫他爹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一时间的气氛立刻诡异了起来。陆夫人的脸涨得通红,这段往事她怎么也不敢跟陆老爷提,陆远夫当年肯娶她这般被人蓝田种玉过的女子,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体贴,她又如何敢讲出陆飒的真正身世来让陆远夫生气?
察觉到身边夫人由手掌心传来的不安与焦虑,陆远夫丝毫不以为然,反而轻轻的抚摸她几下,以宽她心。
陆远夫不慌不忙,安抚了夫人之后,才开口说道:"老夫一早便知陆飒非老夫之子,但却视为己出。这么多年的平淡日子过下来,老夫与内人早不去计较过往的种种,只求犬子成才,但请袁掌门能放过老夫一家四口,且留我们一个清静。"
那姓袁的哈哈大笑起来:"清静?果然是清静。老子混到现在吃进无数苦头才成了天绝教的掌门,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跟今天这样,将自己的儿子给夺回来。你个老匹夫居然跟我谈清静?不如你下了九泉,跟着你的陆夫人,慢慢的清静个痛快去!"他再没有心思跟陆氏夫妇客气什么,直接拉下了早该阴沉的脸。
"你们死了,我也一样的会带走我儿子。原本以为能跟你好好的谈,没想到还是得让我下手动刀取命。那可别怪我无情了。"姓袁的露出阴冷的牙,眼睛也眯成了缝。他放置在一边的刀,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品尝鲜血的滋味了。
就在这让人摒住呼吸的时刻,姓袁的一个手下跑进来报告了掌门一个消息:"禀告掌门,外面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位公子,想必是掌门要等的袁飒少爷!"
陆氏夫妇一听便着了急,两人齐刷刷的站起来想要阻拦儿子的进门,尤其是陆老爷,他素来喜欢陆飒,这会却盼望着儿子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陆飒,是一路小跑进来的。他一进得大厅就大大咧咧的说:"爹,娘,孩儿回来晚了。门口怎么有具尸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才看见那些个佩戴刀具的人,而且厅内的气氛凝重的让他透不过气来。一张有些透白的脸,这会更变成了死灰般。陆飒分明瞧见了爹娘脸上的不安与恐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好,很好。"袁掌门不住打量着儿子的模样,一边发出了些许赞叹:"像我,果真像我。而且人也被养得不错。陆老匹夫,这么多年还真是辛苦你了。"
陆远夫没有出声,他只是一直看着陆飒,他明白今天若不多看些眼儿子,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看了。而陆夫人则愤愤不平的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
袁掌门的细眼瞥了陆夫人一次,他身边的一个手下自然心领神会,走到陆夫人身后,就用最快的速度往她的动脉上划了一刀。陆夫人连一点气息都再没发出,便轰然倒地。陆远夫惊得说不出话,立刻抱住了夫人。
陆飒瞪大了眼睛,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娘死在地上,恐惧过度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陆飒呆呆看着那个满脸凶气的人向他走来,然后对他宣布:"你是我儿子,我来是要带你离开的。"
他楞了好一会,才绕过了眼前跟他说莫名其妙话的男人,而往爹那里去:"爹,这些是什么人,那个人怎么说我是他儿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陆远夫看着儿子,咬咬牙,在他耳朵边低语了一阵。言毕,便抢过一人的刀,自己抹了脖子随着夫人而去。陆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袁掌门不屑的看着那两人的尸首,低沉的命令手下将陆飒带走,再也没管过其他,以至于忽略掉一直藏在后厅内偷听到一切的陆宁。
李宇启觉得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今天陆家会出什么事情,但他却想不出来具体。送陆飒回家之后,他的心就一直起伏不定。马车返程走了一段路后,他还是决定需要回去看看,便命令马夫折返回去。
离陆府尚有一段距离,李宇启便已经瞧见了有一伙人从陆府内走出,其中两人还抓牢陆飒一路拖着走。他立刻着急起来,但转念便冷静下来静观其变。见那群人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走了老远之后,李宇启才吩咐马夫加速前进至陆府。
果不其然,他一进陆府,就闻到了血腥味。
而后,他在大厅瞧见了正伏在陆老爷陆夫人尸首边的陆宁。刚满十四岁的男童,脸上的泪痕还在,双曈早已哭得红肿不堪。他见有人来了,便抬头看了一眼,见是熟悉的李大哥,这下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李宇启的腰,惊天动地的又哭了一场。
"陆老爷、陆夫人究竟怎么了?"李宇启拍拍在身上哭个没停的男孩,一边沉重的问。
"哥、哥哥被天绝教的人带走了,娘被天绝教给杀了,爹,爹也......"陆宁好容易才说出这么几个字,心里早就一团乱麻。他没听陆力的话,硬从地下室跑到后厅,结果却亲见爹娘惨死,他满脑子里面都只有一个概念,天绝教将父母给杀了。
天绝教是什么?
这个问题,随便抓一个人来问,他都会心惊胆战的告诉你:那是一个专出邪恶人物、人人得以诛之的教派。一个杀人如麻、喜好看人头落地、血液乱飙、尸体遍地的教派。而现任的天绝教袁掌门,就是最大的一个魔头。
天绝教的总坛在阴山。一个名字听上去就邪气甚重的地方,特别是上得山后那一片一片成林的树木,遮住了天绝教的所在地,如果没有熟人带领,还未必能够寻找得到。
袁掌门一路擒着陆飒,快马加鞭的赶路,倒也没有用很多时间。陆飒一路都昏睡着未曾醒来过,这反而让姓袁的节约了不少功夫。当一行人上了阴山,已经是血洗陆家山庄三日后的事情。
才刚回到总坛,姓袁的就提着儿子往后山而去。这走到后山才算是别有洞天,阴山最大的特点就是树木多,而后山整一片都是种满了各种药草,天绝教的孟药师,也寄居于此。
袁掌门走进小居,将陆飒随手就往小居地上一丢。房内的人见到他不由得皱了下眉毛。
"孟药师!我把我儿子给带来了,你不是缺个药桶么,这个刚好凑活着用。"姓袁的满不在乎的开口,根本没有半点体恤儿子的意思。
孟药师往地上躺着的陆飒看了一眼,然后讥讽的笑了笑。"袁掌门果然不愧为天绝教的掌门,亲生儿子都舍得拿来给在下试药。"
姓袁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缝:"这不过是老子十几年前留下的一个债,现在讨回来了而已,要不是为了天绝教,我才懒得去弄个毛孩子自求烦躁。"他想起来陆氏夫妇就觉得很不痛快,往地上啐了一口泄恨。
孟药师只笑不答。袁掌门也觉得没话跟他讲了,便只吩咐了一句就走人。"孟药师还是抓紧时间为好,若真的让这小子成了气候,天绝教就能成为天下第一教了。"
"这个自然。"孟药师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来。
看着袁掌门安心的退出小居,孟药师的目光也变得无情起来,他瞧着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小孩,然后不带任何语气的叹了口气:"作孽。"
陆飒是被热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孟药师丢在了一口满是药材的缸内。滚烫的热水浸泡着他的皮肤,将他浅白的肌肤给泛得通红。缸不大,他转身活动一下改变位置都有些困难。无奈之下只有放弃。
孟药师早站在边上看他,然后简简单单的问他一句:"醒了?"
陆飒没搭理他,反问了一句:"这是哪儿?"他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眼珠子却活络得很,四处张望着。很一般的房间,唯一古怪的地方是到处堆满了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来的药材,味道呛得他有些难受,但是陆飒没敢说出口。眼前的人很强,他很敏感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你爹把你送给我了,以后你就是这儿的药桶儿。"孟药师只顾自己说着话,没空去看他的反应。
陆飒抿了抿嘴,然后反驳了一句:"我爹死了,我娘也是,那个不是我爹。"
孟药师这才正眼看了他一下:"你几岁了?"
"十五岁。"陆飒很老实的回答。
"还真是个孩子,不过这样的身体才有潜力。"孟药师一边忙着整理药材,一边跟陆飒说着话:"你以后会天天这样泡着,直到我觉得满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