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为你建一座教堂————月晓

      对于这个神奇的地方，邵蔚卿如此形容：一具用于医学研究的美丽尸体。
      苏纨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但还不至于极烈反对。因为这位来自法国Fontainebleau的美丽少妇维瑞卡夫人，让他在失去父亲后第一次真真切切有了“家”这个概念。
      Fontainebleau，法语的意思是“美泉”，这原本只是一座行宫，但经过几任法王的扩建而成为一个城镇的传奇小城有一个过分美丽的中文译名：枫丹白露。如果只听地名的话，任何人尤其是女人都会倾向与这个美丽的名字而不是印象中浪漫之都巴黎。这位维瑞卡太太是个有着和她故乡的译名相匹配的美貌的女子，在相处了五年的中国富商丈夫因意外去世后，这位精通中文的前外交翻译花了三年时间，堆出了这个“家”。
      苏纨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很有品位的女子，这里的每一件物品和道具都让人赏心悦目，只要不把它们堆到一起。
      看到了苏纨的迟疑，来自法国“美泉”的维纳斯很大方的耸了耸肩。“没办法接受也没关系，我必须回法国去，但我还是会努力找个人来帮我看家的！”边说着，这个一身LV正装的少妇边做了个“Fight”的动作。
      “如果最后还是找不到呢？”
      维瑞卡太太迟疑了一下，慢慢说道：“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我必须回法国去，但我想……我还是需要一个地方让我丢东西。这个地方保不住了我会再找，我必须一直有……这么一个地方……”
      苏纨最后还是住下了。其实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不仅不舒服，而且非常累。虽然不用房租，水电费自理，但苏纨作为职业的“看家人”必须认真的，专业的维护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维瑞卡太太会每月寄来100欧元作为护理费。
      苏纨没有家，在拒绝邵家的收养时他就拒绝了一个家。所以他想，这样的自己去守护别人辛苦经营的一个家，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当然，苏纨只告诉了Cerulean维瑞卡太太的故事，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呢？”听完故事的Cerulean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如果你是在拿我们做比较，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或者你只是单纯是在讲一个故事，把这个房子隆重的介绍给我？”
      苏纨一时语塞，他惊讶的看着Cerulean，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间变的那么激烈。
      “对不起。”就在苏纨努力回想自己的不是并构思恰当的台词时，出自Cerulean口中的短短三个字又打乱了苏纨的一切计划。Cerulean站了起来，苏纨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的脚就往到回环楼梯匆匆而去。
      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Cerulean回过头，望着苏纨。
      “你允许……我嫉妒吗？”
      气息不稳的跑回了房间，Cerulean把自己抛上床。他的房间被浅浅的米黄色墙纸所包围，床单的流苏大方线条流畅，和床单一样颜色的柠檬黄窗帘活泼而好动，一张标准的书桌上摆放着电脑，与书桌紧挨着的是一个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型书柜。
      Cerulean现在知道这房子的原来主人并没有孩子，所以这标准的年轻学生用房间应该是苏纨布置的。
      苏纨在布置房间的时候，还不知道我的手……Cerulean想，书柜的设置应该是从教堂生活馆里自己的房间看来的，毕竟这样矮小的长型书柜无论放在什么环境下都显得有些别扭。还有里面的书，连我喜欢什么书都注意到了吗？
      Cerulean紧皱着眉头，轻声骂道：“真是个笨蛋！”
      不知道这个词是形容苏纨，还是用在自己身上。
      刚才的行为过火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只是，突然间被拿去跟一个陌生女人比较，心里别扭的慌。无意间Cerulean瞥到了一旁的小沙发椅，几天前有位客人很嚣张的坐在上面，对自己说：“你和苏纨老爹都是迷迷糊糊的笨蛋，要互相照顾啊！”
      听到邵蔚卿的话，Cerulean看了一眼书柜，平淡道：“他一点也不苯，是个很细心很体贴的人。”
      邵蔚卿一脸怪笑的盯着Cerulean，让Cerulean感到浑身不自在。“就是因为他心思太细，所以才无可就要的沦落为笨蛋。心眼太细，连根线都穿不过去，这种辛苦可是别人难以体会的。”邵蔚卿继续道，“不过，你应该能体会的到。”
      Cerulean刚想开口，就被邵蔚卿抢白了。“不是如此这般，你怎么会穿这个东西。”
      Cerulean低头看着脚上硕大的拖鞋，选择了沉默。
      邵蔚卿站起身来，走到Cerulean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他是一个可靠的家伙，却不能让关心他的人放心。所以了，Cerulean，多多担待他一点。”
      Cerulean抬起头，不解的问：“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他能让你住进来，本身就是一种信任。”邵蔚卿认真的表情让Cerulean产生了错觉。他似乎与之前总是嘻嘻哈哈缠在苏纨身边家伙不是同一个人。“不过……”邵蔚卿伏下身子，把脸贴进Cerulean的脸，在Cerulean惊讶之际伸手捏扯着他的脸颊。“你还蔓可爱的嘛！还以为你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小鬼，没想到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错不错！”
      脸颊被捏的生疼的Cerulean，收回了之前对邵蔚卿的评价。
      原来邵蔚卿所说的“信任”，是这么一回事。这栋房子本身就是一比不小的交易。而苏纨冒着风险让自己住进来，万一打破了什么东西，或是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越想越觉得不妥的Cerulean缩在床上，哼道：“这哪是住人的地方？”
      此时苏纨正端坐在一楼餐厅的椅子上，慢悠悠吐出了一句话：“他还没告诉我，他的名字……”
      第四章 father and abba
      Mum told me life just like a box of chocolate.
      ——《阿甘正传》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身上落满不知名植物孢子的孩子，狼狈的叫喊着。我只能干笑，我只能告诉应该我把你带出了教堂我就要对你负责。孩子的头低了下去，我想他在严肃的神父身边是得不到太多的爱的。但我不敢告诉他，我一直压抑着内心的龌龊的想法。我在用这个孩子赎罪，赎我对父亲犯下的罪。
      ——苏纨
      第二天，当Cerulean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着睡衣，缩在被窝里。昨天晚上无名火大的Cerulean没换睡衣就直接把薄毯当被单谁了过去，而现在他的状况如此整齐，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当Cerulean下楼时，眼里便是苏纨行色匆匆的身影。见Cerulean下了楼，苏纨收住了脚步，对Cerulean笑道：“早安。”
      “……早安。”从没见过苏纨如此紧张神色的Cerulean，以为他不会继续每天向自己说“早安”的习惯，不禁一楞。
      Cerulean的生活极有规律，每天早睡早起，所以每天清早，Cerulean总能看见比员工还早上班的标准工作狂老板苏纨坐在餐桌旁，看到他时，就是笑脸一个加“早安”一句。
      “那个……早餐放在餐桌上了，要全部吃干净知道吗？”苏纨转过身去，留给Cerulean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这是Cerulean与苏纨住在一起六天来，首次自己一个人吃早餐。
      “工作还是要做的，笨爸爸。”
      Cerulean喃喃道，在说到“爸爸”这个词时，Cerulean一顿，欲拿起牛奶的手停在空中。轻轻喟叹，Cerulean抓过牛奶，“还是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
      Cerulean并不知道，苏纨是特意调整时间表，和他一起共进早餐的。自从Cerulean脱下了黑色的教士长袍，苏纨就一直担心他被风刮跑。自己清心寡欲修行依然就算了，干嘛拉上处于发育初期的孩子？苏纨不太明白所谓神职人员的心态。
      独自一人生活惯了的苏纨，其实不太清楚什么叫做营养。那些化学式长的吓人的东西在他看来实际价值不过是安心而已。苏纨从不用厨房，虽然在父亲死后的长时间独居中他的橱艺并不差，但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个地方对自己而言，是件商品。他可以容忍自己在办公室吃快餐，跟客人应酬大吃特吃后在厕所里吐的一塌糊涂，半夜加班喝掉一整盒的速溶咖啡，却无法想象单薄的Cerulean过这样的生活。在咨询了营养师的前提下，苏纨尽可能的给Cerulean安排有营养的饮食。在发现Cerulean早餐只吃一个馒头后，苏纨也培养起了吃早餐的习惯，和Cerulean一起。每天一杯牛奶或是橙汁，一碗水果沙拉，再来几片土司，标准的西式早餐，对发育中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且，苏纨觉得这样的早餐有趣多了，比起在办公室自己一个人而言。
      那是当然的了！办公室里可没有双手捧着土司，两眼无神的进餐的美少年！
      想到了些低血压的Cerulean在吃早餐时双眼找不到焦点的模样，苏纨禁不住笑出声来。在接受到出租车司机莫名其妙的目光后，苏纨连忙正了正色。
      半个小时前，当苏纨正在给Cerulean烤面包时，邵蔚卿来个电话。小教堂和温泉要重新招标开发。对于这个消息苏纨感到欣喜又不可理解。欣喜的是他终于有机会得到开发权，却不能理解之前的投资商撤资的决定。
      之前的投资商瑞湟公司对于这个项目非常的有信心，所以十分谨慎。为了避免粗鲁的施工队破坏教堂附近的景致，他们特地聘用了苍穹公司的专职施工队伍进行拆除。在苏纨督工的时候也对这个地方的开发前景颇为看好。虽然后来遇见了Cerulean，不愿意破坏他长大的教堂所以摆脱了邵蔚卿去与瑞湟交涉，尽力保全那座内秀的教堂，却没想到等到了他们撤资的消息。
      这样更好！苏纨不禁握紧了拳头，这样一来自己就能随心所欲的安排和处理那一片地区了。苏纨嘴角上扬，仿佛那个开发权已是囊中之物。
      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米色西服，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和描画一般的五官，虽然这样的男人看起来不太具备一般定义中的“有味道”，但仍具备让女人脸红男人嫉妒的资本，更何况这个外表不太稳重内在更是轻浮到恶劣的男人还顶着一级注册建筑师和某知名设计院在职建筑师的光环。只不过他现在的表情和举止，让苏纨有种癞头丈夫漂亮妻的感觉。
      当然，这家伙身后极具现代感的大楼怎么可能沦落为癞头丈夫。
      “你！“苏纨嫌恶的拉开了与邵蔚卿的距离，”干嘛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表情。”
      邵蔚卿冲了过来，一把扳住苏纨的肩膀，“520呢？你的520呢？”
      只不过是用出租车代步，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卖了。”
      “卖了？你的520卖了？”
      “不想要就卖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更何况那辆还不是因为你在车展上大喊大叫，害的我被销售人员盯不好意思才买下来的。”苏纨叹气道。
      “可是可是，”邵蔚卿的人凑了过来，“是520啊，你的520怎么可以卖给别人？”
      苏纨一下子软了下来：“你这家伙！学小女生玩什么数字游戏啊！而且，这辆车有三分之一是你的，关心一个这个比较实际！”
      邵蔚卿招了招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说好是赔偿你的精神损失的。”
      依照苏纨当时的财政情况，要买下BMW520i还是相当吃力的，所以邵蔚卿在提出为自己付首款时他并没有拒绝，而且苏纨清楚，一向闲闲无事抱怨做设计太麻烦的邵蔚卿怎么可能从工程款里拿到多少个3%？那些钱，是父亲一辈子的好友，邵蔚卿的父亲邵赓出的。邵赓这样做无非就是曲线救国。
      也许是自己和他大大咧咧的儿子在一起多了，所以还是给他一个需要人照顾大孩子印象。
      “等拿到钱，我会拿出三分之一给你，虽然有点缩水。”苏纨道。
      “不用不用。你想买新车吗？”
      苏纨点点头：“看中一款敞篷车。Cerulean他不喜欢被禁锢着，他喜欢风。自由自在的风。而我却总是把什么都包起来。”
      “是吗？”邵蔚蓝卿的表情终于正常下来，眼里闪出一抹柔和的神采，“看来你终于懂得从心底真正关心人了。”
      苏纨闻言紧紧的抓住邵蔚卿的肩膀，柔软的面料充满了苏纨的指间。拉下苏纨的手，邵蔚卿笑道：“走吧，邀标会快开始了。还有人在等着我们。”
      苏纨和邵蔚卿一起，走进了市广电中心大楼。在五分钟后，多媒体大厅将举行一个邀标会。苏纨想，自己和那座小教堂的缘分，究竟是谁在邀请谁。
      “听说大学教学楼的工地不太安静。”在上升的电梯中，邵蔚卿对苏纨说。
      苏纨下意识的掩藏起了吃惊的表情和姿态，朝对方笑道：“有哪一个工地是安静的？”
      “你清楚我指的是什么。”邵蔚卿稍稍提高了声调，“在郊区施工，遇到附近村子部分村民阻碍不是常有的事吗？你何必瞒我！”
      苏纨不自然的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邵蔚卿看着苏纨摇了摇头，叹道：“我收回刚才的评价。你这家伙……你要知道如果想不让别人担心就要学会让他们知道真相。”
      “还用不着挂靠在父亲门下的大少爷担心！”苏纨一下子就把这句话滑了出来。心脏猛然一跳，转过头去与邵蔚卿对视着，嘴角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