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命相随,始之何时,终之何日......
思念的味道?
若没有亲身体验,如何能知道别人的思念?
十二岁的金政模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思念,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只知道在他的心里总也抹不去那个对自己说着会"永永远远保护自己"的人的影子。
近戚们总在身边叨叨然,
"公子,定要记住是谁害死了娘娘?"
"公子,要替娘娘报仇!"
"公子,记住是谁让您辛苦艰难!"
"公子,......"
报仇,报仇......
十二岁起金政模就浸淫在这样的教导中,功力渐渐增长的同时,也是仇恨的堆叠。
"公子,是谁害死了娘娘?"
"赫哲千丽!"刀剑如风。
"公子,一定要替娘娘报仇!"
"手刃仇人,千刀万剐!"长枪虚晃,入树三分。
"公子,这样的辛苦......"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长鞭飞舞,碎竹翻飞。
数年间,赵奎贤就那么站在一边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金政模冷冰冰的面庞里带着的绝望。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心去体会什么是感情的奎贤,不知道金政模为什么要用这么绝望的表情来面对仇恨?
不知道两个人心里的那种不一样的情愫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生长出来,对其中一人来说也许是因为思念,对另一人来说也许只是因为孤单......
夜阑风雨。
"那人是谁?"两个缠绵的人影中一人沉声,动作缓滞。
"什么?"事出突然,金政模瞬间呆愣住,"那个人?"
"今天你去见的那个人......"奎贤抬头轻涿金政模的唇,"那个......你临走前唯一想见的人......"语气中没有一丝的动容依旧自顾自的轻吻着上方金政模的唇角。
入夜。
丝缎般的星空。
墨一般的后山。
挺拔的孤寂身影。
庚靖阁凉亭。
十八岁的三皇子韩庚,手里捧着书卷,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上面。
依靠廊柱,头歪靠在上面,满面愁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稍许,一个俊挺的身影走近。远远的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韩庚抬手揉了揉来人的头发,两个人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后来的男子还伸手捏了捏韩庚的脸颊。
后山上人的手攥的越发紧,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如果,如果......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可以被这么爱着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可是现在......
"......"无言,起身,披衣。
"哥......"抬起手臂抚上双眼,从喉咙里发出这么一个音节,"他......"
金政模没有听他说完,也没有停留,走了出去。
∷∷∷z∷∷y∷∷z∷∷z∷∷∷
第二日,金政模去了高丽。
金政模走后,奎贤又回到了孤单的日子。
每逢初一十五,赵奎贤便去那个后山,开始只是因为那里是金政模最后留恋的地方,到后来,奎贤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他......
那个人,那个男人--三皇子韩庚--总是一幅儒儒雅雅的模样;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着;读书的时候也不怎么集中精神;对谁说话都是一幅好脾气;有个高个子的男子总是来找他。
赵奎贤是知道他的,崔相爷的公子崔始源。为人冷静,分析事物透彻清晰。
他所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么个成熟冷静的人到了他的面前就变得像个孩子似的,笑得有些......有些张扬跋扈。
私下想到"不知道金政模知道现在他日思夜想的人有了别人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的时候,奎贤的胃就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为了他......还是他自己......
对了。韩庚的武功不好。
这也是为什么赵奎贤敢在深夜潜进内阁的原因。他不是不努力,只是他的武学总也是在那么个不上不下的阶段,若是碰上赵奎贤这样的敌手,只有束手就擒乖乖等死的份儿。
夜里熟睡后的韩庚的脸上有婴儿的天真,偶尔眉头紧皱,偶尔露出天真的笑靥。
起初,赵奎贤总是先点了他的睡穴,后来,变得有些大胆有或许有些放肆,进出韩庚的房间好比进自家的家门一般。
他总是坐在韩庚的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满眼满眼的都是寂寞。
六、
竹林间,木叶翻飞,一白一黑的两个身影交相映衬。
没有言语,拳脚间的打斗显示出两个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以及并不想让的架势。
金英东左手持剑迎着赵奎贤的面门刺去,后者向上一跃躲过剑锋,将手里的段匕刺向金英东的手臂。
顺势,金英东用了一招"雨后春笋",身形犹如细笋破土而出一般紧跟而起,迫的赵奎贤不得不将进攻转为后退。
踉跄。
"金英东,你什么意思?"赵奎贤怒道。
自那天自己子皇宫回来后,金英东对自己的语气便不再友善,甚至不多言语,偶而碰到的目光里也是火花满天。开始奎贤以为是自己负了金政模的事情让他介怀,也便忍让了。
哪知,今天又逢十五的日子,赵奎贤依着习惯又要去庚靖阁的路上被金英东兰了下来。不发一语便出手了。
话下,二人已过了近百招。金英东功力跟赵奎贤不相上下,但是赵奎贤对高丽的招数并不熟悉,当下吃亏不少。
终于忍不住出口。
"什么意思?你竟然问我什么意思?!"长剑直指赵奎贤。
"为了政模哥?还是......为了韩庚?!"赵奎贤的笑容里带了一丝戏谑,"嘁,这韩庚有什么好,让兄弟都瞧上了眼。"说完就要离开。
"闭嘴!你不配喊他的名字。"剑锋紧跟奎贤的脚步。
金英东的怒气让人不能理解。一向冷静的他竟然会这么的激动。
隐匿。发现。就在一线间。
"金英东......"赵奎贤还未回话,树后传来另一个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绪。
"哼......"一丝冷笑出现在赵奎贤的脸上,玩味。
金英东的白衣在月光下越显苍白,"希澈?!"是真的惊讶!
无言。
"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金希澈在么?"金希澈大大的眼睛透着琉璃的光泽,只是没有了生气,失了心神。
"希澈,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解释的。"剑花敛起。
"解释?!好,我等你的解释,"垂下的眼帘遮挡不住他的悲凉,"但......罢了。我先走了。"一向懒得施展轻功的金希澈在这一刻将"踏雪无痕"施展的淋漓尽致。
解释?!
什么是合理的解释?!
金英东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说实话,还是......
金希澈抱膝坐在屋顶上。
这是他一贯的动作,当年被被金英东捡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坐在悬崖边。头埋在双膝里,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又或是......
金英东站在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希澈并没有抬头。
"什么?"疑惑而又惊讶。
"哼,你以为我今天真的是生气么?"金希澈抬头,脸上露出一丝金英东熟悉的腐笑。
"希澈,你......"
"英东,你以为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只能让你来保护吗?"金希澈回身倒在金英东的身上,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我,还是可以帮你的,英东。"
金英东伸手环住金希澈的肩膀,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捡到"希澈已经十年了。
自从第一眼看到那个眼睛里都是死寂的红发的美丽男孩子之后,金英东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等到了。
赵奎贤离开的第二日,韩庚高烧不退!
崔始源到的时候,韩庚昏迷不醒。在他看来,是韩庚依旧昏迷,但是却无缘的起了高烧。虽然奇怪,但是却不知是何缘故。
请了太医来诊治,胡须一大把的太医却看着崔始源摇了摇头。写了个药方。
在崔始源拿着莫名其妙的药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皇子却走了进来,偷眼瞟了下方子,嗤以之鼻,
"嘁~我说崔公子怎么来庚靖阁越发的勤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不屑的瞅了一眼床上的韩庚,靠在崔始源的耳边,"怎么样?三皇弟是不是很没情趣?"崔始源有些摸不到头脑。
"......"
"哼!方子明明就是照着房事后的打理来的。崔公子,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样是会出人命的。"不理会有些恼羞成怒的崔始源,转身欲走,"对了,要不要我找人教教你怎么伺候人?呵呵......"
"多谢大皇子关心。不送!"咬牙切齿也不过如此。
大皇子带着侍卫离开后,整个庚靖阁一片死寂。
脸色惨白的崔始源在这片沉寂里,听到韩庚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
"正......模......"
水边凉亭。伊人如斯。
崔始源站在庭院门口的时候,就远远的看到韩庚抱膝坐在水边。这个时候的他心里边空落落的。
早先,看到韩庚,崔始源还只是感觉到他这个人的心里有个地方满满的,走不进去人,即使这样他也总是有很灿烂的笑容,有温温柔柔的话语,也总是很替别人着想。
韩庚的眼睛空了,即是他看着你也没有看到你,跟你说话也没有听到你。
韩庚空了的不只是眼睛,还有心......
风拂过他的发,鱼儿游过溅起的水花都无法让他回神,甚至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的停下自己说着的话发呆愣神......
闷声不吭成了韩庚最经常的动作。
崔始源看着这样的韩庚总是在心里憋着一口气,韩庚憋着,他也憋着。
凭什么哥总是想着别人?凭什么那个人总是让哥这么想着?
崔始源转身出宫,策马而去。
西山。重阎殿。
白衣白袍白坐骑。崔始源左手持戟,右手揽缰。
不等开口,大门大开。金英东缓缓走了出来。
"才来么?"金英东缓缓地说,语气里是悲伤抑或是绝望。
"呀!金政模人呢?让他出来!!!"马蹄嗒嗒乱转。崔始源的眉毛愤怒的拧到一起。
心里的那股痛该给他找个出口,崔始源的伤,崔始源的痛,崔始源的难过,崔始源那颗碎了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愤怒,如果杀人可以泄愤,或许他早就做了。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相府的崔公子。"金政模摇着手里的扇子一步三晃的走了出来,耳边的红发越发的耀眼。
"金政模!你这个混蛋!"长戟一出对着金政模飞去,"今天我要找你讨个说法。"
"哼!就凭你?!""艳阎罗"亦非徒有虚名,虚晃身形,瞟了一眼一脸"不甘我事"的表情,脚下没有闲着。
崔始源的"明扬戟九式"还没练到火候,跟金政模对阵明显的吃亏不少。
"相爷公子,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保护韩庚一辈子么?简直就是笑话。"金政模不急不徐的应付着崔始源的一招一式。
但是为什么这么说着的时候,心那么痛?无意识的,金政模用了暗藏在扇子里的飞刀。
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金英东想要飞身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始源!"一声惊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失了心神,在崔始源看向来人的一霎那,一个黑影抱住了他。
"哥!"被扑倒在地的崔始源!
"韩庚!"一直在旁观战的金英东!!
"......"只有金政模站在十仗开外,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轻颤。
入秋已有些日子,重阎殿外的树叶开始变红,风一吹便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衬着倒在崔始源怀里的韩庚的惨白的脸色,让看得人越发的心疼。
"始......始源呐,没事吧?!"韩庚扯出一抹笑意,想抬手却牵动了左肩头的伤口,忍不住发出"嘶"的抽气声。崔始源的心也随之抽动着,
"哥,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太医。"说完抱起最近消瘦不少的韩庚。
金希澈已经找来了马车。
崔始源小心翼翼的将韩庚抱上马车,欲关门而去。却感觉到怀里的人伸手轻轻的拉拽着他的衣襟阻止。
"哥,你别动!我们立刻回宫,找基范,你会没事的。"一向冷静的崔始源此时此刻已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韩庚方佛一根绷紧的琴弦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
"政......政模......"韩庚并不搭话,只是轻轻的费力的想要说自己的话,只是这话一出口便让崔始源的心一颤:
哥,这个时候你想得也只有一个金政模而已。
金政模并未移动脚步,即使是恨死了自己,可他却仍旧迈不开步子过去请求原谅。
"政......模......,这次......这次我们是......真的......咳......咳......两不相欠......"说完这句话,拉着崔始源衣襟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这次是真的两不相欠了!你我的仇恨,你我的牵绊该了了。
你报了你的仇,我也赎了我们的兄弟情份!
其余的一切就都交给哥吧!
八岁那年到现在你所吃过的所有的苦,经历的一切,在异乡的孤独,哥会全部给你一个交待。
马车疾驰而去。
带走的不仅仅是受伤的韩庚还有金政模的心。
七、
"基范......这次是真的昏迷吗?你不是骗我们?"崔始源拉拉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也是他们一起读书习武的伙伴金基范的朝服,第五次发问。
"嗯!"少年太医一脸的焦虑和不耐,但仍是简而言之。
"可是上次你......"崔始源的眉毛已经拧到一起了,上次韩庚假装昏迷事情就是金基范帮忙做的掩护,结果......结果......崔始源愤恨的一拳打在檀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回响。
"呀!崔始源,你能不能把你准备去平藩的冷静拿出来?"金基范将手里的方子递给一边的小太监,坐回床边又仔细的看了下,方才继续开口,"这次......这次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哥......心里焦虑,又加上短兵暗器伤了血脉,才昏迷的。好在那一刀还没有伤及心脉,否则......"用力攥了一下手心,皱着眉头看看崔始源,"我下了帖药,煨过之后内服外敷,应该很快会醒的。"
殿内烛光摇曳!
光影里的人儿都怀有各自的心事。
十年前,三皇子韩庚大病一场,皇上心思焦虑,广纳天下名医为其诊治,金基范的师傅也被招入宫中,所幸韩庚有所好转,皇上下令当时进宫的一十三名大夫都被纳入了太医馆。
于是金基范就随师傅结束了游历生涯,在京城安定下来。并进入了太医院学习医术,名义云集,再加上医著繁多,而金基范更是聪慧过人,十三岁的时候就通过了层层选拔进入了太医院,成了太医馆最年轻的太医。
小孩子心性顽皮。可皇上欣赏他的灵性,便让他和崔相之子始源作了韩庚的陪读。
这样一来就是十年光景。
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读书、习武。感情比同出的兄弟姐妹都要好许多。
韩庚生活里的一点一滴,韩庚的一举一动,韩庚的一言一行,都给了二人很大的影响。始源和基范更是对韩庚从当初的畏敬变成了崇敬,到后来的仰慕,再到后来的恋慕,一层层的感情变化二人都紧紧的锁在心底,只怕自己的一步差池变成负担。
崔始源平时严谨老成,十六岁那年便主动跟皇上请缨平定番邦,但在韩庚面前总是会露出顽劣的一面--只有韩庚能让人轻轻松松的放下心防去依赖。
反倒是小他半载的金基范总是默默的在韩庚身边照顾他。
于二人的心底还是有私心的,他们都企盼有一日韩庚能从记忆里走出来,回头看到他们一直的等待,知道自己的付出和感情,那该是一份怎样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