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问峥“啧”一声:“都是要做夫妻的人了,怎地还不信我?”
“夫妻本是同林鸟……”江棠舟顿顿,“但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这人,似乎有些悲观啊。”殷问峥轻笑一声,手下却不动声色的动了一枚棋子。
他刚一动,江棠舟就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一阵沉默对峙后,殷问峥方才开了口:“我不过试探试探,你这么认真作甚么?”
江棠舟便道:“所以这宫中谣言,也是你试探试探?”
殷问峥半眯着眼笑了:“你猜。”
得,就因为这两个字,江棠舟便猜到了。
亏他之前还信任他,觉得他做不出这样逼人成亲的法子,却原来是他把他想得太善良。
“生气了?”殷问峥反握住江棠舟的手,放在他方才想要挪动的那枚棋子之上,道,“你看,我这不是已经帮你放回去了么?”
江棠舟垂下眼,收敛神色,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算不上生气。”
因着江棠舟的这副反应,殷问峥反而是有些心虚,忙转移话题道:“你既然差人去请我,想来,那个问题,已是有答案了。”
“本来已有答案,现下却有些犹豫。”江棠舟淡淡道。
“别啊——”殷问峥不自在的轻咳两声,道,“同你开个小小玩笑嘛……再说了,我不逼你一把,你怎么会想通其中关节?”
“那你可有想过,若是这谣言散出,我也不松口,你又待如何?”
殷问峥更为心虚的撇过头:“我今日一大早便去面见父皇,已求了他将你成亲之人换做我了。”
江棠舟:“……”
“反正,我只是个闲人。”殷问峥道,“占了个太子的名号罢了,随时随地这个名号都会丢掉,与你成亲,对他来说亦是有好处的……至少,在几个皇子里面,最适合与你成亲的人,在他看来,也是我。”
江棠舟半晌不言,过了良久后,才道:“所以你早知你我成亲已是定局,为何还要来寻我,与我做这假模假样的交易?”
殷问峥只看着他。
从他的眉眼扫到他纤长的十指,最后没入他那被袖子遮掩的瘦弱手臂。
片刻之后,轻笑一声,掩下心中情绪,道:“所以,祯王,你嫁么?”
江棠舟一口饮干盏中茶,淡然道:“嫁。”
第10章 新婚第一夜
一大早地,江棠舟就被拽了起来。
自他来到这恒国,房间里的人还是第一次这般多,乌压压的蜂拥而至,说话小声极了,合起来也能成了敲出声响的铜锣,吵得人耳瓤子疼。
他先是被人如木偶般折腾着换上了一身红袍,然后又开始整理发冠。
恒国这边,男子与男子本就可以成婚,所以与女子成婚的形制是不太一样的。男子皆着大红长袍,没什么所谓凤冠霞帔一类的玩意儿,更无花轿。双方各自在自己的地盘换了衣裳做了修饰,便骑马共去未来即将生活之地。
江棠舟在恒国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所以算是“嫁”给殷问峥。
本来是他自个儿骑马过去的,但一切都收拾妥帖了,才有宫女进来报:“祯王,太子爷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
江棠舟微微一愣:“他等着我作甚么?”
这话,到了殷问峥面前,江棠舟又问了一次。
殷问峥仍拿着自个儿的那玉笛,甩开半遮住江棠舟的下半张脸,道:“正好来宫里跟父皇商量点事儿,顺路过来等着你一起回。”
这话拿出去,哄骗一下小孩儿可能还行,但哄骗江棠舟,着实是有些吃力了。
但江棠舟也没说什么。
并驾齐驱,两人领着送亲接亲的队伍,缓慢的往皇宫外走去。临到了那一堵红墙,江棠舟莫名心潮澎湃——他这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逃离这个地方,没想到来了恒国,反倒是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至少在恒国的期间,他可以极少进宫了。
虽说是太子大婚,但因为太子的地位尴尬,来捧场的人,实属少之又少,就是那凌俞帝,也只捎了个书法来,聊表心意。
到了门口,特地来送书法的卢沿风便站在那里,着一袭宦官官袍,一双眼动也不动的盯着江棠舟,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往左侧看,便是太子府。
这太子府略过繁华热闹的主街区,藏匿于城东的一处偏僻小巷之后,往后便是群山。与那些坐落于闹市之中的官员府邸截然不同,这是胜似世外桃源。
门口贴满了红字,挂满了红灯笼,一派热闹的景象。
宫中虽是冷清,可百姓却爱凑热闹,四周围了不少的百姓巴巴的望着,想看看当朝太子迎娶的是个怎样的人,左右望了好几眼,却只见到个男人,险些没将自个儿的下巴惊掉,待太子和那新娘入了府,便急忙拉过身边人的耳朵急急讨论起他的性别来。
江棠舟有些饿了。
他左右摸索,发现这房间里只得几个干果,吃下去没滋没味的。只能揉着自己的肚子继续挨饿。
又过了会儿,他听到了动静,浑身警惕起来:“谁?”
“爷是我。”听雨连忙答了一句,顺便把自己偷来的糕点塞进江棠舟的手里,“爷您铁定饿了吧,这是我从前殿摸来的。那群人还在起哄说让你出去喝酒,不知道为何那太子给您挡了,现在还在喝罚酒呢。”
按理来说,江棠舟是应该出去的。
但殷问峥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他就顺坡下驴,避开了这个需要与人交往的情节。
江棠舟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甜甜的桂花香在唇舌之间腻开来,他不太喜欢,却因为饥饿感又咬下几口,让肚子好受了一些:“你先出去吧,莫要让人给发现了。”
听雨别别扭扭的,一步几回头,手覆上了门才下定决心问出口:“爷,你们今晚不会真的要洞房吧?”
“噗——”
江棠舟嘴里还在嚼着的糕点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接二连三的咳嗽。
听雨忙冲过去替他拍背,好一会儿江棠舟才拧着眉道:“你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以后这些话,少说为妙。”
“哦,知道了。”听雨撇撇嘴,偷瞄江棠舟,“那爷,您和他到底要不要……”
“……快下去。”
听雨知道今日自己铁定听不到江棠舟的答案了,胸口满溢着好奇心一步两回头的离开。
因为听雨那句话,接下来等待的时间里,江棠舟都觉得如坐针毡。
虽然他是肯定不会跟那殷问峥有劳什子洞房的……可是这也避免不了,殷问峥是否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江棠舟正在胡乱瞎想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哄闹的动静,似乎有人正在闹殷问峥开门让大家一起瞧瞧,但殷问峥不知道说了什么,人群突然一下又全都散开了。耳边的嘈杂声音消失殆尽,江棠舟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去跟那些太子所谓的亲朋好友打招呼了。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江棠舟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酒味,难免微微皱眉。
殷问峥走了几步,近了江棠舟的身。他喝了很多,身上喝得滚烫,眼神却还是清明的,盯着江棠舟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屋子里怎么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嗯。”江棠舟说,“吃了些桂花糕。”
殷问峥喉结一动:“喜娘说,得用上你一束头发。”
“什么?”江棠舟这时才抬起头来。
他的肤色白皙,在昏暗跳跃的灯光下多了几分微醺的淡红色,那双灰瞳中似乎也跳跃着别样的情绪,徒添几分暧昧。
江棠舟虽然不解殷问峥这是要做什么,却也老实的接过殷问峥递上来的剪刀,剪了一束自己的头发。
殷问峥也剪了一束。
他没说话,将两束头发用红带系在了一起,意为永结同心。
江棠舟不知道殷问峥做了些什么,只听到他那头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过了片刻后,才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来,然后他的手里被塞了一杯酒。
“交杯酒。”殷问峥说。
江棠舟略显尴尬:“此处只你我二人,这交杯酒便不必……”
他话没说完,殷问峥已经握着他的手腕,将那杯酒送到了他的嘴边。江棠舟便这么下意识的喝了下去,喉头被刺激得一股火辣滋味,这酒进得突然,还呛到了他,一连发出好几声咳嗽。
殷问峥非常自然地揽住了他,替他拍后背。
与听雨的滋味截然不同。
听雨恪守本分,只用手掌触碰他的后背。
可殷问峥却将他大半个身子揽入怀中,一只手摁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不断地接触着他的后背。
江棠舟只觉得有一团火猝然烧上了脑子,意识整个全被模糊,他有些尴尬,有些不自然。
就在他思忖着怎么来破局时,突然感觉到对方的手蹭了上来,扣住了他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抬。
江棠舟二话不说便出了招,猛地往前一压,将没有任何准备的殷问峥给摁在了床上。殷问峥却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反手握住江棠舟的手腕,同时将另一只手也握入掌心,让他两只手负背而扣,整个身子往前一扑,反客为主,将江棠舟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江棠舟还想挣扎,膝盖猛地一抬,趁殷问峥阻挠分心之际,一只手从他的桎梏中躲开,抬手去叩殷问峥的喉部,殷问峥则侧头躲避,同时用膝盖压住江棠舟的两条腿,拉扯着江棠舟的手往上一拉,将他的两只手同时嗯在了他的头部上方。
江棠舟莫名的生出一丝气愤来,正要开口,下一秒,殷问峥的手却伸了出来,轻轻的碰了碰他的眼角,道:“沾了点桂花糕。”
江棠舟便尴尬起来——原来殷问峥只是想帮他将桂花糕拿下来。
不过尴尬归尴尬,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他挣扎了一下无果,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撇开了头,道:“既然是交易,那就只当做交易,别的……什么也不要做。”
殷问峥眨眼:“阿棠,你这是想让我独守空闺吗?”竟似是有些委屈了。
江棠舟:“……”他被那莫名亲昵的两个字叫得耳垂发烫,心口发热,浑身突然都有些使不上力气来。
片刻后,江棠舟方才稳定下来心神,道:“殷问峥,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聊聊。”
他话音落下,殷问峥果然松了手,江棠舟迅速了坐了起来,道:“你说过,我们只是来做一个交易,既然只是一个交易,以后你还是要注意一些你与我之间的亲疏。”
江棠舟说完之后,身后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拧了拧眉头,喊他:“殷问峥?”
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江棠舟回了回头,刚要去摸索某人的位置,却突然听到一声极细的鼾声,顿觉一阵无语——殷问峥竟然直接睡着了。
让江棠舟有了一种自己被戏耍的愤怒。
他拧着眉头,听着对方睡熟的动静,甚至还翻了个身,似乎大喇喇的将整张床都霸占,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在房间里找了会儿,发现连个自己可以卧榻的位置都没有,偌大的房间,只这么一张床而已。
叹了口气,江棠舟无奈起身,将那案几上的红烛吹熄,让殷问峥可以睡得更好一些。
至于他么……
可怜新婚第一夜,竟然只能独自坐着,睁眼到天明。期间倒是打了几次瞌睡,可刚要睡醒,整个人便头重脚轻的往地上栽,坐着哪里睡得着?
第11章 在我背上写
江棠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到了床榻之上。
他再次睁开眼时,殷问峥已不在屋里。眼前模模糊糊一团红影亮得他有些头疼,伸出手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一股闷涨之感,大概还是因为昨夜几乎无眠。
想来此刻已是日上三更了。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是哑的。摸索着灌了几口凉水下去,才发出了声音:“听雨?”
过了片刻,有人推开了门,向他走来。
江棠舟手肘撑着床面坐起来,道:“你昨夜睡在何处?”
“回祯王,”一道陌生的女音却响起来,“听雨昨夜睡在奴婢的房间。”
江棠舟眉头微皱,虽然看不到,也侧头望过去,只能看见一团白影,身姿倒甚是曼妙。
“奴婢若简,”那女子声色温柔,说话时给人一种沉稳端庄之感,“平日里贴身伺候太子爷。太子爷今日一大早便去上早朝了,命奴婢在这候着祯王您,祯王若是有何需要,告诉奴婢便是。”
这一番话落落大方,不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侍女。
不过江棠舟倒没多想什么,只道:“我想去外面走走。”
若简应了一声:“奴婢先伺候祯王更衣。”
她说罢便近了江棠舟的身,选了一套浅色系的长袍,问道:“祯王,这一套可好?”
“……”江棠舟微顿,“我看不见,随便什么都可以。”
空气凝滞了一瞬,那若简才轻轻的应了一句,拿着自己选出来的那一套给江棠舟穿上,边穿边开口道:“虽说太子爷没吩咐过奴婢什么,不过奴婢还是想提醒祯王一句,祯王若是想到处逛逛,有些地方得小心一些,没有太子爷的肯允,是进不得的。”
这时候江棠舟从她的言语之中咂摸出一丝不对味来了。
他反倒是笑了:“是吗?”
“……”若简替他拉紧衣带,垂着头道,“虽然不晓得太子爷为何要与祯王做这交易,但总能说明,太子爷是没有允许您在这府中随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