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舟也觉得有些不爽利,但他什么都没说。
那若简试完,殷问峥这才真正的动筷,而这个时候,江棠舟已是吃得差不多了。
殷问峥吃了几筷子后,江棠舟就说自己已经吃好了。殷问峥看着他:“你身上没什么肉,还是多吃些好。”说完又替江棠舟夹了几筷子。
江棠舟皱了眉头:“我已是够了。”
殷问峥刚要继续劝,却见殿外一个下人愣是屁滚尿流似的往屋子里跑来,边跑边喊着“报太子爷”之类的话,殷问峥夹了一筷子打算往江棠舟嘴里送的东西便就这么停住了。
“什么事?”
“回禀太子爷,”那下人磕了头道,“先前奴才送出去的那个人,又回来了,还满身是伤的,奄奄一息……”
“谢翼?”江棠舟立马站了起来。
安顿好谢翼,江棠舟这才算松了口气,向殷问峥道谢:“多谢太子。”
“无碍。”殷问峥摆摆手,“我这太子府足够大,不过是住下一个人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说完,扫了一眼江棠舟,见他似乎并无要询问其他的意思,便挑了挑眉,主动提了话:“只是这谢将军出了城便被追杀,死里逃生,阿棠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江棠舟重复他的话,轻笑一声。
“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人所害吗?”殷问峥问道,“这人既然与谢翼动手了,证明也是想要你性命的。”
江棠舟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暗光,这才道:“知道与知道,意义都不大。莫不是我知道了,他就不杀我了?”
虽然江棠舟这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但殷问峥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你却能在他杀你之前,杀了他。”
此话戾气十足,倒惹得江棠舟回了回身,顿下脚步。
殷问峥玉笛轻摇:“我可以帮你解决。”
惹麻烦是肯定的,所以江棠舟格外想不通殷问峥到底图什么。
他沉默片刻,才肯定的道:“你知道是谁。”
“嗯,”殷问峥倒也大方的答道,“我知道。”
“是你?”
“……”殷问峥以玉笛抵额,“我知道,并不代表就是我做的。你与其天天在这里怀疑我,倒不如试着信任我。”
江棠舟笑了笑:“我不傻。”
殷问峥长叹了口气:“是三皇子。”
“怎么看出来的?”江棠舟倒是想听他说出个一二三四。
“谢翼身上的致命伤乃是一处刀伤,偌大的京都,使刀使得最厉害的便是那三皇子旗下一能人轻刀是也,”殷问峥道,“我与那轻刀也有旧怨,虽不致死。不过,你若是想让我帮你报这个仇,我可以帮你把他给解决了。”
江棠舟顿了片刻后,才道:“殷问峥,你可知道我为何不叫你帮忙?”
“为何?”
“我与谢翼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连朋友也算不得,”江棠舟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平淡,透出些淡漠来,“就算他当真死了,我也只会为了一点点的良心,替他收敛一下尸身罢了。不至于还要替他复仇。”
殷问峥愣在那里,却没想到江棠舟竟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这个在他看来有些圣母的人,在心中的形象一瞬间突然有些崩塌。
他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难见的迟钝道:“是……是吗?”
江棠舟又突然弯起嘴角笑了笑,说:“至于信任你……”他摇了摇头,“我不会。你我都是皇室中长大的人,你又是太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信人不如信己。”
“比起好奇到底谁伤了谢翼,我更好奇,你为何要选择与我做这笔交易,”江棠舟猜测道,“你想让我助你?”
殷问峥对眼下这人的激荡改变还没反应过来,对又被问了这么一句,顿觉无语:“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江棠舟道:“如果你不认可我的能力,大概不会同我做这笔交易。”
“你怎么满口满口都是交易?”殷问峥往前迈了一步,与他靠得极近,“就不能往其他的方向想一想?”
“什么?”
“比如你我之间的感……”
“我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江棠舟大概能猜到他下面会说什么,故作镇定的打断他,“本来你我二人的关系,不过就只是一场交易。”
殷问峥脸上的神色几变,最后万般无力的长叹一口气:“罢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第13章 怪人
深夜。
房内不过一盏极其微弱的灯,堪堪照亮榻前的一小片空间。
呼吸声欲发加重,似有人在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幅度。但最后仍然破了功。
江棠舟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灰瞳中仅有的光亮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归于一片死寂。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着,便摸索着想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些什么东西,只可惜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江棠舟挣扎着下了榻,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之上,可那冰凉仍然未消解他胸口那团始终炽热灼烧的火,反而冰火两重天。
听雨打着瞌睡,昏昏欲睡。
梦中已经开始啃她的鸡腿了,却眼睁睁见着那鸡腿突然从她的手中滑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听雨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什么都——不对。
听雨听到了很急促的呼吸声。
她家爷已经很久没犯过那毛病了,突然听到,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听雨连外衫都来不及披上一件,连滚带爬的推开门冲了进去,微弱的烛光之中,听雨看到她家爷浑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地面上,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的双腿和双手都扭成了一个人根本达不到的弧度,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眼空洞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池。
听雨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冲上去。
先是以掌输送内里至他的心口位置,然后起身去翻那大柜子里他们带过来的东西,翻了一地,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听雨总算在一件衣服中找到了一个小玉瓶,空入掌心时还散了好几粒在地上。
听雨扑上前将药粒喂入江棠舟的嘴里:“爷……爷?”
漫长的时间过去,江棠舟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听雨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一点一点又放回去。
江棠舟终于睁开眼时,听雨“哇”的一声哭出来:“爷,我都说了我睡你旁边,这样你又犯病的时候,我便可看着些,你怎么就不让呢!”
江棠舟浑身的汗被风一吹已成了冷汗,他浑身无力,连手也抬不起来,只能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别哭了。去,将门关了,东西收拾好。今夜你便睡在那边吧。”
听雨虽然还在抽泣,但听话的起来将门关了。
地上散落的几粒药,她一粒一粒全都捡起来,珍宝似的又放入玉瓶中。
江棠舟已躺在床上,听雨端了杯温茶送入他的嘴里,很轻声的说道:“爷,总归是要回去的。”
江棠舟闭着眼一副脱力的模样,没说话。
“若这一瓶给用完了……”听雨攥紧了拳,“爷,我就说了,该看看那封信的。”
“行了。”江棠舟睁开眼,有些无奈,“折腾了这么久,你还不累?赶紧休息吧。”
“我哪里还睡得着!吓都吓死了!”听雨埋怨道,“从今日起,我就睡在屋里了。”
江棠舟拿她没办法:“好好好。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莫说是屋里了,你踩在我头上都成。”
“我没跟您开玩笑!”听雨生生被他给气笑了。
“睡吧。”江棠舟摸摸她的头,宽慰道。
待到听雨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来,江棠舟睁着眼,望着眼前一团模糊的黑暗,眼神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这才闭上眼。
第二日睁开眼,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外面烈日正艳,偶尔可以听见有人路过时说话的声响,声声绕着入了耳。
江棠舟还听到听雨那家伙咋咋呼呼的声音。他掀开被子起了身,推开门,外面此刻倒是空无一人的。
缓了会儿,他才听到隔壁屋子里有些动静——那是谢翼暂住的地方。便循着声响过去了,一到了门口,果然听雨的声音传出来。
“你这伤势太严重,不好好养着,莫说是拿剑了,以后恐怕站也站不起来!”听雨道,“这药是他们太子府的人给我的,说是很有效用,你拿去吧。”
“多谢听雨姑娘。”
“不客气。”听雨的声音清脆悦耳,“哎哎哎——哪有你这样上药的?看你笨手笨脚的……算了算了,你把手挪开,我来。”
“你大老爷们一个,我这个小姑娘都还没说话,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
江棠舟难免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丫头还真是到哪里都咋呼得紧。
“听什么墙角呢?”
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江棠舟一个激灵,脚下一滑,就要往外倒去。
下一秒,一结实有力的小臂牢牢地捞住了他,几乎把他全身的力量都挂在其中。
江棠舟立马撑着对方的胳膊站起来:“太子。”
殷问峥有些遗憾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里嘟囔一句怎么也不多停一会儿。
屋子里的听雨也听到了动静,红着脸走出来,喊了声太子和爷。
江棠舟清了清嗓子,莫名别扭:“太子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殷问峥愣是要先开一下江棠舟的玩笑,才直入主题,“过几日便是每年一期的夏猎了,大概三日左右,我是特地过来问你要不要同我一同去的。”
“我可以不去么?”
“你若是不喜欢,便不去。”殷问峥虽然希望江棠舟与自己一同,但也并不打算勉强对方。
“那我就不……”
江棠舟话没说完,就感觉到听雨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还轻轻用胳膊推了他一下。
江棠舟有些头疼:“那地方定然不是那么好相与……”
“爷!”听雨小声的喊他,还跺了跺脚。
“……”江棠舟长这么大,身边就这么一个听雨是舍不下的,还真是没忍住心软了,“何时出发?”
殷问峥看向听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爷您听我说,”听雨帮江棠舟沏茶,送到他的手里,一副讨好的模样,“我早就听说,他们恒国的夏猎是一年里最大的一场盛事,还会有一场比赛,若在比赛中拔得头筹,能拿一个好大的奖呢!去年那大奖,听说是从东海深处捞起来的夜明珠,黄金万两也买不到。”
“你这个小财迷。”江棠舟叹息一声,道,“你去了也没办法,你又不会使箭更不会骑马,难不成还想去比赛?”
“我不会,去看一看,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嘛!”听雨吐了吐舌头,道,“爷您放心,这几日我一定好好听话,绝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只这几日听话吗?”江棠舟故作轻哼一声,“平日里还是我太纵容你了。”
出发去夏猎那一日,却下了一场暴雨。
好几日接连的晴空万里,都被这一场暴雨给毁了个彻底,本来几人打算骑马去,却只能换成了马车。
听雨扶着江棠舟上了马车,自个儿坐在帘外。逼仄的空间里,只江棠舟与殷问峥两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
江棠舟的心里其实很不自在,却还是端然坐在那里,浑似不在意一般。
殷问峥更是沏茶饮茶,自得其乐。
约莫走到了一半的样子,殷问峥才开口询他:“你那小婢女就没闹着让你去帮他拿那个大奖?”
江棠舟“嗯?”了一声。
“今年的奖是一支前朝流玉簪,”殷问峥饮了口茶,道,“听说在贵女小姐的圈子里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江棠舟“哦”了声:“听雨对女儿家的物什并不感兴趣。”
殷问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若简却很是喜欢,昨儿个再三询问我能不能帮她取到那物,我还想着,兴许我们二人可以比试一场。”
江棠舟垂下眼,捏着茶盏左右转了好几圈,道:“太子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瞎子,身体孱弱,哪里敢去骑马与太子相比。”
殷问峥眯着眼直笑,根本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此番夏猎,又只给了我太子府两顶帐篷,恐怕到时候只能委屈祯王跟我同睡一顶了。”殷问峥漫不经心,似乎混不在意的说到,“不过却也正常,你我毕竟已然成婚,若是不睡一顶,反而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江棠舟茶盏中的水却是轻轻一激荡,似是心湖上也泛起的那一层涟漪。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殷问峥:“……你是故意的?”
殷问峥故作迷茫道:“什么故意的?我哪里知晓,这些都是内务府在管,我就是手再长,也伸不到父皇的眼皮子低下去——你说对不对?”
江棠舟:“……”他就知道从殷问峥的嘴里铁定是什么都撬不出来的。
也罢,一顶帐篷便一顶帐篷,两个大男人,能生什么事儿?不过要忍受一些殷问峥的聒噪罢了。
此刻江棠舟安慰自己没什么,可真到了晚上时,江棠舟还是尴尬起来。
本就狭窄的空间,挤了两个大男人,更是觉得空气中处处都是彼此的味道。
就那么小小的一张床,江棠舟刻意想避开对方的肢体接触,殷问峥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是跟他有肢体接触,害得江棠舟是想避也避不开,最后干脆不去想那么多,任由殷问峥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