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飞卿到底是心疼的,他对淮启道:“给淮渊找太医治伤!”
语气不容置喙。
淮启把淮渊扔给副将,转身看着明飞卿憔悴的脸色:“我看还是给明后请个太医看看吧。”
他戏谑道:“你这副样子,淮子玉看到了该多心疼,啊,我忘了,他死了,本王该尊称皇弟一声先帝啊。”
明飞卿:“.........”
正文 滚回来
天光乍亮时,淮启穿过百官的注目,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龙椅。
殿内群臣心有不服,却不得不低头称臣——昨夜,淮启的人劫持了所有重臣的亲眷作为人质。
连武将家中都难以幸免。
在亲眼看到淮启之前,没有人相信边境的三皇子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打入国都,这种概率就跟先帝死而复生一样小,因为没人敢信,所以被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闻恒都束手无策,手中有兵,却不敢轻易调动,他的父母都被淮启的人控制,他甚至庆幸前两日闻安带兵去了北地,逃过一劫。
如今整座国都,都覆盖在淮启的大掌之下,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西溱三年无君,本王作为淮氏纯血儿孙,特意回京继承皇位。”他说得冠冕堂皇正义凛然。
站在文臣之首的贺兰齐低眉顺眼,言语却带着刺:“启禀王爷,先帝曾有遗旨明示天下,淮渊为储君,待他明事理之后,可继承皇位,在此之前,西溱上下需以明君后为尊。”
淮启俯视着贺兰齐,见他虽为了亲眷弯腰低头,却明显不服。
贺兰齐是被明飞卿提拔为丞相的,年纪轻轻就位居人臣,实力胆识不容小觑。
淮启笃信星象玄学,只要是紫微星看重欣赏之人,他都愿意以礼待之,于是强压着杀意与戾气,和和气气地说瞎话:
“丞相怕是不知,就在昨夜,寿康宫为了让淮渊继位居然偷盗玉玺虎符,害得明后受惊病倒,幸而本王回宫解围,夺回了玉玺与虎符,救下了明后。”
他一抬手,便有两个心腹各自捧着玉玺和虎符进殿。
朝臣见此,立刻骚动议论起来。
大家都知道三皇子在说谎,这谎言半真半假,有些人选择相信,有些人则嗤之以鼻。
淮启又说:“太后觊觎虎符玉玺,试图扶持淮渊做傀儡皇帝,以此牝鸡司晨,祸乱朝政,本王岂能姑息?这一切的祸根都是因为淮渊这个太子。”
他冷笑一声,“他本就不是纯正的皇族血脉,没资格做储君,本王就替先帝做主,废了淮渊的太子之位。”
此言一落,一位太监当真宣读起废太子的圣旨来,念完之后,又将圣旨上的玉玺印展示给殿内众人看。
百官:“............”
闻恒上前一步,高声问:“废太子一事,明后可知情?明后是先帝的发妻,就算三殿下今日登基称帝,也该敬重明后,不能说殿下得到了玉玺,就敢这样擅自做主。”
淮启:“明后对淮渊失望至极,废太子一事,他自然是知情且许可的。”
闻恒:“既然如此,王爷不如让明君后亲自出来主持朝政,他若真想废太子,应当不用让王爷代为宣告!”
淮启意味不明地盯着闻恒,皮笑肉不笑:“明后身体不适,不宜操劳,不仅废太子一件事,日后西溱的朝政,本王都会代劳,本王也会代先帝,好好爱护他的皇后。”
最后一句话的暧昧之意呼之欲出,朝中忠于淮瑾的那批臣子敢怒不敢言。
朝堂上的事被秦冉带进了新梧宫。
如今能在宫里自由行走的人不多,秦冉也是被那群蛮夷士兵重重过问后才得以踏入新梧宫。
他一边为明飞卿把脉,一边通风报信:“他不仅废了太子,还把太后此前联络的那批官员全部革职处死,是要对太后的党羽赶尽杀绝。”
明飞卿丝毫不意外:“淮启想自己称帝,太后只是他的垫脚石,如今他顺利回宫,这垫脚石就成了绊脚石,自然要除之而后快的。”
秦冉:“方才寿康宫的人急匆匆地去太医院请人,说太后听闻废太子一事,当场气得吐血。”
明飞卿眼底毫无波澜:“我自身难保,救不了她。”
天青在一旁义愤填膺:“她有什么好救的!尽会害人!”
明飞卿扶着滚烫的额头,似乎累极了。
秦冉切完脉,劝道:“君后的身体是该好好调养了,此番变故往好处想,你也能休息休息,那些朝政都扔给三皇子处理就是。”
明飞卿苦笑道:“说到底,这是他们淮氏的江山,我操什么心啊?这皇室就没一个正常人,我实在是累了。”
他掩唇咳了两声,细春连忙递来一杯温水,细心地替明飞卿拍着背。
秦冉奋笔疾书地写好药方,交给天青,对明飞卿叮嘱道:“体弱之症若要除根,必得废些时日,殿下切记按时服药,不可劳心伤神。”
明飞卿点点头,答应下来。
秦冉知道眼下这个形势,要明飞卿不劳心伤神几乎不可能,他既开了治身体的药,也想医他的心病,他提起药箱道:“微臣替你去景华宫走一趟,便说你这里一切都好,让苏夫人宽心。”
明飞卿眼底亮了亮:“多谢你,秦冉。”
秦冉笑道:“明后折煞微臣了。”
待细春把秦冉送到门口,明飞卿忽然又问:“淮渊...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吧?”
秦冉转身道:“有些严重,但不会危及性命。”
明飞卿了然,没再多问。
秦冉前脚刚走,明蕊后脚就踏进了新梧宫。
明飞卿见到她来,微微一惊:“明蕊?你怎么进宫的?”
淮启控制了朝臣的亲眷,其中必定包括明府在内。
明蕊本是一脸焦急,见到明飞卿无碍后才放松下来,道:“那三皇子对明家人还算客气,我便大着胆子提出要进宫见你,他竟应允了,大哥,你没事吧?”
她担忧地看着明飞卿憔悴的病容。
明飞卿见到她来,心中稍宽:“我没事,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那就好,我生怕他对你不敬。”明蕊把宫外的变动说给他听,“昨夜皇城全是行军的动静,京中官员的家里,全部进驻了蛮夷的军队,那些武将人家,更是被包围了!”
“今早我听管家说,李大人家的小姐,遭了那群蛮人的毒手。那群蛮子,昨夜趁乱,烧杀掳掠的恶事做了不少!”明蕊心有余悸,“我这辈子都想不到,蛮夷的军队居然能打到皇城来。”
西溱好歹是溱地的第二强国,北游之流最多进攻到边城就会被打压下去,何止是明蕊这样的年轻女孩,连那些年逾花甲见多识广的老人都被昨晚的阵仗吓破了胆,还以为西溱这就要亡国了!
明飞卿拍了拍明蕊的手背,安抚她:“淮启如果想称帝,就不会纵容军队再做出这些恶事,昨夜的乱象应当只是一时的,你...你别怕。”
他开解明蕊,实则自己揪心不已,说了两句话又咳起来。
明蕊忙扶着明飞卿坐下,她急得眼眶通红:“大哥,我该怎么帮你啊?我想帮帮你。”
明飞卿温柔地注视着明蕊,没忍心告诉她形势的艰难,想了想说:“眼下宫里比家里安全一些,你若想帮我,不如,先去景华宫,陪我娘住一段时间。”
“淮瑾不在,我唯一的软肋便是娘亲,我倒不担心淮启会伤害她,只怕我娘一个人容易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个累赘,做出自戕这样的事......”
前世他没能为娘亲尽孝,这一世的安稳日子才过了几年又遭此变故,明飞卿愧疚不已,也深知苏秋爱子如命,一旦事态发酵,淮启难免要用苏秋做威胁,苏秋是不可能让明飞卿因为自己而受制于人的。
明飞卿怕就怕娘亲为了自己不被拖累而寻死。
明蕊性子有趣,善解人意,有她时时开解,苏秋也能想开些。
她二话不说:“好,我去景华宫陪着大娘子。”
见她答应得如此干脆,明飞卿触动不已:“三妹,你......”
毕竟明蕊的亲娘和亲哥哥在淮瑾手里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明蕊垂眸道:“大哥恐怕还不知道,当年巫术一事,我娘亲也有参与,生辰八字非亲近之人不能得知,当日是她出卖了你的生辰八字,否则那些巫术是不可能成功的。”
明飞卿是知道的,他耐心地听明蕊说:“我兄长急功近利,如今疯疯癫癫,做不了坏事了,至于我娘...她是个刻薄的糊涂人,有那个下场,是应得的。我不会替她难过,也不想为了她去憎恨真心对我好的人。”
明蕊掉了眼泪:“从小到大,真正疼我爱我的只有大娘子和大哥,我想报答你们,也当是为娘亲和兄长赎罪。”
明飞卿揩去她眼角的泪珠:“明蕊,你从未犯错,不需要为谁赎罪。”
明蕊深呼吸,抬手朝自己脸上扇风,待泪意消退,又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来:“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
明飞卿感激地看着她,这时天青取了药进来,他让天青把药放下,带明蕊去景华宫。
二人走后,殿内只余下明飞卿一人。
药汁滚烫,烟雾萦绕在日光下。
明飞卿闻着药味,看着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蛮夷“护卫”,眉眼颦蹙。
皇城的守卫军,还余下八万,若能集结在一起,或许能与淮启的军队对抗。
但虎符不在手上,别说八万,八十个人他都不能调动。
况且在城中内战一定会波及无辜百姓,届时国都必定尸山血海。
要减少伤亡,得让外围城池的守将带兵从外往里攻。
可有那道假圣旨打掩护,恐怕西溱内外短时间内都不会知道皇城出了这番变故。
淮启不得民心,一定会用他手上的权力粉饰太平,以此维稳,此后慢慢蝉食西溱各城池的兵力,悄无声息地偷天换日。
要破此局,只能借力打力,借南国的兵来打淮启的蛮夷军队,平西溱的叛乱。
得想个法子,让南国知道西溱皇城出事了。
明飞卿摸着左手温润的蓝玉手镯。
目下唯一的得救之道,是让淮子玉滚回来救自己!
正文 休夫
淮启废掉太子,无非是想离皇位更进一步。
他身犯重罪无召回京,又没有任何遗旨支撑,想名正言顺地登基,几乎不可能。
篡位的骂名淮启是背定了。
但他不慌不乱,等皇城事态稳固后,竟备齐三书六礼,大摇大摆地进了新梧宫。
明飞卿拧眉看着这些绑了红绸的喜庆厚礼:“你要做什么?”
“明后,别怕。”淮启走上前,执过他的手,温柔道,“本王今日,是来求亲的。”
此言一出,新梧宫众人都惊住了——乱臣贼子居然向皇后求亲?
兄长求娶已故弟弟的发妻?
明飞卿如蒙羞辱,顺势抽了淮启一巴掌:“你做梦!”
淮启被扇歪了头,用舌头顶了顶作痛的左脸颊。
人人都以为他要发作,不想他竟低笑起来:“打是亲骂是爱,看来明后对本王也是有情的。”
明飞卿:“..................”
他曾经以为淮子玉是这个天下最厚脸皮之人,今日才知,这个淮启,才是集厚颜无耻之大全的存在!!
他不再跟淮启废话,转而看向天青:“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
天青应声而动,淮启带来的人立刻拔出兵刃,把新梧宫的人都给震住了。
明飞卿气得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两步,扶着桌角才勉强站稳。
淮启疼惜地道:“淮子玉人都死了,你替他守了三年还不够,真打算守一辈子啊?他从前可没少做混账事,你忘了你的功名是怎么被移花接木到林霁头上的?还有南国那些事,但凡他是个人就不可能不膈应,明飞卿,你何苦啊?”
淮子玉是个混账,这一点不需要旁人来提醒。
明飞卿抬眸对上淮启的目光:“你求娶我,不过是为了那句‘得紫微星者得天下’,这跟当年的淮子玉又有什么区别?”
淮启噎了一下。
他确实是听说,有明飞卿在身边,许多事都会变得异常顺利,当年的淮瑾不就是靠着紫微星才从低谷逆天改命爬上皇位的吗?
如今他虽入主皇城,却不得人心,许多事情推进得异常坎坷,便想着将紫微星占为己有,好借他的命格来给自己的皇权铺路。
明飞卿看透了这一切:“你跟淮子玉,流着一样的血,坏心眼也是一样的。”
淮启并不反驳,笑了笑说:“既然是一样的,你就再嫁一次,本王会给你最盛大的婚礼,并且昭告天下,西溱易主,你明飞卿,依旧是无人可动摇的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