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说出了几分真实感受,荀弈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委屈,“所以我讨厌他。”
傅宁:..........
他方才问出问题的时候想过许多种荀弈的反应,但是唯独没有想到现在这一种。
反而比不试探时更棘手了。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这时不处理,让荀弈继续发挥下去,绝对会更加难以收场。
想毕,傅宁叹了口气,温言解释:“王元思是我的同窗,又比我年长,叫他一声‘元思兄’,不过是礼节上的面子功夫罢了。”
“那冯云呢?”荀弈道,“他可不是你的同窗,你却能那样自然地叫他‘云哥哥’。”最后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傅宁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有些想笑,但觉得此时此景不太合适,便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掐了一把大腿,把笑意忍了下去:“他是冯羽的哥哥。”
“又不是你的。”荀弈耿耿于怀。
“可我和冯羽是好友,情同兄弟。”
荀弈眯起眼睛看着他:“那我呢?”
“你自然.......”傅宁脱口而出,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自然是什么呢?
如果说是兄弟,他刚说过和冯羽情同兄弟;但如果说是什么别的,又太过怪异。
不过话说到一半,也不能晾着,傅宁心念一转,若无其事接了下去:“自然是我的省之哥哥。”
荀弈道:“既然如此,那你平日怎么不这样喊我?”
傅宁略有些诧异:“我何时没有........啊。”
他懂了。
原来人家在意的不是兄长的身份,是想让他说出“哥哥”这两个字啊。
他先前为了方便称呼,省略了“哥哥”二字,以“兄”代之,没想到荀弈竟然如此介意。
既然知道了症结,要解起来便也不难。傅宁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称呼,你都是省之哥哥,不是吗?”
略带凉意的清风将窗帘吹开了一丝缝隙,在傅宁侧脸打下了一层浅淡的光影,更显得他肤若暖玉,眉目如画。
荀弈瞧着他的笑脸,心头那丁点大的不悦眨眼间便烟消云散,再也气不起来了。
一场风波无声化解,两人都是几乎整宿未睡,不约而同闭目养神起来。
傅宁一夜未睡,一闭眼睛就想要睡着,刚刚朦胧了片刻,便听到荀弈似乎又说了一句话,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睁开眼睛看过去:“什么?”
荀弈看着他困倦的神情,却没有重复,只是又递给他一条薄毯:“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日再说也不迟;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到了侍郎府,我喊你起来就是。”
傅宁脑海里出现了先前一觉醒来躺在世子府床上,以及方才被猝不及防抱上车的经历,觉得此人这个“喊你起来”十分可疑,便笑道:“多谢省之兄、哥哥,只是我等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还需要先去一趟户部尚书府中。”
荀弈皱眉:“找冯云?”
傅宁哭笑不得:“不是。昨日冯家的三小姐和静姝站的最近,也被吓到了;舅母陪着静姝不得空,那我于情于理,也得去探望一趟才是。”
他这话合情合理,荀弈无法反驳,便就着话头,聊起了昨日李静姝被惊吓的事情,等到日头渐渐升高时,户部尚书府才终于到了。
冯羽正躺在床帐内补觉补得不亦乐乎,半睡半醒中却有人掀开了他的床帐,重重倒在了他旁边。
“请你睡觉,说到做到。”
“嗯。”冯羽的意识还未醒来,胡乱点了点头,蒙着被子继续睡,期间不忘给旁边的人挪了挪位置,便又重新陷入了梦乡。
直到正午时分,睡足了的冯羽才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想要掀开被子坐起来,却发现被子好似掀不动,不仅掀不动,腿好像也动不了,甚至还有点麻......
“梦中”的记忆渐渐回笼,冯羽疑惑地皱眉:难道是鬼压床了?但现在他都醒了,还压着就不太可能了吧,还是他现在还没醒?
清浅的呼吸声从旁边传来,冯羽心跳瞬间加速,精怪化形穿墙过屋的传说在脑海里飞来荡去,战战兢兢往旁边看去,正瞧见傅宁的睡脸。
冯羽:?
他维持着一种似醒非醒的梦幻状态,坐起身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傅宁躺在他被子上睡的正香,身上还盖着他原来放在里侧的薄毯。
冯羽:........
他掀开床帐,看着外头的朗朗晴空,悠悠叹了口气:“还好现在这个时节,荷花池里的水不算太冷。”?
第33章 -错觉
“你说什么不冷?”
傅宁向来觉浅,冯羽的动作虽不大,但外头的光线照进来,仍旧将他也唤醒了。
冯羽看着他,满脸忧愁:“我说荷花池里的水。哎,子玉啊,将来那位世子要是真将我扔进池子,你记得一定要帮我求情。”
傅宁起身下床,整了整衣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荀弈一定会因为我睡在你这里而迁怒于你?”
冯羽一愣,打了个哈哈:“因为他跟你关系好嘛........”
傅宁一挑眉:“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冯羽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傅宁:“你这样问我,难道是——”
他着急忙慌地下了床,就要扯开傅宁的领子:“不会吧不会吧!”
傅宁被他扯得向前一仰,满脸莫名其妙:“什么不会?”
冯羽皱着眉头看过去,见他脖子上干干净净,松了一口气,又想往里看,傅宁抬手给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把人推出去整理好了衣服:“你发什么疯呢?”
冯羽欲言又止,片刻后叹了口气,坐在了傅宁身边:“还好还好,你没有被占了便宜去。”
傅宁毕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见状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冯羽在担心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我是谁,怎么能随便给人动手动脚?”
冯羽想到他外公的身份,便也缓过了神来:“也对,你外公还在呢,就算他是平王世子,那也不能随便动你一下。”
“少爷,傅公子,你们可是醒了?”
外间的丫鬟听到里面的声音,便问了起来。
“是,我们自己起,不用你伺候,先下去吧。”
冯羽打发走了丫鬟,又看向了傅宁:“不过你这样问我,想必是终于察觉到了吧?”
“终于?”傅宁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也就是说,你早就发现荀弈对我........”他纠结了一下用词,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表达。
冯羽却爽快地说了出来:“他对你心怀不轨。”
傅宁摸摸鼻子,头一次觉得有些尴尬:“有这么明显吗?”
冯羽看着他,眼中满是同情:“他平日里的做的事情,险些就把‘图谋不轨’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你平日里做事那么仔细,偏这事儿上‘当局者迷’.......我又不好明着提醒,还好你现在反应过来了。”
傅宁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都想多了,其实他真的只是想和我做朋友?”
“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太信。”
毕竟荀弈做的事情,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会妥帖亲近到这个地步。
“那你打算怎么办?”冯羽有点担心。
傅宁扶着额头靠在桌上:“你让我想想。”
现如今他的问题,无非是今后如何与荀弈相处的问题。
立刻疏远自然是不太可能的,毕竟荀弈现在在帮他查静姝的案子,而且今日两人才聊过事情,他亲口叫的哥哥,翻脸显得太刻意了;况且以荀弈的作风,若是察觉他的疏远......
傅宁想起了今日荀弈的举动,只觉得头更疼了:只怕这人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想得入神,冯羽看着他的神情,却忽然有些心惊。
去年在月州时,冯羽曾经见过有人向傅宁倾诉心意,也看见了傅宁是如何处理的:——温和又不留余地的拒绝,不着痕迹的疏远,傅宁做得毫不犹豫,甚至还有闲心和他讲一讲玩乐之道,完全没有将那人当一回事。
可现在,傅宁却思索得如此认真。
一个念头渐渐在冯羽脑海中成型,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敲了敲桌子:“子玉。”
傅宁抬眼:“怎么?”
冯羽道:“如果将来我找到了心仪的女子,并且和她成婚了,你会为我高兴吗?”
傅宁失笑:“那是自然。怎么你现在跟我说,是想让我早些给你准备新婚贺礼吗?”
冯羽却没接茬,又问道:“那如果荀弈将来找到了心仪的女子,并且和她成婚,你会高兴吗?”
“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冯羽瞧着他的表情,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子玉,你完了。”
傅宁无法反驳。
想到荀弈和一个陌生人举案齐眉的模样,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几分抗拒。有不熟悉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一件事:他对荀弈,确实和对其他人不同。
于是先前自己的种种反常,便也得到了答案。
傅宁活了十四年,头一次摸到了一点情爱的门槛,恍然大悟之余,先前困扰自己许久的事情,也忽然叫他寻到了一个解决的方式。
冯羽看着他忽然轻松的表情,有些好奇:“你想好了?”
“嗯。”傅宁满面轻松,“我要——以不变,应万变。”
荀弈既然坚持做他的“兄长”,又没有实质上做什么不太合适的举动,那他也没必要自寻烦恼去想那么多前因后果,不如顺其自然。
于是荀弈再见到傅宁后,总觉得这人似乎和昨日有些不一样。
但昨日的问答仍然记忆犹新,他也没敢贸然开口,而是先说起了正事:“你之前说的那个人,已经有眉目了。”
傅宁略有些诧异:“这么快?”
昨日午时他才将冯羽的画送到荀弈这里,今日才不到晌午,居然就有消息了。
荀弈略一颔额:“事发是在乞巧那日晚上,他应当是做完事情便借着夜色混出了城,我的人发现他踪迹时,已经是京郊十里开外了。”
傅宁一皱眉:“居然跑了这么远。”怪不得冯云那边迟迟没有消息。
荀弈淡淡道:“他跑得再远,也躲不过我世子府的暗卫,最多今日下午,我必然帮你把人抓回来。”
傅宁笑了笑:“省之哥哥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至于我这边,买布匹和染料的人也查到了,是一家布店的伙计,而这家布店的掌柜,是我一个旧相识的手下的人。”
荀弈皱眉:“哪个旧相识?”
傅宁道:“这个人你也认识,礼部尚书家的——”
“李二?”
“对。”傅宁不紧不慢道,“虽然我觉得以李二的为人,他应当想不出这样的招数,但这毕竟也是一个线索,所以我打算......”
此时两人坐在世子府的一处亭子里,四周碧树满庭,凉风习习,荀弈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忽然有种想要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下一刻,傅宁忽然露出了个笑容,对着他伸出了手。
荀弈:!?
?
冯羽:对了,你干嘛来我这补觉?
傅宁(毫无良心地):为了陷害你。
冯羽:?你是人吗?
真实原因:太困了,尚书府比较近。?
第34章 -佳偶
傅宁诧异地看着对面的人:“怎么了,省之哥哥?”
他此刻微微倾身,手里拈着从荀弈肩上拿下来的落叶,肩上却搭着一只荀弈的手,场面十分神奇。
荀弈看了看他掌中落叶,尴尬地收回了手:“你肩上有个虫子,我帮你拍走了。”
“哦......”傅宁将信将疑。
荀弈担心他问点什么自己无法招架,便抢先换了个话题:“对了,先前咱们说过的那个西北大夫,也有消息了。”
荀弈说的这一位大夫,便是乞巧节前傅宁在他这里一同削竹片时,两人聊到的那位西北神医。
傅宁心系父亲,闻言十分惊喜:“果真?”
荀弈见他高兴,心情也好了许多:“今日早上接到父亲来信,说是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他。父亲已经谈妥了条件派人送了他来,约莫再过几日便能到京城;你见过之后,再送去月州就行了。”
“太好了......”
父亲自从两年前感染了风寒之后,便一直拖拖拉拉不见好,甚至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如今终于有了新的希望,傅宁怎么能不高兴:“真的多谢你了。”
他鲜少有这么外露而直白的喜悦,荀弈便顺着他的话开了个玩笑:“那你要怎么谢我?”
傅宁一挑眉,看着荀弈:“省之哥哥希望我怎么谢你?”
我自然是希望你投怀送抱。
荀弈脑子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敢这样说,随手一指几乎要到正午的天色:“不如你请我吃顿饭?”
“好。”
他答应得干脆,荀弈却不知怎地,又有些不太舒爽,便又补了一句:“须得是你自己做的才行。”
傅宁瞧了荀弈一眼,忽然笑得十分灿烂:“省之哥哥,你确定?”
荀弈:.........
他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只是不等他想出个头绪来,傅宁便站起了身来,挽了挽袖子,一脸淡定地问道:“你府里的厨房在哪儿?”
荀弈见他一副真要去做饭的架势,忙道:“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把你当做.......当做好友,不是为了你能回报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