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整理好衣袖,慢悠悠回道:“省之哥哥说哪里的话,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便下厨做一顿饭与你吃,也是应当的;动一动手的事情,也谈不上什么回报,不过是勉强算得一点心意罢了。”
他忽然转头看着荀弈,带笑的目光有些狡黠:“还是说——省之哥哥担心我手艺太差,烧了你家的厨房不成?”
他这话半真半假,荀弈招架不住,只好轻咳一声:“自然不是,厨房在这边,随我来。”
于是不久之后,世子府里的厨子和厨娘们便眼睁睁看着他们从不踏进厨房门的世子殿下,陪着一位好看的小公子一同迈进了厨房的大门。
今日当厨的掌事虽然也吓了一跳,但仍旧比周围那些呆愣愣的厨子厨娘好些,立刻反应了过来,走到了荀弈面前行礼:“哎呀,殿下您今日怎么亲自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荀弈淡淡道:“今日傅公子要露一手,你们都出去吧。”
掌事的看了看一旁傅宁纤尘不染的衣着,犹豫了一下:“这,恕属下多嘴一句,要不要留个人给公子看火?”
傅宁笑道:“没事儿,你只管去吧,有人想吃饭,总得付出点劳动,你说是吧省之哥哥?”
荀弈:“........是。”
掌事见状,没敢多话,把自己的震惊默默藏在心里,领着厨子和厨娘迅速告退了。
一时间,偌大的厨房里,就剩下了荀弈和傅宁二人。
世子府虽然大,但正经的主子只有荀弈这一位,所以常备的食材便是紧着荀弈的口味。傅宁粗略看了看,便问荀弈:“省之哥哥,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做的便好,不拘是什么菜式。”
傅宁闻言点了点头:“行。”
他洗了手,从预备好的食材中挑了几样干净的出来放在了砧板上,挽好袖子便拿起了刀。
荀弈看着食材中一串鲜红的辣椒,神色顿时有些怪异:“你打算做什么?”
傅宁瞧了他一眼:“省之哥哥不是说,我做什么都行吗?怎么,想点菜了?”
荀弈看着他手中锃亮的菜刀,谨慎地答道:“自然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
虽然知道傅宁肯定不会拿刀对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傅宁,他总是有些心虚。
傅宁笑了笑,低头专心处理起了食材。荀弈看着他动作娴熟,也有几分新奇:“你似乎很熟练。”
“嗯。”傅宁将辣椒切成斜刀,辛辣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月州饮食喜甜喜淡,但我娘喜欢吃辣,我爹便自己学做了许多菜式,一得闲便自己下厨,换着法儿做与我娘吃。”
他将切好的辣椒放在干净的瓷碗中,接着道:“自前两年我爹生病后,下厨的时候便少了;我爹便叫我读书之余,将他做菜的手艺学上一学。”
荀弈道:“伯父与伯母果真是伉俪情深。”
傅宁轻笑一声:“这是事实,但并不是是爹叫我学做菜的全部原因。”
“我爹虽然不能经常下厨,但府里的厨子仍然可以做我娘喜欢的菜式,这个不怎么打紧;他叫我学做菜,主要是为着......”
“为着什么?”荀弈下意识追问。
傅宁看了他一眼,话中带笑:“为着将来哄老婆。”
荀弈看着他,一时间呼吸都顿住了片刻,张了几次口,才终于想到了自己要说什么:“那,那你未来的.......妻子,倒真是好福气。”
他心里一时是傅宁方才看着他时的笑容,心里头翻涌着隐约的渴望;一时又想着沉重的现实,心里十分酸涩——傅宁家庭亲族皆在,如今又到了国子学读书,可谓是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不选择门当户对的小姐,而选择同为男子的他呢?
“唔,那也不见得。”傅宁利落地处理着手中的鱼,头也不抬,“这两日和外公闲聊,他说举案齐眉重在两情相悦,没必要拘泥于男女。”
“那,你觉得呢?”荀弈停顿了许久,干巴巴挤出一句。
傅宁将处理干净的鱼放好,转过身来,看着荀弈笑道:“我觉得什么?”
平日里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平王世子殿下,难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将话说出口:“呃,就是,男女。”?
第35章 -勾引?
问出口之后荀弈的心情便紧张到了极点,傅宁却不急着回答,慢条斯理道:“省之哥哥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我只是——”荀弈稳住了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只是觉得外公说的见解十分新颖,所以有些好奇你的想法。”
“外公?”傅宁一挑眉,“怎么省之哥哥也这样喊,莫非——”
他瞧着荀弈,目光中有一丝促狭,“哎呀,你若是想嫁与我,直说便是,何必在称呼上辛苦下功夫呢。”
荀弈因着身份敏感,平日里鲜少和人深交;即便时有应酬,也从未有人敢借着他一时的口误,开这样近乎调戏的玩笑。
更不用说,他确实对面前的人有非分之想了。
傅宁看着荀弈难得的窘迫,更觉得有趣,甚至还有一种隐秘的欣喜,便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省之哥哥不说话,那看来是我猜对了;不过你若是想嫁入我家的门,除了上得厅堂,还得下得厨房才能勉强够格。”
他说着,一指旁边只燃着火星的炉灶:“烧个火我看看,这可是下得厨房最低的要求了。”
荀弈十六年来头一次惨遭调戏,此刻才终于回过了神来,看着傅宁一脸的笑意,哪里还不懂得这人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只恨自己居然真的被他唬得心里七上八下。
认定了傅宁是在纯粹的闹着玩,他便干脆心一横,凑近了傅宁,捏着嗓子细细喊了一声:“是,夫君。”
荀弈这反应傅宁着实没有料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夫人’,还有这等天赋,实在是叫我大开眼界。”
变声之后的少年人声音清越,是尚未脱离少年感、但已经有了青年味道的音质;此刻他又刻意压低了音量,听起来别有悦耳之处。
荀弈听得心痒,想着这人反正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便放肆一下又不会如何,便又凑近了些,装着方才的架势道:“我既是夫君的人,自然事事要以夫君为重。”
这一回荀弈没有捏着嗓子说话,两人又挨得极近,略显低沉的声音仿若响在傅宁耳畔,叫他有些招架不住,连忙伸手,想要将荀弈推开:“好了不闹了,太热了……”
荀弈虽然心里想的多,但并不打算做得太过,以免惹得傅宁反感;因此见他抗拒,便立刻见好就收,顺着傅宁的力道向后退开了。
只是退开之后,目光掠过的一瞬,却叫他瞧见了傅宁耳畔,似乎隐约有一抹淡淡的粉红。
这是……
荀弈心中一动,正要细看,却见傅宁不经意似的转过了身,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再看到时,已经与正常时候没有任何分别了。
是错觉吗?
荀弈不能断定,但也不好去确认,只好撩起衣摆坐在灶台前的凳子上,研究起一旁摆放的木材。
于是傅宁看过来时,便看到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手里捏着一根劈好的柴,在灶台口认真地来回比划。
傅宁这一次没再忍着,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省之哥哥,十指不沾阳春水,说得就是你罢?”
荀弈看着他,满脸无奈:“我确实不精于此道。”
他人生前十六年就没进过厨房,乍一下叫他做这样的活计,他是真的不会。
傅宁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你要先用细柴将下面的火引燃,才能放整块的。”
荀弈看着傅宁在自己身边弯下腰,拿了些旁边竹筐里的细碎枯枝丢进去,不多时,冒着星星点点红色的木炭便将枯枝引燃,火苗刹那便窜了出来。
“然后再这样。”傅宁说着,极其自然地覆上荀弈的手,将他松松握在手里的木柴抽走丢进了燃得正旺的灶火中,站直身体拍了拍手:“等这一根燃起来,再放其它柴进去,不要放太多,不然火会灭,记住了吗?”
荀弈慢了半拍才应了一声:“嗯。”
傅宁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回去准备最后的佐料。
荀弈眼睛盯着逐渐燃起来的灶火,心里却在不断回放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他手背上仿佛还留着傅宁掌心覆上来时的感觉,那在他身边迅速靠近又远离的的若有似无的淡香,叫他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若是换了个人这样做,他几乎就要怀疑此人是想要蓄意勾引他了——但这个人偏偏是傅宁。
是他费尽了心思才勉强维持着表面兄弟关系的人。
虽然目前看来,因为他帮着处理李静姝的事情,又找来了医生,叫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些,但傅宁主动招惹什么的,他仍旧是想都不敢想。
但如果傅宁真的是在……
不,绝对不可能的。
荀弈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一切不合时宜的想法都清空了出去,捡了几块木柴扔进去,开始专注地照料眼前的炉火。
毕竟,这才是现实。
世子府门前。
三皇子听着侍从来报来的回复,眉头一挑:“省之这小子今天不接见客人?连我也不见?”
下人在车外,回答地诚惶诚恐:“是,属下说明了您的身份,但是......”
“你不说,他们看你的装束也看的出来。”三皇子打了个哈欠,以手撑着额头,“你问原因了吗?”
“属下问了,世子府的门房说,似乎是今日有一位贵客来了,所以世子殿下不见客人。”
“贵客?哦——”三皇子拖长了声音,眉梢扬起一抹感兴趣的笑容,“我知道了,算了,走吧。”
“是。”
华丽的车马在世子府门前掉头,沿着长街原路返回;车上的三皇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今日这个热闹,怕是看不到了,可惜,可惜!”
外头谁吃了闭门羹的事情,傅宁自然是不知道。荀弈不打算让他烦心,自然也不会告诉他,派人打发了三皇子,便又老老实实在傅宁旁边帮厨了。
一顿饭做了两刻钟的时间,荀弈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傅宁听着他的夸奖,却只是微微笑了笑,递了一双筷子给荀弈:“省之哥哥,你也辛苦了,快尝尝吧。”
荀弈接过筷子,毫不迟疑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流畅的架势,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几乎不能吃辣的人。
辛辣的味道直冲口鼻,荀弈面上却一点也没有显现出来,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微笑:“嗯,好吃。”
傅宁看着他,脸色有些微妙:“省之哥哥,你要是不能吃辣,就不要勉强了。”
“没有,我很能吃辣的。”虽然喉咙快烧着了。
傅宁叹了口气:“可是,你都被辣哭了。”
荀弈:.............
?
三皇子: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来荀省之家里看他的热闹。?
第36章 -勾引。
荀弈后知后觉擦了擦脸,发觉脸上干爽一片,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傅宁糊弄了,只是看着那人狡黠的目光,他却也实在气不起来,只好无奈道:“你啊。”
即使是这样,也不会生气吗?
傅宁看着他面上被辣出来的薄红,心内微微一叹,伸手将菜式的位置挪了挪,把清淡的菜式放在了荀弈面前:“喏,吃这个。”
一顿饭吃到了下午时分,傅宁忙了一中午,吃了饭便懒懒的不想动弹,荀弈拗不过他,只得叫他去歇着了。
这几日傅宁都没怎么睡好,一闭上眼睛便陷入了沉眠,等再醒来时,四周寂静无人,只有昏暗的光隐约透过床帐传进来,提醒他现在尚且不是夜晚。
休息足够的身体是这几日从未有过的放松感觉,柔软的丝被叫他想要长久地陷在锦缎中,一直睡到明日早晨。
床旁边似乎燃着什么香料,清甜的味道似曾相识,只是傅宁还未想到,外间却忽然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是有人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来。
“谁?”
走进来的人停下了脚步,荀弈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
床帘被撩起,荀弈站在床头,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如旧:“吵醒你了吗?”
“没。”傅宁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自己本来也醒了。”
荀弈点了点头:“你睡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已经快到申时了,再不起来,今晚要睡不着的。”
“嗯。”傅宁点点头,问道,“这房间里点的是什么香?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荀弈沉默了片刻,答道:“这香唤做清心,味道清淡,但能宁心安神;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时,房间里点的也是这一味香料。”
傅宁眨了眨眼,思索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侯府,正是那次坐了荀弈的车晕倒的事情,便忍不住笑了:“那一次我来时,和你还不怎么相熟,当时醒来想到的第一个可能,便是你蛮不讲理,下了药将我绑来了。”
荀弈被他噎了一下,无奈道:“我将你绑来作甚?”
傅宁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这么天生丽质,保不齐你就盯上了我这花容月貌呢。”
荀弈哭笑不得:“你一个太守的儿子,四品中书侍郎的外甥,又是上一任太傅唯一的地亲外孙,我要是真为这个将你绑来,怕是得色迷心窍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