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宝楼。
李二坐在雅间角落的位置上,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傅宁看着对面如坐针毡的李家二公子,笑容温和:“李公子,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肯赏脸过来,实在是叫我受宠若惊。”
李二冷笑一声:“你趁着我爹和我哥在的时候送请帖,不就是想逼我过来吗?别说那些虚的了,有话直说吧。”
傅宁一脸诚恳:“李兄这就想岔了,我怎么能知道你父兄何时在府上?这只是凑巧罢了。”
李二将信将疑:“真的?”
傅宁笑容如春风拂面:“自然。今日除了李兄,还有另一位好友也要来;但他既然现下还没到,那咱们俩先聊聊吧。”
荀弈原本想早些到丰宝楼,但奈何圣上忽然宣他进宫,等到他好不容易出了宫,急匆匆来到丰宝楼时,雅间里的气氛早已和最初截然不同。
李二坐在傅宁身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说我做的不好吗?我爹凭什么看不到我,只能看到我大哥啊呜呜呜呜呜.......”
傅宁坐在一旁,叹息一声:“辛苦你了。”
荀弈:.............
他错过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傅宁见他进来,飞快地递了个眼神过去,又和颜悦色对李二道:“李兄,咱们既然弄清楚了是谁在背后捣鬼,往后便要让他吃个教训;今日世子殿下也在,恰好能给你做个见证。”
李二擦擦眼泪:“是林平!我本来对子玉没有意见的,就是他天天跟我说子玉的不好,还叫我去买颜料找人吓唬侍郎府小姐.......”
他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和盘托出,末了擦了擦眼泪:“还好子玉来找我说了,不然我们可要一直被林平这厮给骗了!”
傅宁点点头:“对,都是林平的错!”
荀弈无话可说,只好点了点头:“嗯,都是林平的错。”
三个人,其实主要是傅宁和李二两人,畅聊了一下午,等到日头偏西时才依依惜别。
李二抓着傅宁的手,声情并茂:“子玉,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傅宁笑容温和:“李兄说哪里话,咱们从来都是朋友。”
直到李二的车马消失在路口,荀弈才缓缓开口:“大理寺不提前收了你去查案,实在是屈才了。”
今日这一下午他在旁边看着傅宁连忽悠带骗,将李二带的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叹为观止之余,心里便只剩下这个想法了。
傅宁道:“省之哥哥说什么呢,我不过是雕虫小技,比不得各位大人。”
荀弈心说大理寺的大人都不一定有你套路深,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重新换了个话头:“今日他说的,你觉得能信几分?”
“五分。”傅宁淡淡道,“他虽然被我说动了些,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会下意识把所有的错误往林平身上推,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但,这些不重要。”
荀弈看了他一眼:“重要的是,知道了推他的人还有一个林平。”
傅宁点点头:“关于林平为什么针对我.......和静姝,我有一个想法。”
荀弈道:“你的想法是对的。”
傅宁一挑眉,看着荀弈:“省之哥哥知道我想说什么?”
荀弈道:“林平是现任中书令的亲孙子,如今他祖父濒临卸任,父亲官职又不高,肯定是要帮衬家里想着让林氏一党的人接上职位;但你舅舅如今呼声甚高,他自然连带着看你不顺眼,想要敲打敲打。”
他不疾不徐说完,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你这么聪明,自然是不可能猜不到的。”
他们如今正坐在回程的车马上,昏暗的日光透过薄薄的车帘照进来,在荀弈脸上打下了淡淡的光影。
不明艳,却叫人怦然心动。
傅宁瞧着这样的他,仿佛被蛊惑了似的开口:“省之哥哥,我其实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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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给你脸了?
“嗯?”荀弈闻言看了过来,神色异常温和。
傅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头忐忑,问道:“我听说你——小心!”
他伸出手,堪堪接住险些砸到荀弈身上的茶盏,但整个人却被因为惯性向外摔去,被荀弈眼疾手快接住了,才好悬没有撞到车厢上。
来不及思考太多,傅宁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外头的车夫勒紧缰绳,在撞到一旁忽然闪出来的人之前勉强停下:“大少爷,有人拦车!”
不等傅宁再问,外头已经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子玉贤弟,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车内的两人顿时一静。
傅宁看了一眼荀弈,无声道:“是林平。”
他们前脚才和李二见过面,后脚林平就来拦了傅宁的车——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那恐怕是绝无可能的。
想毕,傅宁示意荀弈不要出声,向外回应道:“林兄这样匆忙来相见,想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林平笑了笑,又向车厢靠近了些:“自然。子玉贤弟,你不请我上车坐一坐吗?咱们好.....叙叙旧。”
最后一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刻意含了些暧昧在里头,听起来叫人十分不舒服。
荀弈眉头一皱,就要出声将他赶走,傅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唇上紧紧覆盖着怀中人的指尖,荀弈只觉得耳尖一阵发烫;毕竟方才他接住傅宁时,为了稳住身形几乎是将他半抱在了怀里,此刻怀中人又倾身靠近自己,实在是叫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但始作俑者傅宁却全然未觉,他此刻的心神全都放在了判断林平的来意上。
先前荀弈来丰宝楼时,用的是世子府的车驾;但送走李二之后,荀弈忽然心血来潮说要与他同乘,便让世子府的车驾先行回去了。
从林平的话来看,他显然是不知道此刻荀弈也在车上的;否则即使借他俩胆,他也断然不敢当着平王世子的面这样放肆。
也就是说,现在正是套话的大好时机。
松开了捂着荀弈的手,傅宁顺手拍了拍人家的肩示意他冷静,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冷意:“叙旧的话就不必了,我急着回家,林兄不妨有话直说。”
虽然不知道林平有没有遇到哭哭啼啼的李二,但他既然敢拦车,必然是已经想好了什么对付自己的手段,傅宁不介意陪他聊一聊。
林平笑了一声,又要走近,却被严阵以待的侍卫们挡住了,只好停在了车前:“子玉贤弟,你这就误会我了,我想着跟你单独叙旧,可是为了你的脸面着想,毕竟,有些事情,你也不想公之于众吧?”
傅宁声音里有了一丝不耐:“我做事问心无愧,没什么不能让旁人知晓的;林兄若只是来这里耍嘴皮子,那还是请回吧。”
林平长长地“哦”了一声,带着笑意的话语中满是恶意:“那你和那位平王世子的苟且之事,也不怕被全京城的人知道吗?”
傅宁唇角一弯,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这人费尽心思挑了没什么人经过的路拦车,就是为了拿这样莫须有的事情要挟他吗?
又伸手拍了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浑身僵硬的荀弈,傅宁强行忍下了笑意,冷喝一声:“住口!”
车内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惊慌,林平越发笃定自己拿到的消息是真的,说话也猖狂了起来:“怎么了子玉贤弟,你方才不是说,你凡事问心无愧吗?怎么一说到平王世子,就慌了呢?”
车内这一次迟迟没有传来回应,林平只当傅宁被吓坏了,便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你确实略有些姿色,不然也不能哄得那位世子殿下为了你神魂颠倒,恨不得连根化在你身上,你说是不是?”
他无视了车夫和侍卫仿佛要杀人似的目光,笑着继续道:“你与他苟且,不就是为了给你那舅舅挣得一个好前程吗?你何须这么麻烦。”
他抬眼看着再无动静的车子,眼中的欲望几乎要穿透车帘,扯开车中端坐的人的衣衫:“他平王世子再有能耐,手也不能伸到中书省来;你若是现在乖乖让我上车,将我服侍高兴了,来日我和祖父——”
“砰!”
林平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视线陡转,后脑和身体磕在青砖路面的剧痛传来,让他几乎瞬间就软下了身体。
四肢和胸腹传来剧痛,眼皮上似乎也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林平的意识还未搞清楚真相,却又被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他呼吸困难,四肢也挣扎不动,只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脸。
荀弈冷冷地瞪着他,眼中怒气几乎要化作了实质:“给你脸了?”
傅宁整理好头发下车时,林平已经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了。
来不及细想,他连忙跑过去拦住了荀弈:“省之哥哥,快住手!”
荀弈怕误伤着他,堪堪收回了即将拔出来的刀:“他该死。”
傅宁扫了一眼地上已经口吐白沫的林平,叹了口气:“省之哥哥,他死了事小,万一圣上要是因为这件事罚了你,传到西北去,王爷和王妃不知道要有多担心呢。”
荀弈看着他,面色却没有缓和:“担心我什么?”
“自然是担心你在京城受了委屈,他们却无法帮衬,只能干着急。”
他这话不知触动了荀弈心中的哪一点,却叫荀弈成功寻回了理智。
放下按着刀的手,荀弈牵着他转身向车上走去。
外头一圈方才想打没打到、想劝没劝住的侍卫看着死狗一样倒在路边的林平,十分纠结。
这玩意儿怎么处理?
不过不等他们问,荀弈便吩咐道:“把他捡起来,扔到中书令门口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
毕竟地上这一位也不是什么身份普通的人,就这样送到中书令的大门口,是不是有些......草率?
为首的侍卫咬了咬牙,正要开口问,却看到了荀弈扫过来的眼神。
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低下头恭送这二位上车,再也没敢开口。
?
荀弈:我生气了,让他家破人亡好了。?
第42章 -衷情
平王世子当街将中书令的嫡孙打了个半死,又将人扔到中书令府大门口的事情,不到一日就传遍了京城。
荀景看着跪在面前的自家侄子,头疼地叹了口气,将桌上的奏折拿了一叠,递到了荀弈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荀弈接了,却没有翻开:“这是群臣递给您的折子,侄儿不敢看。”
荀景冷哼一声:“你这时候倒是懂得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礼仪了,先前动手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记得?”
荀弈没吭声。
荀景见他这样,无奈道:“中书令家那个小子,确实有些轻狂;你若是真不喜欢他,等天黑了,叫人套他个麻袋打上一顿不就完了,干什么非要自己上手?”
他边说,边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就这一晚上,弹劾你的折子就跟雪片似的飞到了朕的案头,朕即便是想装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
荀弈低着头:“侄儿一时冲动,未能顾全大局,给您添了麻烦,请您责罚。”
荀景看着他低眉顺目,一副诚心认错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你一向不喜欢惹事,平日里也甚少与朝臣来往,今日却这样沉不住气,倒是叫朕有些好奇了。”
他不疾不徐道:“你先前说,是他拦了你的车,还对你出言不逊,你才动了手?”
荀弈仍旧低着头,态度十分诚恳:“确有此事。但侄儿当时直接动手,确实也是太过鲁莽了。”
荀景却笑了起来:“你上次这样做事冲动又藏着掖着,还是在今年年初,朕打算听皇后的劝,将她娘家的侄女指给你做世子妃的时候。”
“你当时一听就急了,还没等朕说完就直接拒绝了,还说此生非你那位意中人不肯成婚;但朕问你那位意中人是谁,你却又支支吾吾不肯说了。”
荀弈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那日侄儿顶撞了您,实在是因为心有所属,不忍心搅了那位小姐的良缘;但今日之事,真的是——”
“为了傅子玉。”
荀景笑了笑,神色间却没有多少笑意:“你昨日跟他同乘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林家那个小子当时说了什么,也不是秘密;你明知道这些朕动动手就能查明,但还是不肯提到他一星半点,是不是?”
荀弈道:“他视我为友人,才会与我同同乘;又是因为我而无端遭受这些揣测,实在是无辜,所以侄儿才没有提起。”
荀景瞧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他刚到京城,你就急匆匆跑出去招惹人家,这些日子又总找机会跟人家在一起,你做的这样明显,真以为朕瞧不出来吗?”
“我........我从未想过能瞒住皇伯伯。”荀弈抬起头看着荀景,神色已经与往常无异,“只是此事实在是与他没有关系——”
“既然你自己也清楚这件事因你而起,与他的言行无关,那往后,你便和他远着些吧。”荀景淡淡道,“免得你再惹出什么事情,平白连累了他。”
荀弈冷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可——”
“他是李赟的嫡亲外孙,也是朕寄予厚望的未来栋梁;朕不希望他还没有走入朝堂,就因为你而遭人非议,被人杜撰些莫须有的闲话。”荀景看了他一眼,“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