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三人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二话不说忙跑远了。
追命兴趣索然地摇摇头,看着地上的方大小姐恨声恨气地跺脚。突然想到,这锦囊分明是刚才顺手牵羊过来的,不知道那个李坏知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这兄弟二人怎么有这么多事端?要不要帮他再拿回来?
暗自打定主意,等着方可可回身走远,跳下树去,几个起落身子轻飘飘地跟在李纯三人身后。
“李大哥,这锦囊里真的没什么东西?”赵三公子追在李纯身边探着头问。
“真的什么都没有。刚才我甩出去也没有掉什么东西。”李纯正一脸困惑地看着锦囊。
“我也注意到了。我从李坏身上拿出来的时候就很轻。”王公子皱着眉问:“那李坏不是出手挺大方的嘛?怎么锦囊里连个铜板都没有?”
“李大哥,翻开看看,这锦囊里是不是有别的东西。”赵三公子提议。
“嗯。”李纯看了看路两旁没有行人,忙将锦囊整个翻过来。赵三公子提高了声音:“诶,有字啊。”
“看看是什么。”王公子的一张锅贴脸也难得兴奋。
李纯兴冲冲地眼睛一亮,盯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念出来:“天机不可泄露。”
“这……”顿时,几个人的脸色都是一瞬间的惨白。
李纯将锦囊甩在地上,恨声道:“好你个李坏,敢骗我!”
追命在树上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李坏使了一招请君入瓮,让他们白高兴一场。怪不得任他们摸来摸去都没什么反应。追命抿着嘴角笑起来。
五、五湖四海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赵三公子先没了主意。
“怎么办?这笔账我还是要和李坏算的。不过,今天不行了。如果他今天回了家,有老爷子护着,我可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李纯恨得咬牙。
“我们还是去飞琼楼喝一杯。去去一身的丧气。”王公子撇着嘴角提议。
“好。”李纯挥挥袖子,对着地上的锦囊踩了一脚出气:“我们走。”
“大哥我们直接去筱妆姑娘的画舫吧。上次筱妆姑娘不是说等着我们嘛?”赵三公子晃着脑袋得意非凡。
“好。我们走。”李纯迈开步子,率先向前走去。
去飞琼楼找姑娘?追命愣了愣,看着几人走远,知道再跟下去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了。跳下树来,看见地上孤零零一只锦囊,弯下腰捡到手里。追命不由得皱了皱眉,孤零零的,很像李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怎么自己对一个见过没几次面的人会有那么直接而敏感的感触?
追命将锦囊抛在空中扔着玩。眼看着夕阳西下,半个天空像是着了火一般,放眼望去不得不眯了眼,深沉华丽辛辣热烈的晚霞尽收眼底。只是,近黄昏。
追命看了看锦囊,摇头叹息:“空空如也,连半个铜板都没有。他们偷了你有什么用?”摘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拔下塞子喝了一口酒。心中暗自揣测,大哥带人偷自己兄弟的东西?区区一个小小的锦囊而已,会有多么重要?李家的矛盾会和那件案子有关么?为什么韦将军没有告诉六扇门他们盯上的人是小李飞刀的后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瞒过去?
追命忽然觉得他和铁手掉进了一个无法企及的漩涡,刚刚接近事情的边缘就被吸了进去。找不到出口却越陷越深。第一次出来查案有了这样的感觉。抬头看看天边的似火晚霞,像压在胸口的大山。摇摇头,努力要把这个想法甩出去。追命看了看酒葫芦,喝了口酒笑笑,还是有酒喝的时候感觉最好。
正自边喝着酒想着心事,前面突然有人拦住去路,大着嗓门喊道:“喂,我说小伙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追命抬头看去,见是个宽额方脸的灰衣老人家,年纪约有五旬,胡子有些花白,鼻若悬胆眉如一字隶书甚是为这个老人家添了几分威严。不知怎么,追命心情大好,笑道:“老人家,你说的是我的酒葫芦嘛?”
那老人看了追命一眼,突然笑道:“你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问话你还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谁告诉你我是老人家的?”
追命呵呵一笑:“嗯,不喊你老人家能喊你什么?”
“诶,我说你和那个坏小子有什么关系?是他的东西吧?”灰衣老人家说着,也从腰间摸出一个酒葫芦,拔下塞子喝酒。这个酒葫芦比起追命的那个来还要大上一号。
什么关系?连话都没说上一句,目前能有什么关系?追命歪着头抿了嘴在想着要怎么回答。
“那个坏小子很少把自己东西拿给别人的。他送的?你偷的?”灰衣老人大咧咧的走过来。
追命不高兴了:“我说老人家,看你若大年纪了,这么说话不是要教坏后生晚辈嘛?”
“哪里还有什么小后生?对啊,看你的样子比坏小子还小呢。那好,我老头子就不欺负你了。”灰衣老人爽朗的大笑。
追命嘴角抽搐:“我说老人家,你和那个,坏小子是什么关系?”
灰衣老人也不生气,只笑道:“是我先问的你。你和坏小子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追命据实以告。
“不认识?”灰衣老人上下打量着追命:“那他的锦囊怎么在你的身上?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个偷儿啊。”
追命气结:“我哪里像个偷儿了?”
“我看着也不像。不然我早就和你招呼上了。我铁某的眼光可不是吹出来的。”灰衣老人有些自鸣得意地为自己吹嘘。
追命嘴角再次失去控制:“那你说,看我像什么人?”
“你不是当地人吧?”灰衣老人满面笑容看着追命,这笑容看着追命的眼里竟然意外的亲切。
“不是。”追命想了想:“这么小的边城,每天人来人往的全都是客人。你能看出来也算不得什么。”
“呵呵。”灰衣老人点头笑着,表示赞同:“你不是江湖人吧?”
“我算半个江湖人。”追命得意地给灰衣老人出难题。
“嗯。”灰衣老人喝了口酒,然后晃了晃酒葫芦,面色有些失望:“酒没了。怎么样,和我去喝一杯?”
“好啊,不过,我没钱。”追命摊开两只手,月白的袖口被风吹得有些鼓。他们这次在六扇门领取的盘缠全在铁手那里。
“我也没钱。”灰衣老人煞有介事的皱眉。
“没钱怎么喝酒?我看我还是走吧。”追命拍拍手,说走就走。
“要走?你先把锦囊留下。”灰衣老人伸手拦住追命的去路。
“你还没告诉我,你和这个锦囊的主人是什么关系。”追命将锦囊紧紧攥紧手心。
“他是我恩人的后人。”灰衣老人笑笑:“回答你一个问题换你一个锦囊。”
“错!”追命摇摇手指:“你说的也是一面之词,我怎么能信?”
“我说是就是。我铁银衣说话什么时候骗过人?”自称铁银衣的老人竖起眉毛面色微怒。
“姓铁的?”追命嘿嘿笑道:“不是江湖上的绰号吧?”
“我铁某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了名字还要那些无用的江湖诨号做什么?”铁银衣有些横眉立目。
“铁银衣?你可是江湖人称铁如银的杀手铁银衣?”追命的目光盈亮亮地探寻过去。
“都说了我没有那些无用的江湖诨号。铁如银也不过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现在提了不过是一把土。”铁银衣挥挥手,仿佛那个江湖绰号真的被他这么挥走了。
追命点头,抱拳笑道:“铁,老人家,在下崔略商,江湖上有个无用的诨号追命。”
“哈哈。”铁银衣笑着挥着大手拍在追命的肩上:“我就说你不是坏人。原来是六扇门的人。这个世上能和李家的二少爷交朋友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朋友?”追命斜了眼睛看过去,铁银衣真的没有喝醉:“我和他不是朋友。”
“诶,”铁银衣一摆手,根本就不给追命解释的机会:“不是朋友?那怎么他最看重的东西会在你的身上?”
追命看了看手中的锦囊,有些哭笑不得,是啊,他最看重的东西在自己的手里,不是朋友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看在你是坏小子二少爷的朋友,我请你去喝酒。前面不远处就是五湖四海三十六帮的分舵,走,我请客。”铁银衣一见如故般拉着追命就走。
“这个,铁老人家……”追命想起铁手那边正等着自己,有些犹豫。
“谁说的我是老人家?再喊我老人家我跟你急!”铁银衣不由分说,拉起追命来就向城外走去。
“好,不喊这个。那我怎么称呼?前辈?”追命对这个不太讲理的老人家无奈,只得跟着走。
“什么前辈后辈的!我不爱听!看在你能和我喝酒的份上,我喊你一声小兄弟,你唤我一声大哥吧。”铁银衣自作主张的认下了追命。
“这个……”追命拍了拍额头,第一次被别人弄得头痛。真的是对这个老人家没有办法了。
六、酒香清浅
被铁银衣拉着转了几个街角,来到城外一所大宅子。大门口处站立两个执事的门岗,见到铁银衣回来,都热切的过来打招呼。铁银衣摆手也不和他们客气,径自向里走。这里果然是江湖好汉们喝酒的地方。追命进了大堂迎面一看,聚义厅的墙上挂着一块匾额,铁画银钩的刻着聚义厅三个大字。分舵里的管事见是自家寨主回来,一个个都迎了出来。江湖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可是大家的言谈举止上还是带了对铁银衣的十二万分的敬仰之情。
追命也笑眯眯地抱拳拱手跟着铁银衣的手下客气。铁银衣和大家一一介绍了,然后命人搬出几坛子酒来笑着拍追命的肩膀:“小老弟啊,你看老哥哥这些酒怎么样?”
追命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托在掌中闻了闻,哇了一声赞道:“好酒好酒。这可是二十五年的竹叶青了!”
铁银衣听了笑道:“一看你就是酒中同道。我这酒是命人特别酿的。来来来,这里这几坛是地道的女儿红。”说着,又拍开一小坛子酒,顿时酒香扑鼻而来。
追命放下竹叶青,接过女儿红闻了闻:“好香。不过,”摇着手中的酒坛,追命皱了眉。
铁银衣见状忙问:“怎么了?味道变了么?”说着接过酒坛来也闻了闻,并无不妥。
“味道没有变。只不过女儿红藏十八年才是好年份,这坛子酒看样子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哎,照着样子看,十八年的女儿没有嫁出去便是老姑娘了,这酒就不应该再叫做女儿红,该叫做女人红了。”追命一本正经的念叨着酒经。
铁银衣骇然,瞪大了眼睛:“还有如此说法?年头过了就要换名字?”
“那当然。”追命点头:“其实还有一个名字,你也是知道的。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就是错过花期的花,所以这样的酒应该叫花雕。花雕酒以陈为贵,若是再藏上个几十年,到时候酒性柔和,酒色橙黄清亮,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香醇厚。啧啧,那才是琼浆玉液啊。”
“啪啪啪”楼上突然有人鼓掌叫好:“果然好见解。铁寨主你这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位酒中仙?”
铁银衣笑道:“二少爷你来了这么久,也不说下来,还让我上去请你呢?”
“这我怎么敢!”李坏从楼上慢悠悠地晃下来。
铁银衣哈哈笑着,看样子很是高兴:“今天真是好运气,难得来了一个懂酒的小兄弟。平时都是和你一起喝,三个人一起,这样才有趣。”
追命也看过去,对着李坏抱拳一笑:“原来你就是李家二少爷。”
李坏微微皱眉,然后才勉强点头:“应该就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
“在下崔略商。我们才见过面。”追命上下打量着李坏,以捕头的灵敏感知,察觉了这个人表面上一副懒懒散散无所谓之,可是眼中却有股藏也藏不住的执着和栏杆拍遍般的沉郁。
“这是追命。我刚认识的小兄弟。京城六扇门的官爷。”铁银衣拍了拍追命,俨然已经把追命当成了自家兄弟。
“听说过,六扇门诸葛神侯的三弟子,人称追命的追三爷。久仰!”李坏颇有些意味地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
追命搔搔头皮,嘴里有些苦涩。本来想要暗中查看一番的,没想到就这么误打误撞,见到的人都和劫金案有关。罢了罢了,如此还省去了不少力气,先走一步是一步吧。咧开嘴角一抱拳:“又客气了。江湖上谁不知道小李飞刀的名号?李家二少爷飞刀我也是见识过的。”
李坏想起下午从追命面前飞出去的竹筷,摇头道:“被逼无奈罢了。还好追三爷不和我计较。”
铁银衣看着这两人一人一语的客气生分着,有些不耐烦了,递给追命一个装了三两酒的小瓶酒:“追命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少爷,怎么到了我这里都拿起架势来了?存心惹大哥我不高兴?”
追命接过酒瓶递给李坏:“追命先敬二少爷。”
李坏也不客气,微微颔首接过小酒瓶,无辜地眨了眨眼:“原来我也想做你的朋友做你的兄弟。为什么我就不行?”
铁银衣正色道:“你是我恩人的儿子,我还是李园的管家。怎么能做你的朋友?”
“我爹才没把你当什么管家。他才当你是兄弟。”李坏闻了闻酒。
“他不当我是管家我自己做主了。”铁银衣固执的自作主张。
“铁寨主啊,我爹还曾经当着你的面让我唤你一声叔父呢。你现在不是让我难做吗?”李坏装佯无可奈何。
“怎么不行呢?若是真的认了你这个侄子,我岂不是没了良心?再者说,”铁银衣回头看了看追命:“他是我的小兄弟,你若喊我一声叔父,不是也要喊他一声叔父么?”
李坏不防他这么说,一下子被噎住。这样的小叔父也太小了吧?
追命笑弯了腰:“我怎么有资格做李家二少爷的叔父?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李坏也笑着:“江湖人无拘束,怎么样也不过是个称谓。”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管事的,偷偷在铁银衣耳边低语了几句。铁银衣点头,叹了口气道:“本来想和小兄弟好好喝上一杯的,谁知道寨子里出了岔子,你们两个先喝着,我去看看。”
二人点头,目送铁银衣出门。
追命笑道:“这位老前辈真是江湖豪杰,豪爽有胆色。”
“二十年前的铁如银,现在五湖四海三十留寨的寨主。虽说年纪大了些,不过毕竟是江湖人,骨子里还是脱不了义薄云天。”李坏看向门外,眼中多了一份钦慕。
追命点头,抬头看见黑色晕染的苍穹上繁星点缀,笑道:“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看星星了。”
“在这里怎么叫舒服?我们上楼去,尝尝这里厨子的手艺。”李坏摇着小酒瓶子对追命示意。
“好啊。”追命依言,随着李坏上了楼。
七、饮醉繁星
楼上早已摆好了桌椅,桌子上摆着几盘菜,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追命才想起锦囊的事,从袖口处拿出锦囊递给李坏:“这个可是你的东西?”
李坏望过来,并没有觉得惊异,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眼中却是明暗纷杂:“我以为,它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了。”说着伸手接过来,阖起掌心。
追命看他的样子有些奇怪:“铁寨主说这是你最看重的东西。”
“对。没有别的东西比这个更重要。”李坏攥着锦囊的手紧了又松,勉力一笑:“谢谢你。我大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哦,我只看到他们把这个丢下,顺手捡到而已。”追命并没有实话实说,不过也算是事实。
“多谢!”李坏好像不愿意在锦囊上面多做解释,随手收到袖中。
追命嘱咐他道:“既然是最看重的东西,还是好好收好。不过你也是太大意了,虽说他是你的哥哥。”追命议论起别人的家事,丝毫没有感觉一丝尴尬。
“我知道。不过早晚也会有这么一次的。逃不过。”李坏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