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也干下酒杯里的酒水:“原来如此。被偷一次就可以息事宁人吗?”
“照你这样一说,”李坏歪着头凝思道:“我还是有些天真了。”
追命被他逗得大笑:“虽然我不明白你哥哥这样做是为什么,不过我敢肯定的是,有一种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李坏点头:“我知道。”
追命觉得今天问的已经差不多,看李坏这样若是再问下去也怕他心烦生疑,索性自己转移话题:“这些都是寨里的手艺?”
“嗯,你尝尝。”李坏一摊手:“东坡豆腐肘、酒香鸡、虎皮肉、肉丝佛手、酸辣腰卷、金丝海蟹。全是这里的拿手好菜。外面可是吃不到,就算勉强吃到也绝不是这个味。”
追命夹了一筷子东坡豆腐肘,立时眉开眼笑:“好鲜。”
李坏被追命的笑容引得心情大好,看到他的笑,觉得身子一暖,这个男人时而任侠时而纯真,笑起来让人都没有防备。
“你不吃?看着我吃就能吃饱了?”追命嘴里塞的满满的,两颊圆鼓鼓地问。
李坏笑笑:“味道怎么样?”
“比起六扇门的菜来好多了。还有好酒,真是让人乐不思蜀。”追命吃的心满意足。
李坏喝了一口酒:“你以后就是铁寨主的兄弟了,可以随时来这里。看着你吃东西的样子,就想起了我挨饿的时候。那时候啊,我才六个月大……”
追命先是听得一楞,反应过来才笑的脸色通红:“六个月大?你到现在还记得你六个月大的时候是怎么挨饿的?”
李坏装佯点头,表情有些委屈:“是啊。你不知道,那时候我都快饿死了。”
追命这一下子连酒都喝不进去了,十分佩服他道:“好强的记忆力啊!”
“承让!”李坏也提起筷子吃了一口,觉得吃在嘴里特别有滋有味。
追命放下筷子,啜了口酒:“以前在六扇门,都是我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在老楼楼顶喝酒。一个人喝着酒看着星星别有一番滋味。”
“一个人那是寂寞,要不得。”李坏站起身,拍着朱红的栏杆:“酒,两个人喝才不会醉。”
追命也站到栏杆前,远望天边的星子交互闪烁,抿了抿嘴,才道:“嗯。如果世上没有那么多杀戮那么多野心那么多丑陋和贪欲,这样,酒喝得才更称心。”
李坏吐了口气:“人心不足。没有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得到自己没有的。人性的阴暗一面本是如此。”
追命哈哈一笑:“我就不那么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过如此而已。”
“对。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野心是什么吗?”李坏露出两只大大的酒窝,颇有些玩味地看着追命。
“野心?这辈子?哈哈……”追命哈哈笑起来:“你才有多大?就说这辈子?那你说,你的野心是什么?”
李坏也笑笑,露着两只酒窝没说什么,等着追命笑完。
“嗯,让我猜猜。”追命深吸了口气,突然就想到韦将军说的劫金案,心中一动,难道他的野心和这个有关?但是现在对韦将军提供的线索直觉上又有所保留。追命仰着头,盈亮亮的眸子在星空下一闪一闪,试探般地扭回头问道:“该不会是最俗气的吧?金银财宝?名利权势?声名显赫天下第一?你是小李飞刀的后人,想要这些不是问题。”
李坏呵呵的笑出声来:“嗯,是够俗气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野心啊……”李坏双手搭在楼前朱红的栏杆上,半仰着头望着如墨般漆黑的夜空,声音轻灵飘渺:“就是和我最喜欢的人一起,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追命一怔突然又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情蓦然变得很轻松,伸手一下子拍在李坏的后背上:“果然是最简单也是最奢侈。呵呵,一定会的。为了你这份心,拼了!”
李坏端着酒瓶子碰一下追命手上的酒瓶,“叮”地一声响起:“谢了。”
空广无垠的苍穹,夜空上墨色写意泼洒,繁星闪耀下的两人心宽比天。
八、公孙无胜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有彼此能看懂的东西。突然远处飘飘渺渺传来胡琴的声音,虽然细弱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一会儿好似远在天边一会儿好似近在耳边。两人不以为意,又都坐下来喝酒。
二人互相倒酒,李坏脸色如常:“还是先喝酒吧。不然等铁寨主来了,他的竹叶青又要藏起来了。”
追命笑着端起杯子饮下。
李坏摇摇头:“本来想清净几天的。可是没想到不是你去找麻烦而是麻烦找你。”
追命觉得那胡琴的声音听在耳中越来越大了,问道:“麻烦?找你的?”
李坏无奈的点头:“没办法。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找我的人特别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全都来了。”
追命突然有些讪讪的:“对啊。这,拉胡琴不是卖艺的吗?怎么也来找你了?”
“唉!”李坏长长叹了口气:“三百六十行的人找我的太多了。只要飞琼楼的姑娘别这个时候找我来就行了。”
追命笑的抿嘴摇头,又觉得这琴声有些远了才问:“这琴声可是有什么名堂?”
李坏点头:“据说是公孙家族的人。哦,听这个样子,应该是公孙家族的太夫人来了。想我李坏哪里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劳师动众的,居然还能请动公孙家的太夫人。”
追命愣了愣:“这个,公孙家族?我怎么没听说过?江湖上什么时候出来这样一个家族?是做什么的?我只知道公孙太夫人是个成名三十多年的杀手。”
李坏点头:“你说对了。不过你没听说过公孙家族也不稀奇,因为他们不怎么在江湖上露面的,而且据铁寨主说,这个家族的人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追命又是惊疑:“咳咳,就胜一个人的家族怎么有此太夫人一说?”
李坏正色:“我也不明白。不过江湖上都是这么称呼的,公孙家族只剩下公孙太夫人的丈夫公孙败一个人了。所以,如是剩下一个人,叫她夫人也可,太夫人也可,太太夫人更是尤为不可。”
追命没有笑只在心中暗想,莫非这些人也知道了劫金案的风声?是来趁火打劫的吧?想到这儿,他讥笑地轻哼了一声:“听说近几年来,江湖上有两位杀手是身价最高的,一个是月神,一个就是这个公孙太夫人。”
“身价最高,也从无失手过。”李坏看了看酒杯,叹气道:“这么快,没酒了。”
“不是还有菜么?”追命抬起眼,向楼下示意。这时,楼梯上就传来木头敲击的笃笃笃声。追命回头望去,只见上来两位老人,一位是一个年过古稀老丈,看样子双眼已盲,另一个却是个荆钗布裙的老妇,二人均是一头华发满面风霜。
李坏叹了口气:“这菜也吃不得了。来了客人,不能让人家吃剩菜的。”
“老头子,你可是知道刚才这两个小娃娃在议论我们的家事?”老妇人扶着双眼已盲的老人问道。
“唉,夫人啊,那哪里还是我们家的家事?这已经是江湖上公开的秘密了。”老人家畏畏缩缩的向后退了一步。
“唉,这倒是,我们家本是这样的情形也不怕别人说。我们两个走到哪里整个公孙家族就在哪里。”公孙太夫人宽慰似的拍了拍公孙败的手。
“夫人啊,这一辈子真的是委屈你了。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可是我却不给你长脸面……”公孙败循着公孙太夫人的声音将脸扭过去。
公孙太夫人的脸上竟然微微一红:“老头子你满口胡说什么?我甘愿呢。你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公孙败颤巍巍的点头应诺。
公孙太夫人这才转头看向李坏和追命二人,满脸歉意:“我和老头子一说话也顾不得别人,我看你们两个也是懂事的孩子,不会和我们老人家计较的。”
追命先笑了:“不会不会,请便。”
李坏坏坏笑道:“反正我们也不是这里的主人,你们想怎么说话都行。不然,我们离开一下,等你们觉得我们可以出现了再出来?”
“李二少爷这不是拿我们老骨头开心吗?”公孙太夫人咧开干瘪的嘴唇笑了。
“李二少爷还真是个风趣的人。看来那三万两黄金也够值的。”公孙败笑的也很开怀似的。
“三万两黄金?李坏?”追命瞪了瞪眼睛,看着李坏。
“错了。我不是风趣的人,我是李坏是个坏人。”李坏斜靠在朱红的栏杆上,翘起一只脚。
“想我公孙败在江湖上挣扎了几十年,从来就没有胜过,所以我才给自己取了一个号,名无胜。想来我老头子也没今天好活头了,也不知道干完这一担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接下一个赚钱的机会。我也知道能与小李飞刀的后人交手是多大的一份幸事,但是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出手的机会了。”公孙败说完这番话,双手激动的抖个不停。
公孙太夫人也道:“我们都老了,这江湖上的事啊,都是难以说清啊。”
“最后一次出手的机会了。”李坏笑着点头:“你想胜?”
“不是,是非常想胜。想我公孙败公孙无胜一生都没有胜过,若能在死之前改个名号,死也瞑目。”公孙败点头,很用力。
“我家老头子这一辈子只出过四次手,但是次次都败。唉,真希望这次能让他得偿所愿。”公孙太夫人满心欢喜的看着李坏。
“志在必得?”李坏又笑了,笑的可恨又可爱的样子让追命也开心起来。
“不……”公孙败颤巍巍地循着李坏的声音摸索过来,拉住李坏的袖子,一脸的诚恳:“没有把握,一点把握都没有。我只是想求你。求求你让我胜一次吧!”
公孙太夫人也是老泪纵横:“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愿望了。你是李大侠的后人,能不能行行好答应他?就一次?”
追命看傻了,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这两位明明是来杀李坏的老人家。
李坏突然满脸悲戚,一脸的不忍:“我……”
公孙夫妇充满期待地看过去,说话的声音颤着尾音:“怎么样?你答应了?”
“没错我是李大侠的后人。可是,我是李坏。”李坏沉重的点头。
九、在劫再结
追命被气的拍桌子:“你们好歹也是江湖上成名几十年的前辈了,今天是来杀人杀李坏,你们却倚老卖老求胜,你们这不是要李坏死么?”
公孙无胜突然颤了一下:“小小的娃娃口气也这么大。你既然知道我们是成名几十年的杀手,还有胆子和我们这么说话?”
追命笑笑点头:“既然你们那么大年纪了应该知道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吧?”
李坏觉得追命笑得很淘气,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子似的扭头看他。他也笑着十分配合地问了一句:“什么话?”
“邪不胜正啊。”追命一摊手,觉得这样的老话用在这里最适合不过。
李坏点头,很满意很赞同的点头。然后转过头来问公孙无胜:“您老人家认为呢?”
“这句话还真是好话。可是,谁知道谁是邪谁是正啊。”公孙无胜颇有深意地叹气。
追命憋着一口气,两颊鼓鼓地:“你是杀手还问谁是邪?那你当我们六扇门的是什么人?”
“这话问对了。小老弟啊别生气。他们年纪大了有些事情难免任性。你和二少爷去喝酒吧,这里交给我。”铁银衣笑呵呵地走了上来。
“铁寨主。”追命看见铁银衣上来,有些惊喜:“这么快就办完事了?”
铁银衣把眼睛一瞪:“铁寨主?你叫我什么?我的酒可是你白喝的?”
“铁大哥和我这么计较吗?”追命讨好的笑眯了眼。
李坏看向公孙夫妇:“这里的主人来了,你们怎么样也要给主人一点面子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说。”说罢就要站起来。
铁银衣伸手一拦:“怎么?把我铁银衣当成什么人了?胆小怕事的无耻之徒?说走就走你也知道我是这里的主人?”
李坏看着这位铁寨主的老毛病又上来了,只点点头指着酒瓶子说道:“大寨主我们的酒没了。”、
“老三老五你们是活着呢么?二少爷和我兄弟的酒没了你们也不说照看着些?”铁银衣十分称心李坏的要求。
听了这话,楼下一阵叮当乱响两个人连声应着:“来了来了。”
“我们把竹叶青抱上来。”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两个年轻人抱着两坛子酒上了楼,嘿嘿笑着放在了酒桌上。其中一个还献殷勤的拍开泥封为李坏和追命倒满酒。
“喝吧喝吧,一会儿啊你们就喝不到这样的好酒了。”公孙太夫人很怜惜的叹口气。
铁银衣很不高兴看着公孙夫妇:“你们来我这里就为了吓唬他们两个?”
“吓唬?我们公孙家族的人只杀人从不吓人。”公孙太夫人纠正他话里的错误。
李坏和追命满不在乎的喝酒,完全不理会铁银衣和公孙夫妇是拳打脚踢还是唇枪舌战。突然追命耳中异音一响,直觉不好,再看李坏人已经跃起躲过了公孙无胜用琴弦拨出的一记杀招。追命骇了一跳,站起来拉着李坏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恨得牙痒痒:“你偷袭?知道我是六扇门的人你还敢偷袭?”
李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那只白皙手掌包裹起来,温暖一下子传来,带笑的眼睛一亮一亮的闪烁着天边星子的光芒。
“我都说了,到底谁是邪谁是正,谁是官谁是贼也不一定呢。”公孙无胜冷笑一声,把胡琴一摆身子紧转直接向李坏击去。
追命飞起一脚踢过去:“没有我的话,我看你敢动他!”
“唉,真是老了老了还是这个毛病,和他们废话什么啊?你要是想说话,等解决了他们我和你说啊老头子。”公孙太夫人摇摇头,一副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在她摇头的时候,右手举起弯曲起食指和拇指直接去扣追命脚腕上的要穴。
“真卑鄙!看你们这样子就知道为什么公孙家族后继无人了。”铁银衣也恨得脸色通红,空掌去隔开公孙太夫人的擒拿。
李坏躲闪几下,看见追命白衣飘飞出腿迅捷地和公孙无胜疾战。手中没了那股温暖的热流,蓦然有些失落。不过这样的感觉也是一闪而过,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胡思乱想,圈子里还有两个人为了自己在拼命,他李坏不能漠视不管。
公孙夫妇不愧是成名十几年的江湖杀手,论能力论经验都比追命和李坏高出太多。想他二人的年纪都比不上公孙夫妇在江湖上闯荡的年月长,不过好在两人心够细眼够明,又是正当年的大好年纪有的是力气很耐力,直攻不下只能拖延时间,时间一长两个老人也略显疲态。再加上一个铁银衣在旁协助二人更是有恃无恐,只凭着灵活的身形和公孙夫妇兜圈子。
渐渐的公孙夫妇有些支持不住了,公孙无胜一拨琴弦,琴弦应声而出犹如利剑一般直射李坏的胸口檀中穴,李坏被逼得向后疾退,险险地踩在了朱红的栏杆上。追命看着心中一跳,整个人挡在李坏身前,飞出一脚没有踢向带有内力的琴弦,而是一脚踢在了公孙无胜的手上。
“喀”一声轻响,胡琴落地,公孙无胜抱住右手满脸是汗。
追命也被自己这一踢带来的反弹力向后倒去。李坏身子在栏杆上勉强站立住,可是栏杆上的受力面甚小,更是被追命的身子带着向楼下追去。李坏伸手抱住追命的腰,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二少爷!追命!”铁银衣看见两人这样,一掌击开面前的公孙太夫人,想要跑去抓追命和李坏下坠的身子。
“哎呀不好。”追命疾呼一声,他看见李坏袖子里的锦囊被打斗时带了出来,也随着二人向下之力掉向楼去。追命眼疾手快挣出了李坏的怀抱,脚点着栏杆,一个借力向下急冲伸手捞起锦囊,身子急转稳稳站立在院中:“还好捡到了。”
李坏在追命离开自己怀抱时心中一颤,人也跟着急转向下,身子落地后看着追命手里拿着锦囊歪着头对自己笑,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半天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