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身上有股淡淡的茶香混合着墨香,很是清爽宜人。
放学的时候,桥那边已经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在无聊的踢着石头,一见小徽,高兴得飞奔过去。
小徽别过脸不理他,继续走。
他死缠烂打,跟在小徽后面。
"小徽小徽,你怎么不理我?"他道,脸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
小徽恶狠狠的转过头瞪着他:"谁准你这么喊我,只有我哥哥能这样叫我!"他说的是我,他的皇子弟兄们只叫他七弟或七哥。
"小徽......"那孩子噘起嘴,满脸委屈。
"你再敢叫,我打碎你的牙!"小徽怒道。
"那、那我叫你什么呀?"孩子道。
"本宫管你叫什么,反正不能叫那两个字,你记住了。"小徽转身,向轿子走去。
"等一下,阿名!"小孩叫道,跟上去。
小徽一个停顿加转身,两人差点撞到一块去。
"也不准这么叫!"小徽怒。
小孩嘿嘿笑:"你说过只要不叫那两个字,就不管我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小徽恨恨的盯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要离开。那小孩赶紧道:"我已经向你父王请求,你父王答应了来着。"
小徽转身,有些好奇。
小孩呵呵一笑,有些傻傻的,又有些羞涩的高兴:"你父王答应我,这几天,你可以不用去学堂了,你要陪我玩。"
小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胸膛一鼓一鼓,还好他不是狼,不然我担心,他会跃上去,在圆月下引颈高呼,然后将小孩撕成碎片。
这个孩子是晋国三皇子石径斜,和出嫁的公主石径苔一母同胞,他们的自幼母妃便去世了,姐姐照顾着弟弟,直到现在,两人的感情最是要好,这次出嫁,弟弟也跟过来,多陪姐姐几天。
石径斜这孩子似乎很中意小徽,成天粘着他,骂不走打不死,不气馁不灰心,他已经把行李搬过来,直接住到同偕殿来。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打伞。总之,有铜豌豆精神。
有石径斜在,我和小徽的交流变得困难,石径斜对小徽是寸步不离。我只好自个儿在外面飘着,每次我一出去,小徽就会大叫:"不许跑太远!"石径斜以为是对他说的,想去解手都不去了,喜滋滋跑回来道:"不跑不跑,我哪儿都不去!"然后憋一天。
看着石径斜对小徽那越来越沉迷的眼神,我扼腕叹息,所谓情根深种,也就这么回事吧。
终于半月过后,石径斜要回国了,他拉着小徽的衣袖号啕大哭,哭得昏天暗地,惨不忍睹。大家都受不了了,晋国使者连抽搐的利害,只好掩面装牙痛。
一直冷着脸的小徽忽然凑身上去,对着石径斜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石径斜突然不哭了,啜泣道:"真、真的吗?"
小徽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好。"石径斜道,"那我回去了。阿名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小徽又一点头。
晋国的马车终于绝尘而去。大家都松了口气。
新婚燕尔的皇上满面容光,戏谑道:"以后讨了那小子来做七王妃吧。唉,小叔子又成了朕的儿媳妇,就是辈分乱了点。"
大臣们顿时无语,挥袖擦冷汗,只听皇帝自己一人哈哈大笑起来。
远远的看着皇帝,我心里有很多疑惑。不过他看上去,比那时开怀许多,大有江山我有,美人在手之感。
终于安静了,回到宫里,小徽手里把玩着石径斜送给他的香囊--那可是石径斜的母妃留给他的呢。小徽忽对我道:"哥哥是不是想问我些什么?"
我一怔。
他笑:"关于这个。"他伸出手,手心里捧着那块龙纹玉佩。
那玉佩好耀眼,一下子又勾起我无限的往事。
我看着小徽。
他眨眨眼睛,盯着我的脸良久,慢慢收起笑容:"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玉石是我娘家的,娘进宫后,父王用那块玉石亲手雕琢出这块玉佩,原本就是要留给他们的孩子的。"
小徽的娘?是啊,小徽的母妃,我从来不知道是谁呢,也不知她为何不在了,是病死的,还是......
小徽紧紧地握住那块玉佩,小小的手竟有些颤抖。
"哥哥为什么会对这块玉佩感兴趣?"他问。
回过神,我仔细想了想,这块玉佩原本就是小徽之物,难道不是之前我所见的那块?难道只是巧合,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你的玉佩......还有第二块吗?"我问。
"没有,天下间只此一块。"他冷道。
这样......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我想不通了。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脸,那个人,渐渐竟觉得心有些痛,目光迷离起来,那个人......那个人......和我并肩站在山坡上,伫立在风中,眺望远方......那个人......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小徽的声音。
我是不是产生了错觉,我是不是脑子坏了,为什么,为什么,竟觉得两人的脸渐渐的重合到一起,那个人......和小徽......
小徽,你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努力摒除脑海中的这种念头,可是越想否定,那种感觉便越强烈。
他们两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我遇到大叔时,他明明都有四十了,怎么会......难不成?一个念头冒出来,吓了我一跳,难不成我穿越了四十年,穿到了他小时候?有点头晕。
"哥哥,哥哥,你怎么又在发呆!"小徽生气的看着我,嘟着嘴。
"阿?你刚才说什么?啊,对了,自鸣钟,你在大皇子那看到了自鸣钟!"我呵呵笑,一个破自鸣钟就然这些小鬼叹为观止,他们要见到宇宙飞船,不把脑袋仰到屁股上去!
小徽一跺脚:"我刚才说的是无香楼!无香楼!自鸣钟是我上午跟你说的!哥哥你真是!"他气得直跳,可爱极了,然后瞪着我:"哥哥我不准你的脑袋里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的脑袋里只能有我,只准有我,有我一个就够了!听到没有!"他的语气微微的霸道,同他平日里常对我说的那样。
可现在在我听来......竟有那么点暧昧......
我一颤,咬住下唇,阿......我太邪恶!
可是,可是,每当看到他那小小软软的身体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大叔,想到那宽阔可依赖的胸膛,想到他......的吻,想到......
(可能以后也没有机会和大叔在一起了,唉,总不能上演人鬼情未了吧,不如......趁哪天夜黑风高,把大叔从小时候起吃掉......这样我就可以避免做受的命运了吧,也可满足我做攻的心愿......呸呸!想什么呢!)
"哥哥!"小徽一声叫唤,"你又没有在听!"
"阿?"我看了看小徽,顿时觉得很可口。
"我说,明天下了学,我准备和皇兄出宫,去无香楼!"他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恨恨地跑掉了。
无香楼?无香楼?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不是像小倌馆,就是像青楼!
阿!大叔,不要--
这一路我都有些忐忑不安。
十四岁的大皇子司马名臻饶有兴趣地介绍着无香楼的几个头牌,把他们形容的此草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踩。
看着小徽和六皇子司马名赋越来越亮的眼睛,我心中冷汗直冒。
"大皇兄......"小徽刚喊道,就被司马名臻伸手阻拦。
"哎,等会到了无香楼,你们可不能这般称呼。叫我大哥就好,你是六哥,你是七弟,记住了吗?"
两小孩齐点头。
"大哥,"小徽又道,"听你这样说,他们好像盆栽一样哦,摆在那里给人欣赏的吗?"
大皇子鬼鬼的一笑:"差不多吧,好花需有好人栽,名草应由我来采。"
我想原来这大皇子是个断袖。心中一寒,赶紧仔细研究他看小徽的眼神......还好,他的目光憧憬着虚无,不是我家小徽,松下一口气,又觉有些遗憾,我其实最喜欢父子文,其次兄弟文。然后又开始扳着指头盘算那皇帝对小徽有没有兴趣,每次神神秘秘的单独把小徽叫去......下次,下次变成人的时候......检查一下小徽的小菊花......
忽然发现小徽在瞪我。
京城很大,连无香楼都比承和的青楼大很多。
进了大堂,里面很安静,飘着桂花香。偶见来往的客人,都很斯文,有的有个男孩陪着,两人小声地说着笑着。
大皇子拍着手中的扇子,四处打量了一下,一个男子便从楼梯上款款而来。
他长相倒不是美的异常,只是一般般的俊秀,略施了粉,让我有点......受不了。他走路很柔,动作很......美。
看见大皇子,他嫣然一笑,依旧保持着速度,向我们走来。
"马公子,你来了。"他柔声道,他的声音并不像太监那种扭捏,听起来除了过于温柔还算悦耳。
"楼老板。"司马名臻半揖,"好久不见,楼老板还是那般风采宜人。"
楼老板笑,像信也像不信他这句话,瞄了两眼两个水灵灵的孩子。
"随我来吧,花儿刚起呢。"
花儿......光是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有点......可是两个小家伙,眼睛闪亮闪亮的,盯着楼老板的背影,嘴巴偷偷圆成烧饼状,很是惊奇这男人怎么跟其他带把的不太一样,或者这女子怎么跟其他不带把的不太一样。
从楼中后门走出去,像是有一个小园林,有廊环绕连接,黑檐白墙,方圆花状的洞窗漏窗间隔在墙壁上,透出一角绿叶红杉,蓝水褐石。他领着我们到了一处院子,院子里,一个红唇白齿的小童替另一个小童洗着头,水顺着乌黑的长发流下,湿了一地。
"你家公子呢,没出去遛门吧。"楼老板说道,打开院门,带我们走进院中。
"楼爸爸,公子在屋里呢。"一个小童答道,看到大皇子,笑:"马公子,您终于来了。昨个我家公子还说,您要是再不来看他,他就把你送的那把玉骨扇丢到未央池里去。"
大皇子这边笑,那边门呼啦就打开了,一个人站在门边,略有气鼓鼓的样子,冷冷的看了大皇子一眼,又嗔又怒,大皇子刚冲他露齿一笑,他啪的把门关上。
楼老板对着大皇子一笑,目光中甚是无奈,带着包容。
"看来我家花公子今个心情不好呢,不如这样吧马公子,我带你去阿秋那吧,他这些天都闲得没事,走。"他冲大皇子使了个眼色。
大皇子了然,道:"是吗,那就去看看他吧,有些想他了。"
果然话音刚落,门又哗啦打开了。
刚才那人出现在门边,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不许去!"
大皇子一见他,刚才玩笑的神情立刻不见了,代之以一种淡淡的相思之苦,顿了顿,他轻叹了一声道:"花儿,我好想你。"
一句情意绵绵的话,话音中带着无奈,带着苦闷,带着委屈,带着些许的哽咽,更带着浓浓的情真意切,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就被他这句话感动了,不由得重新注视他。
司马名臻也算得上一个英俊的人,他们这些孩子都或多或少像着父亲,不能不英俊。他的眉宇间堆砌着厚厚的忧虑烦恼和负担,这让他皱起眉头的时候,特别能引起人的怜悯之心。
那年轻的大孩子也被这句话触动了,低头不语。
不知何时,楼老板已像风一样不见了。小童也离开了,除了两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只剩这一对小情人无言相对。
良久,那叫花儿的少年轻声道:"进来吧,站在那做什么。"
他们坐在一张圆桌边,花儿给三人斟了茶。
那少年其实也不算极美,但眉清目爽,有种天生的忧郁风情。
屋中的西窗下,有一盆景。旁边有一书桌,上铺宣纸,笔犹滴墨。
沉默了一会儿,大皇子才闷闷道:"好久没来看你了,你怎么......就变瘦了这许多呢?"他低着头,一边小心的抬起眼睛看花儿。
花儿凝视他片刻,也转过脸低下头去。
"其实,我不该怨你,你也有许多难处,我不但不体谅,还任性。"花儿道,眼圈微红。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司马名臻道,"母后对我们的事已有微察,限制了我出宫,这次我借口带两个弟弟出来玩,才有机会来看你......"
花儿听了,怔怔的看着前方,叹了口气。
我对小徽说:"把你六皇兄带出去玩吧,把这里留给他们。"
小徽点点头,他脸上写满了狐疑,和大皇子说了一声,便拉着司马名赋出门了。
"好好的你拉我出来做什么!"小六抱怨道。
小徽皱着眉,问道:"怎么大皇兄喜欢的是个男子?哥哥说,世间伦常,乃阴阳交配......"
"嗨!"小六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喜欢男子的多着呢。二皇兄三皇兄他们,都喜欢童儿的。"他俯身上来,鬼切切地说,"我还见过他们怎么玩呢。"
小徽打了个寒颤,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小六拍拍他的肩,向他眨眨眼睛:"等你再长大点,父皇会给你指派些宫女的,皇兄们也会送你些童儿,看你喜欢哪种。"
小徽皱着眉咬了咬唇,摇头,"我不要!"
两人说着在游廊里远去了。
我顿足捶胸,失策阿失策,早知道,我哪会给他灌输什么阴阳交合的自然之道,唉!
我返回小院,开始偷听。
这边司马名臻正说着:"其实我很想丢开这一切,和你隐居山林,每日种田做饭,闲时写字作画,吹箫弄琴。可是,母后只有我一个孩子,她指望着我,整个崔家都在指望着我,你知道我外公家有多少人吗,整整九百一十八口,我若丢手,我若失败,他们都将成为我的殉葬品,他们都对我很好,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都很喜欢我,我......又怎么忍心......"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难处,所以,......我们没有将来。"
"不!不会的,只要我有朝一日,能登上皇位,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阻隔和障碍了,你相信我!"大皇子急切道。
花儿轻轻叹口气。
"不说这些了吧,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再一起做幅画好不好,后山的桂花都开了呢,今年开得格外的早,格外的香。"
两人收拾起画具,似乎准备上后山画桂花了。不过听了这几句,大致了解了一下,也差不多了,便飘去找小徽了。
小六小七两个人正在池边,捡石头丢水里的鱼。两人说着话,好像是在说皇后。
"母后看上去不凶,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可凶啦,她只对大皇兄一个人好,因为大皇兄才是她生的。"小六道。
"既然不是她生的,为什么要叫她母后?"小徽问道。
"这是规定阿,我们称自己的生母最多只能称母妃,皇后是名义上的母亲。"
"那六皇兄你的母妃是什么样的?"
"嘿嘿,她可温柔漂亮啦,最最疼我了。"小六得意道。
"是吗......"小徽有些黯然,看着池水发了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