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本以为被信任的人欺骗,他应该会很生气,可是他只觉得心里有种凄凉的感觉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痛,到最后他想知道的竟只有这件事,他觉得很可笑。
高长恭听他这么问,心凉了半截,他想他再也不会相信他了,但是他还是坚定的开了口,不管他相不相信,"没有,除了这件事,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并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关于这点连我自己都很意外,是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宇文泰听他说完却并没有表态,眼神穿过他看向窗外,高长恭觉得很难过,可是他知道他再说什么也是多余,他已经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颓然的上楼收拾好东西,这里已经不是他能住的地方了,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他早就知道当他说出真相的时候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他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以为宇文泰还会相信他,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拖着行李经过宇文泰身边时,他都没看他一眼,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吧,再也不理睬他了,他自嘲的笑笑转身离开了这住了大半年的房子。
宇文泰不是没看到他走而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难道要他挽留他吗?他要以什么立场去挽留他,他可以不去计较他的欺骗,但却不能装做完全毫不在意,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对于亲近之人的欺骗他无法装做无动于衷。
高长恭这次回去请辞却没得到本杰利的同意,虽然他跟了本杰利十多年,他们早就已经情同手足,但在道上混的人都知道,走了这条路就很难回头了,也许这就是一入豪门深似海,即便他们感情再深,但他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了,他若只是个小喽罗,那么他想离开并不难,但他坐到那么高的位置,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本杰利又怎么会放心让他离开呢?尤其是他离开后还是跟在宇文泰身边,他难免不会担心他会把某些机密事情告诉宇文泰,这对本杰利是太大的不利,他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他软硬兼施,虚情假意的刻意挽留,他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一员大将,这么多年他一直仰赖他,他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呢?
高长恭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铁了心的要离开,甚至提出自残,他只想不要再站在宇文泰的对立面,但现在他不知道此时他该何去何从,他是为了宇文泰才想脱离组织,但如今他已不再相信他,那么他还能怎么做?
利用
其实宇文泰并不是真的生高长恭的气,这点他自己也明白,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无论如何,都是他对他有所隐瞒,隔阂是一定会有的,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重新审视他与高长恭之间的关系。自从高长恭对他表白感情之后,他一直采取淡漠态度,并没有明确的给予他答复,告诉他接不接受他的感情。
这是他一直逃避去想的问题,也许是因为身边情人众多,所以有些时候喜欢这种情绪被越来越淡化,越来越不清楚它本身的模样,因此宇文泰才很不明白自己对高长恭的感情究竟算不算爱情。他承认从一开始他就对他抱持着欣赏态度,之后也一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但他始终觉得这似乎更接近友情而不是爱情,所以一直不知道要如何决定。
但现在,他开始更清晰的去看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只是友情,他知道自己不会如此难过,如果是朋友他会愤怒,会生气或许也会有点伤心,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难过伤心,甚至夹带着无奈。不过宇文泰从来就不是感情特别细腻的人,在感情上很多问题,他通常都只考虑到某一个层次,再深入他就不会去想了。这是缺点也是优点,缺点是身边的人常常会觉得他不够贴心,优点是他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总的说来,他还是个颇为理性的人。
因此在这个时候,除却感情的因素之外,他想的更多的是这件事背后的内涵。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思考那些有的没有的问题上。他现在想的是关于本杰利这个人,他应该如何去对付,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的依旧是事业。华兴帮现在刚刚整和完毕,还存在着很多问题,内忧外患一大堆,可以说现在是他们防御最薄弱也最容易顾此失彼的时候,如今又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潜藏的敌人,不能不去担心。
至于高长恭的事,在刚刚的思考中,他也理清楚了对他的感情,既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断不会轻易放手,他知道,于公于私,本杰利都是一块绊脚石,而他对于绊脚石的态度,一向是将它踢的远远的甚至将它完全毁灭。
本来他们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毕竟他们的势力范围不同,只可惜本杰利太过贪婪,坏就坏在了这个贪字上,他要让他知道想从他嘴里抢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弄不好说不定会粉身碎骨。
宇文泰回到华兴帮总部,见众人都在忙就先回自己的办公室,其它人见他脸很臭都不敢去打扰他,只有独孤信因为在他身边久了早习惯了他这臭脾气才不怕死的凑上去送茶。
宇文泰把玩着手中的瑞士军刀,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独孤信知道这是他的习惯,每次他有重要决定的时候都会这样,而通常这就说明了有人要倒霉了,这把刀的寓意也颇有些像武侠小说中的名剑,要么不出鞘,一出鞘必见血。
宇文泰思考了没多久将目光调向独孤信,"信,去帮我查下本杰利近半年来都在跟什么人接触,还有他最近的交易记录,事无巨细,总之详细些,尽快给我。"
独孤信只看他一眼应了声便出去了,他从来不会多话,不会去问原因,他要做的只是遵照宇文泰的吩咐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从这点上说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得力的助手,这也是宇文泰如此信任他不能缺少他的原因。
慕容冲来的时候正好见独孤信神色匆匆的出去,他约莫猜出宇文泰又要有新的动作,只是通常他不会去管也管不了。
宇文泰见进来的是慕容冲有些惊讶,虽然两帮合并了,但他们见面的机会依然屈指可数,毕竟目前这个阶段有太多的事要忙,容不得他们浪费时间去想私情,况且就目前来说,慕容冲的地位是在他之上,他多少也算是他的属下。
这让宇文泰多少有些不习惯,虽然他不是那种在乎权势地位的人,但此刻也多少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毕竟私下里慕容冲也算是他的"老婆",这老婆比老公地位高权势大,他这心里多少都觉得有些别扭。
慕容冲自是不高到他心中所想,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迁就他,反而会生气吧,因为即使在床上他处于下位,在本质上他也是个颇男人的男人,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宇文泰的"女人"的。
何况除了公事之外,这些天闲暇时,他也在思考自己与宇文泰之间的关系,关于他是否是被宇文泰利用的棋子这一问题上一直理不出头绪,他又哪有工夫去管宇文泰内心的细微变化呢?
慕容冲来找宇文泰也就是公事上的事,两人研究了半天,等商量完后,却忽然发现无话可说,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已经变的这么陌生了呢?即使从前二人还是死对头的关系,依然无法抑制对对方的欣赏之情,见了面总是针锋相对,侃侃而谈,如今成为了一个帮派的同事,私下还是非常亲密的关系,怎么反而越来越陌生了?
即使宇文泰再粗神经也不会看不出他们之间已经存在的问题,之前他也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时间问,也许他们是应该好好沟通下了,本来他还以为只有像卫瞳那样神经过分敏感纤细的人才会闹别扭,原来像慕容冲也会如此。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或许他真该好好反省下自己了,也许出问题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一对一的感情也常常会出现问题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感情是需要长久经营的而不在一朝一夕,在这方面,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宇文泰见慕容冲要走连忙制止他,"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宇文泰看着慕容冲。
慕容冲楞了楞摇了摇头,不是没有问题,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难道要他一个大男人像女人似的质问他吗,这也显得他太小家子气了,或许男人都是这样,遇到问题总是选择藏在心底却不愿意当面说出来。
"真的没有吗?"宇文泰难掩失望。慕容冲不知道他究竟想听他说什么。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冲。你应该知道,在感情上我有些时候会比较迟钝,但不代表我看不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问题。可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如果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改正。有问题就应该说出来解决不是吗?我不希望等以后问题越来越大,到不能弥补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慕容冲听他说完,心里有一丝感动,原来他并不是完全迟钝到没发现自己的变化,原来他是知道的,这么一想,他也就脱口而出了"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宇文泰听他问完,有一瞬的迟疑,慕容冲没有漏看那一瞬他的脸色很难看,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承认一开始的确有,我的确曾经有算计你的心思,但后来我发誓我没有,至少在对你的感情上,我是完全认真的,没有欺骗过你。只是为了华清帮,我曾动过利用你的念头,但你要相信我,我从来就不想伤害你。"宇文泰一番话看似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漏洞百出,也许是着急解释让他顾不得去思考那么多了。
慕容冲听他说完,突然冷笑起来"是吗?从来不想伤害我?难道你不知道兴云对我的意义吗?即使你伤害的不是我,你利用我谋算兴云,你觉得我会不在意,不生气吗?宇文泰,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慕容冲说完不等宇文泰解释就冲了出去。
宇文泰看着被他大力关上的门,手中的瑞士刀划破了手,一滴滴鲜红的血落在桌面。
意外
自从那天慕容冲摔门而去以后,宇文泰很久都没再看见他,其实也不能说没看见他,毕竟在同一个地方做事,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是慕容冲每次在老远瞥见他后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这让宇文泰很是气恼,其实宇文泰这人脾气也怪,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你越对他硬他倒越来劲,这下可好,两个人都不肯低头认输,一直处在这种僵持状态下,搞的总部的气氛那叫一个微妙,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到了这两位祖宗。
其实慕容冲从前也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但碰到宇文泰后才性格大变,如今也会无缘无故的拿属下撒气了,等清醒过来时又后悔不已。他一直在等宇文泰来低头跟他承认错误,谁知道那家伙居然不来跟他道歉,好象完全把那事给忘了,这下真让他气的不轻。
宇文泰为了不把心思放在想慕容冲的事上,于是开始着力研究起独孤信查到的关于本杰利的资料,企图从中找出漏洞。
在他不间断的努力下,终于发现了一点可以把握的机会。他发现最近半年来,本杰利一直热衷于做军火买卖,而不是白粉生意,显然最近白粉在意大利那边查的很严,所以他没办法才能转投他并不擅长的军火买卖,而他找上的合作伙伴,从表面上看的确是没啥文章,相信他之前也做过充分的调查。
不过可惜的是,就算他再查也查不出这里面的猫腻,他绝不会想到自己现在在交易的对象原来是曾经分属于华清帮,现在隶属于华兴帮。但这只有他们内部的人才知道,外边人谁都查不出,因为他们在帐面上都是做了手脚的,不管谁来查,也决不会发现他们两家的关系。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宇文泰有了点想法,呵呵~这可不能怪他了,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他要不在这上面做点文章,那他可真是傻了。
宇文泰立刻找来独孤信,对他交代了几句,独孤信应了之后就出去了,又只剩下宇文泰一个人在办公室,他已经把能忙的都忙完了,现在他都不知道可以忙什么来打发这无聊时间,好让自己忘却那些烦恼事,包括高长恭,包括慕容冲。
他发了一会呆,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开着车扬尘而去。
他去了很久没去的PUB,自从跟那些情人在一起后,他就没再来过。其实宇文泰并不是同性恋,至少他认为自己不是,总的来说,他是男女通吃的双性恋,只是他的床伴多数是男人而已,因为他觉得男人比女人处理起来容易些,他不想女人给他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偶尔他也会跟女人上床,因为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拥抱那温暖柔软的身体,从她们身上汲取他过早失去的母爱。
他刚进去没多久就有个女人主动搭了上来,毕竟像他这样英俊,身上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有钱人最是吸引女人。那个女人坐下后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宇文泰平时酒量也算不错,不过那天也许是因为有心事,喝到最后竟有些糊涂。
等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和那女人赤身裸体的躺在宾馆大床上,床上一片狼籍,一看就知道昨夜经历了一场大战,他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又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女人,昨晚因为光线暗也没看清楚,如今看了下,还好,不是个丑女,其实是宇文泰要求太高,这女人往哪站都可以绝对说的上的美女。
宇文泰穿上衣服,随手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面额纸钞,在他看来,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宇文泰回到自己家,刚想把车停进车库,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躲进一棵树后,他无奈叹口气后,停下车向那方向走去,从那棵书后抓出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长恭。
才几天没见,就感觉他好象瘦了很多,有些憔悴的样子,宇文泰觉得一阵心痛,他一定这几天都没吃好睡好才会这样,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自己等了多久,想到这里,他伸手去抓他的手,如他所料般,是冷的。
他有些责备的看向他,将他的手包在自己双手中,轻轻揉搓着,偶尔呼出两口热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所有的生气愤怒通通只化做了一种情绪,叫做心疼。
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高长恭的感情,他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也许比他想象中的要喜欢的多。
他想都没想的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其实这样就够了,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呢?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计较,他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好计较去那些得失输赢,面子问题真有那么重要吗?谁先低头有那么重要吗?
比起两个人的感情,面子真的是很微不足道的事,想到这,他决定等会立刻就去跟慕容冲道歉,他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他不想失去他们,一个都不能少,只要能跟他们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即使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了,这是他从幼时立下报仇心愿后,第一次产生动摇的感觉。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毕竟他心里的仇恨累积了将近二十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抹去的。
他回过神,摸了摸高长恭的脸,柔声在他耳边说"回家吧。"简单的三个字轻易就打破了高长恭的心防,本来他并没抱多大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但现在他不仅原谅了他,而且还对他说~
这样就够了,不管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为了这一刻的幸福都值得了。
其实宇文泰心里也有些矛盾,他要对付本杰利这件事,他没办法告诉高长恭,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毕竟高长恭跟着本杰利这么多年,跟他情同手足,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不帮忙,如果他害死了本杰利,他还会原谅他吗?可是不除去本杰利这个心腹大患,于公于私都不行,不除掉他的话,高长恭就别想摆脱他的牵制了,所以他~只能死~宇文泰身上散发出的杀意,让高长恭抖了下,他不知道又是谁惹到这祖宗了,看来下场会很凄惨哪。
冰释(H)
宇文泰让高长恭去拿行李搬回来,而自己开车去找慕容冲了,本来他是要跟高长恭一起去取行李的,但现在高长恭住的地方也算甚至本杰利的一个分部,他实在也不便在这个时候去他那里,于是只好悻悻退了回来,改变方案先去找慕容冲吧。
到了华兴本部,看到慕容冲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不再犹豫地推门而入,却发现他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宇文泰轻轻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用手指细细描摹他的眉眼,最近因为忙于工作的事,他似乎又瘦了也没好好休息,还要跟他怄气,怎么就这么倔呢?他们两个都是同样不服输的人啊,真不知道这么要强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