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上——陵小路

作者:陵小路  录入:01-04

他看到这样的段少文想明白了鲍梓麟连合作礼都准备好了,是真想和段少文的皖系合作,可惜半路杀出个余树生,即便这样,鲍梓麟还是将这幅棋盘留了下来。

鲍梓麟尚能如此何况他呢,于是他就把段少文请到了自己家里,段少文家的仆人已减到了最低数,要不是一些当年的老兵,自愿轮流前来站岗放哨并帮助料理些宅内杂务,宅中早到黄叶满阶无人扫的地步。

徐市常再看那个年纪不大却是深得北洋系各色人心的人,自己与余树生誓不两立,可是,对和余树生这样亲近的段少文他却是没有一点加害之心的。

“老弟若真想谢我,还是和哥哥我说说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局势吧,哥哥蒙冯子玉不弃,还是个大总统,这些事还是要管呀。”

段少文放下正捻起的云子,淡淡应道,“冯子玉志不在做官,他当然不会和哥哥争这个大总统的虚名,他手上有兵马,也有秦、鲁、冀、晋、豫五省的地盘,”段少文说到这里顿了顿,直奉山海关一役自己也很关心,这个冯子玉……段少文如有所思,喃喃一句,“他不在乎这个的……”

“老弟,接着说呀。”徐市常不知道段少文再想什么这么出神,不耐的追问。

段少文敛神一笑,“北边除了直系的冯子玉就是奉系的鲍梓麟,除了东三省,还有热河天津,”段少文这里故意没说察哈尔和绥远,他不希望鲍梓麟引起徐市常的注意,只伸手磨着冰凉的翠玉棋盘,“南边也是两支,东南五省的吴川舫,”余树生的事当然也隐去不说,“然后两湖两广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老弟,还有你不清楚的事。”徐市常这句话夸张了,但是段少文在北洋系里的关系真的是无人能比。

“我只是知道北洋系的事情,湖广那里,”段少文沉思着摇摇头,“包括整个长江以南,现在盛行反对军阀专制的思想,不知道要怎么样。”然后又是一笑,“哥哥你这个大总统还真是……”

“名存实亡。”徐市常打断段少文的故作轻松,引得段少文也是一愕,徐市常对于这件事情倒是看得通透。

徐市常无谓的摊摊手,“哥哥当年就被你欺负,早明白怎么回事了,远的别提了,先说眼前的吧,电文发了些时日了,鲍梓麟那边现在也没个动作,你怎么看?”

段少文又将视线转回棋盘上,鲍梓麟突然讲和分明是自顾不暇后院起火,他知道当年袁页成签的那些个条约多数都很鲍梓麟的东三省有关,现在这步棋有些风险,但是,却也不得不做。

“又想什么呢?你们俩人真是奇怪,他儿子那时差点让你杀了他还留这棋盘给你,你因为他那个清君侧的旗号被冯子玉打败赶下台,还偏要把热河天津让给他,你们到底是亲人还是仇人!”

段少文抿嘴一笑,“我们是中国人。”

徐市常冷哼一声,“少说这些不沾边的话,你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宝贝小余子余树生。”

段少文冷了脸,“我就是要保他,即便我死。”

从日本俄国手中收复外蒙,单这一功,他们这些个只知道自己人打自己人的人里,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动他。

第十九章

奉天

棋枰两侧,切磋过后的二人,耐心的复盘。

“裕景园六段,”周明轩执黑,贴目之后,败的是他,“你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年前来到奉天,人人都只知你在江南投师学棋,却不知道你本为奉天人氏,为什么要去江南。”

裕景元眸子里流过两苗怒火,随后又恢复平静。

他曾经是周明轩的部下,当年周明轩一走了之,他们就被收了编。

那一次,他们团有人犯了军纪,捅到了鲍梓麟那里,然后就有了耸人听闻的军纪案。

那天他们被叫过去,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就要拿他们的枪,身边的弟兄们稍微反抗,对方也是毫不客气,枪声一响,就全乱了套,他看见大家都朝一节车厢射击,说要他们命的人就在里面。

后来,对方竟然用上了机关枪,5挺吐着火舌的家伙轻易就结果了所有人,是他命大,只受了轻伤,可是,那种真实冰凉的恐怖,他一直都不会忘记。

“想想当时真的急红了眼了,那车厢里怎么会是鲍梓麟,下了青红不分的命令,也不用他执行。”裕景元回答的还是很冷淡,只是嘴唇微微颤动。即便过了这么久,这件事再提起来,他仍然觉得愤恨不平,死在他面前的人,都和他朝夕相处;要杀他们的人,坐着他们浴血打下的天下。

“确实不是他,是鲍聿卿。”周明轩明显的看到裕景元脸上戾气一涨,“你们要动他儿子,他当然对你们下狠手。”

裕景元掩在棋枰下的手慢慢握紧,直到青筋暴露,鲍家的父子欺人太甚,老子要他性命,儿子落他面子,但是打十番的起因他可清楚明白,“也算父子同心,好过远近不分。”

那次军纪案之后,他在奉天呆不下去,南下,动过找周明轩的心思,他的老长官对部下赏罚分明,决不偏袒也不会轻纵,历来是是非分明,经过这一次,他更觉得周将军当时迫走南下,必有苦衷委屈。

可惜,他看到的,一直要求公平反对一言作风的人,在他看来不过是第二个鲍梓麟而已,依然是争地养兵,毫无二致。

周明轩看着老部下,拍拍对方肩膀,好似了解一切的感叹,“天赐让你费心了,我要谢你也要跟你道歉,又让你失望了。”

一句话,裕景元听着一阵激动,这位从前的长官毫不责怪自己言语里的冒犯,语气神态都和十年前是一摸一样,带兵纪律甚严,可是私下里,却是真的爱护他们。

“不,将军,是我的错。”

周明轩摇摇头,“这个世道,讲道理都要靠实力,你们是无辜,可是讲不过那些机关枪,我当年就是败在这一点上。”周明轩眼里流出黯然,“结果,只能把你们和天赐扔在这里。”

“将军……”

“这次,我回来再讲这些道理,鲍梓麟就算听不懂,也要好好考虑考虑。”

“奉军中,新旧两派经常是摩擦不断,隔阂,我离开那时就已经很深了,”裕景元回答这样的话,表明了立场,“现在看来,似乎是杨雨庭在做老派的代表,新派这一边,是鲍聿卿。”

你还是上心的,这么想着,周明轩一推棋枰,“直奉大战,天赐奉命镇守山海关,过去帮他的是谁……他知道我会回来也没动得了天赐……鲍梓麟老了,刀钝了心软了,杨雨庭救过他妻子儿子的命,现在要是鲍聿卿跟杨雨庭闹起来,对杨雨庭,他不会像对你们那么狠心的。”

裕景元暗惊,这些事情老将军了解的如此清楚,而且想来周将军和鲍梓麟也有过不分你我的时候,才能知道杨雨庭原来对鲍家有这么深的渊源。

周府

“爹,回来了,您累了吧。”周天赐接过用人手里的茶,上给父亲,趁着父亲抿茶紧去看父亲脸色,想看出点端倪。

“有什么事就说,犹犹豫豫,不像个小子。”周明轩放下茶碗,眉头也不抬的教训。

天赐被说的冒火,不过,从脸色看不出来,从语气听不出来,“爹教训的是,天赐是想问问爹今天是去了哪里。”

周明轩还是没抬眼,“见个老部下。”

果然,天赐恭敬应着,不用再问,肯定还是对付鲍梓麟的事情。

“天赐,我听说你和鲍梓麟的儿子关系很好”周明轩这回看着自己儿子了,加重一句,“特别的好。”

天赐知道父亲问这话的意思,躬身应道,“是,山海关一役,镇守的就是我和聿卿。”

周明轩闻言,眉头非常难查的皱了一下,然后点头。

看着父亲点头,天赐看不太懂,不过点头总还是不错的。

“天赐,你长得其实更像你娘,你娘去了快7年了吧,最近总是想起她,回来这里以后,更想了。”

“爹……”天赐听到父亲说起他娘亲,心里也是难过,更加愧疚,他娘在南边过世,他这个做儿子的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她呀,那时总提起你,也难怪,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周明轩眼神柔和,是陷入回忆才有的样子,“经常是一开口就是小赐官儿,小赐官儿的,后来顾念我,就说的少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挂念你,直到……”

说话的人不急不缓,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周天赐静静听着眼眶滚烫,不由得双膝跪下,心里再念一次早说过无数遍的话,娘,是儿子不孝。

“起来,起来,”周明轩拉着儿子的手,扶着儿子站起来,“地上凉,你娘看见,更心疼了。”

泪水止不住的流出,周天赐慌忙抬手去擦,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丢人。

“小子,当自己长大了,”周明轩一拍儿子后背,“在爹面前,用不着。”

周明轩叹口气,天赐为什么他知道,十几岁,半大孩子,没爹没娘的呆在这里,现在还好点,能回来看看他,最难熬的头几年,鲍梓麟是根本不允许天赐单独行动半步的。裕景元说的远近不分,他自己也感觉的到,儿子跟自己,总是隔着点什么,也难怪,毕竟分开了这么久。

“好了,爹现在回来了,以后咱们爷儿俩,再也不分开了。”

好!

周天赐心里答应的毫不犹豫,说出来的话,却让周明轩非常不爱听,“爹,您要做什么?”

周明轩冷哼一声,背身不看周天赐,隔着什么,就隔着个鲍聿卿!心里拱着火儿,发也发不出,他要一问,儿子准就要提山海关。

“不干什么,我不比他差,不想什么事都听他的。”周明轩不用回头也知道儿子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必然动过,生子如父,他的儿子他知道。

第二十章

“有事吗?”鲍聿卿知道走进他办公室的是周天赐,抬了抬头就又将注意力转回手上的文件,东北宣布独立之后,父亲给了他上方宝剑,要他整军纪武,好好建设队伍。

周天赐看了看,轻轻笑着,“单独谈谈可以吗?”

“罗弈,你把这个交给王省长。”鲍聿卿合上那份关于加强空军、筹建海军的文件,递给罗弈。

“我说的话都听懂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停了一停,再开口语调里不再只是程序化的命令,添上了淡淡的柔和,“记得小心点,知道吗。”

天长天短,升温降温。

周天赐听话的看着,亲见东北三省独立,鲍梓麟自封东北最高长官兼任陆军讲武堂长,原东三省巡阅使署撤销,改为东三省保安司令部,下设东三省陆军整理处。

陆军讲武堂成为专门培训军官的重要军事机构,所有现役军官一律培训统一考核,结业时,学员要拿着委任状到任。

拿起版印的委任状,周天赐看着下端的署名,陆军讲武堂监督,鲍聿卿。

以前也是这样,他是长官他给自己官职,但是这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就让他难受了,为什么,是父亲回来了,是南方的地盘兵马,恐怕还是这样盛气凌人的架势吧?

“妈拉个巴子,少了这么长破纸就要撤老子部队的番号,还真卸磨就杀驴,老子儿子演双簧,个断子绝孙的。”

“没能耐就少废话,兵松松一个将松松一窝,战场上要命的事儿,跟着草包准送死。”

对鲍聿卿或褒或贬的言词周天赐不加理会,军部理番,有番号的队伍装备到位粮饷充足,没有番号就地解散长官免职队伍收编,人事任免调动这时最是频繁,从来一路跟着他的郭茂也就按着规定去带自己的队伍去了黑龙江,离开是好事,有了实权掌握兵马地盘。

收编的部队整编,他的7旅编成一个军,而聿卿的9旅摇身一变成了军团。如果拖拖拉拉可做不到这么快的速度,不过,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周天赐想着步子一转,直往大西楼。

大西楼司令办公室

“王省长,关于海空军的款子你确认一下,好的……嗯?我再说一次,确查实了取消番号闹事的是他,枪决的通告我已经发了。”鲍聿卿一手抓着听筒,目光仍粘着桌上摊开的文件,眉峰一皱不知是因为电话还是文件,“成名难收,以儆效尤……我知道,我明白,保证下不为例。”

白皙纤细的指头在黑色的话机上停了停才慢慢收回,眼前的文件上抬头奉天兵工厂五个字赫然醒目。

周天赐在门口等卫队长帮他通报,现在要见聿卿一面是很难的,两立的是荷枪卫队,见门开了就走了进去。

低头批着文件的鲍聿卿,让周天赐一望就挪不开眼光,由于低着头更显得尖削的下巴,军装板挺的肩线上只露出一小段莹白的脖子。

周天赐在讲武堂封闭受训了近三个月,不见面不觉得,这时看见了,眼前生动的他总比记忆中引人。

“我收到委任状了。”

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他们都隔着那么一段,可是想也没想的开口说惯了,就说出了这么一句,周天赐正在为生分的感觉不自在,鲍聿卿合上文件抬头,笑着说完恭喜没犹豫一下,“军里的规定是师以上的编制不得将部队留在奉天周围辖县以内,你挑一个地方吧。”

不准重兵驻留的规定是为防变生肘腋,调任防区利于牵制,周天赐笑容一僵,“挑什么?”

鲍聿卿毫不意外笑容更甚,“选个地方驻防,你可以选择驻地,南边还是北边?”

奉天在中间,掌有一个军的部队,能选的只有南北没有奉天。

“原来我有这么大自由,”周天赐牵牵唇角,笑容僵硬转而冰凉,“我要三省咽喉锦州一线。”

是南边,鲍聿卿心一沉,还是马上应了,“锦州一线现在是九军的防区,等等换你们过去。”

“那真是多谢了,小鲍司令。”

鲍聿卿因为这个含着易察回敬的话站起身来,细看天赐的同时也重描了三个月不见的英俊面容,如此熟悉忽略不了上面的改变,“不用。”

周天赐不着痕迹的退开一点,笑容更冷了一分,聿卿换到这间司令办公室后他这是第一次来没注意这里有个隐蔽的台阶,聿卿现在站着就高出些许,同样一张脸,俯视比仰视时好看许多。

慢慢退离让他反感的位置,周天赐来到面对一片松涛的大玻璃窗前,深绿苍翠之上的蓝天如洗覆地广阔,却也苍凉,父亲让他看让他想,他不知道父亲的意思,他看见的是聿卿握住越来越多的实权他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如果没有父亲告诉他的事情他会高兴现在的一切,可是现在他宁愿不是周军长宁愿不守锦州,“聿卿,我信你。”

阳光下,转头淡淡笑着的天赐,引得鲍聿卿不由自主走了过去,想看清他眼中隐藏的东西,“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周天赐迎上来,凑近鲍聿卿,一双眼因为莫名的缘故亮得异常。

“你退后。”命令中有一丝底气不足。

周天赐不听,目光唇灼灼畔有笑,一张迷人的脸自信也挑衅。

“住手。”鲍聿卿徒劳地喝止,右手旧伤未愈没比先输。

“跟我动手你吃亏的,我在讲武堂的格斗记录现在还没人打破。”周天赐提醒是总是逃课跑到靶场练打靶最后格斗考试只勉强过关的聿卿。

推书 20234-01-04 :民国之最后的战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