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光着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 手里一下一下抛着宴秋总是携带在身边的褪色金色怀表。
俞菲心惊胆战生怕, 生怕林晚晴一下子给砸咯。
林晚晴坐在空荡荡的宅院里生闷气,“怕不是去见她心里的那个白月光吧。”
俞菲快要哭了, 心说夫人您别说了。
厨房里热着宴秋临走之前熬好的粥,海鲜虾仁和瑶柱炖在一起,一口喝下去鲜掉舌头。
俞菲:“那不是白月光,那是……”
秘书试图给老板找补,但又不敢说得太多。
林晚晴看她窘迫的样子,忍俊不禁,“不是白月光,难不成是小情人?”
俞菲无奈:“……夫人。”
林晚晴把粥喝完,靠在摇椅上,愣愣地看着寂静的宅子。
她的黑色猫猫到哪里去了?
俞菲频繁看手机,等待老板的消息。
随着摇椅一下一下地晃,林晚晴手指上把玩着怀表的金色链子。
俞菲:“您千万别失手,把怀表给玩坏了,这可是老板的心肝小宝贝。”
这叫什么,定情信物!
林晚晴:“……如果我和你们老板的白月光一起掉到水里,她会先救谁?”
俞菲捂着脸,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我只是一个小秘书,什么都不懂。”
林晚晴:你的表情很可疑呀。
一个上午林晚晴都没有等到宴秋回来,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你过年怎么不回家?”
俞菲坐在沙发上研究年后的工作,苦笑了一下:“我是山区出来的,亲戚朋友很多,家里有个弟弟,不回去也罢。”
短短一句话,把不为人知的苦诉说出来。
“抱歉,我不该问。”
俞菲:“没事,那群傻逼不知道我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个两百平的房子,和三百万的车子。”
“他们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爽。”
林晚晴:“……恭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很快到了中午,林晚晴手机叮咚一声在茶几上震动。
“老板打电话来?!”
林晚晴把手机打开,入眼的是一张照片。
“不是宴秋……”
林晚晴先有些失望,紧接着打开相片用双指放大一看。
是个十多年前的老照片,那时候像素很低,拍脸也很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孩,牵着一个小妹妹站在花丛里面。
那个小妹妹的眼睛上覆盖了一层纱布。
长得高挑一点的女孩,头顶上戴着苦橙花编织的花环。
宴秋的容貌和现在相差不多,去掉鲜嫩和青春,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而纱布上的眼睛准确昭示着小妹妹的身份。
顾双:“或许你觉得这张照片眼熟。”
林晚晴激动得站起来,立刻拨打过去。
顾双懒羊羊的声音从话筒里出来,“在十四年前,宴秋已经认识你了,你救了她一命。”
林晚晴手用力捏着手机,“你说什么?!什么我救了她一命?”
顾双:“你不记得了?”
林晚晴不记得了,她眼瞎的记忆很模糊,只有零零散散的触感的片段。
顾双耸耸肩说,“不记得就算了,宴秋会讲给你听,你有没有想过宴秋这十四年都没有找你的行为有多过分!”
“你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却把你扔在那个乱七八糟的家族里被人欺负。”
“平心而论,她真的适合做你的妻子吗?”
“宴秋她这个人,配吗?”
电话里的顾双骂了一句脏话。
为林晚晴深深地鸣不平。
林晚晴:“她有暗地里保护我,只是公司内部太忙了,无法处处周到。”
顾双:“……你恋爱脑。”
林晚晴小声说:“我高中时候总是失窃袜子,这宴秋让人把那个变态男同学给打了一顿。”
“会偷偷安排我打工的地方多给我点钱,给我安排学校……”
虽然之后那些袜子和贴身衣物全被宴秋拿走了。
话音刚落,林晚晴突然觉得宴秋这人从小到大精神都不太正常。
咦惹。
好像越描越黑了。
顾双劝了几句,“算了,祝你新年快乐,明年多赚点钱,争取和我一样会所嫩模。”
林晚晴苦笑说:“如果咱破产了,就只能去会所当嫩模了。”
然后找个金主安安心心当金丝雀雀。
“……”顾双把电话挂了。
随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林晚晴悬在半空的心稍微回落了一点。
俞菲轻轻拍她的肩膀,“我接到老板的电话,我开车带夫人去一个地方。”
……
在樟城老宅的院子中。
宴秋一只手拿着铲子另一只手抚摸着刚刚种下的山茶花。
她在整个院子里种满了火热浓烈的花。
冬天正是山茶花开花的季节。
樟城的天气要温暖一些,是名副其实的江南水乡。
多烟雨,少寒雪。
院子里一共有两百三十棵山茶花,全是宴秋利用出差时间种的。
她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出门,把剩下的二十八颗种完。
樟城的天气很养人,是个很温暖适合过冬的城市。
宴秋用冷水把手上的泥土冲洗干净,铲子和耙子的粗糙木柄把它柔软的手掌磨得发红。
略有酸疼的腰每活动一下都带来甜蜜的不适感。
红色的山茶花如一把烈火,燃烧在大地之上,又像是一颗生生从胸膛里剖出来的真心,双手颤颤巍巍给送到心爱的人面前。
宴秋走进房子,这里和她十六岁时来的时候没有很大的区别。
林家人不常过来住,在建筑的细节上有些腐朽,宴秋让人重新修缮一番。
她把身上脏兮兮的橡胶围裙和橡胶鞋换下来,穿上的一袭红色长裙。
弯腰捧起一束花走出院。
行走在乡间地头,能看到一些鞭炮燃烧过的红皮痕迹。
乡间土狗追着小朋友屁.股后面咬。
一群上了年纪的婶婶阿姨坐在一圈,一边晒太阳一边择菜。
说是东家长李家短。
“哎,站住,你是谁家的,我看你面生。”
宴秋停下步伐,她长得漂亮,身上的雍容华贵让人心生向往,就连说话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声,生怕惊扰的那份美丽。
宴秋撑着手杖,勉强站着和常人无异。
“我是林家的旧识,和林晚晴一起来,就是十字路口那个宅子的。”
宴秋脸上露出长辈们都很喜欢的温柔的笑容,“请问面粉仓库怎么走?”
正在一起唠嗑的大妈大婶停下手里的活计,仔细打量宴秋。
“你说林晚晴?林晚晴要回来过年了?!我好多年都没见到那丫头。”
她们纷纷感慨,“林晚晴小时候还抱过她呢,冰清雪白的小丫头,比她那妹妹好多了。”
“怎么今年林家不回来过年?”
宴秋笑而不语,林家两个人在监狱里过年呢。
她当然不会说她专找人“照料”二老,两人的肋骨已经断了好几次了。
“面粉厂子一直往前走向左拐,然后向右走就到了,土路不好走,你小心点。”
几个阿姨婶婶听到宴秋是林晚晴的朋友,纷纷热情给她指路,还有个要带着她的目的地。
“不用,谢谢阿姨,我慢慢走。”
宴秋从花束中抽出一只开得正好的山茶花,送给那个指路的阿姨,“多谢您。”
后面远远跟着老板的私人安全顾问,像见到鬼似的。
老板什么时候那么和蔼可亲了??
拿到山茶花的阿姨笑得满脸褶子,“真是个好姑娘啊,比我家那个小丫头有礼貌多了。”
她看到宴秋无名指上的戒指,默默收回了问对方择偶标准的话。
宴秋走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忍着双腿的疼痛,站在已经破旧的面粉仓库外面。
木头砖瓦做的仓库已经废弃很久了,里面很潮湿,透着一股子南方的霉味。
在仓库不远处,有个依旧繁盛的苦橙花园子。
小时候觉得这段路有些远,现在一眼就能望得到。
宴秋把盛开的花放在仓库门口。
她的眉眼从未如此温柔过。
终于回到这里了。
宴秋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刚要触碰到发潮,长蘑菇的木头立刻收回,把手套脱下用手指碰在上面。
那副手套是林晚晴送她的礼物,不能弄脏了。
残破漏水的仓库里有一根柱子,十四年前宴秋双手和身体被绑在柱子上,
身上流淌着刺鼻的血腥。
胸口的伤口往外涓涓流淌血液,在那一瞬间宴秋以为会死在这个破地方。
父亲当即同意了绑匪的要求,给了钱,人却没有放走。
她是父母结婚多年唯一的孩子,母亲在生下她后被诊断成不适合继续生育。
在她等待死亡过程时,有一个小妹妹踮着脚站在仓库外面。
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然后转身离开又噔噔噔的,带着梯子过来,怀里还揣着个从开锁匠那里偷来的钳子。
……
“秋秋,你怎么在这里?”
林晚晴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宴秋心神一紧,立刻回头。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宴秋心神恍惚,小丫头明明有九岁大,身子矮得却像六岁。
岁月弹指一挥间,如一场梦似的,她已经长得高挑。
“林晚晴,”宴秋喉咙哽咽,她几乎支撑不了身体的力量,往她的方向倒去,“你,记得我吗?”
林晚晴用力抱着她,俞菲的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土路上。
远离主干道的非铺装马路让两人走得艰难,若非如此能提前半个小时到。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快让我捂一捂。”
林晚晴赶紧拿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脖子上。
“刚刚冲了冷水,我身上不冷。”
宴秋静静地看着她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语气平缓和眼底也藏着浓烈的期盼,好像只要林晚晴一点头,她多年的思念立刻能被无形的熨斗烫平,化作连绵不绝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