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我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裤子,鞋子,梳好自己喜欢的发型。结果是站在街头没一个小时,毒辣辣的日头一照,人就差点昏倒。长久日夜倒错的生活早已把身体折磨的不成样子,想来想去,还是决心先回家休养段时间再说吧。
结果回家一休养,就是足足一个多月,每天在家上网看电视,慢慢人也有了惰性,做什么都要死不活,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小皮来看过我几次,见我脸色差的离谱,说要带我去医院,结果他自己一忙就忙忘了,我也不愿打搅别人,自个自生自灭罢了。
接到过张哥的电话,问怎么不见我上班了,我说自己想休息,就没再深聊。感觉我们是两条在深海的鱼,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谁也不愿过多表现出对对方世界的兴趣。我苦笑,罢了罢了,这辈子以后的路能怎样就怎样吧。
最后我还是没坚持住,身体稍微好一些,就联系到经理,跟他说想上班。经理没多说什么,干脆答应了,不过他好意提醒我:这行毕竟不是能干一辈子的。他的话不重,落在我心上却似一刀,痛到牙痒。
结果上班第一天就碰到张哥,穿着灰蓝色衬衣,微笑时的眼睛,放着清凉的光。他朝我径直走了过来,我不知道是碰巧还是他专程而来。看到他,我就想起枕头下那冷冰冰的钞票,心里犯寒。
“身体好些了吧?”张哥笑着坐下来,很老道了。我点头。他接着叫了服务员,要了两杯酒,然后跟我轻声说:“我给经理打过招呼了,等会我们去XX酒店,房间也定好了。”
“对不起,今天我不能过去。”我坚定的抬眼看他,一点没有置疑的余地。酒吧灯光昏暗,但我能分辨清他尴尬的表情。
“为什么?”估计他混这段时间以来,还没人拒绝过他吧?我不是故意要做第一人。他诧异的望着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他看来,我可能只是一个精巧的器物,放在床头柜上,想的时候拿起摸一摸,不想的时候随手丢弃。器物是不应该有思想吧?
我喜欢钱,从不和钱作对,但这次破例。张哥纳闷的沉默,我心也紧了,略有几丝害怕,要失去什么的那种害怕。“我只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笨拙的开口解释,感觉心口一阵热气上涌。
张哥立刻抬头看我,笑像孩子一样无邪起来,“不要紧,又不一定就要做,坐着聊天也行。”如果一开始是无法背叛金钱的话,那此刻我想应该是金钱以外的东西让我无法背叛吧。
张哥换了部红色的小跑车,我坐上车时,车上迷离的香水味很刺鼻。他见我皱鼻子,歉意的笑笑:“我老婆的车,我车去检修了。”我没说话,车的后视镜上挂着个卡通小相框,我好奇的扶近看了看,是他跟老婆、儿子的全家福。
张哥完全没在乎我在干什么,自个发动车子,开始上路,他的表现让我很窝心,他信任我。
城市的夜幕是块黑布,碎钻般的星空很久没见了,夜晚的空气清凉宜人。张哥认真的开着车,此刻我们是同路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甚至是生死与共!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12
还是以前那家酒店,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熨贴的很好的衣背,忽然心里有很软很软的地方,被轻轻捏住了。他在总台办好手续,冲我回头笑笑,仿佛十年二十年的样子。
进了电梯,只我们两个人,张哥微微侧了侧脸,我以为他是脖子痒还是怎么的,忽然感觉脖颈后面一湿,才反应过来,是他亲了我。我愣愣的回头看他,他笑,怎么,不喜欢?我没说话,想提醒他电梯里可能有摄相头,却提不起兴致开口。
出了电梯进房间,两人没再说话。房间的空气依然是凉满满的,很舒贴。张哥坐到床边,叹口长气,人往床上一倒。我跟着坐到椅子上,离他一米多的样子。
“怎么,怕我吃了你?”张哥坐起身,微笑看我。我摇头,起身靠他坐了下去。张哥随手就往我跨下一探,嘴里嘿嘿怪笑。我略一紧张,心里顿时有些屈辱,双腿一夹,把他手给钳住了。我脸红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偷袭了,干吗还装的跟个处女一样?
张哥也有些尴尬,把手一松,嘴角硬在当地。我腿也跟着松开,他把手往回收。“不好意思,”我勉强一笑,“还没作好准备。”他点头,脸上很有不悦,没再说话。
两人静默着不是办法,我开了电视,想闹点两人或许会好过些。可事实并非如此,张哥依然硬着脸,不啃声。我心里碎碎的飘着雨,很想很想告诉他,我真喜欢他。但他那能杀我几万次的脸色,让我根本没有开口的勇气。
张哥悻悻的拿出了手机,不知道是打给谁,他跟电话说的很清楚,他在哪里在什么房间。我心里微微抽紧,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很快挂了电话,然后正眼看我:“我打电话给阿提,他马上过来,你看······”他没说完,我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如果你身体实在不舒服,那咱们下次再······”他见我仍然“认真”的看电视,便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我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睛眨了眨,我明白了。我关了电视,犹豫的看着他,他眼睛炯炯的放着光,也很认真的看我。
或许是我真的让他失望了吧,连酒店都来了,居然还不来事,他毕竟是来嫖的,不是TMD来看我脸色的,我算什么?这样想着,一股恶意忽然像蛇一样从心底爬起,咝咝的吐着信子。“阿提什么时候能到?”我镇静的复又开了电视,眼睛回到屏幕上。张哥见我架势,是不打算走了,便有些局促的站起身,徘徊了两步,说:“估计快了吧,”说着,我听见他手插进裤袋里,一会几张红色的人民币展到我眼前,“耽搁你时间了,你看去吃个消夜吧,阿提一会就到。”
我心里暗自冷笑,用钱赶我,嫌我碍着事了。感觉恶念已经快充溢到嗓子眼了,“没事,今天他来刚好我们一起,大家三批,新鲜的很。”我说着,职业性的笑笑,镇静的有点冷。
张哥显然没回过神,他惊讶的看着我,手里的钱停在半空,犹豫了半会,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的嘀咕了句:“这,这,合适么?”我没答他话,转头又认真的看起电视,留他自己在那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的来回踱起步来。
一会门铃响,我心里厌恶到极点,听到张哥屁颠颠去开了门,阿提的呼吸声像远处臭水沟里的气味一样,迅速在房间漫延,我心下也紧张起来。其实刚才那句话,不过气话罢了,真正让我做,我是不情愿的。
可阿提的第一句话就把我将住了,我即使想走也不行了。
“怎么,北晓也在?--张哥,你不会这么快就学人家要三批了吧?”阿提声音就跟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让我腻歪。张哥没答话,我也干坐着不动了。
13
结果我还是先走了,当阿提洗澡出来,我竟一点勇气都没有,看到张哥有些茫然的看我,我什么话也没说,心里默默的告诫自己,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有。
出了酒店,外面的风忽然吹很大,黑色的夜到处是迷离的光。我打了车,想直接回家。但想了想,还是让车转头,往小皮家开。我和小皮之前一直只是比较好的同事罢了,自从他辞职以来,我们的关系竟然一日近似一日,或许是同命相怜的缘故吧。
小皮家亮着灯,我下了车,一脚落在一滩黑水里,真够霉!然后一个人上楼,楼道里黑的,坏了的灯仍然没修好。
小皮连门都没关,门缝的光白惨惨的落在走廊里。我忽然有些犹豫,万一两人在吵架什么的,我不是很尴尬?这样一想,我略停了一会,靠近门边听了,确信里面没异常声音,才走到了门口。只见房间里乱腾腾的,小皮一人靠在沙发(违规词)上。
我立在门口,手往门上敲了敲,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小皮激灵一下从沙发(违规词)上蹦起来,回头一看是我,复又失望的低头,勉强笑一笑,“怎么今天有空的?”
我在门口没动,有些不知道进退,小皮站了起来,收拾了掉落在地的一些碎片和东西,然后朝我笑:“进来啊,又不是什么客。”小皮的话落到心里,顿时暖起来。原来一个人有了朋友,感觉真是不一样。
“跟伍奏吵架了?”我屁股轻轻落在沙发(违规词)上,环顾一下周围,墙上一副画都歪了。小皮没说话,走到墙边把画扶了正,才看我,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从头到尾,我忽然觉得自己都是懵懵懂懂,脑海里装的尽是离开酒店前的画面。现在张哥和阿提正在事前调情吧,又或者两人已经开始“作业”,我甚至能想象到阿提惯用的姿势,习惯性的叫喊和动作频率。还有张哥,他那双好看的眼,或许正因为某一次进入的快感而眯成一条线,又或者曾经亲在我身上的嘴,正因为一次用力过度而微微轻吼。脑海真的是翻腾,忽然到了小皮家,碰到这样的场面,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跟你那张哥又有事了?”小皮拿了听啤酒,放我桌前,刚才那番情绪,全然不见了。我反倒懵了,什么也没说,小皮竟什么都能猜到。
小皮自己也开了啤酒,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我早先都看出来了,叫过你小心你不信,张哥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人能栓得住的。”我尴尬的笑了,说:“他又不是牛,谁要去栓他?”小皮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这个世界,没有谁他妈的天生是为谁生的,人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后来我们谁也没再提张哥或是伍奏,大家心里都透亮,烦恼是说不完的,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了坎坷。
晚上我在小皮家过了夜,我睡到他房里,他自己睡客厅的沙发(违规词),关灯之前,他开了句玩笑:“亲爱的,不邀请我一起睡吗?”我没回头,骂了句:“死远点。”他这才关灯出去,因为啤酒也喝了不少,一会我就睡了过去。
一个晚上都在作梦,梦到张哥开车来接我,我笑咪咪的冲过去,他却一点停车的意思都没有,呼啦一下就撞我身上,我看到很多血,接着看到他从车上下来,阿提跟在他身后,得意的笑着。这样的梦反复作了好几次,每次想要醒过来,却越要挣扎越无力。
小皮是对的,我这样,完全是老鼠恋蛇,结果只有被吞吃的命运。
14
上个月从家乡刚回,去年8月20日那天晚上上班,场子里有人K粉,好象是有人报警了,店子被查了,抓了不少人,我也被带进去问了话,后来通知家里人了,闹的很大,老爸这才知道我是在酒吧上班--而不是我以前告诉他的那样,在做销售。老爸把我从所里带出来,就跟着回了趟老家,一住就是大半年,老家比较落后,网吧破烂,我连出门的劲都提不起。手机也停机了,一直没跟人联系。临走时只跟阿皮说了声,麻烦他把我屋子的电脑和被盖放他那先暂时保存。
在家里呆的这段时间人清醒了很多,跟阿皮通过几次电话,据说张哥跟阿提姘上了,阿提没再去酒吧了,上次是张哥把他保出来的。现在阿提住在一个很不错的小区里,那是张哥自己以前买的一套老房子。
我一直没跟张哥联系,在家老实呆着,先后也跟着老爸到他在的单位驻了几天班,办公室里人都冷冷的,老爸也不是领导干部,又没到内退的时候,我提前顶班显得很不合时宜。所以去了几天就又回家呆着。老哥见我成天愁愁的样子,于是托嫂子陆续联系了几个姑娘家,让我跟别人见面,别说我本身对她们没兴趣,关键是自己还一事无成,自然更没谈下去的兴致。
后来就跟着老哥在他店里打零工,他开的小饭馆生意还算将就,嫂子是个勤快人,活络的很,就是有时候显得太人来熟,有些让我看不惯。但老哥很厚道,说接人待客都是如此,我也没说什么。两岁的侄子很听话,每天就坐在店子的门槛边,摇着嫂子挂在他面前的铃铛,今年下半年就可以上幼儿园了。
老爸本不打算让我再到市里来,但我还是坚持要来。小地方的生活安宁是安宁,但总有些让人不自在。其实对于我上次从派出所里出来的事家里人一直都心照不宣,所以对我去市里总是一致反对。但上月中旬小皮来电话,说他跟伍奏闹分了,心里闹腾的慌,搞的我也跟着心里慌起来,于是更要下决心去市里了。
老爸老哥嫂子见都拦不住,也就勉强答应,但严格规定我不要再瞎胡闹,找工作也要找个正经的。我满口答应,心想难道他们知道我做“不正经”的工作?其实小地方人观念保守,自然知道酒吧里工作肯定不是什么见的光的。当然期间最令我期待的,或许是可以再见张哥,对他的思念在这一段时间里莫名其妙的时隐时现,仿佛是水面的浮光。我知道我此时是最能放的下的,但暗地下感觉仿佛是只鬼手在拉着我。
现在我到市里也快一个月了,许多事该发生的又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以后再慢慢写来吧。不过目前最好的情况是,我已找到份类似秘书类的工作,尽管男秘书听起来都觉得可笑,但至少是个正正当行当吧!
15
先说伍奏跟小皮闹分的事吧。这得从去年年底说起,当时我在老哥店里帮忙有段时间了,一次小皮忽然打电话给我,说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伍奏接连两次电话都没接听。我说他想多了,可能是在走路没听到手机响。小皮很正经的说,他的直觉不会错。
伍奏在我们看来一直是个小孩,却很懂事,经常帮小皮做些家务事,也不怎么喜欢花钱,小皮跟他交往很轻松。但同志的圈子说乱真的很乱,因为比较正常恋爱,裤腰显得更加容易被解开,关于这点,小皮对伍奏一直持保守态度。其实伍奏有时候的孩子气,恰恰是危险的信号。
后来我也没怎么当回事,过年那几天在家里忙的脚不点地,根本没空顾暇其它事。大年初一还去了三姑六婶一户一户的去拜年,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居然一直还没好好去走过亲戚家。过年后正月十五,小皮又给家里来个一个电话,当时是老哥接的,我不在家,后来我打回去,他手机又关机,于是又没得消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沉默,我忙着要去市里的事跟家里在较劲,而小皮当时却正跟伍奏进行最后的角逐谈判。我回到市里之前得到他确实的消息,伍奏和阿提过了几夜,因为都是在张哥提供给阿提的家里进行的,所以小皮一直没当场抓获,而最后目击者却刚好是张哥。事情就是这样巧,我听了之后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我到市里第二天去了小皮那,取我的电脑和被盖,我租到一个离现在工作单位不远的地方,是个不错的小区,晚上很安静,蚊子比较多,怕是树阴、草丛太多的原因。
刚好那天伍奏过来了,他坐在客厅沙发(违规词)上,小皮当时不在,伍奏让我跟小皮求个情,我说尽力吧,但小皮那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犟的很。伍奏脸惨白,看来他很后悔自己做的蠢事,眼泪吧嗒吧嗒的,我看了都心软。小皮一会上来了,看都没看伍奏一眼,就帮我把东西清出来,伍奏过来帮忙,小皮也没赶他的意思,只是不跟他搭话,连看他一眼都没有。我叫的小货车很快到了,伍奏很勤快的帮我把东西搬下去,临我上车,伍奏还可怜巴巴的跟我说,可能是最后一次见我了,以后怕是难再见面。我用手拍拍他头,叹口气,想劝他以后三思后行,但觉得自己似乎没资格这样说,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