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逆功后的反噬,怀昔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手心因握得太紧被指甲掐烂,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浸在白色的床单上。
“还真是能忍啊,”房梁上出来一声轻笑,一个穿红衣的小童,圆圆的身体一滚,凌空翻了个身,直掉到了怀昔身上。
“呃!”突然的撞击使得怀昔脱力直接趴在了床上。
“笨蛋啊,笨蛋,这都经不住!”皱着眉,小胖子伸出根肉嘟嘟的手指嫌弃般地戳着怀昔,似乎很是感慨掉下的位置不够柔软。
“出去!”咬牙说了句,怀昔无力地推着身上的小孩。
“不要,”红衣童子,透亮的一双大眼一闭,一副无赖像。
“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玩的地!”压着痛,怀昔的声音已经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
“谁理你啊,是师父让我来救你的,师父哦,”说话间,小孩又睁眼瞪了身下压着的怀昔一下,指刀一挥,利落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抵在怀昔嘴边,拌了怀昔的嘴强行灌血。
“你给我……唔……放……”,为对抗反噬,已经精力耗竭的怀昔根本没法反抗这个人小力气却大得诡异的孩子。
“别挣扎了,乖乖从了我不是很好吗!”小孩收回手,一副劝说卖身妇女的流氓样,拍着怀昔的背,“你看,不是舒服了吗,刚才干嘛那么僵硬……。”
“你……咳……咳咳咳,”差点被呛死,怀昔捂着胸口边咳,边怒视着那小孩,突然发现,自己真的不难受了,一迟疑,眼往下一低,却发现那孩子手上割开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是?”惊讶地叹了声,突然猜到了童子的身份,怀昔立刻捂住嘴,“抱,抱歉”。
“不就是聚阴童子嘛,你又不是没见过,还是差点成了教主的人呢,”一脸不屑,红衣童子跳下床,顺势拨弄了下怀昔的胳膊,
“喂,你,能走吗,我老大要见你。”
“老大?”艰难地问了句,怀昔自己都想鄙视自己。
“废话,我师父不就是我老大,走啦,别一副等死的鬼样子,”拽起怀昔,力大无穷的聚阴童子就这样把怀昔拖出了门。
“他们怎么了,”出了房门才看见,外面所有的人都躺到了地上。
“哦,”扫了眼一地莫名睡着的人,红衣童子撇嘴道,“没事,今天天热!”
“关天热什么事啊!”怀昔稍微犹豫了下问道。
“笨蛋啊你,天热地凉呗,这么点破道理你都不懂啊,”红衣童子回头高声骂了句。
至此,怀昔正式决定彻底闭嘴。
“闻离你作弊!”一个听上去该是成人的声音,却孩子般怒气冲冲地争辩着。
“没有!”断然回答的是清冽的男声。
“就有就有,你刚刚一定用术了……,”不依不饶的吵闹着,声音越来越清晰。
怀昔楞了下,与远听到的声音既不协调,山崖之侧,半山亭中,两个发白若垂暮老者的人,一个安坐,纸扇轻摇,一排闲散。另一个,上蹿下跳,宛如猿猴。
好诡异啊。
“小昔来了啊,”听见动静,苏闻离两眼一弯,看着怀昔。顺手拉住眼前晃来晃人,轻笑道,“曲络宁,莫非你想把脸丢到重孙辈的人身上吗。”
被唤作曲洛宁的人,顿了下,旋即回到位置上,举着杯子凑到嘴边,人却是在悄悄打量新来的人。
蛇骨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以中国古代的赶尸术为原型的……看上去是那个了点也请原谅
“晚辈念怀昔,见过曲前辈,”接着苏闻离的话,怀昔规矩地行了个礼。
“徒儿见过师父”。一路古怪的红衣童子竟也嘴一撅,稚气尚浓地喊了声。
“就是这个?”白发人斜着眼瞟了下对面的苏闻离似乎在确认。
“正是,有劳费心了,”端着茶杯一笑,苏闻离笑得一副狡诈的样子。
撇嘴,支着头,曲络宁招了招手示意怀昔靠近。
怀昔侧头看了苏闻离一眼确认,后者轻轻眨了下眼,继而将视线转向手中的折扇,不再理会。
行了个礼,怀昔走进,曲络宁伸手扣住了怀昔的脉门,怀昔本能一退,却被冷冷扫了眼后不再敢造次。
最终曲络宁松开手缓缓道,“曾受重创,兼之后来又逆功,伤上加伤,现在全身经脉虚薄,若想恢复,除非废了重来。”
“那就废了重来吧,”苏闻离淡淡接了句。
“我可没说我有把握补得回啊,”曲络宁支着头补道。
“没关系,蚀月颜冉的弟子,若是废物,不如没有,是吧”,算计般的看了怀昔一眼,苏以扇遮脸,眼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曲络宁转头看着怀昔懒懒的道,“听见了?”
“是”!微屈行礼,怀昔倒是第一次如此清楚自己的状况,“还望前辈相助……”。
“疯子,”瞟了眼怀昔,曲转头似乎也是对了坐在对面的苏闻离说。
苏闻离抬头,击扇一笑道,“疯也未尝不可啊!”
“还有后事的话,自己回去交代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曲络宁起身“彤彤,你陪着,我懒得和你们这群疯子耗。”
“谢前辈,”看着已经人去亭空的前方,怀昔淡笑长辑。
“现在去哪?”红衣童子抬头。
“这里往东,就是原蚀月教的范围,”怀昔敛袖微笑,站在崖边,“能随我回去一趟吗?”
“都是废墟了,还去干嘛?”
“那倒未必,至少我要去取些东西”!回身一笑,怀昔眼轻轻答道。
粗略给伤口换了次药,怀昔领着彤彤到了十里外林中的蚀月教总坛。
焦木遍地,骸骨森森,杂草丛生,一片荒凉,傍晚时分就能听见附近森林腮红似狼似狗的嚎叫。
皱眉辨了笑位置,怀昔小心绕开地上的支离破碎的白骨径自的朝原来主殿的位置走去。
“这倒是个好地方了啊!“身后作为聚阴童子的彤彤阴森一笑。
“无辜枉死,聚怨成气,对你自然是好”没有回头,怀昔在前面走着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
“毒蛇不咬人依旧是毒蛇,你我也相差不大,”不以为然的接了句,彤彤索性停下开始运功吸收阴气。
没有理会停下的人,怀昔绕过主殿,来到当年自己倒下的地方——摄魂池。
低下身子,按着侧边的岩石,在几个位置敲了敲,地上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暗隔。一条绣着怪异图纹的白绫一如新洗般,整整齐齐的叠在里面。
握住白绫,将一端处的带着铃铛的手镯扣在手上,将玄冥内力灌入。
宛如活了般,白绫迅速缠绕到了怀昔手腕上,长长的一条,绕完竟只有薄薄一层附在怀昔胳膊上,最前端进手处依旧是那个铃镯。
看了眼压在白绫下的那本残破的无名书,怀昔伸手触了下那蓝色封皮,最终没打开书就关上了机关。
既然身份已经有人知道了,还是带着自己的兵器好,只是现在听那人的意思还是不要动武的好,以免情况更糟。
“这么快就完事了啊,”彤彤冷笑着问。
“恩,”应了声,怀昔看了眼四周慢慢向中心聚拢的绿光,皱眉道“这里怎么会有狼群?”
“谁知道啊,蚀月教选的这地,深山老林的,什么没有,”略微估计了下数量,彤彤的笑有些僵硬,“真不该和你这种灾星走这一道。”
“你现在也可以走,”扫了眼地上的骸骨,怀昔淡淡道。
“你试试,”反唇相讥,彤彤布好真气准备应战。
身后的人,身上是带伤不能动武的,彤彤想着不知怎么按着师父的要求把人带回去。
叮……铃……铃,称得上阴森的铃声突然自怀昔腕上发出,似是附着了内力传得很远。
聚阴童子彤彤古怪的看了眼闭目站立似乎什么也没做的怀昔。
玲……玲……铃声变调,地上的尚且完整的骸骨都站了起来,慢慢向四周狼群走去。
嗷……呜……嗷呜,似乎受了惊吓,狼群慢慢后撤,相互发着警报,远远观察着。
叮……铃……铃,依然在响的铃声越来越大,地上突然伸出许多腐烂的手抓住上边狼的腿。
嗷呜……这回似乎是真的恐惧了,发出哀鸣的狼群迅速逃离。
“蚀月教,御尸术,我以为你不会,”四周凉风渐起,彤彤难得地正视眼前慢慢睁开眼的人。
“多数情况下,我是不会,”怀昔抬手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勾唇一笑,“但总有意外!”
“你若恢复了,怕是个天大的祸害吧,”感慨了句,彤彤侧首,“还是早点回去吧,又动了内力,你真想废了自己啊”。
泡药
“这个是?”怀昔皱着眉看了眼盛满黑色药汁的大缸。
“嗯,”应了声,曲络宁给自己带上了双动物内膜制成的手套,“切开的皮肤,会很容易坏死,这水带毒,能先护住,回头再解毒就是。”
“这样吗,”脸色难看地开始褪衣,怀昔侧头又问了句,“我需要做什么吗?”
“散功于四肢就好,”曲络宁想了下答道。
“恩,”应了声,怀昔顺着边上的椅子,翻入缸中,一阵刺痛从皮肤处传遍全身,如被万蚁啃噬,“嘶……”。
“忍着,”吩咐了句,曲络宁伸手进药缸中慢慢揉捏着怀昔的身体,方便药浸入。
咬牙坐在缸中的椅子上,怀昔的脸色越来越白。
“凝心聚气,沉于丹田,直走腰俞至阳,散于天宗,行于曲池,汇集于太渊……”
盯着泡在药缸里人的状况,曲络宁慢慢报着口诀,让他自己把体内的内力先分两股散开。
估摸着差不多了,曲络宁收手,汇气于掌,毫不犹豫的击上了怀昔的百会穴。
怀昔身子一沉,被边上的苏闻离托着,苏抬眼看了下曲络宁,后者面无表情的起身洗手,确定是正常,苏闻离又将人固定在缸内的座位上。
“如何,”在侍女打来的水中清洗掉手上沾到的药水,苏闻离问道。
“一半一半吧,最好是有人用内力助一把,”曲络宁玩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时不时发出一些轻响,“不过那可是需要耗费内力的事,我可不会做。”
“你不是刁难我吗,明知我武功不行,”嗔怪地看了眼曲络宁,苏闻离郁闷地坐到一边咬指甲,“干脆我用昧心去抓人来好了……”
“阁下闹得还不够吗?”略带笑意的声音,白衣翻飞,洛轻辰自梁上落下,稳稳坐在了苏闻离的对面。
“什么时候?”苏睁大眼睛看着曲络宁。
曲络宁侧头端杯掩饰嘴角的弧度,故作无奈地说了句,“似乎是一直就在啊!”
“洛宫主还真是神通广大啊,”戒备地说了句,苏闻离亦扇相掩饰,暗自结了个决。
“用这个,”洛轻辰老实地摇了下头,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一支怪异的香。
“追魂香!”扫了一眼,苏闻离了然一笑,“那么洛宫主现在想怎样呢?”
“本想看看,现在决定帮忙!”洛轻辰叠手置于膝上笑道。
数日后
“唔,”收了功,洛轻辰捂着胸口呻吟了声。
“你一个人太勉强了,”看了眼洛轻辰的状况,曲络宁抬手在洛身上拍了两下帮助恢复。
“没关系,”抱起刚被疏了左臂经脉的孩子还在昏迷中的怀昔,洛轻辰侧头看着曲络宁问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啊?”
“时候到了自然会醒,”低头面无表情地自嘴里吐出几个字,曲络宁径自收拾着东西。
“这样吗,”洛轻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别耽搁,一回他该着凉了,把人放回药水里去吧!”曲络宁无奈地说。
“哦,”小心地把怀昔放回缸中,洛轻辰转到一边洗手。
“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呢,”曲络宁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回头补了句。
“哦!”轻轻应了声,洛轻辰起身端走了房内最后一盏灯。
三月后
“你醒了!”端着粥水自外面进来的彤彤看到怀昔坐起,忙将将托盘放下,“我去找师父!”
维持了片刻的坐姿,怀昔慢慢活动了下身体,很好除了长时间不动造成的僵硬,原来的经脉似乎真的通畅了。
“小昔!”一团青色的风从外面刮进来,猛地抱住怀昔。
“呃?”艰难地推开些,怀昔低声道,“师叔!”
“小昔,你怎算醒了,这么多天,师叔我食不下咽,孤夜难眠,我好担心啊……”苏抖着肩,俨然欲泣。
“苏闻离,你不觉得假的过分吗,”随着彤彤进来的曲络宁冷冷道。
“呵呵,”看着师叔吃瘪的样子,怀昔不自觉地笑了声,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慢慢收起笑意,怀昔轻声道,“多谢前辈!”
“省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曲络宁道,“我是遵守赌约,隔壁那个人才是真的帮忙。”
“啊?”怀昔侧头看着苏闻离问道,“师叔,那是……”
“洛轻辰,”苏支着头说了句,“是他帮你护住的心脉,不过他自己就伤了元气。”
床上的人,安静下来的样子显得特别脆弱,散开的黑发中嵌着一章白得透明的脸,唇色淡淡,细长的眉皱拢起来。
可惜了那副绝色的姿容。
伸手在洛轻辰的眉心按了按,怀昔含笑无声道,谢谢。
眼睑微动,洛轻辰睁眼,似乎很疲惫,也没说话,打量了怀昔眼,安静起身。
“醒了吗,”怀昔收手,坐好。
点了点头,洛轻辰慢慢整理好衣物坐在床边,依然没有表情。
空气似乎凝固了下,怀昔起身把端来的午饭放好。
“你还疼吗?”看着怀昔的背影,洛轻辰轻声问道。
“疼?”怀昔奇怪的反问了句。
“恩,”肯定地点头,洛轻辰淡淡地说,“我每次抱你泡药,都会听你喊疼。”
……静止
“已经,不疼了,”慢慢浮出微笑,怀昔放下饭菜,柔声道,“快来吃东西吧”。
“你会和他们一道离开吗。”拿着着筷子,也没有吃的打算,洛轻辰慢慢发问。
“……”没想过会被问到这个,怀昔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下月初四,盟主换立,我被邀去洛阳作个见证,若你无事,一道吧”。
“……好,”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怀昔低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