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美且殊 第一、二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作者: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录入:10-30

谭野重新端坐,对南默道:“你以为在朝堂上的三公九卿都有谁可用。”

南默凛然,心中有数却又决不可能明说,否则将来若是汉嘉王得权,便是谭野最好用的替罪羊,送到汉嘉王面前做为社稷牺牲的冤魂。三公九卿,都谁可用?笑话,谁都可用,谁又都不可用。这臣子做的便是服从王者,哪个做了王者,哪个便能驾驭这些所谓忠臣良将。这帝位上只要坐的人能姓谭,便是谁坐在上面都毫无关系。

至于某些为汉嘉王所用的人,除去因某些汉嘉王的家臣与琐碎的小人物,权臣也不过是想要保个周全,如郎中令高宝那般立场坚定维护正统的倒还真是没有几个。

他嗫嚅道:“臣,臣近日在长公主身侧,并未于大臣中走动,故……”

谭野兴味索然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去掂量即可,时候已不早了,你退下吧。”

待南默退下,谭野勉励从帝座上挣起,伸手轻抚一下笔端,置于面前,竟是一手的血。他看着血,呆了呆,不知想些什么。

一只莹白的手掌伸过来,将他扶持在身侧,那人轻声道:“陛下该歇息了。”

谭野将手中的血握在手中,看着那人绝美的容颜,叹道:“我若死了,你会如何。”

祭占台眼中似有泪光,沉默半晌道:“我该如何,自然是无法与你同去,只能为你守陵,难道你要我殉葬么。”

谭野笑道:“若能有人为我守陵千年,我倒也觉得无畏,只是不知你是否能坚持到那天,不知你是否还能记得我,”末了,他脸色变了几变,由得祭占台将他扶入内室,他喃喃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八弟坐享其成,这位置,我是一定会留给环儿的。”

祭占台轻笑:“你就不担心南默夺权么?”

谭野冷笑:“他不过是个顾影自怜的人,总想着可以自由,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人,还不如芷兰郡王更让人小心,至少现在他是忠诚的,无论忠诚是否出自本意。”他说的有些急了,便咳嗽起来。

祭占台扶住他一边身体忧心道:“不过是个孩子,你放他自由也并非毫无可能。”

“只可惜他太好用,我无法放过他。我这病,既然你都没有法子,那么便没什么好侥幸,当年这皇位是我抢来的,我自然不愿环儿步岩王的后尘,我要我这一脉血亲永远继承下去。”

英俊的帝王呵,你已油尽灯枯,还在忧心你的血亲,你不知道么,这个帝国此段历史,在后朝的史书上记录的酆朝充满了阴暗而充满权利倾轧的,如果说血与青铜所铸造了平岚皇帝的开国,那么血和青铜也会为酆朝写下了一个交相呼应的结尾。

南默回了五羊殿,宫人送上芷兰郡王遣人送来的信。

南默单手将信抽出来,只看了一行,他终于明白谭野那句“年的冬猎该是很有意思吧”到底所指何事,他便笑了,手指将信揉作一团,对宫人道:“为我备好骑猎,我午后去围场。”

去围场赴芷兰郡王之约。

窗外雪下的更大,洋洋洒洒,如同春天的柳絮般繁华落下。宫人给南默披上黄栌色大麾,风帽将半张面目遮了去,他带了两名宫人,悠然行至猎场。

今天是好日子,除去芷兰郡王的车驾亦有其他贵族子弟的。果真是穿着雍容,窝在车塌上,将雍容的面目掩在绫罗绸缎之后,透过那一方窗看出去不知是赏雪还是围猎。

南默的马行至芷兰郡王的车驾前,手中的马鞭不待侍从禀报便无礼掀开车帘,他怔了一下,里面竟然没有人。

芷兰郡王的侍从,在一旁小心说道:“公子,芷兰郡王已经同太子进了猎场。”

南默放下帘子,对侍从微微一笑:“芷兰郡王身体荏弱,怎么经的起这样冷的天气。”

侍从并不做声,垂首站在一侧。

南默看看那名侍从,呵呵一笑,策马向着围场里面去了,马蹄翻飞起晶莹的雪花,一枚枯叶在他的大麾上短暂停留片刻,被风吹去了,在跟随而来的侍从的马蹄下,被踏的粉碎。

第十章:芷兰郡王之约(2)

谭之洲把环儿护在身前,将身上穿的皮裘解开来,包住孩子裹着锦缎冬衣却仍显单薄的身体,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他身边带了两名侍从,一名便是那日送邀约给南默的白衣男子,另一名与那男子长相一致,显然是双生子。

谭之洲轻轻咳嗽两声,环儿听了,扭过头来,担忧的看着谭之洲苍白的脸色轻声道:“哥哥,你身体这样差,我不要看雪貂了,我们回去吧。”

谭之洲低下头来,目光柔慈,对环儿宽慰道:“我哪有那么娇贵,一会儿你总念在嘴上的南默来了,你要如何?”

环儿将嘴巴嘟起来,小声道:“我讨厌南默,他对我很不好。”

谭之洲不做声,只是抚抚他的面颊,抬首间已看见南默策马的身影隐隐在眼晴里了,看不清面目,只一张露在风雪中的殷红的嘴唇,勾着放荡的微笑,谭之洲低声对环儿说:“南默来啦,让他给你打雪貂可好。”

南默的马已到了谭之洲马前,他猛然勒紧缰绳,胯下坐骑立时停下来,喷着白色的鼻息,他伸出手来掀开遮了半边面目的风帽,对谭之洲微微一笑:“芷兰郡王身体可好?”

谭之洲轻声道:“谢谢窦绫公子关心,我这几日已能下床了,今年得了快好皮料,做了件御寒的毛裘,倒也不用担心。”

南默微微仰首,俯视的目光看着谭之洲怀中的面色不快的环儿,笑了,“看来你还记得我。”

他将手中马鞭卷起,睥睨的目光骄傲的落在谭之洲苍白的脸上,“芷兰郡王要我来此冬猎,不是只为了看这雪景吧。”

谭之洲将身前的环儿从衣服中解出来,身旁的侍从即刻用缝了兽皮里子的披风将这位尊贵的太子包裹好,他对环儿轻声道:“我与窦绫公子去为你捉雪貂,这里风雪重,你先回马车里等我们好不好。”

环儿本不情愿,被谭之洲宽慰看了一眼,只得不甘愿的被其中两名侍从带出猎场,末了还担忧道:“哥哥,你也是经不得冷风的呀。”

南默对身后两名侍从道:“你们也一同去,护送太子周全。”

环儿愤恨的目光从抱着他的一名侍卫怀中的缝隙漏出来,南默只对他的目光状似不知。

南默在谭野身后,看着环儿与侍卫离去的身影,冷冷笑了出来:“芷兰郡王倒是懂得笼络人心,将来做个幕后功臣也是可以的。”

他了解这个人的想法,因为他们几乎是同一类人。不过是从前他不屑于这些所谓手段,而现在他又必须重新开始经营算计。

谭之洲微微伸展身体,颓废无力的神色立时不见踪影,眉宇间升起英气,迫人的气势再不掩饰,他哈哈一笑,声音在空旷的猎场引起叠叠回音:“窦绫公子,我约你前来不过是要尽兴,你又何必时时刻刻计较算计,一个人不该太计较得失。”

他此时豪迈与那日晦暗诱惑全然不同,倒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只不过,他比南默更恣意狂放些,豪气万丈,终归是个年轻人,骄傲而目空一切似的,或许他有这样的资本,毕竟他的父亲是汉嘉王,窥欲帝座已久的汉嘉王。

南默道:“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

谭之洲解开皮裘的衣扣,露出里面的穿戴,赫然是绣工精致胭脂色猎装,服帖的包裹在身体上,显出优美而野性的身形,毫无半点荏弱。他将皮裘脱下,轻薄扔弃于地,寒风中愈发英气勃发,让人倾慕,他手中马鞭扬起,对南默道:“窦绫公子既然赴我邀约,自然要尽兴而归啊。”

说吧,他放开缰绳,由得胯下坐骑肆意奔跑,他在坐骑上身形平稳毫无颠簸,豪迈的笑声被扑面的风雪传过来:“南默,我此生必是你良人,你何不从我,他日我必予你富贵共享。”

南默在雪中看着那条身影,眼中有什么晦暗不明,末了,他亦扬起马鞭,向着那身影去了,心中漠然道:富贵共享,哼,这东西我也能允诺给你。

此时已过了年,天气本该转暖,离禾的气候夏秋季还好,春冬总是反复无常,前几日稍有转暖,此时下了雪,不知又要挨上多少日。

正是这样天气,冬兽们按照气节已渐渐苏醒出来觅食,但天气寒冷身上皮毛仍然丰厚,又经一冬的蛰伏,不会有半点折损,只有这样才能狩猎皮毛丰美的猎物。平岚皇帝时,崇尚武勇,围猎中多放有猛兽,后朝则渐渐颓靡,怕猛兽伤了贵族王孙们娇贵的性命,慢慢减少了数目,到了朝悬皇帝谭野这一朝,因废了冬猎,销了喂食这一项出纳,猛兽自然被移出去,除去雪貂银狐雪兔之类的小动物,就只有天上飞禽可以打来玩玩,故冬猎虽废,贵族间攀比之风是从不曾削弱的,谭野这一朝,就愈发成了贵族们攀比稀罕物事的用处了——说起来,举起一条鲜血淋漓的银狐,也能大言不惭道:“我今日得了一张好皮子。”说来,这便是帝国平和时的贵族,只懂享乐——若是开国时期,沾了铜钱大小血的银狐皮,便不能算是射猎技好

南默的马追上谭之洲,他策马在他身侧,这个两个人风华繁茂旗鼓相当,却没法站在同一个位置,真是可惜。

一只通体玄黑的貂迅速从马前掠过,仓皇弱小的黑色身影在雪地上格外明显,谭之洲笑起来,对身旁的南默说,“难得见到这么好的东西。”

他策马追了过去,他的坐骑自然比那玄貂的脚程快的多,只是他并不着急,远远近近的追在后面,将那玄貂逼迫的不知如何突围,只能没命的在雪地上跑,细小的脚印在雪地上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沟渠。

他的马渐渐跟的紧了些,几乎可以听见受惊的小兽急促绝望的呼吸,他愉快的笑起来,非常享受玩弄它物于手掌的感觉,正尽兴间,突然感觉一样东西,冰冷的从面旁荡过去,扎进雪地,鬓边的发丝也被凌厉的去势带的向前飞起,那是一只箭。

第十章:芷兰郡王之约(3)

箭去势太快,谭之洲的马受了惊吓,人立起来。谭之洲抓紧缰绳,双腿加紧马肚才没从马背上摔下来。身后南默的马也到了,悠闲的行至他的马前,南默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些,弯身从雪地上捧起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兽。

南默右手是刚刚射出的箭,小兽蓬松的尾巴上滴下几滴血来,在雪地上格外漂亮。南默低眉轻柔抚摸小兽,修长莹白的手指在小兽玄黑的毛皮中更显他五指白的如同地上的雪,他将小兽轻轻裹在怀中,末了抬首看着高坐于马上谭之洲不明意味的表情道:“你这样做只会失去猎物。”

玄貂从他衣衫中冒出脑袋来,大大的眼睛有些胆怯的看着谭之洲,而后便重新缩进南默怀中。

谭之洲望着南默胸口凸起的那一块,骄傲的笑:“窦绫公子,我不需要得到猎物,只要猎物对我心存畏惧,我也不算是输。”

南默冷冷一笑,手里牵着缰绳调转马头道:“你不必对我暗示什么,因为我必然不可能成为你的盟友。”

谭之洲亦翻身下马,他走到南默身边,伸出一只手臂,放在南默肩臂——这是个很亲密的动作,这种亲密并非肉欲类别的亲密,这是一种表示愿意结盟的亲密,显然,这样具有暗示性语言的动作并不能打动南默。他微微皱了眉毛,但并未躲开。

谭之洲并不在意他的冷漠,这个叫南默的人有多么顽固他是知道的,他一向对顽固的人有征服欲,他开了口,避开所谓的结盟,说了并不相关的往事:“你出生那一年,我八岁,百泉长公主将你抱在怀中,抚慰如同亲子。”

南默的面容冷的像一泓湖水,对于过往已经毫无感念,或许,他是该怀念年少时的天真无忧,但那不过是他抛弃的过往,他不会回头,“你与我说这些东西,毫无用处。”

谭之洲呵呵一笑,神态轻狂而讥讽,他道:“我与你并无冤仇,不过是曾经对你有些轻薄,但是你母亲的死却是谭野直接造成的,你又何必如此。”

南默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无须用这些叵测的事情来博取我的信任,你与陛下,其实并非真如表现般需要我,你们不过是要通过我确定南汶氏不会卷土重来罢了,至于我的母亲,我与她未曾谋面,何来感情,所以……”他复而面目轻佻起来,“你不要妄图用这些东西笼络我。”

谭之洲摇摇头,道:“南默,你在错过一次绝佳的机会,你会后悔的。”

南默对他微微一笑,那种笑飘渺而又深刻,他的眼睛看向天空,尖锐而又含蓄的下颌从深厚的衣领中露出来,异常的漂亮。雪已经小了,风仍然不停,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不可能如同风雪一般无情或者随意,他已经明白,自己注定一生就要在这里了,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接受。年轻的男子发上沾了半融的雪,有一星细小的水珠晶莹的在睫毛上隐着光,两鬓的发随风凌乱在面前飞舞,如若银钩长公主不死,他也该是这个宫廷中最得宠的王孙之一。

可惜,宫廷中有太多的可惜。

南默伸出手掌来,修长而雪白的手掌有力的击在谭之洲一直放在他肩臂的手上,他对这个骄傲的人说:“芷兰郡王,如果你能给我所谓自由,或许我能改变自己的初衷,我们都知道,你不能给这样东西,所以我们只能做永远的敌人;如果不幸你亦或你父亲征服了这个国家,我会屈服,因为我只向帝座上的人低头,我是一个只臣服强者的人。”

言毕,他旋身牵着坐骑走向猎场外围,玄貂的体温煨着他的心脏,他的手轻轻放在那个温暖的地方,感到小兽柔软的身体和均匀的呼吸,曾经,他就是这样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兽,所以只能用身体换取权利和筹码。

是的,他已经不再渴望自由,他明白,自己太容易被渴望的东西所欺骗,他不可能自由,从出生就注定了要终生禁锢在那个富贵而凄凉的地方。

谭之洲在他身后愣了愣,大笑三声,声音响亮而豪迈,他在他身后大声道:“窦绫公子,你很好。”

说罢,他翻身上马,扬鞭追赶南默悠然前行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的马鞭飞扬开来轻轻卷在他大麾的绳结,微微一抖,将绳结打散了,鞭子一卷,将南默身上披的大麾卷过来,手上翻飞,那件大麾已然披在他自己的身上,谭野笑道:“窦绫公子,芷兰郡王身体荏弱,不慎丢失自己御寒的皮裘,借你的大麾一用,你该是不会介意吧。”说吧,他的马已在南默身前,向着围场的外围而去了。

南默失了大麾,那一派雍容仍然不失色彩,只是单薄的身形暴露无遗,如若别人看见,他更该是个娇贵的人。

他亦翻身上马,却并不焦急,只是慢慢在雪地里行,凛冽的风刮透了他的衣衫,他犹若不觉,只是眼里冷厉的光终于不再掩饰,冬去春来花落花开,也抵不过他此刻的美貌与无常。

还未到围场外围,谭之洲的一名侍从还有他的一名侍从已经找了过来,捧着他的大麾过来,为他披好,小心问道:“公子可好?”

南默由得侍从将他大麾前的绳结结好,只淡淡问了一句:“芷兰郡王可好?”

“幸亏公子将大麾借给我家殿下,不然回去不知又要怎么折腾。”那日送邀约的侍从道。

南默的侍从朱寒道:“芷兰郡王的坐骑不知怎的突然发狂,殿下受了惊吓,此刻正在车驾中歇息。”

南默不再做声,只是慢慢行到围场外。芷兰郡王的车驾依然在眼前,他掀开帘子,只见环儿在车驾中双眼含了泪,在谭之洲身旁道:“哥哥,你怎么又生病了,环儿都说不要雪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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