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美且殊第一、二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15)

宫人将两件衣服送去时，废王妃俯首在地，眼里含泪对宫人道：“晏儿年少，罪妇亦疏于教养，能得长公主与窦绫公子垂爱，实在惶恐。”

秋天轻轻一笑，“昆阳王妃言重了，长公主说，只要是窦绫公子喜欢的，她就喜欢。”

她这话说的巧妙，倒说的是韦于晏确实缺乏管教。废王妃心中酸涩，不能反驳，只得将两件衣服接在手中，强笑谢恩。

秋天又是一笑：“昆阳王妃是个有福气的人呢，我听说，芷兰郡王对小郡主也有所闻，过几日要是送个油玉的物件来，小郡主恐怕要很难得抉择呢。”

她的话说的轻巧，也就是提点提点，常在长公主身侧服侍，不免也能学上几分旁敲侧击的本事，不过这话倒是长公主指点她说的，她不是个多嘴的宫人，不过也能学几分戏文，知道如何将这唱词说的漂亮。

昆阳王妃强笑道：“晏儿怕是喜欢窦绫公子的吧，那日她从猎场回来，在我面前总提起窦绫公子……”

秋天道：“小郡主想了什么，哪是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能猜的，昆阳王妃有心，长公主也就放心了。”说罢，她领着随行的宫人走了。

废王妃捧着两件衣服，心中酸楚此时才得以表露，两件名贵的梵天绣被弃之于地，纠结成一团，废王妃楼过身旁的韦于晏，哽咽道：“你怎么卷入两派中去，这以后便没有安宁了。”

韦于晏嘤一声哭出来，“阿母，我又如何知道，我不过是多看了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将那两件衣服攥在手中，极舍不得，又极畏惧，这以后该是如何，昆阳王府的人恐怕是不能知道了。

果然第二日，芷兰郡王差人送来一枚油玉雕瑞兽玉币，昆阳王妃将来人拒了，那人回去后，第二日继续登门，昆阳王妃再拒，第三日，芷兰郡王亲自登门。

芷兰郡王体弱多病，鲜有出行，即使出行也多乘车驾。汉嘉王府与昆阳王府倒还是有些距离的，一路过来，芷兰郡王额上已积有虚汗。昆阳王妃前日已受警告，对这位贵族又不敢怠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她受宫廷冷遇已久，此次门庭外破天荒竟热乎起来，除了惶恐恐怕是感觉不出受宠若惊的。

她本想直言拒绝，芷兰郡王却先她一步道，他身体虚弱，所以说话声音轻而温柔，他这样温文尔雅的人，如果韦于晏能见他一面，恐怕也会喜欢上他——为人父母，总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性格浪荡的男人——比如窦绫公子，谭之洲安抚的笑了笑：“王妃不必为难，我只是来表白心迹，并无他意，小郡主要是有意我自然能觉得开心，小郡主若是不钟情我，只能说缘分未到，我不会纠缠的。”

他的话确实温和，他的态度也确实谦逊，但他是汉嘉王的儿子，汉嘉二字，就已经棘手，更何况他是在与窦绫公子争女人

此次废王妃并未让韦于晏露面，芷兰郡王也并未要求见见韦于晏，只寒暄一会儿，废王妃不得已将玉币收下，芷兰郡王柔声对废王妃道：“如若能得小郡主青睐，我自然会保护小郡主周全，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废王妃欲言又止，心道，汉嘉王固然厉害，如今陛下正值壮年，长公主来意更是明显，不要我们受一点汉嘉王的好处，我们都是些荏弱女子，只想求得周全，为何你又偏偏要来纠缠。她对芷兰郡王德行虽欣赏，但如此境况下，对他再不能生出更多好感来。

芷兰郡王侧身，在侍从的搀扶下，翩然而去，末了，他微微侧了身体，轻轻咳嗽一声，对废王妃道：“我对小郡主是诚意相待，并无他意。”

昆阳王妃并未答话，只是微微颔首，目送芷兰郡王虚弱的步步走出昆阳王府。

最终，她笑出声音来，这笑声是凄苦的，如今这样的青睐倒不如从前的冷遇好。

第十三章：成|人之美（2）

***

谭之洲刚从王府大门走出，便看见南默的车驾正向昆阳王府驶过来，他微微一笑，仆从的手微微一送力，将他送进车驾，他对着南默车驾上朱色的车盖轻挑了眼角，是昭然若示的挑衅。

南默的车驾停在昆阳王府前，谭之洲挑开车帘，对下了车驾的南默道：“是窦绫公子呢，真是巧。”

南默的眼睛从那一方窗中扫过来，定在他的脸上，他舒眉对谭之洲极为有礼道：“是芷兰郡王呢，说来确实很巧。”

谭之洲放下帘子，低低的笑容从那个帘子里飘出来，车轮辘辘的响起，他的车驾慢慢的行远了，南默站在原地，看着那他的车驾，眼角微微挑起来，同样是个昭然若示的挑衅。

他缓缓拾级而上，那边的门人已经惶恐的将他迎进来，想必已经通报过。

见到废王妃时，他笑了笑，轻声道：“我这次，是来见小郡主的。”

废王妃对他倒说不上惧怕，也是，一个人多经历几次，也就会麻木了。

“晏儿对公子送的两只八哥很喜爱，这会儿正在花园里逗两只鸟呢。”她话语谦卑，但不免饱含怨言，何苦将芷兰郡王送来的东西转送来废王府，何苦引起芷兰郡王的注意呢。

南默微微一笑，对废王妃道，“那就请带路吧。”

废王妃托词自己身体不适，只叫一个贴身侍女将南默带到花园。

废王府虽然一片萧条，到底是女人心性，花园里倒是整治的精致漂亮，又逢春夏交季，是花开的最好的时候。韦于晏并未如废王妃所说“逗两只鸟”，只是看着笼房子里仅剩的一只鸟，不知想些什么。

少女只有十六岁，是最烂漫的豆|蔻年华，他却忍心伸手掐断这样美丽的花。南默轻轻走过去，柔声道：“小郡主想些什么呢？”

韦于晏一惊，像是骇了一跳，见是南默，脸上又有了微红，她细声道：“是窦绫公子呢。”

南默问道：“今天芷兰郡王来过了。”他的语气极为轻缓，像是漫不经心，却是隐晦的试探，试探少女的心意到底是如何。

韦于晏低下头来，道：“是了，今天阿母并未让我出来。”

南默轻笑，眉目间一点戏谑：“小郡主这样的温驯知礼的人，求婚的人自然也是多的。”话音落了，却有寂寞之色爬上来，郁郁寡欢。

韦于晏更加窘迫，“窦绫公子，我对芷兰郡王并无交集，对他也不过是有些耳闻罢了。”

南默牵过韦于晏一只手，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交在她的手中，轻声说：“小郡主，我对你是真心的，有你这句话，我就觉得开心了。”

韦于晏将手打开，是一枚玉，只听南默在他耳边柔声道：“上次差人送来了一块玩件，其实不妥，还是我亲手交到小郡主手上才可以。”

韦于晏紧紧攥住那块玉，脸上薄红更深几分。

她垂首，并未看见南默的眼中隐晦的笑，笑的得意而讽刺。

这宫里面，谁也不要怨恨谁，都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要怪只怪自己命途多舛，遇人不淑，良人非良人而是负心人。

***

这短暂的交锋中，韦于晏终是倾情于窦绫公子。废王府的人将芷兰郡王的玉币退回来。芷兰郡王捏着被退回来的玉币，无所谓道：“韦于晏啊韦于晏，你终有回头的一日。”说罢他将玉币随手丢弃，啪的一声，碎成两半，他看着那两半断开的碎片，更是笑的开心：“窦绫公子非你良人，你会明白的，呵呵。”

第十三章：成|人之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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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以为这事情就算平了，却不料事端迭起，虽则不大，却更是精彩，这便是人的八卦心理作祟，喜欢看热闹了。

不知废王妃义女到底有何种魅力，芷兰郡王虽被婉拒，仍是不肯放弃。日日派人送去精美的礼物，以示自己诚意。窦绫公子得知，派人将送礼之人拖到一边，将礼物抢走，把银两甩在那仆从的脚边道：“多谢芷兰郡王好意，窦绫公子代小郡主收下厚礼，他日一定登门感谢。”

芷兰郡王的仆从口齿倒也伶俐，反唇相讥道：“窦绫公子莫要将话说的满了，窦绫公子求爱虽成了，这圣旨却还未下来，皇上准不准婚事，可是说不准。”

窦绫公子的仆从毫不示弱：“皇上难道还不准么，我们公子气度谦和有礼，能文会武，哪一样不比体弱的芷兰郡王强？”

芷兰郡王的仆从道：“窦绫公子谦和有礼？！倒是会睁眼说瞎话，让人笑歪了嘴巴都正不过来！”

窦绫公子和芷兰郡王却是不出面，在此事上对各自仆从亦放任自流毫不干涉，真真做在一边，看斗鸡似的过瘾。如此两位贵族的仆从侍女，来来回回，也不知打了多少次嘴架，传的宫里宫外一片沸腾，都知道有这么两个年轻贵族，为了少女芳心，明里斗，暗里斗，鸡飞狗跳不亦乐乎。

废王妃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这事对韦于晏的名声不知是好还是坏了。说到名声，芷兰郡王尚还有“体弱无能，无力管教”来搪塞仆从的无礼，但这窦绫公子的名声却传的越来越坏了，当真是个泼皮子弟，毫无用处。

可惜了那小郡主，出身本就不好，却还选了这么个心上人，万一将来窦绫公子始乱终弃可怎么办。

韦于晏对这些，多少已有些知道，毕竟是个天真少女，南默虽然名声不好，但她毕竟对他多有倾慕，南默为她与芷兰郡王相互掐架的事情知了，嘴上不说，心中却悄悄觉得甜，对废王妃要她退回定情之物的劝慰也虽无奈，却坚定不从，是一定要嫁给此人。一时间，她倒也风光无限，这宫里的贵族女子，倒还真没有几人能如她这般被人争抢的。

这件事情闹得谭野亦有所耳闻，南默尚未正面提出准婚，他便只做不知，他只对祭占台一人道：“南默这是搞坏自己的名声，要在我面前做样子以示忠心，就暂且等着看他到底还要做些什么吧，只可惜他太聪明了……”

这时的窦绫公子已非闲人，高宝虽为郎中令，奇怪的是皇帝却将符令放在南默手中握着，他拿着倒也悠闲，只当作一件玩赏的物事，偶尔无事用来逗逗高宝。窦绫公子同芷兰郡王相互掐架时，仍然觉得不够有趣，想要找些别的乐子来，高宝就被盯上了。

便有一次，他传令丑时高宝亲代九百羽林左监须得甲胃鲜明于五羊殿外待命。第二日丑时，九百羽林军在五羊殿外等到寅时，窦绫公子却并未有新的传令过来，高宝请宫人通报南默，说羽林军已到，不料宫人却说窦绫公子已出宫去了，此时时辰还早银钩长公主仍在歇息，不得打扰。高宝只得在五羊殿外等候。未有新传令，亦不敢擅自走动，连米水也不敢进。

待到辰时，南默才从宫外回来，衣衫被汗水溻透微沾了尘土，倒像是从跑马场回来。见到五羊殿外的景象，怔了怔，脸上立时挂了微笑，在马上向高宝问道：“这是怎么？”

高宝在此等候了两个多时辰，早已满腔怒火，他年龄比南默大上四十多岁，也是个长辈，南默口出此言，面上表情又多有戏谑，显然是刻意为之，高宝被南默如此戏弄，怎能毫无怨言，冷笑两声：“感情窦绫公子做的事情，自己都忘了。”

南默迷惑的看看着马下九百羽林军，突然拍额，哎呀一声：“我倒忘了……”高宝正待发怒，他又对高宝歉意一笑，道：“我倒不知随口一句竟当了真，高大人真是的。”言辞间还颇有埋怨之色。

高宝素来有些积威，为人正直严肃，当年雍蒙之乱中拼死为谭野挡下一箭，差点连命也丢了，即是谭野对他也破例称他一声老先生，如今遭到南默这等黄口小儿的戏弄，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便是长公主扶持又如何，当即想也不想，拔剑扫向马上南默。

南默见剑光扫来，脸上惊惧却躲闪不及，在马上滑稽的扭了几下，仍是摔下马来，跌的一身都是尘土，颇为狼狈。尚未爬起，高宝的剑就指在他脸上，轻轻一挥便削断南默一缕头发，轻蔑道：“不过是一个无能的纨绔子弟，又有何资格来号令羽林？你还是日日在云汉阁中朝歌弦乐，搂着你的美人等着娶你的废王妃义女的好，你与她才相配！！”

说罢，收了剑转身带着九百羽林就走。

这事倒是引起不小的波涛，窦绫公子当着九百羽林的面连着自己未来的正室一同被郎中令羞辱，说来也不算小事。

这宫里还真是热闹起来，要看看窦绫公子又要如何折腾。

果然，窦绫公子被仆从扶起来后，便回五羊殿向长公主哭诉自己如何如何，受了何种委屈。长公主只是巧言安慰，好不容易将其安抚，允诺过几日陪他一同进宫请皇上指婚，这才作罢。但以他的性子，恐怕还是要记恨，想出别的法子来整治高宝。

高宝当日也分别向皇帝和长公主进言，要求收回窦绫公子手中符令。

“羽林重军，关及皇室安危，怎可让窦绫公子用于玩闹！”

长公主不置可否，只对高宝说了一句：“窦绫公子还是个孩子，你又何必同一个孩子过不去呢，我已训斥过他了，就请你原谅他吧。”

皇帝亦只是笑笑，“老先生不必生气，他自有他的主张。”

高宝不得而解，心里只怪皇帝和长公主对窦绫公子太过溺爱，让这等纨绔子弟在宫中横行霸道，实在丢脸，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窦绫公子性格顽劣，玩弄将令，多了这么条名号又传开了，南默虽不常出宫，但一时间，公里宫外窦绫公子倒也是人人议论的人物了。

第十三章：成|人之美（4）

就在人们议论这窦绫公子如何如何时，南默却在花园中，手里拿着那块符令，颇为苦恼，捏着黛色的下颌道：“可怜我那件衣服，可是前天才从织造纺里拿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