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色如空

完全不知道狐狸皇帝的目的，小雨保持著吃饭不多话的原则，在鸿凛的视线下将那些端来的菜式一一尝遍，而後挑出了觉得烧得最好吃的几样东西消灭干净。而鸿凛也好有耐心地等著他吃饱喝足，直到小雨满足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说吃饱了，他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吃饱了？”鸿凛的眼睛瞥向那些残剩的菜。
“嗯。”小雨完全没有注意，笑得好满足，“谢谢你的招待，真的很好吃。”
肉类被吃了个菁光，蔬菜类之中红萝卜、辣椒、洋葱等完全没有被碰，一盘水饺中只有一个被咬了一口，剩下的半截在小雨面前的碗内，还有......
“小雨，你把水晶虾仁吃了，可为什麽不动葱爆河虾？”鸿凛好笑地问。
而被问及的一刹那，小雨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还是被鸿凛捕捉到了。
“因为......”小雨有些脸红，然後抓抓头回答得断断续续，“因为......虾有壳、壳剥起来......手、手会脏。”
听见这个答案，鸿凛觉得自己应该爆笑出来，如此可笑的答案，他居然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听第二遍。
可是表情却没有意料那般潇洒，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不想笑却想哭，这一天实在是让人等得太久了，这麽多年过去，或许是老天爷向他们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如今摆在眼前的真实竟也是如此难以辩析。
觉得皇帝陛下有些不对劲，小雨抬起头有些不安地问道：“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鸿凛望著眼前的孩子，眼泪最终还是没有出来，神情由怀念转为微笑，和小雨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微笑，不是皇帝对臣民，而是更加坦然亲近的那种。小雨有些看呆了，直到皇帝陛下向他伸出手，他才反应过来。
“小雨，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咦？我可以吗？”把他判到这里的不就是皇帝本人吗？
鸿凛笑著点头，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道：“当然，犯人也有所为‘人全’，何况我亲自看著你，自然不会有问题。”
还有太多的疑问要解，而其中最大的谜团那个霖潇一定知情，所以，他选择暂时的隐瞒，他需要一个切实的答案。
似乎......有什麽东西改变了。
这麽想著，小雨一边走一边抬起头，看向身边牵著自己走的皇帝陛下。
依旧威严尽显，尊贵仍在，可为什麽和他走在一起的总觉得怪怪的？
确切地小雨也说不出来，只是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可是微笑还是那样的微笑，他也没有撤掉自己的罪名，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呢？
“小雨，皇宫里的大家怎麽样？”鸿凛突然出声问道，“你喜欢他们吗？”
“喜欢。”小雨毫不掩饰自己喜欢的心情，“虽然都是贵族，可似乎和传闻的都不大一样，而且大家对我都很亲切，甚至比爹还要......”
话到这里，小雨的声音戛然而止，鸿凛奇怪地朝他望去，见到这个孩子无奈的笑容。
“算了，不说这个。”小雨自己停止了话题，“大家都知道的。”
鸿凛想说什麽安慰他，却见小雨用力甩甩头，然後再次看向他，那无奈的笑容尽散，取而代之的是那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灿烂笑颜。
“陛下，我觉得其实你也是好人。”
“哦？”听见这句话，鸿凛倒是意外，“真是稀奇，我要杀你，你倒说我是好人？”
小雨摇摇头，“好人、坏人，不能以杀不杀人来做判断。”说得头头是道。
“陛下要杀我不错，但是我觉得作为亓羿的皇帝，能让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陛下绝不可能是坏人。”
“......是吗？”听著他的夸奖，鸿凛实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真是令人头痛的姓格，怎麽过了这麽些年就不见长进呢！？难怪会被霖潇那个家夥......
见鸿凛没有什麽太大反应，小雨便鼓起勇气再道：“陛下，既然你是好人，那杀了我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去找霖潇报仇？”
听闻这话，鸿凛忽然停下了脚步，“你很在意他？”
“我很喜欢他。”
“......喜欢？”鸿凛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道危险的弧度，“可是他杀了你家人的仇......”
“嗯。”小雨抬头直视鸿凛的眼睛，坚定有力地回答，“恨归恨，可我骗不了自己，我还是很喜欢他。”
喜欢嘛......
“真是难办......”鸿凛无奈地叹息。
怎麽又是一个好死不死，遗传到父辈基因的痴情种呢？
44
刑期一天天临近，小雨却丝毫没有危机感，而是快快乐乐地过著每一天，这也实在不能怪他，而是皇帝陛下的举动太令人匪夷所思。
“爸爸，大哥最近很奇怪！”
“爸爸，大哥最近很不正常！”
“漩爹爹，父皇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漩爹爹，难道大伯被人下咒了？”
避开了当今圣上的耳目，几个小鬼偷溜到太上皇的寝殿向他报告情况。
漩被他们这麽一下子团团围住，顿时也是头晕目眩一片混乱，“等等、等等、你们要说什麽？一个个来......”
大家这才冷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决定派出小七逍遥来代表说明。
“爸爸，大哥判了小雨死刑，坚决不肯更改！”
“这个我知道。”漩也在想办法，可谁知道这次儿子会那麽固执己见，“就是这个？
“才不，大哥判他死罪是因为小雨触怒了他，情有可原，但是为什麽大哥会天天往牢里跑？还会每天带小雨出牢在宫里玩？”
逍遥这次真的是莫名了，说大哥喜欢小雨，那大可放了他，然後继续留他在宫里，可是诏令却没有撤回的迹象，大哥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个意思。
明天，只要明天午时一到，小雨就要被处斩了！
他话语结束，小六无月接著道：“还不止这些，分明是要处死的人了，大哥居然还找人给小雨做衣服，附属：不是寿衣。”
“而且待遇很高，那个牢房布置得和新房差不多，而御膳房每日都会准备小雨哥哥专门的饭菜，据说都是父皇的命令。”霁琉滢补充道。
“完全不像大伯的作风。”难得霁惺唯也这麽觉得，“所以来问问漩爹爹，有什麽线索。”
听了孩子们的话，漩也觉得奇怪，长子的姓格他最清楚，一向是说一不二、果断英明，可唯独在小雨这件事上......怎麽表现地那麽失常呢？
众人迷茫之际，在一边的梵突然开口道：“是不是凛儿在计划著什麽，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就说年糕大哥这次怎麽那麽神经！”逍遥瘪瘪嘴，“原来又是耍我们。”
“原来如此，这样才说得通......”无月喃喃低语。
但小滢就不明白了，“那父皇为什麽不告诉我们呢？”
“难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
惺儿的一句猜测又使众人陷入了沈思：究竟是什麽原因，而对於小雨的真正处置又会是什麽呢！？
与此同时，他们口中的皇帝陛下正欢欢喜喜将定制的衣物送到了小雨的面前，之前的石床现在已经变成了棉塌，原本空荡阴森的牢房也因重新整顿後变得温馨舒适。小雨坐在塌上看著面前柔软高贵的新衣，也觉得不对劲。
“陛下，我明天就要被问斩了，这个给死人穿不是很浪费吗？”
这个皇帝似乎不太懂得节俭。
没想到鸿凛笑了笑回答：“正因为你明日处斩，所以才给你穿新衣啊，要死也要死得体面，你说是不是？”
“体面”的具体含义小雨根本不明白，不过看面前的皇帝陛下笑得那麽灿烂，说得那麽肯定，小雨觉得或许就是他说的那样，也就点点头没有拒绝。
鸿凛满意地点头：“记得明天要穿这件衣裳。”
“好。”
看著他一脸笑容，鸿凛不禁反问：“小雨，答应得那麽快，不怕我使诈吗？”
这样的姓格竟能存活到现在，他几乎可以想象这个小鬼是多麽好运。
“陛下不会的。”小雨依旧笑著回答。
被这麽信任，鸿凛倒泛起了罪恶感，揉揉他的小脑袋道：“早就和你说过，不要这麽轻易相信人！”
“可大哥又不是别人......”小雨近乎反射姓地回道，可话音刚落，他便一下愣住了，“啊呀，我刚才说了什麽？”
将那句话听得一字不差的鸿凛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拍了拍小雨的脑袋後便打算离开，再不走，或许他都要忍不住将事实说出来了。
“别在意，我走了，明天再见。”
“嗯，啊，对了，陛下！”看著鸿凛即将跨出牢门，小雨忽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麽事？”鸿凛转身问。
只见小雨从塌上下来，走到鸿凛面前然後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後才抬起身道：“明天再见的话，应该就是在刑场上，那时恐怕没有机会和陛下说话，所以我现在说了比较好......”说著，他露出了一抹笑容，纯真无邪使鸿凛愣在了原地。
“这些日子麻烦你们照顾，真的十分感谢，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们！”
真的......还是没有变......
鸿凛露出欣慰的神情，上前捏了一把小雨的双颊，而後转过身再也没有停住脚步，径直走了出去。
望著皇帝陛下离去，小雨心中忽然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他也不知是怎麽了，以前和霖潇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
“霖潇......”事到如今，再次念起这个名字，小雨还是不由想念。
不知道他明日会不会再来看自己一下呢？算了，还是不要来为妙，不然再和皇帝陛下起冲tu那就不好了......
在距离皇宫最近的溱淮山上，霖潇俯憨著皇宫全景，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愠怒，当得知被处斩的将是小雨，而非绝豔时，他就知道里面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如今最大的障碍──那个皇帝......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握紧了双拳，眼神中的冷冽更甚了。
“教主。”此时，一人瞬间出现在他身後，跪在地上禀告，“我教众人已经安排妥当，相信明日定能一举攻破皇宫，那时......”
“只要救人，不准杀宫里任何一人！”霖潇命令道。
“咦？”来人疑惑，即将反驳时却看见了那双凌厉的眼眸，顿时不能作声，“......属下明白！”
“嗯，去吧！”
“遵命。”说完，他来无影去无踪，一下便消失在原地。
而霖潇再次将注意力转到了皇宫中，他也明白──一切将在明日有个了解！
45
“啊呀呀，下雨了。”男子玩世不恭地望了一眼天空，而後笑著对身边的人道。
他身边的是一名独臂男子，可相貌俊美非凡，即便是女子，在他面前也顿失了几分色彩。
只见他一脸漠然，以冰冷的口吻道：“还不是你这家夥，居然拖到现在才到皇城。
“亲爱的华，不要这麽说嘛！”男子贴了上去，撑开准备好的雨伞，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一路上，你也玩得很愉快是不是？”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走街串巷，顺便还去了越家省亲，真是充实又有趣的旅行，拜这次旅行所赐，两人一拖再拖，走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到了皇城。
正巧赶上今日，听闻小雨要被处刑，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就算是下雨也依旧不能阻止两人的行动，就看两个身影在人烟稀少的街头，一边互相调侃一边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又是这种讨厌的天气......”
逍遥一早醒来，便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水声，一开房门，看见的是和那天一样的阴沈情景，雨水下个不停，天空被乌云笼罩，阴森森的，空气中湿气浓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昨夜与逍遥一起过夜的无月从床上下来，随手拿过一件衣物走到他身後将衣物扔到他的头上。
“穿上，不然要生病的。”
“唔.....”逍遥虽然有些不情愿，可面对这个哥哥却是什麽反抗的话也说不出来。
三位小王爷虽然是三胞胎，但姓格迥异，各有不同，三人之中最让人放心的就是无月，他的存在也很好地保护著另外两个兄弟，可是一切平静的日子就是在“那一天”被打破的......
或许是猜到了弟弟的想法，无月伸手轻轻抚上弟弟的脑袋，没有出声却让人充分感受到了他的温柔。
“小六，大哥该不会真的想砍了小雨吧？”
“......”无月没有做声，可是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这样啊......”逍遥无奈叹了口气，“丑话说在前头，我绝对不会让小雨死。”
“......因为他救过你？”
“不。”逍遥转过身，指著自己的胸口道，“我的这里告诉我，如果不救他，我会後悔一生。”
无月闻言不禁低头哼笑出声，“你都已经决定了，还来向我说什麽？”
逍遥也是同样笑道：“因为我想拉你一起趟这次浑水。”
说道武功，这个哥哥绝对比自己来得可靠，无月年纪轻轻便能以“邪帝”之名立足江湖，这可不是玩笑，而是他的真正实力。
回应他的是“咚”的一拳敲在脑袋上，逍遥正要反击，只听无月无可奈何地回答：“你小子哪次闯下祸不是我替你收拾的？”
这倒是事实，三兄弟中负责善後的永远是排在中间的小六，逍遥不由吐吐舌头，谁叫他即当哥哥又当弟弟，辛苦一点儿自然也就在所难免了。
因为今日是小五的祭日，所以皇族们几乎全都回到了宫里，而又闻今日有人将要被行刑，一时间，这宫里就更加热闹了。
近中午时分，除了几个较年幼的孩子不适宜见血外，大家就像事先说好一般纷纷来到了刑场边，而逍遥原以为自己和无月会是最早到的，可没想到却有一人比大家都要早。
“大哥？”逍遥很不能理解大哥的所作所为，因此言语间也夹杂了几分不满。
而鸿凛见到弟弟却是一脸喜悦的表情，“小六和小七啊，你们来得真早！”
他的一言一行更令无月觉得奇怪，原本应该在高位上的龙椅被人吩咐搬了下来，就放在离刑台不远的前方，显然是大哥的命令，他为什麽要这麽做？还有，不说其他，就说今天是小五的祭日这点，就足以让人难过，可面前的大哥非但没有伤心的表现，反而是满面春光，好像今日是什麽良辰吉日一般，真是令人起疑！
言辞间，鸿凛已经走到了两个弟弟的身边，看著他们各有所思的表情，隐约也猜出了什麽。可他没有多话，而是一手一边搂住两人，就像小时候一起玩游戏一般，捏捏他们的鼻子逗弄著。
“大哥，放手啦！”现在没人还好，有人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小子们，要游戏好玩就必须遵守规则，你们可不要犯规啊！”
戏言般的一句话清楚地提醒了两人，他们面面相觑，最後一致看向了皇帝大哥，只见他还是满脸笑意。
“不要紧张，一切结束後，大哥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说著，鸿凛放开了手，朝自己的位置那边走去，最後也不忘叮嘱，小六，待会儿在爸爸和爹爹身边看著小七，不要让他们乱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