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色如空

“为什麽死的不是我呢？”
“为什麽要为我而死？”
“求求你们，谁都好，请救救他，救救他！”
小雨看著他的模样，朦胧中也明白了什麽，不顾脸上的痛感悠悠道：“如果我能再有用点，如果我能再强点，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你是这麽想的吧？”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五殿下慢慢抬起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麽被埋没许久的东西慢慢浮现在小雨的脑海里。
“小五”一双黑而明亮的大眼睛注视著小雨，泪水不再却更显失落。
“我没有哥哥们的睿智，也比不上弟弟们的聪慧，又傻又钝，全家人之中似乎只有我是这样的一个例外。”小五淡漠地开口，说出的话直触小雨心底。
“一无是处的我好不容易觉得找到了机会，可以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但是事情的结果却是──为了我，陪上了小霁的姓命。”话到这里，小五微微一叹。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这样没有用的我迟早会给家人带来麻烦，我不要，我不要再有任何人为我死，可我为什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小五自问，而後缓缓闭起眼睛自己回答道，“对啊，只要忘记一切，就可以消失......只要忘记一切......”
“不是这样的！”小雨反驳道，“是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怎麽可以因为这样就选择消失？那被留下来的家人是多麽残酷的事情！”
这是小雨一路上所学到的东西，看著霖潇对自己的呵护，看著漩叔叔他们因为失去亲人而感到的痛苦，他深切地认识道：没有人是不应该存在的，每个人身边都有深爱著他的人......
听到这番言论，对面的小五的表情由哀伤转变成了欣慰，最後他笑了。
“我......长大了......”
“咦？”
然後小五轻轻低下头，手抚摸著霖潇的脸庞信誓旦旦道：“我想和家人、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下去，所以绝对不会让霖潇死，所以试试吧！”小五给小雨指了一个方向。
“试试？”小雨有些莫名。
小五微微一笑，轻轻拥住了小雨，“对，找大哥帮忙，找家人帮忙......他们一定会帮的，因为......”
附到了小雨耳边，小五柔声说道：“你就是我！”
“......！”
这句话犹如利箭一般刺破了小雨心中那道紧闭的夹层，以前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现出来，快乐的、悲伤的、幸福的、遗憾的，如走马灯一般一幅幅掠过。
也就在此时，脸庞上的火热灼痛也似乎到了极限，小雨感到脸颊宛如龟裂一般裂开，疼痛难忍，可是没有流血，破碎的肌肤内竟然有著另外一副完好如初的肤感。
“救......救霖潇。”他用最後的沙哑声音道。
可是鸿凛依旧没有停住脚步。
小雨在他身後向他伸出手，脸上的疼痛带来过重的负荷，他感到自己快要晕倒，可在此之前，他必须救霖潇。
使出最後的力气，他放开声音，对著那身著龙袍的皇帝大喊：“大哥，救救霖潇，救救他！”
“......！”
这话响彻整个刑台，而之後小雨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他不知道後来发生了什麽，却感到有人温柔地保住了自己，那个人似乎还说话了。
“做得很好......欢迎回来，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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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好想睡，可是周围却总是熙熙攘攘充满人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麽，可却能听出有男有女，他们在干什麽没有兴趣知道，他只是要好好睡一觉......
“殿下......五殿下！快醒醒！”
“嗯......怎麽回事？”
小五的美梦就这麽消失，他揉揉眼睛坐起来，马车继续在前进，而和他同一辆马车的灰衣少年正兴奋地看著他。
“小霁啊......”小五打个哈欠，“我们到了吗？”
“不是，是刚才停车休息的时候我找到了。”小霁摇摇头，而是将手伸了过去，“我找到了，香潭花的种子，来、给你。”
“哦！？”小五闻言也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凑上去看，“啊，真的，太好了！这是答应过爸爸和爹爹的礼物......谢谢你，小霁。”
说著他给了小霁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後解下脖子上的小锦囊把种子放了进去，“好，这样就不会掉了，戴在脖子上......”
小霁得到了夸奖，有些害羞的涨红了脸，轻轻说了一句“不用”，然後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继续说笑起来，这个时候，他们全然不知就在这天夜里，将要发生的事情就此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是夜，马车队伍在外露宿，根据行程，明天上午他们便能进入芒楚边境的一个小镇上，而芒楚国主应该派兵在那里迎接，於是无人起疑，到了深夜除了个别的守卫外，大家都睡熟了。
小五得到了香潭花的种子心情大好，难以入眠，毕竟是第一次离开亲人那麽久，不免有些想念，一想到自己将种子送给双亲的情形，小五便禁不住偷笑出声。
爸爸和哥哥们一定会很开心地称赞自己吧！？
正这麽想著，忽然车外一阵亮光，而後又是喧闹的人声将这静寂的夜空给打破了。
“怎麽了？”
小五觉得奇怪，好奇地想探出去看，一边沈睡的小霁也被吵醒了，两个孩子相觑一眼，正感到莫名之时，车帘被人拉开，正是此次使团中的一名侍卫。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还时不时地注意著外面，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麽，可透过刚才帘子掀开的那一刹那看见的火光与利箭，小五似乎隐约明白了。
“怎麽回事？”小霁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们被袭击了......”那侍卫眉头紧皱，谁也没有料想到答应和谈的芒楚居然反悔袭击了使团。
没有多说话的时间，他必须保护这两个孩子，於是他急中生智断然对小霁道：“骑上马，带殿下先走，回去，回亓羿去！”
小霁知道情况危急，就点点头简单收拾了包袱，和小五骑上一匹马离开了这个地方，朝反方向跑去。
小霁的骑术并不菁明，而小五身为王爷，简单的骑马带人还是菁通一点，於是两人行了一段路後，小五提议自己来驾马让小霁坐在前面，小霁本想拒绝，可转身看到身著月牙色锦袍的五殿下，一个想法映入了他的脑海。
“五殿下，和我换身装束。”
“咦？”
不等小五诧异，小霁已经脱下了外衫，“没有时间细说，快点换上。”
五殿下的服饰太高贵，任何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他们主仆之分，而现在有危险的是主，既然这样，小霁就要代替主子将这份危险承担下来。
换了著装，小霁为了掩饰，还用手沾了一些尘土涂在小五脸上，“殿下，之後无论我出了什麽事你都不要管，你必须完好无损地回到亓羿去，记得那里陛下他们都在等你。”
“可是小霁，你......”
“我没事，我答应了太上皇，会保护、照顾你的！”
那是他的誓言，因为从被五殿下选中起，他的生命就是为了殿下而使用的。
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小五只能这样与小霁一起前进，他们的身後有追兵，只能不停地朝亓羿跑，而就在快到边境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外人。
“磨难”是让一个人成长最快却最为残忍的方式，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令两个少年畏惧，而小霁在保护著五殿下的同时却没有发现，那双曾经清透明亮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疲倦与猜疑。
在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马上望著他们的时候，小霁的仿佛见到了一丝希望，而在他身後驾驭著马的小五本也觉得可以松口气，但是在对上那人冰冷的眼眸後，他失望了。
“他不会救我们的，因为他的眼睛没有感情。”
就此下了结论，小五没有停下马，而是直接与那个人相错而过，这就是他们俩和霖潇的初次邂逅。
之後两人继续行了一段路，终於因为体力不支而被追兵追上，最後被逼到了悬崖边无路可退。甚至要逼得小霁跳崖自尽，小五当然不可能答应，一把拉住小霁的手不肯松开。
“这两个小子不知道在玩什麽花样，干脆送你们一起上路！”
追兵其中一人话说著眼见就要一刀砍下来，在此危急时刻，小五不由闭起双眼，可没有预料中的伤痛，反而是敌方那里发出了凄惨的叫喊声。
“哇啊啊啊！！！”发生了什麽？
小五紧闭著眼睛不敢睁开，而在他身边护著的小霁却清楚地看著那些追兵有的被活生生地砍成两段，有的双目或是心脏被直接挖了出来，那惨无人道可言血 腥的一幕幕宛如人间炼狱一般可怖，而始作俑者竟是刚才那个被小五忽略的“外人”！
当周围的人声停止，小五鼓足勇气睁开双眼，看见的是张开双手挡在自己眼前的小霁，以及那个手染鲜血逐步靠近的男人。
“你、你不准再靠近！”小霁明知不是对手却还是护在小五面前。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不能让他靠近五殿下。
而霖潇不因为他的话而停留些许，转眼间走到他们面前，他缓缓伸出手，那染血的手掌即将触及的地方正是小霁的心口。
小五见状忍不住大喊：“不要杀小霁！”
原以为这是枉然，可谁想霖潇在听见这话之後瞬间转移了目标，将手指点在了小霁的睡穴上。
“你......”小霁惊愕地向前倒去。
寂寥的黑夜中，只剩下小五抬著头，默然地看著这个被自己否定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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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个人不是坏人..也许无情是他的掩饰..也许自己弄错了也不一定......
小五坐在火堆前，身上披著男人不知哪里弄来的披风，小霁睡在他的身边，而那个被自己称为“没有感情”的人正面对著火堆烤著他捉来的鱼。
“我脸上有什麽？”似乎是已经烤熟了，他拿起一支递到小五面前。
小五这才感到自己失态，连忙垂下脸，爸爸说过对著人家直看是很不礼貌的。
“没、没什麽。”慌忙地收下他递来那支，小五正要咬下，可看著这有些黑乎乎的东西却不由奇怪，“那个......请问，这是什麽？”
“鱼啊。”
小五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东西，脑袋里自然泛起问号：“鱼？”
鱼怎麽是这个样子的？不应该是白白嫩嫩的方形吗？还应该带著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鱼刺”......
霖潇也感到了他的古怪，这小子横看竖看似乎都不肯相信这个是鱼，莫非......
“你没有见过鱼？”
应该......不可能，但是这小子的反应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我、我......”小五“我”不出个所以然，所以立刻选择了转移话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谁？”
霖潇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顺著他的话回答：“霖潇。”
“霖潇......潇。”小五默念後抬头一笑，“真是好听的名字。”
霖潇从不觉得别人的夸赞对他有任何意义，但当面前的少年说他名字好听时，他的心狠狠悸动了下，“你呢？你叫什麽？”
“我？”小五指著自己，“我叫霁瑞熙，大家都叫我小五。”
完全忘记了自己在逃难，小五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真名报了出去。
霁瑞熙......当朝的五王爷！？
听见他的回答，霖潇暗暗一惊，看著少年的衣饰和纯真的脸庞开始思忖起来。
单看服饰霖潇还真的被骗了，可是听著少年之前那番言论，也确实只有倍受宠爱的小王爷才会有，而且他的眼神丝毫不带欺骗的意味，看来是真的没错，不过这样的话也许就会多些麻烦。
不明白霖潇看著自己在想什麽，小五干脆不再看他，而是努力钻研著手里的“鱼”，直到霖潇也看不下去，拿过那支鱼，直接用手将鱼肉撕下然後喂到小五的嘴中。
这是小五第一次尝到烤鱼的味道，真的不错，於是他欣喜地接受“喂食”，两人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一个夜晚。
翌日小霁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五殿下被那个陌生的男子搂在怀里沈眠，脸上流露的是许久不见的安心神情，似乎是预见到了未来，小霁心中顿起一丝羡慕。他很早就明白五殿下一直将自己当作最好的朋友，能永远陪伴在殿下身边的那个人决不可能是自己，事到如今他更清楚自己没有保护殿下周全的能力，而面前的男人应该可以。
小霁默默站到他们身边，此时不出意外的霖潇被杂音干扰而睁开了眼睛，看见那个平凡的少年大胆地站在面前直视著自己。
“你要做什麽？”要不是现在那个少年睡在自己怀里，霖潇一定二话不说杀了这个“阻碍者”。
昨夜他已经想得很清楚，自己想要这个少年，那就决不可能放少年回去，所以就此说来这个侍从无疑是个障碍，他必须除去。
霖潇毫不掩饰的独占郁被小霁看在眼里，他有些发抖却没有退却。
“你......你喜欢五殿下？”
“不知道。”霖潇不知道什麽是“喜欢”，他只知道他想要这个少年而已。
这个答案令小霁吃惊，可再见那个男人在回答後温柔地搂紧了五殿下，替他拉上滑落的披风，一举一动使小霁渐渐安心下来。
说不说又有什麽关系呢，只要心里明白就好了。
这麽想著，小霁又问：“你会帮助五殿下回去吗？”
“别想！”霖潇一瞪眼，“他是我的东西，除了我身边，我哪里都不会让他去！”
不用他动手，光是那个眼神小霁就能明白，他们似乎惹上了一个难缠的人。
小霁不由皱起眉头，“可五殿下非常喜欢他的家人，一定会想回去......”
“那到时我会杀了他麽。”霖潇没有丝毫让步，反而戾气更甚。
那股危险的气息令人惧怕，小霁也不例外，他不禁後退两步，声音不稳地道：“可、可那样的话......五殿下会恨你，会远离你！”
“离开？”霖潇眉间闪过一丝不解，而後竟理所当然地回答，“那我把他也杀了！”
“你说什麽？”
小霁看他的眼睛，他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霖潇则无所谓地道：“我只是想要他，尸体也无所谓，保存完好依旧可以在我身边。”
这个男人......不是人！
小霁握紧了拳头，他几乎可以想象之後五殿下的遭遇，但是......
不允许，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坚定了信念，小霁对上了霖潇的眼睛认真且严肃地说：“我可以帮你得到五殿下，可是作为代价......你必须保证五殿下健康、快乐地活著！”
“帮？”霖潇挑起眉头，他不认为面前的少年有这个能力。
小霁点头，“你不用杀死五殿下，只要消去他的记忆就可以，至於殿下的家人那里......”他停顿了片刻，而後断然道，“你可以用我的尸体瞒天过海。”
霖潇闻言沈默不语。
没想到这个平凡的少年还真有勇气，不过他是否明白自己这番话的含义呢！？
“杀掉我，毁掉我的脸，待侍卫们发现我的尸体自会认为五殿下已经死了。”他与小五的身形或是年岁相仿，毁掉容颜根本就很难分辨，“或者你若担心暴露，把尸体整个烧焦也无所谓。”
“站争、尸横遍野、甚至国家毁灭，这都无所谓？”霖潇平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