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沈醉又何妨+番外——千帆狂舞

作者:千帆狂舞  录入:10-07


为君沈醉又何妨 第一章

萧怀瑜不紧不慢地跨进相府时,梁殊已拎着衣摆踮起脚尖急匆匆迎上前来,原本在厅中溜须拍马夸夸其谈的文武大臣们全都争相恐後纷涌而出,只怕一不小心怠慢了金尊玉贵的九皇子。

却独有一人,不慌不忙走在最後,即使那是一张并非特别出众的脸,可萧怀瑜还是下意识地、迅速地将眼光锁在了那人的身上,心下下欣喜不已,他果然来了!梁殊拉拢人的手段的确有些门道,可谓名不虚传。能见到他,今日替太子来拜寿倒也值得。

那人微微笑着,清秀的容貌在三月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茫四射,萧怀瑜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双目晶亮亮地一晃,忍不住闷下头去,对着半跪在地的梁殊摇头道:“今日乃梁相的吉寿,本王特为拜寿而来,不必拘礼!”随意地招了招手:“来呀,还不快快将礼单奉予梁相过目!”幸好萧怀瑾将寿礼都准备好了,否则,他哪有那等闲情逸致给梁殊送礼。

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呈上描红烫金的礼单,梁殊慌忙站起,双手颤颤微微地捧住礼单,略一过目,随即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王爷如此厚礼,微臣愧不敢当。”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显然,寿礼十分丰厚,梁大人心下得意非常。瑜王与太子一母同胞,休戚相关,估摸着太子的那份也含在里头了。

萧怀瑜随便打了个哈哈,要笑不笑地拍拍丞相的肩膀,神态亲密,看在群臣眼里,却是瑜王替太子拉拢梁殊的手段,想必梁殊已理清亲疏,夥同太子对付瑛王了,难怪今日不见瑛王身影,也不见瑛王府派人前来贺寿。

梁殊与太子萧怀瑾同龄,本是隆和年间的状元,十年官场,这头恶狼狡猾而凶残的腥气味萧怀瑜在几里外便能闻得到,他讨厌这个伪君子,深恶痛绝,恨不得放把火烧了这座富丽堂皇的相府,将这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烧成灰烬。

但是,萧怀瑜并非糊涂蛋,知道这匹狼现在还动不得,父皇曾经说过:“其恶不彰,无以论罪。”没有切实的把握,不仅扳不倒梁殊,反而会使那些被梁殊正直假象所蒙弊的良臣为之心寒。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梁殊总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不用心急,静观其变为妥!

况且,不久前,梁殊处心积虑与太子萧怀瑾达成共识,镶助太子,压制瑛王,萧怀瑜心里明白,即使他自己两头不帮,保持中立,却也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坏了所谓同胞哥哥的好事。

想着想着,他竟又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人站立的方向,心下忽地打了个突,人呢?怎麽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难道刚才是自己眼花?

这厢,梁殊已在提醒瑜王进厅小坐,萧怀瑜的眼光扫过一圈,暗暗皱眉,自己还未过二十五岁生辰,断不至老眼昏花,那个人分明是站在人群之後,怎会突然不见了影儿?

梁殊见他兀自不动,忍不住又道:“王爷……”

萧怀瑜笑了笑,宽大的袍袖向前一挥:“诸位大人,我们进去吧!”言罢,领先大步走进厅内。

厅中的布置十分简单,却也雅致舒适,朝南的照壁上方悬着一块金光灿灿的牌匾,上拓“忠勤”二字,乃是当今圣上感念丞相忠诚勤奋,御笔亲题赐予梁殊以表其功。匾下挂着一幅托桃寿星长卷,笔墨用度妙到巅毫,寿星丰脸高额,眉目慈祥,栩栩如生,神韵尽现,落款大红方印,“姜澧”之名清晰可见,萧怀瑜欣赏片刻,淡淡一笑。

姜澧是今秋的新科状元,金殿御点时萧怀瑜因旧疾突发在家休养未能见着,琼林宴罢,三甲夸街,可怜的瑜王仍然呆在府里要死要活地被人灌着又黑又苦的祛病汤药,王府总管不敢过多打扰他的休息,只略微提了两句:“姜澧年少,温文婉若处子;苏清岚落落大方,潇洒不群……”说到这里,王府的大管家皱皱眉头:“倒是那位探花郎,眼若桃花,勾魂似的,绝非良家子。”

当时的萧怀瑜捧着黑糊糊的药碗微微颔首:“非良家子麽……”挥手令管家退下。

非良家子麽?瑜王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寿星图的左右两侧分挂两幅长轴,上录“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贺词虽然俗不可耐,但那几笔梅花篆却是轻重有致,方圆相济,非潜心下过苦功不得尔。

此地此景,不免令萧怀瑜暗暗惋惜,懊恼今日不该将老总管留在府里,否则带到这儿,让他瞧瞧他口中那位“绝非良家子”之探花郎竟能写出这等清绝飘逸的字来,只怕老总管会当场大呼老奴有眼无珠。

他越想越有趣,竟就这麽轻轻地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回眸瞟了瞟身边莫明所以的梁殊,语气悠然:“此等妙手丹青,也只德才兼备如梁相者才能与其相得益彰。”

梁殊听着这句赞美的话,不知为何心里头却觉得十分不舒服,表面上笑容丝毫不变:“王爷谬赞!”面前这位王爷与其他封王的皇子可大不相同,萧怀瑜幼年时曾落过水,沾过毒,後来虽然治了个七好八好,可一直病怏怏的,皇位自然轮不上他沾边儿。但是,当今圣上却对这个儿子宠爱非常,自幼千依百顺,如今长大成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地任他做个逍遥王爷,更有那太子念着生母早亡,对同胞弟弟愈加关爱,兼之他因身体之故不可能继承皇位,又始终超然脱俗,从不参与皇子间的夺位纷争,兄弟们自也不与他为难。故而萧怀瑜在朝中虽无实权,却也没人敢真正得罪了他。

宾主互相谦让一番,依次就坐,萧怀瑜身份尊贵,与梁殊分坐主位,底下官员按官阶大小列排。临门靠墙角处放了三张檀木椅,上首坐着的正是新科状元、画坛俊秀姜澧,中间乃榜眼苏清岚,最末位却空着。梁殊瞧那空位着实刺眼,忍不住问道:“凌探花呢?”

一名长相周正的相府小厮忙道:“禀相爷,凌探花……”他顿了顿,突然发现这话不太好回,说那事儿未免有污在座诸位贵人的清耳,得挑个文雅些的词儿才成。

还没想完,却听耳边一道清脆的声音不急不躁缓缓响起,语气里带着些不易为人所查的揶揄之意:“相爷少待,卑职来了。”

厅门口站定一人,红色的官袍套在身上略显宽大,颈项修长,肤色微黄,嘴唇却是淡淡的、历尽尘世沧桑般泛着隐隐的浅白,鼻梁不算高,偏偏一双桃花眼儿左顾右盼,神采飞扬,只那麽似笑非笑地站得笔直,厅中每一个人却都觉得那双眼睛注视的正是自己。

萧怀瑜手捧茶盅,垂眸瞧着碧绿的茶水中晃晃悠悠映出黑黑的人影,心下越发好笑,似乎已经猜到了那人将要出口的惊人之语。

果然,那家夥是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只见他双手抱拳弯腰作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相爷恕罪,卑职日前喜贪腹欲,一不小心,吃得太多,以至上下难通,这个……”他的话还没说完,榜眼苏清岚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那人顿了顿,眸光溜溜一转,仿佛并不明白苏清岚为什麽咳嗽,很快又迅速地开了口:“适才王爷刚至,卑职却突然觉得腹中翻江倒海,疼痛难忍,卑职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王爷与相爷闻着那五谷杂粮之气,所以先行寻个地方……”停了停,将底下短短的话说得字正腔圆:“出恭!”紧接着又道:“请王爷、相爷恕罪。”

厅中一时沈默,连厅外侍立的仆役家丁们也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露惊愕之色。苏清岚头痛地闭了闭眼,暗想这死小子的脾气怎麽也不改改,明明不是那放荡的性子,却偏偏……

梁殊脸色有些发青,碍着瑜王在场不便发作,只狠狠瞪了那探花一眼,暗道好你个凌文湖,本相寿诞吉时,你居然说什麽出恭来凭添晦气,少不得本相要好好给你回份大礼。

萧怀瑜有意无意间扬了扬眉,目光淡淡的,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梁殊,突然将手中的茶盅搁在案上,笑道:“人有三急,也算事出有因,探花郎何罪之有,进来坐吧!”

此话一出,厅里面每个人都知道瑜王存心偏袒,梁殊脸上的笑容随後又起,连连道:“甚是甚是,凌探花进来坐吧!来人,给凌大人上茶。”

厅上众人不约而同全都松了口气,连外头的奴仆家丁们也露出侥幸的表情,独有那险些惹祸的凌文湖,非但未觉半分紧张,反而施施然走到自己的椅子旁,悠悠哉哉地坐下,似乎觉得正襟危坐相当不舒服,竟然不管不顾,当众左腿上抬,轻轻巧巧地搁在右腿上,二郎腿翘得怡然自得。

梁殊只当没看见,和萧怀瑜一句一句聊得投机,心里暗自打着主意。这小探花行事太过放肆,纵然双手梅花篆举世无双,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留在身边也没多大用处。改日寻他个短处,奏请圣上发落,让他在大牢里“出恭”去吧!

萧怀瑜不是神,猜不到梁殊这时候在想些什麽,但他对这位丞相睚眦必报的个性十分清楚……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搀和进去,可小湖的事情自己又怎会袖手旁观。

他把眼光调向凌文湖,那家夥眯着眼,身体散了架般靠向椅背,苏清岚正在和他说着什麽,他却是嘴角微勾,双唇动都不动,脸上的表情七分不耐还带着三分的……嘲弄。

萧怀瑜突然觉得心下一凉,莫名其妙地感到那三分嘲弄针对的正是这满堂的文武大臣与……自己……他无奈地拧了拧眉,细微的动作却被梁殊看在了眼里:“莫不是茶点不对王爷的胃口?”

萧怀瑜一惊,知道自己色形於怀,忙收敛情绪,笑道:“非也非也,本王只是心生艳羡而已。”

梁殊存心打破砂锅问到底:“王爷羡慕谁?”

萧怀瑜歪过脑袋,两眼笑得如弯月一般,粉色的嘴唇启合轻缓:“羡慕梁相啊!”

梁殊面带惊异之色:“微臣哪有可令王爷羡慕之处?”

萧怀瑜侧过身子,手指点了点中堂高悬的字画:“状元丹青,探花妙笔,本王一样未得,怎不艳羡梁相?”

梁殊看似放下心来,哈哈笑道:“这有何难,如今姜状元凌探花人皆在此,王爷若有雅兴,何不各求墨宝一份?”瑜王是什麽样的人,梁殊再清楚不过,政事他是不问的,这位皇子喜欢的是风花雪月舞文弄墨。

不过……梁殊暗暗皱眉,萧怀瑜对才华出众者极为欣赏,似姜澧、凌文湖这般的士子定能博得他的好感,听他之言,显然已起了惜才之心,若一定要拿凌文湖的短儿,只怕瑜王以为自己心胸狭隘,小鸡肚肠,斤斤计较,容不得人。罢罢罢,算这小子走狗运,此次先放他一马,不过是个小小的探花,又完全不通礼数,这种人还能翻了天去?

苏清岚没心思听萧梁那边的动静,只轻声叮嘱着凌文湖莫再惹事生非。探花郎越听越厌,突然眉角一扬,笑嘻嘻地挥挥手,也不多话,头一歪,双眼一阖,懒洋洋地竟想在这大厅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榜眼老爷叹了口气,知道这小子是不听自己劝的了,见厅中并无一人注意这边的情况,方才稍稍放心,悄悄侧过身子,将凌文湖堪堪挡住。

二人上首新科状元姜澧坐得端端正正,秀丽若女子的脸庞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似乎不经意间皱了皱漂亮的长眉,随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打量中堂上高悬着的梅花篆字幅,良久,细碎的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神色。

萧怀瑜的目的达到,也不便再在字画上多费唇舌,自己将话风一转,七拐八绕竟转到了哪条街又出了什麽新店,店里卖的都是些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据说全是从罗刹国运过来的玩意儿,中原极少见到,梁殊连连点头称是。

厅内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吉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但见日头西斜,有相府执事进来禀报,询问酒席摆在何处,众人这才发现天色将晚,梁殊一迭连声地催促置备寿宴,带着一干贺客往後花园走去。

为君沈醉又何妨 微虐 第二章

凌文湖回家时刚过二更,相府的寿宴并未结束,他却烦了身边有只苍蝇一直吵闹不休,寻个托辞离开了相府。反正他“日前吃得太多”,中途退席非但没人拦阻,倒有几名不屑五谷杂粮之气的“君子”掩面偷笑,殷切劝他赶紧回府清清肠子。

夜风轻轻吹拂,滑过微烫的脸颊,探花郎缓缓抬头,半弯勾月悄悬,好似公子瘦削的脸庞,笑意温和,嘴角却挂着擦也擦不干净的血痕,无力地拉住他的手,边咳边劝:“小湖,别伤心,人还能躲得过个死字麽?可惜我没能给你留些什麽,只有……”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公子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是爹爹留下来的手迹,我离家时什麽也没带,只带了它聊慰思念之情,赠给你吧!你不是喜欢随我练字吗?这手迹虽然不值一文,可在我心中却是无价之宝,你以後若想练梅花篆,就照着临摹吧!”

或许是喝了点儿酒的缘故,凌文湖竟有些情难自禁,喃喃唤道:“公子……”公子走了有多少年了?坟前梨枝早已生根成树,每逢三月,满树梨花飘香,探花郎突然有种冲动,想去瞧瞧那梨树,闻闻那梨花的清香,梨花的香淡淡的,就象公子身上那股温雅的味道,令人闻之忘俗,流连忘返。

说去便去,他打定主意,转身拐上一条小路,不想,却听有人连连高呼:“公子……公子……”凌文湖愕然回首,远远的,一个瘦小的身影急匆匆赶来,他站着没动,心里却满满全是苦涩,已经到家了吗?看来今夜是不能去瞧瞧公子了。

那身影走到他身边,带着几分焦急:“公子,您可回来了。”不由分说,拉着凌文湖往回便走。

探花郎哎哎哟哟地拉拔着那人的手:“小晏,轻点儿轻点儿,这是赶的什麽场子?府里着火了吗?”

小晏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拿眼瞪人也没有什麽可怕的气势:“瑛王来了,等您一个下午。”

凌文湖愣了愣,旋即换上一副嘻皮笑脸的表情:“啧啧,他不用做事的吗?再说,今儿个丞相大寿,我这种尚无官职的小探花怎好缩在家里,他不是白等吗?”

小晏突然叹了口气,话语里带着几分无奈:“公子,您这脾气怎麽还是改不了?回头见着瑛王好歹别乱说话,惹他发了火谁能讨个好去……”小晏的声音越说越低,到後来突然住了嘴,虽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脸带怆然,眉目间流动着悲哀凄苦的神情。

凌文湖收起笑容,握住小晏的手,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了,绝不会连累你,对不起……”

小晏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别说,公子,别说那些话!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娼寮里伺侯人呢!”他拉着凌文湖的手慢慢向前走:“我……”咬了咬嘴唇,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却仍旧毅然道:“我只是不想公子再受那种罪……”

凌文湖挣脱他的手,张开双臂从背後将他抱住,脸颊在他鬓发间轻轻磨蹭:“小晏,你放心吧!那种事其实也没什麽可怕的?想当年……”

小晏一把捂住他的嘴,恨恨道:“休提当年,现在的你可是堂堂的探花郎,口没遮拦混说什麽。”一边说着,一边还忙不迭四下里望了望,确定周围没人,方才松了口气。

凌文湖心道我不提那几位还不是全都知道,当年哪个没在我身上耍弄过,能骗得了谁?什麽好身家,什麽功名,那几个倒算是有良心的,好歹闭紧了嘴,一句不提,不过……他偷偷笑了笑,不提就真地瞒住了麽?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这污秽的背景早晚会被人查出来,到时候朝里家里有得热闹可瞧了,只希望那日子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让他有时间把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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