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恍惚的德斯特,被赖尔这番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给砸得晕头转向,早不知东南西北,更不论今夕是何年。
"......爱他,就不要轻言放弃,否则等到后悔的哪天就什么都迟了......"赖尔用哀伤的近乎绝望的口吻轻轻诉说,让本来满头雾水的德斯特顿感心里一震,一种难以言语的伤恸在心的缓缓蔓延。
"告诉我,是谁?竟让你如此痛苦?"这可真让人无法想象,那人到底是谁?竟让终日笑语晏晏的赖尔如此的哀痛?伸手环住赖尔的肩,德斯特放柔声音在他耳边轻轻探询。
"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的人......可他就像高悬夜空中璀璨夺目的晨星那般高贵与耀眼,而我却似匍匐在他脚下的泥土尘埃那样卑微而又渺小。"赖尔靠在德斯特的肩上,闷闷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赖尔,你是我们泰塔尔尊贵睿智的二殿下,这世间没有谁会比你更高贵。"这哪里还是在兄弟中生性最高傲和无羁的赖尔,双眸闪过一抹惊讶,德斯特随即继续安抚道。
"不,只有绯才是最高贵无华的,没有谁有资格与他相媲美,他是高居云端俯视众生的神只,他是夜空中皎洁无暇的皓月,他是那种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像个孩子一样固执的赖尔,毫不犹豫的反驳道。
"......"德斯特诧异的斜睨了头枕在自己肩上喃喃自语的赖尔一眼,暗自心惊。
他对赖尔的性情知之甚深,知道对于赖尔而言,风流好色纯属家族遗传,别看他平日一副温柔情人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天性凉薄,虽然风流韵事天下传,可他追求的其实只不过是刹哪间的永恒,从不愿轻易的付出真心。
因此他简直无法相信看似放荡无羁、傲气凌人的赖尔,心底竟深深的埋藏着这么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而他口中那位完美无暇的神只,又似乎在他心中有着高不可攀的地位,甚至容不得别人对其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眉头微蹙,瞅着埋首在肩上的赖尔侧颊,德斯特欲言又止,他只觉得脑中本就有几分纠缠不清的思绪,此时更是彻底的乱成一团。
"......九弟,若是你感到他在你心中的地位超乎寻常的重要,就千万不要轻言放弃,要知道机会梢纵即逝,你若不紧紧的抓牢,等到失去后再去后悔就全都晚了。现在还来得及,快去把他抢回来,不要像我一样......任痛苦与悔恨一点、一点啃噬我的心......千万不要等到将来再后悔......千万不要......"
"......"德斯特感到肩头微微有些湿意,靠着他的修长身体不住的轻轻颤抖,他张了张嘴终还是一言未发。他知道骄傲如赖尔,根本就不需要旁人的同情,借肩膀给他靠靠就好,因此他也就不准备浪费口舌。
反而是赖尔口中不断重复‘千万不要等到将来再后悔'这句话给他的感触非常的大,他反复的分析自己与阿宬之间到底属于什么样的关系,是友情、是亲情、还是爱情?
经过不断自我剖析,德斯特隐约察觉到,他对阿宬感情似乎早就超越了友情与亲情,至于是不是爱情,从未曾经历过的他自然也就无从分析,更不能准确的判断。
瞟了眼趴在他肩头无声抽泣的赖尔,德斯特有种感觉,认为爱情这种奇妙的东西是绝不能单相思的,否则痛苦的永远是付出最多的那一方,而天生奸商的德斯特是不管在什么方面都不肯轻易吃亏的,哪怕是在这种让世人皆难以琢磨的爱情也是同样。
虽然此时刚刚醒悟的他与紧锣密鼓筹备婚礼的阿伊纱相比已是落于下风,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反败为胜,只要他方法运用的巧妙,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掉那个令他厌恶的对手。
若有所思的德斯特,眼底流露出一抹算计,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一场血雨腥风,就因德斯特的一己私心下而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五章
眉头深锁,阿宬若有所思的斜卧在柔软的床榻之上,眼神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扫扫视周围早就看过千百遍的华丽装饰品以及古雅的各式家具,感到无趣的他又转向半敞开的窗棂,透过随风飘舞的轻纱凝视着挂着树梢上昏晕的小小月芽,以及散落在四周的点点星子。
已经快七八天没见到阿伊纱的面了,而且驸马府中的下人们也不复开始时的恭敬,这几日更是越加放肆起来,一个个对他总是爱理不理的,总是一问三不知。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本来已经临近的婚期突然被无限期的推延了,至于具体是何缘由,他也就无从得知了。
人家都说深陷爱情泥沼中的男人除了心上人外对周边的一切事情反应都会比较迟钝,连平素自认冷漠淡情的阿宬都似乎难逃如此。
不过自打阿伊纱突然从驸马府绝迹后,他也终于从热恋的激流中苏醒过来。恢复了过往清明的头脑,以及原本敏锐的洞察力的阿宬,不再是前些日子那位被爱情冲昏了头的笨呆瓜。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一切好象跟大半个月前邻近的某个国家发来的一纸文书有关,虽不知上面具体写了些什么。
但也就从那时起阿伊纱眉宇间就暗藏着一抹轻愁,而他也隐约感到了有几分不安,只是置身在这个几乎陌生的环境中,消息闭塞让他无从分析。
心里其实早就有些忐忑不安的阿宬,现在只能一再的用各种理由去安慰自己,而正当思潮起伏不定的阿宬,从暗地里搜集来的各种情报中一点点抽蚕剥丝分析时,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阿宬有些疑惑,深更半夜,谁闲着没事跑来敲他的房门啊?
"是我,德斯特。"低沉的嗓音,在静悄悄的黑夜中显得非常清晰。
"啊──德斯特我的兄弟,你怎么来了?我们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快要让我想死你了......"一个鱼跃跳下床榻,异常兴奋的阿宬飞快跑到房门前,伸手拉下门闩打开紧闭的房门一把抱住来人高声欢呼道。
"是啊!我们都快三个月没见面了,我也非常想念你啊!"反手搂着阿宬的肩,德斯特语调似乎微微有些轻颤的答道。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记得当时好象忘了给你留下地址?"当时走到半路上才想起来的阿宬,还曾懊悔过,还以为可能会就此与他这位难得投契的好友失散,要知道他们两个相互间可谁都没有说实话啊!
"呵!在其它地方或许不好说,可在戈梅尔这片地域内我还称得上是神通广大,想找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拥着阿宬走进房间,德斯特笑吟吟回答道,不过他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延伸到眼底。
心里有些郁郁的暗忖,若是以阿宬的迷糊劲,忘记留下地址那是很正常的事,可精明的阿伊纱却绝对是故意不提醒他的。
"哈!看来,你还是个大人物呢?"阿宬嬉笑的回首,边走边甩开德斯特的手臂,并反手猛力的拍打他的肩膀。
"那是当然......"德斯特大言不惭的应道。"在戈梅尔,我的影响力可以说几乎凌驾于各国君主之上,很少有人会不买我的帐。"
"......"斜睨了得意洋洋的德斯特一眼,阿宬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表示不予置评。
"你......还是算了,不管你信不信,以后你就知道了。"挥挥手德斯特不准备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不休,他飞快的转移了话题。"你现在赶快收拾东西跟我走,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什么?收拾东西跟你走?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难道你不是专程来参加我的婚礼的吗?还有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这里可是我的家啊?"阿宬停下向内室走去的步伐,困惑不解的歪头瞅着德斯特。
"啊?天啊!你不会是还被蒙在鼓里吧?"哦!看来爱情,还真的会把一个曾经精明狡猾的狐狸,变成一个笨笨呆呆的傻瓜。德斯特无奈的拍了下额头,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说道。"你的未婚妻阿伊纱,已经决定嫁入泰塔尔,以此平息泰塔尔王的怒火。"
"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桑特拉在戈梅尔平原诸国中只能算是个非常弱的小国,他们拿什么去跟几百年来一直是戈梅尔霸主的泰塔尔对抗,何况泰塔尔的军队势如破竹,如今已是兵临城下,桑特拉若是不献上阿伊纱以求平息泰塔尔王的怒气,就只能等着亡国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无法置信的阿宬,一把抓住德斯特的前襟冲他怒吼道。
"你怎么可能到现在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啊?"德斯特有些惊讶,按理说以阿宬的精明,是不应该毫无察觉的。
"这些日子我消息非常的闭塞,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阿伊纱毫无征兆的推迟了婚期,府里上下人等各个嘴严得像紧闭的蚌壳。甚至近来我连进出都被限制,你说,在这个孤立无援的陌生国度里,我能知道些什么?"甩开德斯特,阿宬满脸颓废在一旁的圆凳坐下。
"......我似乎应该来得更早一些才对。"瞅着阿宬被零乱的长发遮挡的脸孔,双眸中闪过一抹怜惜的德斯特喃喃自语。
"德斯特把一切告诉我吧!我不想继续当一个一无所知的傻瓜。"阿宬缓缓的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好似能穿透一切,苍白憔悴的脸孔全无一丝血色,以往总是微翘的唇角,此时拉成了一条直线,让他那张天生的笑脸显得有几分诡异。
"前些日子泰塔尔王寿诞,有人献上一幅美人戏水图......"小心翼翼的瞥了阿宬一眼,德斯特继续道:"想来你也能猜到了,那个画中人就是阿伊纱,泰塔尔王顿时惊为天人,并很快向桑特拉递抵了一张婚约书。"
"......"德斯特故意顿了顿偏首瞅了眼阿宬,可见他却毫无反应,不禁无趣的耸耸肩继续讲下去。
"可你也知道,现如今的泰塔尔王已近五旬,而阿伊纱不过才十九岁,虽然老夫少妻在各国皇室中并不罕见,可心高气傲的阿伊纱并不甘心屈就这类的婚姻,自然也就不情愿就此委身下嫁。"
"......"停了停,再瞟了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阿宬,德斯特知趣的继续讲。
"更何况你们的婚期又已公布天下,他们桑特拉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更何况近十几年各种迹象表明泰塔尔国力正日渐势危,在有心人的怂恿下他们竟然大胆的拒绝了,甚至还不知死活的诋毁泰塔尔王的声誉。"
"......"阿宬嘴唇动了动,可终还是欲言又止。
"虽然近年来沉溺酒色的泰塔尔王已不复年青时的英勇睿智,可泰塔尔依然是一只不允许他人轻视的狮子,一个小小的桑特拉竟敢向其挑衅,他们自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更何况既可以惩罚桑特拉的不敬,又可以顺便立威,他们又何乐而不为的呢!仅仅九天而已,泰塔尔大军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地攻至城外,若是桑特拉不想就此亡国,就必须献出阿伊纱......"
"......原来是形势逼人,阿伊纱并没有变心,这都是泰塔尔王的错......"
"不,"打断阿宬喃喃自语,德斯特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不要把你的阿伊纱公主看得多么的高贵无暇,你以为一位未婚公主的肖像是可以随意的流出宫外的吗?若不是有意散布,有谁能知道深居宫内的公主长得是美是丑?其实阿伊纱的父兄生性软弱平和,只有阿伊纱才有着超乎寻常的野心,她一直渴求的至高地位,并不是你能够满足她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若真如你所说,当初阿伊纱又怎么会答应嫁给我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平凡人,就算我们家族在紫宸稍微有些名气,可也还达不到能够给她带来至高荣耀的地步吧?"不满意德斯特侮蔑自己心爱的人,阿宬暴躁反驳道。
"天啊!阿宬,你难道没有发现阿伊纱已经十九岁了吗?对任何一个国家的女人而言,她都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她之所以选择嫁给你,或许有爱着你的那部分,可更多的是迫于来自周边的压力。你可以说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她若不牢牢的抓住你,说不定以后再也碰不到这么好的姻缘了。"
"你胡说,若我是她唯一的选择,那泰塔尔王这种率兵攻城的举动又算是什么?"
"他跟你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啊?要知道泰塔尔王不但是个年龄足可以当她父亲的糟老头......"德斯特心里暗暗向他的父王说声抱歉,其实虽然他父王的确已年近五旬,可他保养非常不错,看起来也就四十上下正当壮年,哪里会是什么糟老头啊!
"而且那个老头子后宫内不要说正后诸妃不在少数就连身份卑下的女奴也不计其数,而且还有两位适龄的皇储,阿伊纱嫁过去最多也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侧妃。像她这种自持美貌才高的女人,若不是在生死攸关的威胁下,她又怎么肯轻易委身下嫁呢?"心怀不鬼的德斯特,继续努力丑化阿伊纱在阿宬心里的美好形象。
"德斯特,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你似乎很讨厌阿伊纱?"用怀疑的眼瞟了德斯特一眼,阿岁若有所思的轻声道。
"咳咳!呃!虽然我的确是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可我发誓我是不会恶意诋毁她的,我所说的句句都是事实。"闻此言,德斯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略微有些尴尬的他连忙向阿宬诅咒发誓。
"我......还是无法相信阿伊纱会是一个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微微摇摇头,阿宬不想去相信他此生头一次的心动,会是一场并不平等的付出与回报。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付出是一份不掺杂任何色彩最为纯粹的爱,而另一方面竟然充满了无数的心机与算计。
"......"望着阿宬眉宇间的哀伤,德斯特的心隐约有些抽痛,他真的不想如此伤害阿宬,他也必须承认自己非常的卑鄙,他利用父王的好色天性破坏了他们这对堪称佳偶的姻缘,并无限夸大了阿伊纱的野心,以及为此而葬身在战火中成百上千的无辜生命,还那些为此失去了父亲、丈夫,何其无辜的孤儿寡母们。
深深的瞅了陷入沉思的阿宬一眼,德斯特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转身走进内室打开与硕大的床并排摆放造型相当古雅的衣橱,翻出少部分衣物开始收拾包裹。
这些基本上都属于阿宬原先带来的,至于其它明显充满了桑特拉风情的衣物,他是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不管怎么样,从此以后阿宬所穿的衣物,是绝不允许留有任何属于阿伊纱痕迹的。
"你在干什么?"阿宬有些奇怪的瞟了眼,翻箱倒柜收拾衣物的德斯特。
"帮你收拾行李......"漫不经心的德斯特,伸手从橱柜顶上举下药箱,随手从柜里扯出-件华丽的衣服擦了擦上面的浮灰。
"我干嘛要收拾行李啊?"双眸随着忙上忙下的德斯特转来转去的阿宬,有些搞不清状况的随口问了一句。
"你不会真的是想留下来,等着阿伊纱派人把你处理掉吗?"
"处理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斯特无语的白了满脸迷糊的阿宬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个家伙不会迷糊病又发作了吧?这是何其浅显易懂的道理啊!他怎么就会想不明白呢?
阿伊纱既然已经决定认命,他的存在也就显得更加尴尬与不必要,何况为了维护阿伊纱圣洁的名誉,以及桑特拉王国的声誉,只有用他的鲜血才能让阿伊纱名正言顺的嫁入泰塔尔,才能让桑特拉王不必担负背信弃义之名。
"阿宬,我想以你的精明与睿智,是不可能猜不出来的,不要再像鸵鸟似的把头埋在沙子里,要知道该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去逃避最终它还是会发生的,你......还是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