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弦之音 上————晴空无竹

　　想及此，清冽高傲的凤眸快速闪过一股莫名的不快，胸口也郁积似的呼吸沉重起来。

　　“你说话……”明知他无法也不可能回应，还是想泄愤似的又加重力道踢过去几脚。

　　踢着踢着又觉得这样欺负一个没有知觉的男人实在有些无聊，欧阳毓轻声哼了哼，再踢过一脚之后便没有继续踢下去。

　　“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你所喜欢所爱的弦音姑娘只不过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这个世上她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不知到时候，你明白了事实的真相，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偏着头想象一下到时的情景，粉嫩双唇微微一弯，低沉愉悦的笑声流泻出来，只是笑意却未曾渲染到那双凤眸深处。

　　笑着笑着，渐渐敛去了笑意，欧阳毓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赵渊即使陷入沉睡中也依然微微蹙着眉头的俊朗面孔，凤眸清艳冷澈，闪烁出意味不明的黠芒。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忽然露出一抹赵渊清醒时绝对会看痴了的清艳浅笑，笑得如此倾城绝色，不沾半点风尘。

　　粉唇微启，悠悠吐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叹息，“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喜欢上的，是弦音这个人，而不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太子殿下，游戏，才要真正开始……”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太子殿下……”

　　仿佛极为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的一声轻唤，穿过重重迷雾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海中回荡开来。

　　赵渊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些文字所代表的含义，猛地一下便从睡梦中惊醒，然而身体刚刚一动便突然定格住了。

　　只因弦音正半侧着身体，头枕着他的肩膀睡得香甜，满头柔顺的墨发犹如细细长长的丝线一般，大部分都洒落缠绕在了他的身上，连带着也沾染了一身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

　　将粘在她颊侧的一缕发丝小心拨开，赵渊就这样维持着不自然的姿势静静痴望着她。

　　没有了清醒时会令百花尽失颜色的清雅浅笑，此刻浓密眼睫轻轻闭合着，掩去了那双悠远绯滟的眸子，纵然只是这般静静酣睡的容颜，也依然美得纤尘不染。

　　人生在世，能得如此佳人相伴，便再也无怨无求了罢……

　　仿若是感觉到了他牵绊缠绵的视线，安静叠合在一起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渐渐睁了开来。

　　仍然含着倦意的一双凤眸在看清了他的身影之后募然睁大，瞬间变得晶亮灿烂。

　　赵渊强压下悸动，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见她在下一刻眼睫一眨，晶莹剔透的泪水顷刻便滚落下白皙如玉的脸颊。

　　“怎么……”胸口重重一滞，连忙拥紧她突然扑倒过来的身体，努力稳住不至于俩个人都向后狼狈跌倒。

　　等刚刚稳住身形，便又惊讶地发现胸口已经是濡湿了一大片。（根据某人事后坦白：此乃柳文溪身上常备之物，具有润滑催情的功效，现在拿来作此用途实在有些可惜。）

　　“你这是怎么了？弦音？”想要扶起她却被挣开，而且可以清楚感觉到怀中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赵渊无可奈何只得柔声哄道，“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嗓子还未好，现在再哭坏了眼睛该怎么办……”

　　哄了半天，总算让她勉强抬起头来，瞧见她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柔弱姿态，真是一时心疼得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想要帮她拭去还未干的泪迹，手指伸到一半被抓住翻了过来，知道她是要写字，于是主动展开手心伸到她面前。

　　欧阳毓迅速抬头瞄了他一眼，很快又低垂下去。——对不起，你头还疼么？

　　“啊？我？头不疼啊！”

　　长翘的眼睫一眨，似乎又有泪水要溢了出来。——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而忍疼，砸得那么重！昏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疼？

　　赵渊一头雾水，“真的不疼！……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欧阳毓摇摇头，扯过他锦织的袖袍胡乱在脸上擦了擦。

　　赵渊看在眼里，只觉得如此不雅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十分的自然好看。

　　——适才你想对我……

　　写到这里又忽然停下来，抬头幽幽望了他一眼才又继续写下去。——在怜影阁时，有些客人总想找着机会对我欲行不轨，适才你对我那样的时候一时心慌意乱，正巧摸到身下有个棋盒，条件反射地想也未想便拿起往你头上砸了过去，结果……

　　不用她再写了，赵渊也终于想起自己没有意识之前的所做过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可以把经过拼个大概。

　　想通之后不禁燥了个满脸通红，“……抱歉，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不该总是对你那样……我向你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做任何让你……”

　　话未说话双唇就被轻轻掩住，纤长的指尖又转而抚上鬓角，怕碰疼了他似的只是虚抚而过。——真的不疼了么？

　　“真的，一点也不疼！”说着覆上她的手指就用点力气按压上去。

　　别说疼了，连个包块也没有留下，真不明白这么一点劲道是怎么把自己打昏过去的？

　　仔细看了看，确定他一点疼痛的神色也没有，欧阳毓这才像是放下心似的重新偎进他怀中，任他安抚似的搂紧。

　　就这样不动地静静依偎了一段时间，赵渊忽然感觉到马车内光线有些暗淡下来，不禁奇怪问道，“我昏过去多长时间？”难道很久了么？

　　偏过头稍微想了想，欧阳毓就要抽回还被他握在手心内的手指，尝试着往回抽了抽没有抽动，抬头嗔怪地看着赵渊。

　　幸亏现在光线不足，赵渊暗自庆幸她不会看得清楚自己燥红的脸皮，索性拥紧她耍赖一样重新躺进软毯里，“算了，看这天色反正应该也快到了，我们干脆再小憩一会儿。”

　　……

　　在他眼眸闭合上的瞬间，欧阳毓也微侧过脸，唇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募然弯成诡异的弧度，掩去“弦音”的脸上绝不可能会出现的玩味表情。

　　——游戏已经开始了，太子殿下……

　　第四十八章

　　刚闭上眼没几分钟马车突然就是一阵剧烈摇晃跟着停了下来，柳文溪放肆不羁的笑声由远而近，“两位一路独处，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说与在下听听解解闷如何？呵呵呵……”

　　厚重车帘被掀开的瞬间笑声戛然而止，柳文溪先是一愣，然后挑高了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饶有兴味打量着车里尚且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我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事情？”

　　赵渊淡淡扫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冷颜相向，只是自顾将欧阳毓小心扶起。

　　柳文溪也不在意，自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正欲再说，鼻端忽然嗅到一丝淡得只要不刻意去注意便不会察觉的到的香味——

　　是漓的味道！

　　只因这种味道是他亲自调制出来的，哪怕只残留下一丝的味道也绝逃不过他灵敏的嗅觉。不会错的，确实是漓的味道！

　　“难道你们两个，不会真的一时天雷勾动地火……”做了那种事情了吧？

　　进展得这么快？……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他们两个谁会是在上面的那个，呵呵呵……

　　赵渊重重哼了一声，对他肆意瞄来瞄去很明显是居心不良的眼神很是不满，“看够了没有？”

　　柳文溪立刻收回满脑子限制级的下流画面，掩饰地咳嗽一下，“抱歉抱歉，开玩笑的。在下是来回复太子，驿站已到，此地负责接待的官员已经将住处‘大致收拾准备好了’，就等着太子你大驾光临。”

　　啧啧，说起来做太子就是好啊，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那所谓的‘大致收拾准备’在一个普通百姓看来已经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如果再要精心粉饰一下，那还该将如何的富丽堂皇？

　　腹诽间赵渊已经扶着欧阳毓就要下去马车，柳文溪正好靠在马车边上，于是也兴致勃勃伸过手，“哎呀呀，弦音姑娘小心，我来扶你……”

　　被赵渊冷眼一瞪，只得讪讪地将伸出去的双手又缩了回去，暗地传音给欧阳毓，——欧阳公子的媚力真是了不得，那药效果不错吧？喔！看太子殿下对你越来越严重的独占欲就知道肯定是春色无边了，呵呵呵呵……

　　眼见欧阳毓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在下车的时候忽然抬头，对他意味不明地悠悠一笑。

　　柳文溪心中立时警铃大作，察觉到不妙想要赶紧逃掉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正踩着台阶的欧阳毓不小心被裙摆绊到脚下一滑，赵渊还在车上扶持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好巧不巧地正好扑进了柳文溪的怀中，被他抱个满怀。并且好巧不巧地，柳文溪的薄唇不偏不斜正好“啪叽”吻到了她的额头上面。更好巧不巧地，安顺正好在这时跳下马车转过身来……

　　一阵阴风吹过，满场寂静无声——

　　柳文溪率先哇哇大叫，“我冤枉啊！是他自己故意贴过来的，你千万不要误会——”

　　话说到一半，罪魁祸首已经被用力拉回到赵渊怀中，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眸里的怒气真真切切遮也遮不住，“你好大的胆子你……”

　　冷不防斜地里插进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臣……臣不敢，臣该死！迎接太子大驾来迟，还……请太子恕罪！”

　　转眼望去，马车边不知何时齐齐跪了好些个官服不一的官职，一个个都是低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中间跪着的像是为首的官员举起衣袖悄悄拭了拭鬓角，明明天气还是有些清冷，他却一副大汗淋漓的摸样。

　　“……太子？……臣下们恭迎太子？”伏身深深叩首在地上，身后的官员立刻纷纷效仿。

　　被一群年岁不小颤颤兢兢的人围跪着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赵渊也不能在他们面前失了身份，只好压下怒火勉强应了一声，“本宫巡察至此多有打扰，幸苦各位，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跪着的众人当中有不少已经是年过半百，可能一生都从未见过比巡抚更大的官职，更何况是太子。见到赵渊之前本来就紧张非常，刚才再被他这么一吓，一个个都手软腿软，哼哼唧唧半天才站稳身体，赵渊看在眼里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刚才那个带头开口的官职偷偷抬头，正好瞄到他不善的脸色，身体明显一颤，恨不得立刻把腰弓到地上去，“臣山东知府徐泾，行宫已经准备妥当，恭请太子殿下入住。”

　　手一挥，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通道，装饰一新，外面看起来就已经是奢华无比的深宅随即落入赵渊眼中。

　　赵渊点点头，紧拥着欧阳毓从分开的通道中间走进朱漆大门。

　　跟在后面的柳文溪故意拖慢脚步，在水玉儿经过的时候悄悄使了一个眼色，趁着众人不注意鬼使神差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

　　水玉儿紧了紧手心，施恩似的翘起鼻尖，加紧脚步走到赵渊身边的时候还是有意无意挡住了安顺。

　　安顺无奈，正想要绕开时腰间忽然一麻，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众人心思全部放在赵渊身上，哪里还会注意到他。

　　等他差不多落到最后，柳文溪故意惊讶扶住他，“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抬头对经过时好奇看过来的人和悦笑了笑，“他肯定是宿疾犯了，正好我是大夫，劳驾告知太子一声，我先带他下去诊治诊治。”

　　说完抱住安顺身形一闪，瞬间就溜的无影无踪。

　　那人不知安顺跟他的身份，也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收回眼光随着众人进了深宅。

　　请了赵渊坐在大厅上座，上了好茶、精致的点心和新鲜的水果，知府徐泾和众官职再次行礼，得到赵渊赦免时才敢半坐下椅子赔上笑脸，“圣上下旨不可太过奢侈，臣下们就随意收拾了收拾，不知太子对这处行宫是否满意？”

　　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柳文溪，连安顺也没有跟着进来，赵渊心里明白了大半，怒气也消散不少，冷淡敷衍几句，就将点心跟水果往欧阳毓那边推了推，放缓了声音道，“路上颠簸得厉害，你也累了，吃些东西解解乏。”

　　下面一干人听得太子居然用这么宠溺的声音的说话，一时都好奇心起，想看看刚才被他保护在怀里的人长得是如何的天香国色，于是各自都暗暗偷眼悄悄瞧了过来——

　　压得几不可闻的惊叹声此起彼落，感觉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了身上便再也没有移开，欧阳毓若无其事地一眼扫过，刚要回头接过赵渊递来的一块点心，忽然心神一动，仔细又看了回去。

　　第四十九章

　　……什么都没有？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除了陪坐的众位官职，便是角落边上一溜排开听候使唤的婢女侍从，除此以外并无其他。

　　难道适才只是一时错觉？

　　欧阳毓微微蹙眉，凤眸无意从那一排下人身上轻掠而过时忽然一顿，终于察觉到了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见她只是望着那排下人，神色也变的有些凝重，赵渊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有什么不对么？”

　　欧阳毓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取下他手中递过来的点心轻轻写道，——没事，只是确有些乏了。

　　“那我送你进去早点休息！”

　　刚要起身衣袖却被拉住，——你去了这些干巴巴坐着的人该怎么交代？

　　“这……”

　　——无妨，有玉儿陪着我，你留下来先打发了他们再说。

　　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赵渊只得唤过早已等候在侧的水玉儿，将人交出去以后还是忍不住殷殷吩咐，“你先休息一会，等我尽快将事情处理完了就进去找你。”

　　欧阳毓回眸安抚一笑，旋身施然进了大厅旁侧的回廊。

　　赵渊自她明艳的笑容中回过神，瞧见众人也都还是一副沉溺其中的惊艳表情，不由不悦地轻哼一声，众官职纷纷惊醒，再也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暧昧神色。

　　在众人俱都被欧阳毓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有个毫不起眼的身影从那一排侍从当中向后悄悄退去，很快地便从大厅里消失不见……

　　这边欧阳毓刚刚踏进回廊脸色便猛地暗沉下来，水玉儿心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开口询问，只是跟着加紧了脚步。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跟前，水玉儿转身一拦，“我家小姐很不习惯有许多人跟着，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引导她们过来的六位婢女互相看了看，齐身行了个万福便听话退下去了。

　　等她们全都不见了踪影，水玉儿上前一步推开院门，侧身让欧阳毓先行进去，正要关上门却听得欧阳毓淡淡开口，“你在外面守着，他来的时候提醒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