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弦之音 上————晴空无竹

　　依言在离床铺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坐定，赵渊不由得长长叹息。

　　今天一晚上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可称得上是高潮迭起，柳暗花明。

　　眼看那双美丽到极致的双眸就近在咫尺，凝望许久，忍不住再次叹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将一杯茶盏恭敬送到他身旁的小几上，水灵儿后退到弦音身边，在得到她点头颔首之后方才轻声开口。

　　“此事说来话长，请容奴婢解释！其实也算是机缘巧合，玄幕王爷在一次游会上遇见小姐，对小姐一见倾心，三番五次过来大献殷勤，冷落了家里的那位。时间一久外面自然传得沸沸扬扬，佑兰王妃因为此事私下里还找过小姐。……看起来明明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却没想到，送来的酒里居然会下了如此恶毒的东西。”

　　佑兰王妃……

　　赵渊陷入沉思。

　　记忆中似乎曾经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确实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怎么也不像是心肠歹毒之人……

　　还有一件事……

　　“既然明知道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分给台下众人？这样岂不是要害了大家？”

　　第二十一章

　　“红玉葡萄酒无论是色泽或味道都非常独特，他们都是识货之人，分下去也是为了让大家做个见证。况且有毒王在一旁安排支援，都算计好了时间，可谓万无一失，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胡闹！”

　　赵渊听了大为火光，“人命关天，岂能容你们拿来视作儿戏？”

　　“这不是没出什么事情？你又何必较真？”

　　“万一中间出了差错，有人喝下了牵机毒药，可就算是犯下了蓄意杀人的死罪。而且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皇亲重臣，这可是要罪加一等，祸连九族的明白不明白！”

　　“人若要害人必先自害之，这么做也只是想给胆敢下毒的小人一个教训，而且都说已经算计好了时间……”

　　水灵儿也忍不住动了肝火，还想要讥讽他几句，无意瞥见弦音正淡淡看着她，心里一惊，重又恭顺低下头。

　　“公子教训的是，奴婢一定将话一个字不漏地转达给毒王前辈。”

　　毕竟是钟爱之人的侍女，见她认错，赵渊也不好再犯难，端起茶盏正要送到嘴边，忽然想到，“如此说来，弦音姑娘缘何会失声的？”

　　“这个么……”水灵儿悄然瞟了弦音一眼，而后掩饰地清清嗓子，”说来有些错综复杂，总之是小姐跟毒王之间的一点私事，恕奴婢不便多讲，还请公子见谅。

　　又是毒王！

　　赵渊面上表现的若无其事，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心中却不能不有些在意。

　　看来这个毒王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到底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尤其是跟弦音，也不知……

　　正在暗自揣摩，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很快水玉儿便转了进来，“小姐！”

　　“如何？”水灵儿从长袖里拿出一把精致玲珑的折扇，顺手递给了她，“毒王怎么说？”

　　水玉儿接过折扇，打开猛扇了几下方才撅起嘴巴，“问了一圈都没有见到毒王和那个小奴才的影子，后来遇到云妈妈，她跟我说，毒王有话要我们转告给赵公子。”

　　“给我？”赵渊皱起眉头。

　　“毒王说，请赵公子放心，虽然事情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也不算什么，就交由他来负责解决好了，今夜过后自会将人安全送回。”

　　等了等，间她一副话已说完的样子，水灵儿疑惑地问，“就这些？”

　　“对啊！就这些！可累死我了，绕了那么一大圈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水灵儿一脸的莫名所以，“毒王话里打的是什么哑谜？——赵公子，你听明白了么？”

　　赵渊没有作答，心下暗附，那个男人若确实如他所想，是个……倒也好事一件！

　　最起码……

　　与弦音若有所思地眸光碰巧相对，赵渊报以微笑：“既然是你认识的人，相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安顺就交给他好了。”

　　弦音想了想，也对他微微一笑，跟着翻开盖在身上的锦被下床，慢慢走了过来。

　　右手被握住，光滑温暖的感觉让赵渊不禁心神一荡。

　　将他右手翻转过来，掌心向上，弦音用食指指尖在他掌心一笔一划，似乎写的是字，写完了再抬头示意他读出来。

　　第二十二章

　　“这样写能否看的明白？”

　　弦音点点头，重又低头在他掌心继续去写。

　　——请你不要怪罪于他。

　　“他？”

　　弦音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就是毒王柳文溪，他素来任性狂妄惯了，办事尽随心所欲，毫无顾忌，你千万不要见怪。

　　“原来……”

　　赵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是在为他说话……

　　——柳文溪虽然狂妄，但从来都是信守诺言，说出的事情从不反悔，明天他一定会将人安全送回。

　　赵渊沉默了一会，正色凝视着她，“刚才我也说过，你们既然认识，他是你的朋友，我相信你便也会相信他。……还是说，你却不相信我话中的诚意？”

　　弦音闻言长长看了他一眼，而后微笑。

　　——那好，我就不再多说。

　　写完了想要撤回手指，却被赵渊下意识伸手捉住。

　　——怎么了？弦音用眼神询问。

　　掌心温暖的触感传来，赵渊方才醒悟自己做了什么，不禁感到有些尴尬，“我……”

　　“我什么我!”水玉儿在一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还不赶紧松开，想要拉这我们小姐的手到什么时候？”

　　被她一提醒，赵渊连忙像烫手山芋一样放开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一时闹了个面红耳赤，“啊？！抱歉……”

　　心里暗暗责怪自己，自从见到她之后就尽做些愚蠢的事情。

　　弦音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然后摊开他的手心继续写下去。

　　——玉儿就是这么刁蛮的性子！本想今晚约你来把酒言欢，却没料到中间出了如此多意外的事情。

　　写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什么，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写道。

　　——这件事情原本只是我跟佑兰王妃之间的私怨，现在既然已经变成这种局面，我唯一感觉过意不去的，是把毫不知情的你也卷了进来。

　　看她写完，赵渊本想好言宽慰，话到嘴边却心思一动，“无妨，既是她有错在先，我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今日事不凑巧，那我们改天再约，你看如何？”

　　——当然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生怕她变卦似的，赵渊快速接过话茬，“听说明天就有一场游园庙会，我傍晚时候前来接你如何？”

　　弦音沉吟了一会，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水玉儿先叹了一口气，“我说赵公子，你就算是想追求我家小姐，也不用这么着急是不是？”

　　“玉儿！”水灵儿呵斥一声。

　　将手中的折扇塞还给她，水玉儿轻哼一声，口气中带着嘲讽，“他也不动动脑筋想一想，小姐现如今是上天保佑才能逃过牵机之毒，明天就出去抛头露面，被外人看见了，他们会怎么想这件事情？”

　　“这……”

　　赵渊方才想起还有这码事，脸上又是一红，“那……”

　　仿佛觉得他报赫的样子很好笑，弦音眸中也充满了笑意。

　　——这样吧，再有半个月是采青节，不知到时候你有没有时间？

　　“有！当然有！”赵渊满口答应，话音一落才发觉自己回答的太过情急！

　　果不其然，旁边立刻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幸好弦音很快用眼神制止住她们。

　　——我送你。

　　刚想转身，忽然身体一晃，竟向他这边软软倒了下来。

　　赵渊伸手一把接住，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第二十三章

　　鼻息间忽然嗅到一股以往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淡淡的兰花幽香。

　　“……你怎么了？”

　　弦音双眸闭合，只是靠在他的颈项处浅浅喘息，温热的气息在颈侧吹拂而过，立时引起肌肤一阵难以言表的酥麻战栗。

　　美人在怀，明知道不该，赵渊的眼神仍旧不由自主地汇聚到近在咫尺的粉嫩唇瓣上。

　　那么娇美的颜色，犹如春天里绽放出的第一朵桃花，柔嫩，丰润，诱人无法不去遐想……

　　“嗯哼！——”

　　赵渊立刻惊醒，水玉儿她们俱都在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盯着他看——

　　三个人面面相对，水玉儿忽然扑哧一声，很快又憋住笑意背转过身，只是两边肩膀仍在不自然地小幅抖动。

　　赵渊刚想要开口，衣袖忽然一紧，弦音脸上带着倦容指了指床的方向，不由放低了声音柔声问，“想要什么？”

　　弦音摇头，手指攀到他肩膀衣襟处捉紧，整个身体软软的完全偎进到他怀里。

　　“你这人！”

　　水灵儿轻轻啐了一口，“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搂上瘾了舍不得放手故意装作糊涂？小姐身体不舒服，你还不赶紧将她抱到床上去！”

　　赵渊这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赶忙将人打横抱起。

　　等抱起来了才意外地发现，臂弯里的身子比想象中的稍微重了那么一点……

　　“怎么了赵公子？是抱不动我们小姐么？”

　　不知是否错觉，水灵儿嘲弄的眼神里，似乎在瞬间闪过一丝说不上来的古怪。

　　“不是！”

　　没有再多想下去，赵渊将人小心放到床上。

　　“我来做吧！”

　　水灵儿越过他，将弦音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白皙的手臂放进锦被里，顺手掖了掖被角。

　　见她仿佛陷入沉沉的睡眠当中，一动不动的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赵渊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她这是怎么了？”

　　正在将雪白透明的垂幔从两边挂钩上取下来的水灵儿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叹息。

　　“小姐犯的是陈年宿疾，常常无缘无故就会像现在这样晕倒，……当然，跟今晚不慎被毒王算计到也有那么一点关系。找了好些个大夫诊治过，都说是先天身体虚弱，需要长期静心调养。”

　　“难道就没有一个大夫能将它彻底根治？”

　　“曾经有一个大夫倒是告诉过我们一个法子，只是……”

　　“只是什么？”

　　整理好垂幔，水灵儿将床边小榻上点燃着的六根梅花形状的蜡烛弄熄，招呼他小心后退到屏风处，坐回原位上去。

　　“那个大夫曾经说过，小姐得的也可以叫做富贵病，如果能有传说中天山上极其稀有的雪莲和千年人参做药引，倒是可以将病根铲除。”

　　赵渊眉头一皱，“就要这些？那为什么不去买来？”

　　正好水玉儿从外面端了一个鎏金的小香炉进来，听他的口气，不觉睁大了双眼，“赵公子，难道你以为这两样东西是随处可见的么？”

　　“虽然不是很常见，但也不是很难拿到……”赵渊想了一下，“这样吧，雪莲和人参我明天叫人送来给你们，赶紧将药配齐给你们小姐服下。”

　　水灵儿和水玉儿愣了愣，互相看了一眼，继而配合默契地同时盯着他看，眼神也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第二十四章

　　水灵儿先收回眼光，若无其事笑笑，“没事没事！只是不曾料想到公子如此了的，千年人参也就算了，天山雪莲我们可是费尽了心思，最后才打听到皇宫的御药房里可能会存有一棵，有钱都难以买到的东西，你若能有本事弄来，真是再感激不过了！”

　　“这你们尽管放心，我说到的事情自然也会做到。”

　　赵渊将腰侧悬挂着的一枚巴掌大小的的玉钰解了下来，转手又交给了水灵儿，“这块玉钰你拿着，明天我会差人将雪莲送到，你再把玉钰交给他带回复命就行。”

　　水灵儿轻轻抚摩了一下玉钰光滑的表面，然后又举起来对着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照了照。

　　洁白无暇的玉璧迎着光线，呈现出一种有如羊脂般，近乎透明的莹润质感。

　　“这块玉钰价值不菲，看来公子身份不一般哪！”

　　正在摆弄香炉的水玉儿将火折子放到一边，从她手中接过玉钰也翻来覆去打量了一下，“唔……这上面雕刻的花纹也挺特别，似乎是……一条蛇？”

　　“什么一条蛇！”水灵儿拿回玉钰，“这上面刻的是蟒，不懂就别乱开口。——多谢公子美意，时候不早，公子也该回去，我们就不多留您了！”

　　“还是我来带路吧！”水玉儿到他前面先行领路。

　　赵渊打量了一眼薄纱后面隐隐可见的身影，本想当面告辞，见她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才死了心。

　　刚走出一步又想了起来，“关于我的随从安顺……”

　　“相信毒王明天一定会将人安全送回，这你不用担心。”

　　微微点头致意，赵渊跟在水玉儿身后按照原路返回。

　　两个人路上也不多话，一直送出了怜影阁，水玉儿才挥挥手，“下次再见赵公子。”

　　也不等赵渊回应便闪身进去消失不见。

　　面前依旧是丝竹声声，歌舞升平，只是比来时显得清净了许多。

　　原地站了一会，赵渊转身，慢慢也隐入到灯火照不到的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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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顺。”

　　……

　　“安顺！”

　　……

　　“嘭”地一声，毫笔从笔架上震落了下来。

　　“安顺！”

　　一旁伺候着的太监小心翼翼抬头看了赵渊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奴才……禀告太子殿下。”

　　“说！”

　　暗自吞了一口口水，小太监头埋得更低，“安公公他……这些天大概身体不适……到现在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