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无礼!"风解忧只是用眼神喝住他不适侠士的举动。彦亭扁扁嘴,喃喃自语著。
"那是外族的商人吧?"我问道。
"嗯,两年前,我与...先掌门就曾经见过这些异族的商贩...不足稀奇。"他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
"......"我红了脸。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他任何的话都能让自己脸红,又不是思春的少女,真是面皮薄得让自己生厌。
"沧怡自然是有时间通读万卷...哪像我,从小只知习武...若是不上天山,我定也是满腹经纶的了。"彦亭抱怨。
"你若不上天山,又如何会认得我?何以到莲都来谋事?"只是一句,就让彦亭吃鳖地闷下头去。我也是暗笑。却又被彦亭狠狠瞪了一记。
三人这就找到一家远比驿站的那家豪华上数倍的客栈停歇了下来。
◎◎◎
"大会在即..."解忧轻啜一口茶水,皱眉。这里的茶水确实槽糕的很。
"师兄,你说他们之言可以信麽?"苏彦亭闪烁其辞。
"所以我们此次除了复辟大任,也是来窥探这剑重出江湖的究竟。"
"......"我插不上口,只是默默听著。那把剑...这麽受人瞩目啊!
"沧怡。"他突然开口,拉回我的神游。
"什麽?"
"今日...我与彦亭有些要事,你去为我们准备些必需怎样?"
"伤药...还有一些...茶叶..."他果然不习惯这苦涩的茶水。
"好。"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而已了。
结果他手中配置的各位药材名称,我问:"碧螺春吗?"
"随意!"他回以微笑,"不过这里可是莲都...你不要走失才好。"
"呃,沧怡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刚说完,又发现彦亭投来一个愤恨的目光,我又哪里得罪这个少爷了?
"哈哈哈...彦亭他可是迷途高手,那夜之所以没有出来找寻我们,在驿站干等,恐怕也是惧怕自己会迷路。"风解忧凑上我的脸,热气呵呵地蒸腾上我的耳廓,又是脸红。
"掌门师兄!"彦亭更是气鼓鼓的,果真还是烂漫的少年。
"等我..."这句轻喃,只是用我能听到的音量诉说。他不说"等我们",而是说"等我"?
当我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时,已经抽身走向大门。
"我们会早去早回。"门掩上了,寝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有些失落。
我看著手中的笔墨,振作一下精神。既然是随他们来了,一点小事总是可以圆满完成的。
日头正是高升,有些刺目,我眯著眼睛左顾右盼找寻著目标。先去药房吧。暗自打定主意,往街市方向行去。
第八章
"......"顾沧怡也是有些疑虑,那个掌柜神色似乎有些怪异。自己不过是遵照风解忧的配方抓了些药,只是一些分门别类的药粉,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看他一脸担忧...若非是难得见到的良方配材,以至於惊讶了些?
"这位公子...走好。"掌柜的眼神依旧是闪烁不定,最终,还是将一大包药交付在他手上。
"嗯,多谢掌柜的。"第一次有人称呼自己为公子,顾沧怡的心里有些甜滋滋的。自从苏一走後,连名带姓地被人叫得熟络了,突然被人尊称,倒有些不适应。
接下来便是去茶庄买些许茶丝。他心中只顾想著要做的事,走到街市一侧,却怔怔发呆,茶叶不比药材,需要找一家老字号的才可靠吧?
"这位...姑娘,请问这里的老字号茶庄在何处?"沧怡紧张不已,只是背影看去以为是一位公子,没想到回过头来竟然白纱蒙面,若非哪家的小姐,谁会出门配纱?
只怪自己没头没脑,撞上了人家姑娘家就开口问......真是失礼。
"随我来。"那女子似夜莺啼鸣婉转,涓涓溪流柔滑的声线倒是别具一格,沧怡不由为此人的大度而微微赞叹,不拘小节的个性也昭示她并非一般女子。
一个大男人跟著姑娘走竟是有些别扭,从路上过往的人也是纷纷耳语著,这回又是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了,只希望不会给他们惹来无谓的麻烦。走到支路上,面前的翩翩身姿突然停住了。
"老板,三两莲蕊。"她突然悠悠开口,面对著他们的正是一间茶楼。
"茶楼?"自己并非来茗茶,沧怡有些迟疑地走到柜台跟前。
"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茗绿堂』啊?"微笑的掌柜一面为那位姑娘包著茶丝,一面与他攀谈。
"是,是啊。"原来这是一家兼卖茶叶的茶楼啊。未想到在这中原,也会有这麽一方儒雅之地。原以为出了江南,便是打杀的江湖了。看来自己又是胡乱臆断,误断是非。
"公子,我们这里可是莲都城里最最老字号的品茶处了,前店後坊,仅此一家。"老板依旧笑得开怀,脸上的纹路都在跳跃著,"请问公子要些什麽茶?"
"碧螺春有麽?"他怯怯问道。转脸发现刚才那个领路的姑娘似乎已经无声离开了。自己还没有言谢...
"自然有的。"掌柜的手脚麻利,一下子抓到一些茶丝,过了秤,又利索地用纸包了起来。
顾沧怡接过包付了标牌上的银两,仍是支吾著不愿离开。
"公子?"掌柜的问道。
"那个...刚才那位熟客...口中所说的莲蕊...是什麽茶啊?"似乎是从未听说过的新茶名,不知道解忧会不会乐意品尝。
"那个...那个是莲都的特产,莲子晒干与其他新茶一起炒制,渡上茶香,最後筛去茶丝,独留莲子细绒,便是这里的莲蕊香茗了。"掌柜的大度地介绍著。
"那麽...可否再与我抓些?"沧怡略有好奇。
"只是..."掌柜的却是面露难色。
"难道有什麽不妥?"银两是不愁,难道是非熟人不卖。自己确实听说过江湖上性情怪异者甚多,刚才那个女子也算得上是了,这个掌柜却也不像啊!
"公子误会,只是,这茶不比普通的茶,仅是每年莲谢,方可采得一些。
虽比不上贡品上等茶,却在这里也是供不应求的。方才的刚才熟客已是买走了最後的三两,本店已经没有莲蕊了。"
"咦?那麽其他店里还有麽?"
"公子说笑...本店『茗绿堂』是莲都惟一一家加工莲子茶的作坊,祖传的手艺,非一般店可及。"
"就是...已经没有多余了麽?"沧怡怏怏地低下头,竟是晚了那麽一步。
"公子外地来也是不易...不如你上前追一追,或许可以让他让出些许,说不定。"掌柜见他一脸失落,也是好心提议。
"是啊!"沧怡一瞬被点拨明朗,对掌柜报以诚挚的微笑,"多谢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
"呃...承你吉言!"掌柜目送著青年离开,只是喃喃,"不知他那性子,会不会让手呢?"
◎◎◎
未想到那位姑娘倒是脚力非常,不过是和掌柜寒暄几句,她已经从这闹市消失了踪影。
糊里糊涂地从街头一路小跑至街尾,想想普天之下,为了几两茶叶而大汗淋漓的人应该只有他这个怪人了吧?
但是一想到风解忧能够品上香茗,由衷赞美自己两句,不由嘴角又浮上一丝微笑。或许彦亭也会喜欢这种土产,那便是更好了。
顾沧怡任凭汗流不止,依旧找著那抹月白身影。想她一个小姐,会为了茶而自己出门买麽?身旁还没有脚夫...实在也是不合常理,难道这里的习俗和平江府相差如此之多?
一路歇歇走走,至街市另一侧临近驳岸,他忽然眼前一亮。
"前面的那位姑娘,等一下!"索性直接跑步过去,已经是气喘如牛了。
"......"那抹身影只是一僵,回过头来。
"呼..."顾沧怡略微顺了顺粗糙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何人?!"身边另有一婀娜身姿,竟是一个绝色女子,见她搀扶著主子欲往船上走。可想,这丫鬟尚如此姿色,那面纱下该是何等美貌?!
"在下唐突...我...在下只是来感谢姑娘刚才的带路之恩。"
"姑娘?"面纱下的樱口轻轻念著。
"呃...那个..."紧张,紧张占据著他整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对人有所求,人家姑娘不会误会自己有什麽不良动机吧?不知不觉,双腿都有些微颤。
"噗哧..."一笑倾城...边上那位女子竟是笑得格外灿烂...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大庭下的举止言行。
"呃..."似乎自己还没有开口,怎麽已经笑开了,自己更难启齿了。沧怡只顾面上潮红,一时支愣著。
"公子...他称你为‘姑娘'呢!"女子又是调笑一声。
"......三思,笑够了?"低低的嗓音带著愠怒。
"啊?"顾沧怡一头冷汗,自己怎麽眼拙到这个程度?将一个公子误认为姑娘家。再细看面前的人,轻盈纤丽,盈盈弱弱的娇柔模样,怎麽会是个公子?
"你追上我家公子难道就是为了感谢之意?"一边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样子,若不是一张利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颜如玉。
"呃...也不尽然...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沧怡暗想著,一个大男人大白天的戴什麽面纱,若不是有隐疾,就是有怪癖。外面的世界真是令人难以琢磨。
"你你你,你什麽啊!怎麽比我这个姑娘家还扭捏?你可知我们公子耽误一个时辰就要价多少?!"
"三思!"白衣公子示意少女噤声。
"啊!"少女贝齿轻咬著粉红的下唇,翻个白眼,一副吃鳖的表情。十分可爱。
"在下,在下只是想要问贵公子...讨要一些莲子茶..."要价?听错了麽?
"莲子茶?"面纱下的人看不见表情,此时,沧怡心中的忐忑已经让他快透不过气来了。
"对,对的,是叫做莲蕊的茶。"讷讷点头,双手紧张的摆在身後互绞著。
"咦?公子原来走失半刻又是去买茶啦?"少女插嘴,对著自家公子。
"是那个老板多事,告诉你问我要的麽?"纤指撩拨,轻轻掀起面纱,纱面固定在耳际发根的隐夹中。
"......"顾沧怡真真是看一个人看呆了。不由揉一下眼睛。
此人该说是美丽?却又带著一分妩媚;若说是明豔,有带有半分邪魅。他是个男子啊!瓜子脸上,一双乌黑明眸,杏眼不笑却似弯月,樱唇不润犹如丹朱,一袭青丝披肩,随意挽出的松散发髻上,斜入两支银钗。肤白胜雪,纤姿摇曳。白色罗纱更是衬得他灵动飘逸,不似凡人。
睫羽轻闪,秋波暗生。这样的妙人儿,竟是不用猜测男女,实在是凡世的精灵了!
看见苏彦亭的人无不会赞他男生女相,样貌秀雅精致,偏向阴柔,但是和眼前这个抿唇不语根本猜不出性别的公子比较,就毫无女子气了。
而自己即使听到他的妙语,依旧称之"小姐"...
想到自己在这陌生公子面前如此失态,不由脸上又是热热的。
"喂,我家公子问话呢。"姑娘的尖细声线让他从遐思中回魂。
"啊!我一同前来的好友也是爱茶之人,所以...此次到莲都,是想品评一番贵地的好茶。"
"过莲都者,只有商、侠、客......难道你是来游山玩水的闲人麽?"公子柳眉略挑,上下打量著这个年轻人。
"我......"江湖多险恶,沧怡考虑该是如何说圆滑,又不透露琐节。
"如何?"玉手摊开,上面正是托著那几两不知其味的茶叶。
顾沧怡真正觉得自己在为自己找麻烦,竟寻上了这样一个样貌惊人,气度却值得商榷的不凡人。
"我,我们是出来乍到的游客...请求公子分些莲蕊可好?"实在是不想再多生枝节(其实已经生了)。
"是麽?"杏眼微微眯起,嘴角上翘,一丝嘲意,"既是贵客,那便是舍与你些...三思,将茶丝分些给这位...你叫什麽?"
"顾沧怡,沧海一粟的沧,怡人的怡。"
"沧浪之水天上来?你与平江福地...有联系麽?"
沧怡一怔,如此狭小的地方,他也知道麽?真是人不可貌相。
"沧怡正是从平江府来..."沧怡点头,接过女子重新包上的茶。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
"......从天堂而来,对中原其他景色必是有所挑剔了..."公子低头,放下面纱,"走好。"
"谢谢公子,我,我..."顾沧怡实在是曲解了他,这公子也是大度的人,自己却是左右闪烁其辞。
"真是个呆瓜,公子公子的叫个不停,你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莲都花魁吗?应是尊称‘花魁大人'。"姑娘又是有些不满。
"花...花魁?!"男的也能称作花魁吗?不对!不对!他,他竟是风月场中的人吗?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公子看见面前的青年脸色乎青乎白的,瞬间变幻无常,也是低声笑出声:"男子...才貌卓绝...依旧可以是花魁啊!"
"啊啊啊?"沧怡不知这人竟有读心之术...
"公子,这人好好笑哦!他难道不知今年莲都的花魁吗?"被叫做三思的女子又是笑得花枝乱颤,沧怡终於知道自己是孤陋寡闻。
"三思,想是顾公子乍到这里,不熟风情呢。"
"确实...咦?"沧怡呆愣之际,肩上压来莫名的分量,耳廓一热。
"要知道,与莲都花魁会上一面可是难得...这位公子...今天你可是有幸一睹我真容呢......"公子在这川流不息的道上直接倚在沧怡身上,万种风情地吐呐著挑逗之语,"顾公子...可愿与我秉烛长谈?"
"啊?!"青年连连後退,白衣公子只得离开倚靠。
似乎连那个聒噪的丫头都没有料到主子会突然这样轻佻,顾沧怡的惊讶更是不言而喻了。怪不得一开始与他行走,招致如此多注目。原来...大家都知晓这颠倒众生的身姿是莲都的花魁
。
这人也是怪异,一开始冷淡,现在又是戏谑不已...记忆里似乎有人也是如此性格变化甚为神速。
"解忧..."口中喃喃自语,出来这麽久,不能再多耽搁了。连忙作揖言谢,"这位公子,今天自是感谢,如若有缘,定当回报。"
"月葬花..."回报?真是俗套的说辞。
"什麽?"
"吾名。"翩翩身姿在淡笑声中步上泊船,沧怡心中一热。
◎◎◎
"公子,待那人很特别呢。"
"有麽?"
"从未见你...主动示好某人..."
"他很有趣啊!"
"有趣?"
"明明自称游山玩水,却是行色匆匆无心恋景;一身游侠打扮,却又像儒士般作揖行礼;还有他两腿外曲,想是长时骑马所至,试问,有哪个游客是策马游览河山?还有...我触过他身骨,没有武功..."
风华绝代的丽人,掀开竹帘,向岸上望去,捕捉那个已经快消逝的身影。
"公子?"
"你说这个浑身上下都是矛盾的人...是不是很有趣呢?"一抹不知其意的微笑浮上脸庞,只是无人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