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样一副场景,整个刑堂的人,包括耶律尧音和西南王都惊得目瞪口呆!而天玺哪有功夫理他们,一近前便冲到展
昭面前俯身将他扶起,焦急惊慌的呼唤起来。“展昭?!展昭你,你醒醒啊——”
但是陷入昏迷的展昭不但没有清醒过来,剧烈的摇动反而更加重了他口中涌出的鲜血,顺着塞在嘴里的布绳淌了天玺一
身。天玺吓得赶紧扒开肮脏的布绳,将他侧卧过来才使他没有被那汹涌的血呛到窒息。放眼一看,他身上哪里还有一块
完整的皮肉?血水和着泥水,淅淅沥沥的撒了一地。而他那日被白玉堂伤到的左手已是血肉模糊,甚至看得到森森的白
骨!
她不是喝了‘羞花闭月’吗?那可是大理进贡的密宗汗药,别说半日,就是睡上一两天都不该醒过来啊!!可是现在眼
睁睁的看着这个怒斥冲冲的公主跨过重兵来到自己面前,耶律尧音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立刻面目狰狞的吼道:
“天玺!你竟敢公然逃狱——?!?”
天玺拧着眉,静默的脸上充满怒火和恨意,显然是被激怒了。加上此时见到满口鲜血毫无知觉倒在地上的展昭,和支离
破碎的尸首,她的怒气仿佛地火喷涌而出!于是一把推开那个已经快吓得昏死的人质,指着耶律尧音和西南王的鼻子骂
道:“卑劣的小人!!有什么本事不光明正大的使出来,对我下药,暗算展昭,你们算什么东西?!?”
耶律尧音阴着眼恶狠狠的说:“什么暗算?他们是刺杀父皇的凶嫌!我只是奉命审案,你不要一直胡搅蛮缠!!”
“你这哪是审案?!分明就是要屈打成招折磨死他!!”
天玺搂着展昭,感到除了那源源不断流下来的热血,他的身体仿佛同这广场上的青石地板一样的冰冷。她仄悚的看了一
眼怀里苍白如纸的面容,急的大叫:“来人啊!快去传御医——!!”
谁知耶律尧音听了冷酷的笑着,随手将衣衫不整的如烟推搡到一边,轻蔑的盯着地上愤怒的天玺。
“你莫不是在牢里住的呆傻起来?御医是给皇亲贵戚看诊的,区区一个下贱的奴隶也配?”
“耶律尧音——!你,你心狠手辣,无心无德!亏你和大皇兄是一母所生,怎么会连他万分之一的仁慈忠厚都没有?!
?”
“哼!你不提倒罢了,我没有他这么个弑君篡位的兄弟!!要不是你一再的捣乱,元洪的狼子野心早就天下大白了!!
”
“你——血口喷人!!”天玺气的面色通红,握住青锋的手都激动的微微颤抖。
“大皇兄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处心积虑的陷害于他?!我看是你窥视他的嫡位,才下了这个圈套设计他!!”
虽然不是全部的真相,西南王耶律克听到这里还是吓得一身冷汗。他原本打算将无法说话的展昭当做招认的刺客,再让
这些屈打成招的宫人杜撰出太子谋反的供词。然而现在他清楚的意识到,要是这位公主有机会将这番话传到辽王的耳朵
里,自己费尽心机的策划就会毁于一旦了!
于是他面色铁青的叫道:“来人啊!公主一定是得了癔症,否则怎会在此胡言乱语,替刺客讲话!还不快将公主带走,
等侯皇上发落?!?”
禁卫们一拥而上,立刻将天玺和展昭团团围住。天玺见状立刻又握紧了手里抢来的刀,蹙眉怒目摆出应战的姿态大喊一
声:“你们不要过来!!”见她气势如虹,怒气山起,反倒是吓得众侍卫个个持刀剑虎视眈眈却不敢轻易上前。
西南王急忙看了耶律尧音一眼,似是在确认似的轻轻点点头,示意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既和太子走的亲近,又正好可以托词她知情隐匿,既是逃狱未遂,又是目无王法拒捕劫人,何等绝佳的借口。再加上
这里除了自己的亲信,还有隶属克硕罕亲王的禁卫军亲眼见证,就算辽王追究起来,也不必担心被怀疑是蓄意诛杀。毕
竟刀剑不长眼,动起手来,就算是公主,死了伤了也都怪不得谁了!
耶律尧音虽然知道父王宠她,但是多数情况下毕竟没有像耶律元洪般的知悉内情,自是不知道辽王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天
玺会参与什么行刺。加之自己的妹妹南仙对于天玺独占父皇的宠爱怨恨已久,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更是令他对这个捡
来的野丫头耿耿于怀。
但是这还不是他如今下决心要除掉天玺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站在耶律元洪的一边,和这个宁
死不降,使自己威严扫地的大宋武将一样舍生忘死的维护着他!
耶律元洪不但生为储君,读书习武智外慧中,自小就得到父皇母后更多的青睐,得到朝中大臣的爱戴,而且深得所有公
贵封王的拥护。现在连敌人和外人都这么护着他,一母所生,凭什么他就坐拥这一切?凭什么就注定高人一等?凭什么
我耶律尧音就要一辈子屈居人下?!?
“天玺你不要再自寻死路!若是再不缴械投降就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耶律尧音终于恶狠狠的挤出这句话。
兄妹之情?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天玺白皙的面容上挂着冷冷的笑意,依然美的令人目眩。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传不传御医?”
她的声音镇定而决绝,大气沉着的丝毫不像一个被上百刀剑相抵逼入绝境的人,而似乎在由她主宰命令这群枭桀杀戮的
男人。
“御医?你还想救活他?白日做梦!你若是一再的执迷不悟,就是劫狱,是死罪!料想父皇也是容不得你了!”耶律尧
音显然被这公然的挑衅气的火冒三丈,话说的格外凶狠。
“来人啊!天玺公主恃宠而骄,藐视天威,还妄图劫狱!我奉旨缉拿人犯归案,抗旨者格杀不论!!”
体会到自己主子瞬间四散开来的杀气,所有的侍卫眼里也收起了仅有的一点犹豫,终于泛起了嗜血的邪恶。谁知天玺仅
仅轻蔑的一笑,似乎料到他会下狠手,轻轻将怀里搂着的展昭放躺在地上,随即持刀站了起来。
“陛下绝对会查出真相,还我等清白。我干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一句话说的耶律尧音一愣。你能干什么?莫说你不是武功盖世,就算是,这么多的侍卫难不成还能让你长翅膀飞了?
她的红发被风吹动,发梢柔美迷离的掠过脸庞,与被展昭的血殷的透彻的白色绸缎外裙相互呼应,美得惊艳凄厉,一言
未发便压制了在场这些血性男人们急速扩张开来的杀戮欲望,令他们瞬间看的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呼吸似的半声都不
敢吭。
“但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你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大皇兄的头上,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展昭蒙冤而死——”
说完天玺垂下眼,眉头微蹙的瞬间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猛然挥刀砍了下去!
鲜红又一次染红了所有人的视野,震惊着包括耶律尧音和西南王在内每一个清醒的人的神经。因为当那染血的刀刃落地
之时,随之失去中心几乎跌倒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这位美得宛如天人的公主!
“天玺——你疯了?!?”耶律尧音显然被她这绝对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声音都变了调。而西南王本就是契丹
人中缺少血性的懦夫,此时见到如此大胆刚毅的公主,早就吓得两腿不住的暗暗颤抖。
血,顺着白皙的手臂迅速染遍丝缎的衣襟,如泉涌般淌下来,无声的在天玺的脚下汇集成滩,也吓坏了靠上来的禁军侍
卫,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半步!
“……逃狱劫人天玺不敢当,但是你不是说只有皇亲贵戚才配看御医吗?”原本就白皙的脸庞立刻因痛楚而变得苍白,
但是没有改变的是那坚毅不屈的清澈眼眸,以及嘴角上已经有些勉强的笑容。
“就算是你看不上眼,天玺好歹也算是陛下钦封的大辽公主,总该够资格看御医吧?”天玺感到一阵晕眩,急忙将手里
的刀刺入地面,勉强的重新平衡着身体后,依然倔强的抬起了头。
“……当然,只要你觉得能在陛下那里蒙混过关,大可就这样看着天玺血尽而死!再或者,除非你今日真有胆子不留下
一个活口……”
耶律尧音的脸一瞬间由枭戾惊恐变得忿怒狰狞。他没有想到天玺会用这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方法,更没有想到这个
一直被父皇娇惯溺爱的异族女子,除了绝美的容貌和气势如虹的歌舞艺技,竟会是这样一个充满着决绝霸气和惊人胆识
的狠角色!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换做在战场上,杀掉百余个人对于耶律尧音而言根本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现在,这里不但有天牢的狱卒,而且
也有克硕罕亲王手下直属的亲卫军。身经百战,杀戮无数的他们此时居然感到汗毛直竖。眼看着天玺一瞬间将所有元素
化作了对其有利的筹码,耶律尧音气的脸色铁青,青筋暴露。
然而他毕竟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让她失血而死,自己不但不能将罪名推给展昭和太子,而且
肯定无法同父皇交代,搞不好雷霆震怒还会被怀疑是有意陷害太子。想到这儿,他瞪着眼狠狠地怒骂身旁的侍卫:“你
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御医为公主止血疗伤?!?”
见他终于肯让步,天玺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腿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一个手疾眼快的侍卫立刻想要上去扶她,结果却
被她持着刀逼在三尺以外。
“你们谁也不要过来……”天玺的声音一听就没有刚才洪亮,而额上的刘海也被阴湿而贴在面上,“……给他疗伤前,
谁也不准碰我——”说着便望向身边那个同样被血染遍的身躯,悲哀的出神。
你果然这么做了!天玺阖眼蹙眉,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
那日你与挚友一别,我就知道你狠不下心陷害大皇兄,所以一定也没打算活着脱身吧?你这个傻瓜,笨蛋,为什么一定
要这样执拗固执,为什么将这些苦一个人藏起来,为什么总是选择走的无声无息,而不肯与人分担一些呢?
血渐渐的离开身体,天玺开始感到视线模糊。
好冷,而且好疼啊。你总是不断的受伤,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这整整一天,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王陵的那个寒冷冬夜,你其实可以走的很安静。
那一夜,的确是我一意孤行,才硬将你带回来的。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我?怪我自作主张,才让你活的这么屈辱痛苦?是不是留在辽国,留在我身边对你来说真的比死还
可怕?与我相处在你看来竟是如此委屈求全的一件事吗?
御医好像来了。真是及时,如果再晚一点,我可能就再也握不住刀了。
我知道你去意已决。
但是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你死。
我知道,即使你那么温良忠厚,这次可能也会生气吧?就算你醒来会骂我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就当是我自私任性好不
好?你不是一直都很迁就我的吗?那就再让我一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了。让我们还一起去城外骑
马,你还给我讲你家乡那成排的杨柳和精巧的小吃。
……所以,请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
三十七、御花园惊魂
近日朝退得都很早。
因为知道皇上还在为行刺的事郁郁寡欢,大臣们的奏本自然也是能省就省,就连那些介直敢言,忠而忘身的司谏都知趣
的三缄其口。毕竟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随便试探圣心喜怒。
比起昨日的阴雨,今日的骄阳烤的惹人心烦。耶律彦和在御书房勉勉强强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便觉得燥热的很,根本无
心再读。加之朝服繁缛厚重,于是干脆走回寝宫,更换了轻便衣服,随即起驾御花园,在树木丰盈,依水而建的‘月息
亭’用午膳。
可是待满满一桌的酒菜摆上桌,耶律彦和却只是看着池中的残荷出神,根本不动分毫。倒不是这碧叶残荷更惹人怜爱,
而是此时的光景令他记起多年前的希拉沐沦河畔,记起那次天命难违的相遇,记起那接天莲叶中高贵绝尘的瑰丽红色。
就在随行的近侍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提醒皇上进膳的时候,只听一阵轻履,原来是后宫中最得宠幸的云姬娘娘驾临御
花园。
“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云姬娇声细气的行礼,语中透着惊喜。
耶律彦和被她一打扰,无声的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爱妃,是你啊。过来吧!”
“谢皇上~~”
云姬瓮声瓮气的答应着,脸上已是笑开了花。要知道虽然她是蒙恩随驾夏猎的唯一一个后宫嫔妃,但不知是辽王太过专
注狩猎还是真的无心风柳,总之这整整的一十二天,居然就没有一晚唤她侍寝。而后又是沸沸扬扬的行刺大案,料想陛
下心烦,也许会找个发泄的借口。谁知一等又是几天,还是未见皇上临幸!云姬正忧虑烦恼圣心生变,谁知今儿一进御
花园,竟碰到皇上在此闲坐,岂非天赐良机?!
“皇上,臣妾近来都没有机会见到皇上,整天祈祷,担心没人在您身边伺候。这不,今天居然在此与您偶遇,可见上天
定是感念臣妾的诚心,才赐给臣妾这样的幸运!”
云姬媚眼含笑,边说边奉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耶律彦和接过微微一笑:“近来事务繁杂,朕一时疏忽冷落了爱妃,是朕的不是。”说着便将她拢进怀里。
“皇上可万万不要这样说,否则就是折杀臣妾了——”云妃见状心中大喜,急忙顺势将头紧紧地贴着辽王的胸膛。
“臣妾知道皇上辛劳,即使是天之骄子,也要以龙体为重。以后皇上什么时候再来这御花园赏荷,就招臣妾侍驾,陪您
聊聊天,弹弹曲儿,省的您一个人闷得慌。”
听她毛遂自荐,耶律彦和用调侃的眼光扫她一眼:“你在朕身边这么久,朕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曲儿?”
“皇上您是精通乐律的奇人,臣妾平时自是不敢在您面前卖弄的。”云妃莞尔一笑,“近来见您郁烦,臣妾才想斗胆弹
一首新习的曲子,全当给皇上解闷,博您一笑。”
若是天玺在,朕可能也不会这么无聊吧。见她殷勤附笑,耶律彦和觉得有些牵强的媚俗。但是偌大的一座皇宫里,除了
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耶律彦和一时似乎也想不起还有谁更适合陪伴自己在这样一个燥热的晌午消磨时光。
于是他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试试。
云姬见皇上应允,立刻便吩咐侍女回自己的寝宫取琴瑟。然而耶律彦和摆摆手,示意近侍不要去云姬住的‘香暖阁’,
而直接到自己的寝宫取平时惯用的那支黑檀古筝来。
那支筝是大理进贡来的宝物,因用浸在水中万年的檀木所制,音色极其清脆特殊,皇上平时甚是喜欢。以前一直只有那
个极娇宠的红发公主才有弹奏的机会,而如今她因行刺落狱,而耶律彦和竟准自己弹奏这只宝筝,云姬自是受宠若惊,
欣喜万分,急忙谢恩。
不多时,那只极沉重的筝便被数个宫人抬了来,支在距池边半尺有余的琴架上。因为被水浸泡冲刷过,整只筝乌黑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