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毫无意识的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牛奶喝,最后开到诊所,竟然已经把吸管咬的不像样子,几乎和他本人的心情
一样狼狈。
Chapter 3
冬日的房间似乎格外温暖。
梅夕进到熟悉的诊所后,照例站在门口擦了擦蒙上雾气的眼镜。
负责接待病人的姑娘很愉快的和他打招呼道:“梅医生,今天这么早啊。”
梅夕重新戴上眼镜,笑了笑:“嗯,今天有几个预约?”
姑娘查了查道:“上午三位,其余的都延期到明天了,这是您的信件。”
说着便把一叠信拿了出来,梅夕接过,夹着公文包便往办公室边读,多半是些缴费单和广告之类的东西。
直翻到最后一封,他才将其打开。
是已经来了很多次的师范大学的讲座邀请函。
北京。
梅夕盯着上面的地址,心里泛出种难言的滋味。
他转而又叹自己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傻瓜,只因一幅画就变得如此忐忑。
韩扬那个在记忆中依旧叛逆的孩子又能带来什么呢?
他甚至已经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或者说打动他的并不是韩扬这个人,而是那十年的长度。
这让梅夕情不自禁的想到自己,想到程然。
然后想到爱情。
依然是耐心温和的听别人讲自己的不快乐,心理医生这个工作已经脱离了当初的神圣,变成了最朴实也最诚恳的一种职业
。
梅夕永远都能微笑出来,不管他面对的是何种痛苦,不管他自己是否幸福。
这天临近中午时,终于最后预约的病人也到了离开的时间。
梅夕朝着面对婚姻危机的中年女人弯弯嘴角:“如果有需要你还可以来找我,但我想,你现在已经可以面对自己的生活了
。”
女人很感激地看着他,从包里找出了本包装的很漂亮的书道:“梅医生,听说你从来不收礼物,可这个小说还是希望你能
读一读,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但愿能与你分享。”
梅夕结过来笑道:“谢谢你。”
女人站起身说:“那再见。”
梅夕温柔点头:“再见。”
而后便目送着她出了门,又走了片刻神,才低头从礼盒里把书取出。
《你的样子》……
梅夕的手指在封面上僵了片刻,慢慢的滑到了作者的名字旁,他无奈垂眸。
原本遥远的似乎再无关系的人,怎么在这两日无孔不入。
韩扬,韩扬……
梅夕翻默默地盯着它,不由在心里悲哀的问:小男孩,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么?
他微微叹息,随意的翻开了书。
却没想到在扉页上赫然写着四个字,显眼而孤独的刺目。
献给MX。
中午灿烂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办公室的角角落落。
空气静的沉重。
梅夕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头脑里一片茫然。
因为自己过的并不好,他总是会希望别人过得比较好些。
但是对于这个爱着自己的熟悉的陌生人,梅夕却忽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在刹那间的胡思乱想中,他已经想到搬家换工作之类的冲动事情了,但转念梅夕又抛开所有胆怯的顾虑,忽然拿出手机拨
出了昨日名片上的那个号码。
他是医生,他明白所有的好的坏的病症,迟早都要面对的道理。
他也是个中年人,他懂得人所有的幻想只有粉碎之后才能向前走的真实。
盲音响了很久才电话才接通。
那头轻轻的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慵懒睡意:“喂……?”
梅夕沉默片刻,语气平静的说:“是我。”
说完,彼端便陷入了死寂。
梅夕呆呆的瞅着自己熟悉的办公室,接着说:“你的礼物我昨天收到了,谢谢。”
韩扬仍旧不讲话。
梅夕道:“那……”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掺杂着激动与喜悦的喃喃自语打断:“梅夕、梅夕……我的天,真的是你。”
梅夕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语气已经不自觉地温柔了很多:“怎么还在睡觉?”
韩扬顿了下,而后声音清晰地说:“昨天过圣诞,玩得晚了些。”
依然是爱要面子的破毛病。
梅夕也不想戳破他做的傻事,微笑道:“你的信我也看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给你希望的答案。”
韩扬顷刻便问:“为什么?”
梅夕的脑海里有千万个谎言,但他尚未讲出半句,韩扬又十分自然的说:“我不管为什么,我后悔那封信了,我现在就想
见到你,我不在乎你和谁在一起,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不想你打扰我的生活,懂吗?!”梅夕忽然这样生硬的讲到,而后猛地就挂了电话。
他本以为韩扬成熟了很多很多,但不出三分钟,记忆中的任性妄为又顷刻变得活灵活现。
是的,记忆。
梅夕忽然在那已经变得磁性的嗓音中,找回了韩扬的眼神,他高兴时的挑眉,沉默时的垂眸,愤怒时的大吼大叫,他忽然
想起了韩扬的一切细节。
电话又在手中想起。
梅夕皱着眉头把它塞到枕头底下,流露出少见的烦闷和苦恼,沉默不语。
因为他同样想起来的是自己身为医生的荒唐与失败。
想起韩扬送给他的所有麻烦。
仿佛认识这个人了,就没办法再甩掉摆脱干净。
不要以为写一封信用上几个优美的词句就能抹煞所有,梅夕清醒的意识到:相信韩扬能变得可以理喻,那才是无可救药的
愚蠢。
手机响个不停。
如果不接,恐怕就不是一夜吵闹而已了——这点从那人的毅力看来无可置疑。
梅夕终于困难的平复下心情,按通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韩扬说:“我去看你,晚上就到。”
想必他已经边打电话边收拾起了行李。
梅夕有点慌张:“不,你别来,我说话你听不懂吗?”
韩扬说:“我听懂了,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鲁莽,我应该先了解你现在的生活和状态,再说那些话。”
梅夕完全不想他再回到这熟悉的冰城,再牵扯上他那恐怖的妈妈,给自己重复上演曾经的悲剧。
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禁得起他们折腾。
韩扬又说:“那就这样。”
梅夕脱口而出:“你别回来,我春天要去北京,我去找你。”
说完他不禁有些后悔,只觉得头晕脑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个手忙脚乱的家伙。
韩扬有两秒钟没出声,而后温柔的笑着说:“我就知道,只有这样你才肯见我,。”
梅夕有些无语,愤懑的挂了电话,把它毫不爱惜的摔在桌上。
而韩扬却在遥远的北京,静静的趴在床边,拿着话筒很郑重的吻了一下。
他何尝不知道梅夕的不甘与拒绝。
但他更舍不得。
舍不得忘记。
Chapter 4
十年前。
秋天无论在何处都是美丽的。
天空在这个时候总是格外的湛蓝,仰头轻吸口新鲜的空气,看着金色的叶子从枝头飘落,人的心情自然而然便会舒服起来
。
一名年轻的护士站在病房外的窗户旁凝视着外面的银杏,忽闻身边响起脚步声,恍然回首,发现是同事,不由友好的打了
个招呼。
同事神秘的把她拉到一旁,神秘的说:“你知道吗,昨天来了个帅哥医生。”
护士笑道:“是吗,怎么?想要发动攻势?”
同事摇摇头啧舌说:“那医生比我还秀气,不可能的。”
护士刚要逗一逗她,却见同事忽然紧张的站直喊道:“梅医生早。”
话音落下,便有个温柔的声音回答他说:“你好。”
而后,伴随着淡淡的古龙水香,路过了位身材修美的男人。
等他过去,这同事才对护士窃笑:“就是他,怎么样,看呆了吧?”
那是二十五岁的梅夕。
还在研究生院学习,刚实习就到了城里最好的医院,青春无敌,前途无量。
那时的他,美丽的眼睛里还装不下太多的忧愁。
那时的他,还未曾懂得绝望。
梅夕刚工作时只是跟着专家学习,要做的事情并不算多。
这日也是,他照旧很轻松的走进办公室,刚要与老师打招呼,就被迎面而来的吵闹打断。
“黄大夫,您可不能不管我儿子啊,他的前途可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一位妆容精致,杏眼柳眉的年轻母亲拉着黄睿明教授喋喋不休:“这两天您没去,我家儿子又是那幅样子,这让我们家长
怎么办,我知道您很忙,这诊疗费是绝对不会少的。”
黄教授被她搞得无奈:“柳女士,您儿子确实不需要心理资询,我看您夫妇俩多空出点时间了解了解他比什么都强,而且
我最近很忙,真排不出时间。”
梅夕见状好心问道:“老师,需要帮忙吗?”
满头是汗的老教授立刻拉住他推到那女人面前:“不然这样,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不如让他去给韩扬做资询,他们都年
轻,更容易沟通。”
女人狐疑的上下打量。
梅夕微笑:“您好,我叫梅夕。”
大约帅哥对异性永远是有力量的,女人沉默片刻终于松了口:“好吧。”
黄医生顿时松了口气,拍拍梅夕道:“你去和她做上门咨询,周三周五下午。”
第一次独立工作的梅夕很高兴:“好,能让我看看病例吗?”
黄教授道:“你随我来。”
而后又对柳女士说:“稍等。”
这才带着梅夕进了内室。
梅夕疑惑的看着老师小心关门,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黄教授小声道:“她叫柳青,是院长介绍的熟人,要给他儿子看病,其实他儿子没什么问题。”
梅夕更是一头雾水:“那……”
黄教授说:“纨绔子弟,不听话是必然的,那两口子成了天做生意,弄的孩子不和他们说话。”
梅夕点头:“那是他们家庭有问题,得集体治疗。”
他还很年轻,说话一板一眼,黄教授宽容的笑笑:“去吧,适可而止。”
崭新的奔驰跑车,内部极为宽敞舒适,从前梅夕只在ONS的情况下坐过,而现在是去正大光明的看病,心情自然不同。
他朝窗外飞逝的街景看了看,而后问道:“您儿子叫韩扬?现在多大了?”
柳青握着方向盘回答:“开学初三。”
梅夕点头:“那他平时喜欢做什么,他在学校也不讲话吗?”
柳青叹气:“还不是小男孩爱玩的那些,他谁都理睬,就是不理我和他爸,本来黄教授看了他几次情况有些好转,这几天
又不行了,你说说,他要是自闭了怎么办?”
梅夕微笑:“这您放心,您儿子这么大了不会自闭的,自闭是儿童病。”
柳青生气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说我不少他吃不少他穿,他怎么这样对我们?”
梅夕劝慰:“青春期的孩子总会有点叛逆,我会好好疏导他的情绪的。”
柳青满脸郁闷的说:“但愿吧,他要做什么出格的事,你可别生气。”
大约行车走了一个小时,才到达了柳青所住的别墅区,其间她接了三个电话,都是谈生意,一副异常忙碌的样子。
梅夕跟着她下车走到大门前,柳青忽然又说:“我一会儿还有事,等会咨询完,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梅夕礼貌微笑:“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就好。”
柳青点点头,被人迎着走入华丽的大厅,一路上了楼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外,敲了敲门道:“扬扬,是我,我进去了。”
没有回音。
柳青从皮包里找出钥匙,轻轻的打开门。
室内空间很暗,梅夕眯着眼睛才看到地毯上那瘦削的背影,白衬衫在少年身上显得很宽大,也显得出他更加脆弱。
柳青上前道:“韩扬,这位是梅医生,从今天起他就代替黄教授来陪你。”
少年依旧无反应。
梅夕朝柳青笑了下,示意她要放心。
柳青迟疑片刻,又道:“那妈妈上班去了,再见。”
而后便转身离开,似是对这诡异的相处方式习以为常。
梅夕随手关上了门,室内简直一片漆黑。
他轻声对韩扬说:“你好,我叫梅夕,黄睿明教授是我的老师。”
也许是这温柔的声音打动了少年,他渐渐的回过头,在窗帘透过的微光下只露出了脸庞秀美的轮廓。
梅夕浅笑:“你在做什么?”
韩扬的声音虽然青涩,但很好听,他冷冷的说:“什么都没做。”
梅夕是过来人,他当然明白男生在这个年纪在想什么,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于是甚至没有追问,便走到大床对面还热者
的电视机前,按下了开关。
果然暧昧的喘息顷刻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可梅夕只看半眼,就彻底傻在那里。
因为电视上的情色片的主角竟然是两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此时此刻,梅夕的感觉简直比正常男性抓到女生AV光碟还要尴尬,因为他心虚。
他当然心虚——他不仅是个彻头彻尾的同志,而且私生活极其混乱,是要如何劝导别人?
但心理医生的专业素质还是让梅夕很快回过神来,他侧头看向安静的韩扬,意外地发现了一张英俊的脸和一双深邃迷人的
眼眸。
影片还在继续,电视的光柔和透出。
韩扬同样也看清了美丽的梅夕,他慵懒的靠在床边,眼神渐渐专注而炙热,
是的,很露骨很令人尴尬的炙热。
梅夕像是被人看穿秘密,手心莫名的沁出细汗。
这就是他们毫不浪漫的第一次见面。
Chapter 5
静谧不知道从何处散播开来,却很快充斥了这个少年的房间。
梅夕立即便又做了一个令自己后悔的举动:很突兀的把电视关上了。
韩扬淡笑,从容的根本不像他这个年龄,轻声问道:“你是新医生?有名片吗?”
梅夕鬼使神差的就从衬衫中拿出一张递给他。
韩扬看了看,终于端正的坐在地毯上:“你想辅导我什么,让我跟我爸妈说话?”
梅夕渐渐平静下来,反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理睬自己的父母呢,因为这个原因?”
他看向漆黑的电视机。
韩扬说:“我讨厌他们。他们也不关心我怎么样。”
梅夕轻轻微笑,弯起漆黑的眸子:“你若看到你妈妈在医院恳求医生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韩扬不回答,反而忽然把身子前倾,离他咫尺距离:“你笑起来更好看。”
梅夕可从来不喜欢小孩子,他脊梁发冷,无数个念头跑过脑海,却硬是选了最愚蠢的的一种:“我不是同性恋。”
韩扬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梅夕从来没见过谁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心里莫名其妙的更加混乱。
韩扬好一阵才平静了些,很有兴致的问他:“你不是你怎么看到那个一点都不吃惊,你不是怎么不赶快确定我是不是呢,
你不是你怎么能明白我的意思呢,不要急着撇清,我只是说你长得好看而已,好看有什么用,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