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材 上+番外——初末末

“李明，你帮我查一下那庞若水的底，”玄负弈冷静的吩咐着，眉梢间依然不减一丝怒意，他毕竟是司天监众人之首，就这么被人光明正大赶下了台也是件令人气愤的事，“看她样子是苗人罢，为什么会到中原？又是怎么进入宫廷的？她和庞氏有什么关系？”

李明拱手道：“其实此事端倪可察，不用大费周章都能瞧出些眉目。庞若水来到宫廷的时候，您正去了泰山寻一植被所以不知此事。庞若水却是苗女，有汉人血亲，只是自幼丧父亡母，随一道人四处奔波，复又被庞相收做义女，美若天仙更是精通异术，是以称之为天女。如此这般，才得以进入宫廷。”

这话说得虽然听似条条有理，一切顺其自然，但不过也是断简残编。

玄负弈是本身就富有天分，而庞若水却是从最基本的开始，论道术当然比不过玄负弈。所以也就用了苗疆最常见的蛊毒，她那毒明明是很平常而不会置人于死地的，却装腔作势的甚为壮观，还可以幻化出龙形以壮气势，分明就只是做给观众看。但是若不是她身手了得，又怎么会取得玄负弈的血完成施毒的全部条件？

只是，她用的这毒，是苗疆内一种很不常用但是最平凡不过的毒。那种毒需用施毒者与被施毒者的鲜血还有烟雾作为媒介，最重要的事施毒者必须是男性。苗人男子并不喜欢用这种麻烦且不具杀伤力而且条件繁复的蛊毒，所以也就渐渐荒废了，现在几乎没有人记得。玄负弈没有料到对方会用蛊毒，也没有猜到居然还是用这种古老没落了很久的无名蛊毒所以才会毫无防备。更没有猜到，那天女会是男的？

众人等待着玄负弈开口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谁？”玄负弈抬头看了一眼走廊方位。

“回大人话，司天监的所有人都在此处，没人看守所以不知。”

玄负弈喝了口茶，不再说话。待到那脚步声的主人步入阁中，皆是一目了然了。

一袭浓重墨色袍衣的白面书生缓步走入，凤目之间有一股凌然的压迫气势，斯文俊秀的脸庞上并无表情，只是淡若秋水。韩傲尘平日积威甚多，所以此时进了司天监，所有人都亮起了眼热情招待而不敢怠慢，免得惹得这最不能惹的人不悦。

“傲尘，”玄负弈见了韩傲尘，脸上的阴云顿时消散，全无踪影，脸上还挂着微笑，“阿，口误口误，是韩大人。请问您光临司天监有何贵干？”

“不必，你随意叫我便可。”韩傲尘淡淡说道，“我方才去准备了些事情，现在特地带着薄礼来此拜访关心你的伤势。”

玄负弈的碧眸轻弯，笑道：“没什么大碍。你有什么大礼给我看看？”

“只可意会。”韩傲尘坐下来，示意旁人沏一壶茶，“庞若水的事，你有兴趣知道么？”

玄负弈瞬间松懈下了笑容，正色而谈，“当然。”

“猜出来，那是个男人了么？”韩傲尘品了口茶“还是个比女人都还雅静的男人。”

众人听言后都大为惊异，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庞若水的确是混若脱俗天人，身段修长谈吐温和，红唇皓齿褐瞳星眸，其气质更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而贤淑尔雅。连太子那般恰似牡丹的人都不至于像女人，更何况那分明就是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又怎会是个男子？

“雅静还真没看出来。”玄负弈撇撇嘴，他那也叫雅静？就那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样子，还用那种贱招拆自己的台，男扮女装还扮的有模有样，瞒天过海连大理寺衙的人都统统骗过去了！

“他不是只会那点小招数，此人城府极深，和庞氏关系复杂，”韩傲尘双眼轻挑，露出一丝狡黠，“庞若水的事我会多多留意的，另外，你也费点心，把台面给夺回来。”

这不管明争还是暗斗，最怕的就是那些有城府有背景给撑腰的人，处理极为麻烦，不仅要斗智斗勇还要调动各种人脉关系，且还不定会大获全胜。

“还有城府？”玄负弈冷笑一声，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阿，“真还是集腋成裘的人。”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目前还不明确，但是今晚，本来要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韩傲尘轻眯双眸，众人立即洗耳恭听着，“他有八成可能是要对太子或是安王不利。”

“何解？”

韩傲尘风淡云轻的笑了笑，“当时太子离席安王也追了去，导致他失去了下手的机会，所以今晚才依然保持平静，可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阿。”

“他该不会是想借由祭天典中伤我，然后对太子或安王不利，再嫁祸于我等？”

“到底是安王或者太子，还是我们，这些都不确定。”韩傲尘摇摇头，垂下眼帘，“听闻安王和太子都是你儿时的玩伴，算是为了朋友，你也小心为上。”

玄负弈是十岁进宫虽前一任司天监的天师学习，因为懂得许多奇学，刘碧箫随慕容冀游园时看见了颇为喜欢和好奇，此后些年三人关系一直都很好。唯独太子偏偏爱往宫外跑，四处闲逛游散，满长安城的金吾卫几乎都见过他，所以近几年玄负弈也没和太子有什么交集了。

倒是这几年涉及了些官场的事，结识了韩傲尘，两人聊得也投机，于是也成了知音好友。

“若水否上善，你自己细想罢。”韩傲尘语气沉重，倒也颇有几分不确定。

韩傲尘起身准备离去，却看见太子拖着一人怒气冲天的闯了进来。刘碧箫拖着的那人真是萧陌歌，韩傲尘轻轻皱眉，开口不语，玄负弈则是热情相待，立马说道：“是太子殿下阿，今天真是贵客盈门，欢迎欢迎！”

“贵客‘盈门’？”刘碧箫将萧陌歌丢到一边，眯起双眸巡视了一遍厅堂，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正准备离开的韩傲尘身上，“韩卿？没想到你和玄负弈也很熟阿。”

韩傲尘未语先笑，“太子殿下，微臣身在官场，总不可两耳不闻窗外事罢。”

萧陌歌瞪圆眼看着韩傲尘，这人一笑就准要出事，真真是要死人了。玄负弈沉默不语，这两人今天真是邪门了，韩傲尘一向是平直沉稳，偏偏今日话中带刺明说暗讽；刘碧箫也是如此，虽然脾气躁动了点但说话还是会分场合地点人物。今天两人一碰头就针锋相对，而且还是两个用起心计可杀人于无形的两人，旁人还是见风使舵少说两句为妙。

“我看，也就只有韩卿才会穿的如此老成了，一片漆黑阿。”刘碧箫轻蔑的打量着韩傲尘，又看了看萧陌歌，对他喊道，“你还倒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萧陌歌抖了抖立马站了起来，若是怠慢了这太子指不定要怎么折腾自己。之是萧陌歌站起来的瞬间，突然呜咽了起来，刘碧箫扫了他一眼，问：“你怎的？腿断了还是手折了？”

“小，小人腰扭了。”萧陌歌勉强的撑着腰。这肯定是方才被刘碧箫那么拖来拖去弄得。

还不等刘碧箫开口，韩傲尘就扶持着萧陌歌坐在椅子上，“萧公子，这边坐着歇息罢。”

刘碧箫看着自己都还站着，那萧陌歌就先坐着了，本来就万分恼火的心情瞬间更加愤怒了起来，他指着萧陌歌怒道：“你敢坐就试试看？！”

萧陌歌被吓得不轻，刚要站起来，肩膀却被韩傲尘按住了，韩傲尘道：“既然身上有伤就该以伤者为上，太子殿下，望请尊重。”

“你，好个韩傲尘！”刘碧箫当即就瞪大眼，气急败坏的都忘记的怒吼。

玄负弈看在这样下去按照权势地位韩傲尘不会讨好，刘碧箫和韩傲尘拼口才也只会陷入窘境，于是站起来拦在两人间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碧箫的朋友，也是傲尘的朋友，那碧箫你和傲尘也应该算是朋友罢？今天是怎么了，莫非就因为一个，一个——”玄负弈说到此处愣住了，他打量了一下萧陌歌，愣是没认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碧箫，这人是谁？”

“我的贴身侍卫！”刘碧箫瞪他。

“真真是复杂。”韩傲尘转身欲将离开。贴身侍卫？这出戏演的真是烂俗阿，“恕微臣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了。”

“傲尘你别走那么急阿。”玄负弈还在试图挽留。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玄大人，恕我失陪。”

韩傲尘说罢，拂袖而去。萧陌歌左顾右盼，总觉得那大理寺卿恐怕是还生平第一次真正动了怒气，为什么？萧陌歌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站住！”不出所料的，刘碧箫厉声喝住他，“你，你给我回来！”

萧陌歌转身冷静的看着他，“太子殿下被名缰利锁所困，我却是来去自由，您不希望我说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提只字，我与韩大人略有交情现在去寻他也不犯法。今日太子殿下如此据理力争是过分了，小人说这些话但请太子殿下见谅。”

“好你个外顺内悖的萧陌歌，我怎会一直没看出你还如此颇有胆识？！”

“小人区区蚍蜉之力自然无法撼树，所以太子也不必放于心上。”

萧陌歌说罢，也转身离开了。

玄负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对刘碧箫笑道：“看不出来，你的侍卫真是巧舌如簧阿。”

刘碧箫安定下心神，坐下喝了口茶。这萧陌歌果真是不简单，说变就变，也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这般自知的人，怎么突然间就转向韩傲尘那边了？

玄负弈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便道：“今日之事的确是你不对，平白无故本就不该去惹傲尘，傲尘是惹急了连太后都干顶撞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莫非——是不是慕容冀又惹你了？”

刘碧箫瞪他一眼，不再说话。这种事，能随便说么？

第四章：今夜遇刺

韩傲尘坐在宫中的庭院里，旁无他人。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他眼神平静，似乎永远都是如此镇定的人。这人站在厚雪之中，却是比寒梅都还要清瘦三分。

萧陌歌缓步上前，却还是惊动了他，韩傲尘转身看着他，却突然笑了笑，笑颜中却是完全褪去了先前的那般凌厉，“你不待在主子身边，跑出来做什么？”

“我要是跑出来了不用再回主子身边，那倒还真是值得庆幸了。”

韩傲尘愣了愣，他这副样子，似乎完全不把自己当成是大理寺卿呢？这里既没有外人，索性韩傲尘也放下官场上的架子，轻松的说道：“你的态度前后变化堪称是瞬息万变。”

“只是习惯了。”他淡淡的应了一句，“今夜良辰美景，夜雪初积，宫中却有如此之多的明争暗斗，让旁人看着也累了。我也只盼得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韩大人又是作何感想？”

韩傲尘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这萧陌歌看似耽溺红尘之中，心中所想却还这般清雅，这人表里虽不如一，心肠却似乎不坏；头脑虽聪明，但却会因感情用事而犯傻，“你若是真的喜欢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我倒也能帮你了却这愿望。”

萧陌歌看着他，颇为不信的眨巴着眼，这大理寺卿莫不是在与自己打趣？韩傲尘美貌绝伦的笑靥在一片琼楼玉宇中宛若墨梅，平时如此严肃的人，今天说的话怎么显得如此的，暧昧？萧陌歌吞了口气，眼睛都红了，他不确定的问，“真的？”

韩傲尘点点头，“真的。”

“你，你为何待我这般的好！”萧陌歌哭哭啼啼的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韩傲尘，“那太子整日想着折腾我这苦命人就算了，今日还不幸因为那太子而得罪了安王，唯独你不计较我的作为，不嫌弃我的寒碜，你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官忠臣！”

韩傲尘本想要推开他，却被他这么一说，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去推开他了。似乎这一推，自己就成了小肚鸡肠金钱势力的贪官污吏了。韩傲尘只得任由他在自己怀里一阵哭诉乱蹭，鼻涕眼泪四处横飞。

就在韩傲尘张口欲将说话之时，却听闻司天监那边有人大喊：“有刺客！快保护太子！”

刺客？萧陌歌心中一震，忽然想起自己不是皇后任命的刘碧箫名义上的侍卫么？现在太子所在的司天监那边有刺客，可能会害了刘碧箫性命，而自己现在却与别人谈天也算是保护不周怠忽职守，上面万一查下来，自己的底不是都被揭了么？

萧陌歌不敢再想，他冷不防的看向韩傲尘，正发现韩傲尘也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诧异的看着自己，他急道：“你不是殿下的侍卫么？还不快救驾！”

萧陌歌方才才将韩傲尘放开，现在又痛哭着扑了上去，“韩大人有所不知阿！我连武功都不会，空有一腹才华，难道要我去和那刺客打灯谜么？！”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去了几乎和送死无异。韩傲尘惊讶之极导致他都忘记的愤怒，“你，你不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么？怎会连武功都不会！”

“此话说来甚长，真是一言难尽阿！”

眼看萧陌歌准备开始长篇大论，韩傲尘已没有兴趣和他继续胡扯，拽着他就向司天监方向走去。韩傲尘一边拖着萧陌歌，一边心头责备这人怎么看似瘦瘦高高的拖起来却这般的沉重！

而此时司天监那边已经隐隐可以听见厮杀声，韩傲尘心中暗道不妙。陪他同行的那些大理寺衙役方才大都已经回去了，现在自己这边只有几个侍卫而已，而那刺客能在高手云集的司天监与其纠结甚久，也可见的来人并不寻常，这该如何是好？

司天监损伤还算小事，万一伤了太子的千金之躯，谁人担当得起？！

尤其是这官场难测，太子这一出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早闻太子和安王交情深厚，太子受伤惹怒的肯定是安王，安王要是彻查此事，定会引起众多事端。若天下是太后在幕后掌权，而安王则是最有可能夺下权位的人，安王是绝不可小觑的。再说，当时太子的贴身侍卫并不在身边，这要查的话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萧陌歌。韩傲尘心头一紧，萧陌歌不曾察觉那人额角已经渗出虚汗，韩傲尘不再多想，加快了脚步朝司天监走去。

而此时的司天监，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一股紫色的浓雾弥漫着司天监庭院，浓密的烟雾中带着些许诡谲的色彩。众多宫廷禁军侍卫都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玄负弈捂住口鼻，用提神香保持着清醒，只是敌在暗处我在明，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更是无法辨别对方在何处。没有办法驱散的诡异雾气，这是用幻蛊施展的蛊术么？玄负弈胡乱摸索着，急促的寻找着刘碧箫。

而此时，刘碧箫被人捂住口压在竹林中，那人摘下面罩的瞬间，刘碧箫睁大了眼。

是那个天女庞若水？！

庞若水身着一袭夜行服，此时摘下了面纱，依然是一副清秀脱俗的美貌。只是此刻看来，如同面目可憎的魑魅魍魉，转瞬间即可夺人性命的勾魂使。

“在你死前，你好是看清楚是谁杀了的你比较好。等去了阴曹地府，你也就省了在阎罗殿喊冤的时间。另外，我是男的。”庞若水冷笑着提起匕首，架在刘碧箫喉咙前，“你可别怨我，这也只怪得太后当初心软放了你，你十一年前就该死了。珍妃的孩子，刘意。”

而这一幕，恰巧被萧陌歌给撞见。他同韩傲尘分头寻找太子和尚且清醒的司天监官员，只可惜却都见得众人卧倒在地。萧陌歌被紫色迷雾的幻阵所困，头脑现在都有些犯晕，就在这时听见了那些对话，发现了刘碧箫，以及那刺客庞若水。

太可怕了，刘意，居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