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佐左鸣右

程远哲看见学习好的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人。他好久都没见到肖冬恒了，还好只是偶尔想念一下，随即就被其他事情冲淡了。程远哲其实挺纳闷的，都过去这么久，这人怎么还不结婚？

不结婚才好，虽然程远哲不说，其实如果肖冬恒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他可能会大哭，也可能会笑一笑，或者跑出去喝酒。

无论怎么样，伤心是肯定的。程远哲希望肖冬恒结婚不要请自己去喝喜酒，他受不住这个。

让程远哲措手不及的是，肖冬恒还没结婚，肖妈妈居然再婚了。

她和那个李叔叔黄昏恋了一年多，终于去民政局登记了。上午姥姥打电话过来，高兴的说：“你今晚能回来不？你阿姨不摆酒席，就在家摆一小桌，意思一下。”

程远哲惊讶死了，他以为肖妈妈根本不会结婚，没想到真的和李叔叔在一起了。他说：“姥姥，我现在跑去买礼物也来不及了呀。”

姥姥摇头：“买什么礼物，小恒说什么都别带，咱们包个红包过去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哎，你上完课就来啊，小恒今天请假了呢，他说给你做大餐。”

程远哲一听见肖冬恒的消息就心跳加速，这么多年都成惯性了。他下意识的想说下午课我不上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已经不是当初了，没必要为了见那个人，特意翘课吧。

程远哲嗯嗯了半天，姥姥有些担心的说：“宝宝，今天课很多吗？”

程远哲说：“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姥姥，肖冬恒要带女朋友吧，我不方便。”

姥姥愣了一下。“什么女朋友？——哎呀，有什么不方便的，今天没外人，你就回来看看，然后打个车回学校吧。”

程远哲不想去，他不想看见肖冬恒和他女朋友在一起，烦躁。但是肖妈妈再婚，不去也不礼貌，而且程远哲再怎么不愿意，他其实还是想去见肖冬恒的。

这么长时间不见，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程远哲最后嗯了一声，说：“我下午三点以后就没课了，我早点回去。”

姥姥高兴的答应了一声，挂上了电话。

程远哲最后还是逃课去挑选了礼物。他自己一个人在商场里乱逛，拿不定主意买什么好。中年再婚好像是有什么讲究吧，他时间有限，也不是很会挑选，最后咬咬牙，花五百块钱买了一对银耳环。

还好这是自己赚的钱，不然真是心疼死了。

程远哲要见到那个人了，离家越近越紧张，握着礼物手心出汗。他花这么多钱，一个是和肖家的交情在那里，再有一个，就是希望自己的东西能够赢过肖冬恒女朋友送的东西。

哪怕贵一块钱，也是心理上的胜利，他到底还是年轻，争强好胜的棱角还没磨平，在肖冬恒这里更是这样。

程远哲先回的家，姥姥迎上来，照例摸摸他的脸，然后去洗水果。姥爷说：“买东西了吗？”

程远哲点点头，把耳环拿出来。姥姥一听五百多块，脸都皱了：“哎呦，你赚钱都累死了，干嘛还花这个钱，我和你姥爷都包了一千块钱的红包。”

程远哲一笑：“那咱拿出五百块。”

姥姥说：“那哪能，你上大学，多亏了你冬恒哥哥天天给我和你姥爷买菜，我就是舍不得你花钱。”

程远哲心里愧疚起来，又偷偷骂肖冬恒多管闲事，可是骂了还舍不得，脸色变来变去的。姥姥让他吃水果，然后说：“宝宝，你换身衣服，咱们等会就去吧。”

程远哲的心又狂跳起来，他站起身说好，磨磨蹭蹭走进屋去了。

到了肖冬恒家，是肖冬恒的姥姥开的门。

肖家和李叔叔的家人都来了，挺热闹的。程远哲有点不自在，还好姥姥和姥爷自来熟，几下就和大人们说到了一起，坐在沙发上哈哈笑。程远哲一进来就看到肖冬恒在厨房做饭，他和姥姥姥爷打了招呼，但是没怎么理自己，就又回去拿刀子了。

程远哲提心吊胆的看了好半天都没发现有年轻女生在，心里挺纳闷的。他坐在一堆中老年人中间特不自在，躲也没处躲，幸好这时姥爷说：

“宝宝，你去帮帮你冬恒哥哥。”

肖妈妈直说不用不用，程远哲一下子跳起来，蹿到厨房去了。

肖冬恒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继续切菜。

程远哲有些尴尬，不过没见面时的紧张焦躁缓和了一些，不那么呼吸困难了。他故作自然的走上去，说：“我帮你切。”

肖冬恒淡淡的说：“去洗手。”

程远哲洗了手，肖冬恒把刀递给他。“土豆切成片，肉切小块，鱼你别动，别扎手。”

程远哲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又开始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接过刀，闷闷的说：“你……你工作还好吧。”

“嗯。”

两个人沉默的忙活了好一会，程远哲终于又忍不住说：“你女朋友呢？”

肖冬恒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一点说不出的东西。他撕着茄子，轻轻说：“上班。”

程远哲心里沉了一下，他期待着肖冬恒可以说分手了，或者没有女朋友……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该抱着希望，哪怕有一点点的期待，落空之后都会让人非常难受。

程远哲没有搭腔，只是认真的搅鸡蛋。

肖冬恒过了一会突然问：“挺久不见了，你大学过的高兴吧？”

程远哲随意说：“高兴。”他把搅好的鸡蛋递给肖冬恒，对上对方的眼睛。肖冬恒的眼角微微提了一点，他在笑。“别挂科，多交朋友。”

程远哲嗯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说过的好肖冬恒会不会信。肖冬恒有了女朋友，而自己还是孤家寡人，要说过的好，真的不让人信服。

程远哲不想被看扁，就算被甩，也要有点骨气才行。他回身去拿葱，然后心虚的补充说：“对了，那个，我和我们寝室的一个人在一起了……我很喜欢他，他……他也喜欢我。”

他生怕说的不够真实，又结结巴巴的念叨：“他叫吉第，人可好了，很开朗。咱俩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也别互相躲着了，还……还是兄弟。”

他说完身后一直没动静，程远哲撒谎撒的面红耳赤，也不敢回头。

等他把葱也切完，就不得不把小碗递给肖冬恒。他硬着头皮转过身，却看见肖冬恒有些愣愣的望着锅。

程远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小心的碰了碰肖冬恒：“……怎么了？”

肖冬恒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快速的低头刷锅，嘴上急急的说：“没，那真好，你好好珍惜吧，到时候我给你俩买礼物。”

程远哲莫名其妙，肖冬恒用力刷着锅，声音震天响。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肖冬恒一直背对着自己，两个人的气氛奇怪起来，这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

程远哲和肖冬恒撒过谎以后，见着吉第就心虚，自己拿他挡箭牌，实在是不厚道。还好肖冬恒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所以外面肯定不会传出吉第是同性恋的传闻。

大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吉第高数又挂了。他拿着成绩都快哭出来，杨倾专门跑过来安慰他，顺便带过来一个挺不好的消息。

“小吉弟弟，问切他不能再给你辅导高数了，他准备边工作边读研，没时间……”

吉第激动的说：“你不应该刚发成绩就告诉我这个！！”

杨倾大大咧咧的说：“是男人就该学着接受双重打击。”

吉第悲痛的不得了，寝室里的三个人轮番安慰了他一下，才让他平静一些。吉第再不能挂科了，不然就得掏好多好多钱买学分，顺便被爹妈棍棒伺候。

程远哲本来心里就觉的欠吉第的，见他这么郁闷，就去给他买了点吃的。吉第搂着盒饭大口大口吃，然后嘟嘟囔囔的说：“要不我去报个课外班算了。”

冯盛哑然失笑：“你以为你高中生啊？大学生补高数，丢死人了。”

程远哲对吉第笑笑，安慰说：“下次考试，实在不行就打小抄吧。”

全寝的人立马就怎么打小抄开始热烈讨论，程远哲边说边笑，把对吉第的歉意给扔到脑后去了。

22

大三上半学期过后的寒假，程远哲第一次不是一个人去星海广场看烟花爆竹迎春会。

之前其实他别别扭扭的邀请了小班长，当时小班长一听，几乎都要答应了，可惜话在喉咙里转了几个弯，又咽了下去。

程远哲知道他有女朋友要陪，可是今年他过的太坎坷了，大过年的再一个人去星海，实在是让人沮丧。他挺郁闷的化悲痛为力量，年前一天没休天天跑出去给人修电脑，赚了一大笔钱。姥姥让程远哲休息他也不肯，忙来忙去的，赚钱又买年货，悲伤就被钱给抚平一些了。

年三十的时候，吉第半夜十一点打电话过来拜年，外面的鞭炮声特别吵。程远哲大声喊：“你也过年好！明年不挂科！”

吉第喊回来：“祝你那个青梅竹马早点醒悟，回头是岸，你明年发大财！”

两个人笑的厉害，然后吉第突然就说：“哎，初二晚上一起去星海？”

程远哲愣了愣，下意识的说：“——好！”

吉第在电话里哈哈笑。“大川也去，你打电话给他拜年了吗？”

他说到后面的时候，外面又是一连串的鞭炮声，程远哲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但是他还是对着听筒大声说：“我知道了，就这么定了哈！！”

他放下电话，激动的厉害。今年可以和朋友一起去看烟花爆竹，尽管不是和肖冬恒在一起，但程远哲也觉得非常满足。

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那个人不可的。现在，也有人愿意陪着自己，一起过新年。

大三下学期开始，很多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再有半年就要实习或者考研，任务严峻。

程远哲目标没有，每天还是那样，上上课，看看书，修电脑。他算是那种没有大野心的人，既不想出人头地，也不想大富大贵。程远哲这辈子就姥姥姥爷这一个挂念了，他也不知道将来自己能做什么，能混一天是一天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人都说小时看到大，肖冬恒以前最恨的就是程远哲这种态度，随随便便散散漫漫，该揍。程远哲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男人么，不都是应该奋勇拼搏逆流而上什么的。可是他就是没那个劲头，只要能好好养活老头老太太和他自己，就算是目标达成了。不过虽然他没有具体的目标，但工作起来会很认真很仔细，人说干一行爱一行，程远哲现在爱死修电脑了，又赚钱又自由，所以暂时不想去想象讨厌的职场生活。

但人总不能靠修电脑过一辈子吧，姥姥还是殷切希望程远哲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美满的家庭，再加上一个小宝宝。程远哲叹气，后两个太困难了，他无法完成。

还好他们寝室都是一样的，其他三人对将来做什么也报茫然心态，大家横向比较都差不多，于是更加散漫。

反正还有时间呢。慢慢来吧。

吉第最近认识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谁，就知道在抠抠上说的挺欢，以前他都不会讲抠，最近一没课就跑回来开电脑，行踪可疑。

程远哲想问，又觉得这种事问了，好像自己怎么在意似的。他憋着不说话，在一边偷偷看。吉第说抠抠的时候表情非常可爱，一会皱眉一会笑，有时候还纠结一下，再慢慢敲键盘，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按上去。程远哲一开始以为他恋爱了，结果没几天，吉第自己招供说那是杨倾的哥哥，杨倾找人家来帮自己辅导高数。

程远哲没想多，只是想，吉第真是好交往，和谁都能聊的起来。

冯盛又开始天天和女朋友出去玩，不在寝室里呆着。刘大川在新东方报了考研英语，天天跑去图书馆学习。寝室里只剩程远哲和吉第相依为命，可是两个人现在的课安排不到一块，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忙各的，只偶尔一起出去吃饭。

这周六，程远哲下午要去给人修电脑，就没回家。吉第正好也在，两个人中午就想出去吃。结果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程远哲看见大门旁边站着的那个人，一下就愣了。

吉第拉了他一把：“怎么了？”

程远哲眨眨眼睛再看看，真的是肖冬恒。他都傻了，晕晕乎乎的转过头来，对吉第说：“我——我哥来了。”

吉第往外面看了看，肖冬恒脸上没表情，看起来有点冷。他缩缩脖子：“要我等你么？”

程远哲点了点头，说：“在车站等我……就一会。”

他已经镇定下来，把刚才傻乎乎的表情收了回去。吉第快步走出学校，过了大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肖冬恒。

程远哲低下头走过去，肖冬恒穿着休闲衣服，看起来和大学生没有什么两样，两个人站在一起，更像是同学。

程远哲心慌的厉害，还有压不住的喜悦。他一个劲的和自己说，你都不喜欢他了你都不喜欢他了，别紧张别紧张。可是站在肖冬恒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怕一说点什么，就会紧张到结巴。

肖冬恒仰起头，动了动喉咙。“……刚才那个，就是和你在一起的人吗？”

程远哲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问这个，自己都快忘了撒过这个谎了，怎么肖冬恒又提起来。他往吉第的背影上瞥了一眼，没什么底气的说：“嗯，是啊。”

肖冬恒笑了一下，特别特别轻，几乎看不出来。“挺好的，和你……和你挺配的。他对你好吗？”

程远哲很迷惑，有点诚惶诚恐。他不知道肖冬恒怎么会突然来自己学校，又问起吉第的事情，难道是撒谎被他发现了？可是两个人现在都这样了，发现了他也不应该追过来揍自己啊……

他胡思乱想了半天，肖冬恒也不催，就站在原地等。程远哲见他仰着脑袋看自己，不禁脱口而出：“你想我了吗？”

肖冬恒脸色一变，却没有生气。他低下头，把手里拎的东西递给程远哲。“我早上去给姥姥买菜……姥姥说你今天不会来了，让我把橘子带给你。”

程远哲皱皱眉，他不是小孩，这种蹩脚的谎言，一听就知道不对。程远哲没有接，他看着肖冬恒，很直接的说：“明天我是回家的，姥姥不可能让你特意来送这个。”

肖冬恒的手僵在半路，收也收不回来，非常尴尬。他张张嘴，可还没说话，脸色就红了一片。

程远哲第一次看肖冬恒窘迫的样子，不做作，很可爱，还有一点不知所措的退怯，让他移不开眼睛。肖冬恒好半天也没有说话，最后慌乱的看起来马上就要转身逃跑了。

程远哲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快意，觉的报了仇，平衡一些。他就是小心眼怎么着，这么多年被肖冬恒压迫过来，还不准人报复一小下啊。

他在肖冬恒落荒而逃之前接过了橘子，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为什么要来给我送东西？”

肖冬恒别过头去：“……没什么，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出来溜达。”

程远哲不依不饶：“你女朋友呢？”

肖冬恒的脸更红了，他忍不住怒视程远哲：“这个不要你管！”

程远哲看了他一眼，咕哝：“假好心。”

肖冬恒听到了，却没有反驳。他低下头，顿了顿说：“……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