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佐左鸣右

程远哲皱皱眉，抓住肖冬恒的手：“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呢。”

肖冬恒躲闪了一下，含含糊糊的说：“别被你朋友看到，不好。”

肖冬恒说的是吉第，但程远哲压根就不记得吉第现在在和自己[谈恋爱]，所以他理解成了肖冬恒怕被别人看见他们俩拉拉扯扯。

他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我朋友不知道我是同性恋，你不用担心会影响自己的好名声。”

肖冬恒抬起头，困惑的看了他一眼。程远哲没注意，继续说：“你就是想见我了吧。”

他现在说这种话不像小时候扭扭捏捏了，男生之间也会互相开玩笑，你是我老婆他是你老公，你想我了吗我也想你。现在程远哲说这种话非常顺口，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肖冬恒噎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开程远哲。“我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程远哲被推的一趔趄，见肖冬恒真的生气了，立马后悔起来。他追上去拉肖冬恒的手：“不准走！”

肖冬恒低着头快步往前冲，程远哲被他拖的小跑。肖冬恒扯了几下没挣脱开，最后他闷闷的说：“你……赶紧找你朋友去吧。”

程远哲不高兴了。他一使劲拉住肖冬恒，把他往后一扯，半抱在自己怀里。肖冬恒还是放不开，很紧张的推着程远哲：“这是大街上！”

程远哲握着他的手，一下一下亲吻他的头发。肖冬恒紧张坏了，生怕被人看到。但他没太挣扎，只是有些抗拒。

两个人很别扭的站了一会，然后程远哲叹口气，轻轻说：“……你别再来啦。我现在挺好的，你好好恋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会多想的。”

他怎么会不希望肖冬恒来，但是程远哲已经受够了无止境的期待和失望，他知道肖冬恒不会喜欢自己的，程远哲讨厌肖冬恒这样不停的撩拨自己，可是又不住的希望他对自己好。

那个人是怎么想的，程远哲看不明白。他喜欢肖冬恒，那就不会再去对别人好，只会一心一意的看着他。现在肖冬恒有了女朋友，但却对自己好，这算不算是不专一？

程远哲觉的有点不舒服。他才不要做什么地下情人，也不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两个人磕磕绊绊这么多年过去，喜欢的还在继续，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程远哲早就下定决心，不要这么不明不白下去了。

他拉开肖冬恒，有些不自在的摸摸头发。“……你回去吧。吉第还在等我呢。”

肖冬恒的眼色黯淡了一些。他点点头，没有一点犹豫的转身就走。

程远哲看他和以前一样的决绝，真是很想苦笑一下。自己脑筋抽疯了才会隐隐觉的肖冬恒对自己有爱情，那个人，怎么会变成同性恋。

他垂下眼睛，转过身去找吉第了。

程远哲见到了杨倾的哥哥长什么样。吉第把人家照片存在手机里，全寝的人都观摩了一下，然后大家很狗腿的夸哥哥长的好看。吉第说他叫宋濂，挺好听名字，程远哲想起了明朝那个宋濂，然后想不知道肖冬恒听到这个名字会不会激动，想完又觉得自己可笑。

程远哲知道吉第是喜欢女生的，可是吉第越来频繁的提起宋濂，让他有些疑惑。不是同性恋，也能对同性这么关注么？吉第真是挺喜欢那个人，前一阵子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吉第被揍的鼻青脸肿都没生气，还屁颠屁颠跑去和人出去玩，让程远哲很是不自在。

怎么好人都让别人遇上了，他都对肖冬恒那么好了，对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真不公平。

肖冬恒这之后再没有来学校找过自己，不过两个人不再一句话不说，偶尔还是会发短信打电话，程远哲也没有再特意存他的短信什么的，一切都顺其自然。

可能真的是宋濂的辅导有了效果，大三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吉第的高数勉强过关了。

他拿着成绩单在寝室里发表了小型演讲，感谢他爹妈感谢全寝感谢CCXV，最重要的是感谢宋濂。然后四个男生买了啤酒偷偷回来喝，吉第抱着酒瓶子喜极而泣：“我下辈子再也不学高数了，我告诉你们啊，我……嗝，我可喜欢宋濂了……”

程远哲吓了一跳，扭头看看刘大川和冯盛，那俩人接着喝酒，然后拍拍醉眼迷离的吉第：“知道你喜欢，他把你拖出苦海，要我就直接娶回家了。”

吉第傻呵呵的一笑：“嘿……我就是要娶他。”

程远哲摸着杯子愣愣的。他分不清吉第是喝醉了还是说真话，明明不是同性恋的……

他还没惆怅完，就被吉第搂住灌酒。四个人嚎了大半天，都有点高。刘大川躺在地上，冲程远哲一笑：“老三，就差咱俩没恋爱了。”

程远哲觉的脑门涨的要命。他闭上眼睛，嘟囔说：“我恋爱了，恋了十几年呢。”

肖冬恒好久都没过暑假了。

程远哲开始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他有的时候从窗户往下看，能看到程远哲拖着小旅行箱跑去给人修电脑。他带着鸭舌帽，拖着箱子往车站走，看起来还挺帅气的。

肖冬恒很想告诉程远哲他没有女朋友的。

程远哲有了新的喜欢的人，肖冬恒当时听到这件事，突然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震的他晕头转向。程远哲有了恋人，他不再是自己的了，他爱上了别人。

肖冬恒想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不是只喜欢我么？

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自己把他推开，两个人之间有根皮筋，肖冬恒把程远哲推远，然后小皮筋又把他扯回来，带到肖冬恒身边。

现在，皮筋断了，程远哲对肖冬恒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和吉第在一起了。

肖冬恒独自留在原地迷茫，留恋，程远哲是他的，怎么可以和别人在一起。

他想见程远哲，很想见他。因为现在那人已经不会主动来找自己，他有了新的牵挂的人，肖冬恒不再是程远哲的挂念。没有了感情，肖冬恒甚至不是哥哥，他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邻居，渐渐和程远哲的世界分开来。

肖冬恒想去见见那个吉第，看一眼，知道宝宝和谁在一起。他真的忍不住跑到程远哲的学校去，然后失魂落魄的回来。

肖冬恒想，他和程远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就算是亲吻，拥抱，就算做了同性恋，又算什么？

但是他没办法在光天下日下接受程远哲。他的感情是黑暗又隐晦的，肖冬恒在面对人群的时候，就会恢复理智和冷漠，把宝宝远远的推开。

肖冬恒很茫然，会委屈，想哭泣，但没有后悔。他不能给程远哲一个光明的恋情，所以被扔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不过如果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不肯接受？

肖冬恒想着小时候的程远哲，心里就会觉得柔软。他最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个人，醒过来以后心里就空落落的。他会握着被角，低低的说：“宝宝。”

这个夏天，好像变的透明起来了。

23

大四开学之前，小班长终于腾出时间和程远哲见面。

程远哲之前抱怨说他有异性没人性，威胁说要和他绝交。小班长在电话里细细的说：“我没呀……”声音有点心虚，软软的。程远哲对小班长这种语气最没辙了，初中的时候他一这样说话，程远哲就有气发不出，只能让赵宗琪跟在自己身后。

因为天气很热，两个人约在海边见面。“拿着泳衣啊，顺便可以游泳呢。”他很热心的提议。

小班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要，他——呃，我妈不让我随便下海。”

程远哲嘁了一声，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听话呀。”

小班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讪讪的笑了两声。程远哲大大咧咧也没多想，只一挥手：“那就算了，时间这么说定了哈，我挂啦。”

到底是去海边，两个人出发前像是春游一样买了好多零食。小班长往购物车里扔呀土豆，嘻嘻笑：“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春游特有口福，女生都给你东西吃。”

程远哲想了想，有点疑惑的说：“不是每个人都给了吗？”

小班长笑的更开心了：“你傻啊，哪有都给。”

程远哲眨眨眼睛，他初中的时候天天净想肖冬恒去了，那个时候刚刚开始长大，男生开始做一些很旖旎的梦，第二天还会偷偷讨论一下。程远哲天天梦见肖冬恒，第二天头昏眼花去上学，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

两个人说了一会，小班长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了，有点不乐意的说：“……你怎么又打过来了啊。”

程远哲咳嗽了一声，小班长的声音根本不是生气，完全就是撒娇，听的他浑身不自在。

那边不理他，继续说：“……嗯，在买东西。”“不要啦，晚上不一定回去吃。”“……那好吧，你别饿肚子，自己好好做饭哦。”“什么啊……滚开。”“嗯，我也是。”“不说。”“就不说，在超市里呢，好多人。”“——那，那就一次呀。我……我想你了。”

程远哲在一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小班长和他女朋友也太甜蜜了吧，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非礼勿听。

小班长说了好久，最后被缠的没办法，再说下去他就羞愤的想去撞墙了。他佯装生气的说了几句，那边终于心满意足挂断电话。

程远哲好尴尬，觉的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怪不得赵宗琪一直没和自己出来，现在他终于能理解了。

小班长挺窘迫的看了程远哲一眼，小声说：“我朋友。”

程远哲木木的笑了一下，半天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最后还是小班长接话说：“他……他就是这样，人很好的，就是太爱说话了，总缠着我。”

程远哲想说赵宗琪你是嫌我还不够尴尬怎么的，为什么突然用这么甜蜜蜜的语气说这种事！

小班长接着说：“我初中念完被家人送到北京去，嗯，治病，他也是，在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那里，我们俩就认识了。”

程远哲猛的扭头看他：“心理医生？”

小班长低着头，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病，可是我爸妈当时就是一门心思要治好我。他比我有主意多了，和家里打得天翻地覆也不肯去治，幸好他家是北京的，他爸爸给他下了安眠药，才捆到医生那里去的。”

小班长说到这里咯咯笑了起来，眼睛有点红。“你会笑话我吗？”

程远哲说：“我为什么要笑你？我不觉得你是病人。”

小班长看了他一眼，笑的更好看。

程远哲不知道小班长得的什么病，他也不想问。每个人都有隐私的地方，他小学五年级还在尿床还有同性恋这事他都没和小班长说，现在不也是堂堂男子汉一个，小班长可能有过不好的过去，但他现在很健康，这就可以了。

两个人买的差不多，就往结账的地方去。小班长接着说：“我们俩治了一年，其实医生都说我们这不是病，但大人们不肯接受，我妈妈那段时间天天都在哭，她舍不得我。”

程远哲眼睛热了，他清清嗓子。“世上只有妈妈好。”

小班长点头。“然后我们俩边治边互相鼓励，那时要上学，还得瞒着大家，每个礼拜去医生那里都要和老师撒谎说有课外课。再然后，他说他喜欢我。”

小班长说的挺简单，但程远哲知道，过程一定非常艰苦。他高中的时候还在无忧无虑的给肖冬恒写信，那时候的烦恼现在想想都是可笑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怪不得小班长回来以后成熟了很多，烦心事催人老啊。

程远哲笑着看他：“你答应啦？这么算算你俩好了四五年了？”

小班长脸色红了红，不好意思的说：“差不多吧……但我欠他的，我没有像他喜欢我那样喜欢他。”

程远哲愣了愣，慢慢说：“是嘛……”

小班长点点头，掏出钱包拿钱。“说是在一起，其实和以前没有太大的改变。我那个时候一门心思要回来，不想在北京呆着，对他也没有答应，只是拖着。”

程远哲越听怎么感觉小班长越像肖冬恒，他有点来气的说：“你怎么这样，不喜欢就说清楚呀。”

小班长抿着嘴巴一笑：“……其实我喜欢他的，只是那个时候看不清自己。再然后考大学，他报了咱们这里，和我一起考过来了。”

程远哲还是气鼓鼓的，没接话。

小班长也不生气，两个人慢慢走出超市以后，他才对程远哲说：“高考之后，我们就正式在一起了。”

程远哲低头看看他，小班长仰着头对自己微微笑：“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和他在一起了。以前我对他不好，以后我会尽量补偿。”

程远哲脱口而出：“怎么补偿？”

小班长的笑容在阳光下越发的好看。

“——全世界我最爱他。”

开学之后，课程一下子减少了。程远哲手里一下子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多的不知道做什么好。

吉第最近在着急找工作，程远哲闲的没事也帮他投简历，看着有差不多给自己也投一份，不过都没通过。他不知道吉第怎么突然想工作了，问他也是吞吞吐吐不肯说，程远哲就懒的想了。

两个人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以好好相处，他们原本就挺亲近的，升上大四之后，越发的舍不得。两人没课的时候会都呆在寝室里说话，慢悠悠的居然也能混过一天半天。

学校九月末要搞演讲比赛，吉第不幸被选上，天天长吁短叹。他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看起来有心事，程远哲不好问，只在一边默默陪着。他俩文科都不行，吉第被演讲稿折磨的两眼昏花，程远哲写这东西更不行了，爱莫能助。

其实程远哲很想说，我让我哥给你写，但就是没法开口。他希望能帮帮吉第，可肖冬恒肯不肯还是个问题，上次他来学校找自己，见着吉第那眼神好冷啊，和漠视差不多了，如果要他帮忙写这个，估计自己会被冷嘲热讽死。

他到底是把这个想法压了回去，没有说。

周四吉第拿完了演讲稿的题目，回来和程远哲商量。程远哲爬上吉第的床，两个人用排除法选题目，把难的不可能写出来的先删掉，然后在剩下的里面选。吉第趴在床上，大声吼：“这都是什么啊！人能写出来吗！”

程远哲一乐，手往后撑了一下。他觉得按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吉第的手机。

他愣了愣，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玩肖冬恒的手机，然后看到了待机画面上的那个女生。现在情景再现了，吉第的待机画面上是宋濂的脸。

他有点傻，看了半天问吉第说：“这是谁？”

其实他知道，但只是想确认。——吉第不是同性恋，但他把宋濂的照片放在手机里，这个……算是喜欢吗？

吉第有点紧张，一把抢过手机，咕哝说：“一个朋友。”他以为程远哲没看清楚，不过还是很心虚。

程远哲哦了一声，心里有谱了。他有些难过，吉第也有喜欢的人了，连正常人都能喜欢上同性，早知道这样，他一上大学就和吉第表白……

他苦笑了一下。为什么剩下来的总是自己呢？肖冬恒不停的推开自己，吉第爱上了男人，但不是他。程远哲心里怨肖冬恒，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坦然接受同性，他就不可以。知道吉第喜欢上男人以后，程远哲立马开始觉得极度不平衡，凡事就怕比，他不缺胳膊不缺腿，男性特征明显，健康有力，没有不良嗜好，不管哪个角度看都是正常人，怎么肖冬恒就看不上了。那个宋濂也是普通人而已，大概也是个同性恋，但吉第就接受他了呀，虽然那俩人的恋情不太顺利，不过看着吉第天天拿手机对着照片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