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骧笑道:“说的也是。”
十二、蚀骨散
在小镇原地休整两天,第三日一大早,洛阳方向来了一队兵马,为首一个年轻军官,是那林平义。林平义向吴开福禀报:太守已经在全境搜索贼人,希望增加护卫人手,愿意一直护送到长安。另外,黄太守还悄悄送了吴将军玲珑翡翠麒麟一对,派人送了黄金一车到京城王保天处,算是赔罪。于是,吴开福只是作个脸色,不在多言。
林平义见过了吴开福便来找狄凌:“听左法使道,那郭骧这次也来护送?”
狄凌微微向前面不远处的红衣军官抬了抬下巴,算是指明。
林平义点头,又压低声音道:“却是个给方姐报仇的机会。”
狄凌皱眉:“他左右不离军器马车,你如何杀得。”
“我特地带了方姐的蚀骨散。想办法喂他吃了。”
“蚀骨散,入血才死人,吃下去……”
“我知道,吃下去只是半个月不得催发内力,催发内力也只是引起内伤不死人。不过,这之后半个月便是在长安郡境地,真有不少胡人出没,难保不来抢一抢军器,到时候借刀杀人或者我们来补个刀,都说是战死的,天衣无缝。”
狄凌哼笑了声回头望了望林平义:看不出真是个狠小子,又问:“你打算如何让他吃下?”
“中午开伙,他下马,我去灌到他马上的水袋里。只是……”
“什么?”
“太守命令我过境时候,领换防下的兵回洛阳,之后还得右法使下手。”
“我下手你不放心?”
“哪里哪里,自是放心不过……唉?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平义不好意思道。
狄凌有些不耐烦:“杀郭骧是帮主意思还是太守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这个……帮主自然愿意替方梦报仇,徐老仙、我们几个弟兄也想……”
狄凌摆摆手道:“知道了。”
中午,大军离开了小镇,继续向河南郡边境移动。
“想不到狄老弟这回真要陪我到长安了。”郭骧笑道。
“唉,河南郡境内护送不利,这么做也理所当然。”狄凌随口应答。心中寻思:诚如郭骧所言,郭骧不过一个小小护卫,对太守构不成威胁,如果太守连这样的小人物都要派人暗杀那眼光未必太狭隘,不像成大事之人。帮主广春庆是江湖中人出生,难免会有点江湖义气,想必该是帮里自己人琢磨这事儿。回想当初,黄太守意思,抢了军器之后要好生护送,毕竟还是要表现出对朝廷的忠心,才能更好的暗示境内发生的军器被抢是意外。原则上,生一事不如少一事。那郭骧的命自己到底要不要拿呢?
又走了几里路,见郭骧把右手提着的刀换到左手,伸手抓马背右测的水袋子,打开塞子正要喝水。
“郭护卫。”狄凌不由的开口。
水袋子停在半空,郭骧回头抬了抬眉毛,算是询问。
狄凌苦笑道:“十分好奇你为什么喜欢手里拿剑,而不是佩在腰间或是背在背后。”
“说是怕死你信吗?”
狄凌笑着摇头:“真看不出郭护卫是个怕死之人。”
“小时候,教我武艺的师傅曾经给我讲过个故事。有个有本事的将军,大敌当前想要拔腰里的刀,却摸了个空,原来那刀被他叛变的副将偷走了,只剩下个刀鞘,惊讶之间,被敌人杀害。当时我就想,要是他的刀一直拿在手里就不会被部下悄悄拔去,于是决定,刀要自己拿在手里才行,我怎么可以死的这么莫名其妙!嘿嘿,现在已经养成习惯,手里不拿着就不安心。”言罢,仰头咕嘟咕嘟就是好几口水。
狄凌心里叹了一声。
晚上就到了两郡交界处,狄凌奉命继续护送,林平义带了一部分官兵回了洛阳。长安郡部分官兵加入了护送队伍。
十三、赤泥沟
在长安郡行了两日,这天进得个叫赤泥沟的地方。老天忽然变了脸色,下起暴雨,路面顿时变得泥泞不堪。没有带什么雨具,官兵们个个被浇成个落汤鸡,叫苦不迭。一个长安郡来的军爷喊道:“出了赤泥沟,有个小村,大家速速行到小村歇息。”只是路面到处是泥坑,马车车轮太容易打滑,从然大家都心急火燎的想向前赶,行军速度也只有往日的一半。
第一段的头辆马车再次原地打滑,郭骧也只得先停了马。耳边除了无尽的雨声还传来马匹的嘶鸣和拉推马车将士的吆喝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郭骧抬头望了望赤泥沟四周的山坡,西北地区的山坡植被没有中原那么高大,望过去总给人荒芜冷酷的感觉。真tm倒八辈子霉!心里暗骂。忽然牙关一阵轻抖,感到寒意逼人。郭骧微微运气,却引得一阵胸闷,慌忙伸手扶住马头,抚了抚胸口:怎么被雨浇那么两下子就浇出病了?!!
狄凌此时也停了马,等士兵把马车拉出泥坑,心里一片阴郁烦闷。忽然看见郭骧脸色苍白十分难受的样子,于是驱马上前询问。郭骧无奈苦笑:“再不快走,我要被这雨浇死在这荒沟了。”狄凌被逗的一乐伸手拍拍郭骧肩膀:“唉,大家难兄难弟,泥路难行,不知何时才出得这破山谷。”手触及郭骧肩头,一片冰冷,忽然反应过来:但凡习武之人,都能运气御寒。被雨淋到现在,确实寒冷,自己早就下意识运气了。怕是郭骧刚才也想如此,只是一运气就觉得难受……果然中了蚀骨散,若狠命运气只能内伤。
郭骧没了往日的潇洒,只剩下一片惨淡。自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到他曾经还替自己挡林燕的刀,虽然挡不挡都无所谓,但自己回报的却是看着他中毒袖手旁观,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方梦的死,平心而论,是自己计算输郭骧一筹的结果,其实一直认为是该自己来负这个责……心里替郭骧鸣冤的声音越来越响。停!停!好笑,好笑,自己替黄太守广帮主办事,怎么忽然对一个朝廷的爪牙起了妇人之仁!狄凌甩了甩头,勒了马缰,转身离开。
狄凌刚一转身,忽然瞥见,一侧的山头上,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提气吼道:“大家加速推车,此地不宜久留!”身后郭骧跟过来问怎么回事。正要答复,山头忽然浮起一片人头,顿时箭如雨下。兵器车上备有当箭的木盾,官兵们具抓了木盾躲到车子周围。狄凌飞身下马,也拽了盾躲到马车边。郭骧尾随其后。狄凌看见郭骧脸色铁青唇无血色,额角落下来的几缕发丝贴着脸直往下淌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郭骧一边喘气一边也扭过头望向狄凌,面色惊疑不定,眉头紧锁,仿佛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嗖,一只箭射到狄凌脚边,入土三分,打破了沉寂。狄凌转头看了看箭尾道:“这次又是胡人,不是普通山贼。”
叮叮当当乱响了有一盏茶功夫,贼人射完了箭。拉车的战马披重甲,没死有伤,不过军爷们的坐骑都已经跑的没了踪影。马车卡在地里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两边山头冲下来一百多人,挥舞马刀,哇哇大喊,杀气腾腾。不过这回的守卫官兵可不是吃素的,也亮出了长枪短剑,奋起反抗,双方打成一片。
郭骧抽出钢刀应战,却发现自己只要一运气,就胸腹疼痛难忍。胡人蛮子也都个个力大刀沉,不运点气又实在无法抵挡,几招下来,手臂酸疼虎口发麻。却说那和郭骧打斗的蛮子看郭骧败势已露更是步步紧逼,手里的刀子舞地呼呼作响,又是一个重劈,郭骧经退到了马车边,无法避闪,只得运气横刀抵挡。当,一声巨响,刀子挡住了,下一刻郭骧喷一口鲜血,跪坐到了地上,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按住胸口。没喘开一口气,听得耳后风声又起,只好就地一个打滚,真狼狈不堪。那蛮子哪肯放过,又追来一刀。郭骧恨的咬牙切齿:笑话!老虎不发威,当做是病猫?!狠道:爷今天和你拼了!不再避退,左手扶车借力,右手握刀运气,回手斜向上挑起,刀锋一鸣,直径削向蛮子怀里。那蛮子大惊,怎奈自己劈的太狠想要收刀防御也来不及。眼看就要来个两败俱伤。
呯一声,郭骧的刀子还没碰到蛮子衣角,那蛮子已经飞开一仗远。一个着墨绿色战袍的影子一脚踹飞那蛮子,挡到自己面前。下一刻,周身一片刀光飞舞,刀风扫过之处带起一片泥水……郭骧又咳出两口鲜血,一头栽倒在马车边彻底失去了知觉。
十四、谢谢
雨过天晴的傍晚,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风不再有强烈的暑意,小村庄的一切都那么的宁静美好,仿佛刚才的杀戮都只是幻觉。狄凌迎夕阳而立,手举一封信封在空中。在阳光映射下,信封内的精心折好的信纸投下一个方形的阴影。黄太守的亲笔信,要转交长安一个皮草商人,羌鹰。曾经打听过,那羌鹰和西北面的胡人有生意来往,甚至与突厥可汗骐达达哈熟络,自己第三次送这样的信,心中不免有些想法。
隐隐听到后边有脚步声响起,狄凌收信于怀中,转过身微笑道:“郭护卫怎么不在屋里歇息?”
郭骧换了一身白衣,脸色阴郁:“你不是也没在屋里休息?”
“身上衣服还有些潮,出来晒晒。”
郭骧走过来站到狄凌一边:“军医说了,我好像中了蚀骨散的毒,不过是口服的。想害我又不想直接把我毒死。真有意思。”
“是吗?那你觉得何人想要害你?”
“我得罪过九王爷,得罪过寒雪帮,那天晚上言语冒犯了黄太守。”边说,郭骧的视线边向狄凌扫来。
“哈哈,确实都有可能啊。”
“我只知道不是你,你救了我。”
狄凌抬眼瞥向郭骧,不知何时他正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真切,没有猜疑,“互相照应,理所当然。”心里苦笑一下:大概是不希望郭骧因为“拔刀”时候找不到“刀”而莫名其妙的死掉吧,自己要是这么死掉也会郁闷的。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到郭骧手中,“给你换衣服时候先收起来的。之后几天你小心保重。”言毕,转身向屋子中走去。
郭骧握了握手里仍留有狄凌余温的碧凤符,对碧凤符的担心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心头的一片温暖,望着那个墨绿色的背影,不由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走的真快,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啊!
十五、长安城
补给了军马,护送部队即日就起程继续往长安进发。又走了一个礼拜,总算望见了长安城城墙,将士们一片欢欣鼓舞。近城,从城内出来一只队伍,为首几个人具是黑色绣花官服的官老爷打扮,原来是那长安郡太守张放亲自出来迎接了。
“吴将军,众将士们一路辛苦!”太守满脸堆笑,对吴开福拱了拱手。
吴开福也不还礼,一幅傲慢样子:“张太守,你境内的贼人胆子真不小,属下领教了。”
“唉,是我失察,还望将军和王大人包涵,现下已经派人去追查……”
“好了,好了,还好军器未再丢失,不然你我都消受不起。”
“是将军神勇啊,哈哈,城中略备薄酒,给众将士们接风……”又哄的两句,那吴开福方露出了笑脸,命狄凌领了队伍先去长安军器局安放兵器,自己率剩下的官兵直奔长安郡太守府。
郭骧随吴开福等先去了太守府,一路上看那太守百般讨好吴开福,不油心生厌恶。吴开福不过王保天手下的一个小小将领,品级不知道低太守多少,仗着主子在朝中势力大又有个九王爷撑腰,就让这太守跟见了神仙似地丢了魂,实在有失体统。这样趋炎附势的官,能治理好一方土地么?就这样想着,不由锁紧了眉头。
“在下长安郡从事王禄,敢问将军姓名?”
不知身边何时凑来个长安老官,白发白须,满脸沧桑,郭骧连忙摆手道“区区一个护卫,郭骧便是。”
“哦!可是在京城护下九王爷的郭骧?”王禄眼睛一亮。
“正是在下。”
“果然见你有英雄气概!”
“不敢当,不敢当。”
“老朽仰慕已久啊,等下可否单独和护卫聊聊?”
郭骧不由好笑:“何时都无妨,不用客气。”
王禄摸了摸胡子只又呵呵笑了两声。
太守府里筵席,敬酒三轮过去,狄凌还是没有出现,郭骧本就觉得无聊,现下更是无聊,寻思悄悄溜回军营休息。借口如厕,闪出太守府,前脚刚跨出门后脚就跟来一个人,正是那王禄。打过招呼,王禄想陪郭骧走一程,于是两人各牵了马往城东兵营慢慢走去。
郭骧正奇怪这老从事怎么老跟着自己,便听他缓缓开口:“老朽在官场也混了这许多年,阅人无数,相信自己的眼光。”边说王禄边抬眼瞅郭骧。
郭骧勉强嗯了声算是同意。
“我就开门见山了,河南郡黄起寒可能暗通西北边胡人,说不定要发动叛乱,护卫可否转告刘丞相。”
说黄起寒要叛变,郭骧并不惊讶,不过听到他暗通胡人,不由心里一紧,“好笑,若真有其事你如何不自己去说?”
“你也看见,长安郡官爷都畏惧王保天,那王保天平日暗收河南郡金银无数,有说黄起寒不是的都偷偷压下了,我如何能传出声音……”
“无凭无据,如何信你?”
“黄起寒手下狄凌你可认得?”
郭骧心里一动:“他怎么了?”
“不瞒护卫,连上去年,这是他来长安城的第四次了,每次来都会去一个叫羌鹰的商人那里。”
“你如何知道?”
“他第一次来找羌鹰,是我给带的路。说是黄太守要购置些皮草。购置皮草,用排手下大将跑一趟?再说,那羌鹰生意做的极大出手也大方,喜好送官爷礼品,凭黄太守身份,不是一句话皮草就自己跑过去了?因此我觉得挺奇怪。那羌鹰和胡人走的很近,平日我一直安排有人盯一眼。于是就知道狄凌还悄悄来过两次。每次都买两条皮草。前面我也说过,买皮草的话……”
“是了,他就是来买皮草的,你还能怎样?”
“唉,是口评无据,所以才找护卫啊。这次狄凌又来,我看他必去羌鹰商行,护卫有胆有谋,定能拿到证据,可提醒朝廷里多几个心眼啊……”
郭骧停了脚步,感情弄半天还不是王禄的猜测,隧寒了脸道:“王从事,看你一把年纪,我也不想动粗,只劝你莫要在我面前无中生有惹是生非!现下天色也晚,还请先回吧。”
王禄一愣,顿时红了一张老脸:“虽然现下我没有证据,但我绝对不是胡说!每次狄凌一走,羌鹰必定会出一批货去胡人那里贩卖,怎么可能次次都这么巧……”
“好了,好了,王从事是忧国忧民心切了。在下也正顺便要去药店寻几味药材,先告辞。”
“郭护卫,你也听我一言!同朝为官,虽说现在皇帝昏庸听信佞臣,大家报国无门只求混个自保,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家被外族蹂躏啊,长安可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我不能……”不及王禄言罢,郭骧已经上马往集市方向徜徉而去。焦急心痛,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激动到流出了眼泪,王禄望着郭骧远去的背影,伸手擦了眼角,颤抖念道:“我……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啊!你可听我一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