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旭阳 上——渊石

唐旭甩甩头，拍开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光着脚！为什么不穿鞋！”

这话题完全与此情此景毫无勾联。小一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脚，顿时恍然，十根细白的脚趾在唐旭眼皮子底下调皮地动了动，他眼明手快地在唐旭鼻子上捏了一把：“我这不是急着要来给你送你礼物吗？”他笑眯眯问，“——是不是很感动啊？”

感动？“着凉了老子绝对不送你去看医生！”唐旭何时被如此挑衅过，恨得崩碎一口钢牙，目光如电，浩浩扫荡过去，“你先前是装睡？”

小一感觉非常好，捏完他的鼻子，摸完他的头发，便又去掐他的脸，动作狎昵，腔调鄙夷，道：“你才装睡呢，全世界最虚伪的猪，不是每个人都对睡眠有大量的需求的，大爷我这是睡醒了，明白吗？”

“是……吗？”唐旭被他掐得脸都变形，话都说得很别扭，他面上青红交错，恨声道：“掐得……舒服吗？”

“还行！”小一轻笑，然后嘟囔道，“就是皮糙肉厚了点，这是老化的迹象吗？我家里的老头子们就是到了百岁之后，皮肤也比你好的。”

老头子们！这具有可比性吗！唐旭堵心得要命，勃然大怒，他强自按捺着，气哼哼地问道：“你为什么能站着？”还能随便到处晃荡！

“说了你也不懂，”小一明晃晃地鄙视，抬了抬脚，“就是擦了些东西。”

“那还是因为你也只是一知半解……”唐旭阴恻恻威胁道：“拉我起来，不然给你颜色看！”

“一知半解？给我颜色看？”小一重复了一遍，然后得意地哈哈大笑，站起身，抬脚在唐旭脑袋上踩了两下，他真是毫不留情，踩得他下巴一磕一磕的，唐旭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磕断了：“有种来啊，我色盲，你给我看也看不着，哈哈——”

唐旭看他得意的小样儿，蓦然阴鹜地一勾唇，电光火石间探出鹰爪，扣住小一纤细的脚腕，使劲一拖，又借力往前一扑。

“哇啊——”小一惊叫一声，脊背一痛，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被唐旭压在了身下，呼吸都有些窒了。

他本处于优势，现在因为一时疏忽大意，转眼间就阴沟里翻船，沦落到屈于人下的地步，顿时十分羞恼，伸出爪子拼命去挠唐旭，“竟然使阴招啊混蛋！”

唐旭胳膊如铁钳般死死钳制住小一的手，低头暧昧地在小一唇上蹭了蹭：“阴招？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出手的，你整我才是阴招，明白吗？”

小一振振有词：“胡说！我那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唐旭毫不介意，淡淡回道：“我这是攻其有备。”

“你……！”小一一噎，气红了脸：“从我身上滚下去！你太重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肥的。”他怒气勃发地瞪着他，又阴阳怪气地补充道，“一身膘肉早该去餐桌上巡游了！”

“呵呵，不重怎么对得起你说我是猪呢？”唐旭厚颜回答，哂然一笑：“……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两个一起站起来，二是我们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直到你答应第一条。”

小一眼眸一瞪，燃起两把明灿灿的火：“你敢威胁我！”

唐旭伏在他身上，用膝盖在小一的下身磨了磨：“你选第二条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就地做一些甜蜜的爱做的事情。”

小一怒目而视，灯光映在他眼中就像月初东山般皎白照人，煞是迷人，唐旭心中柔软温和，就见小一又放松了表情，呵然笑道：“你有本事就做啊！”

唐旭看他某种暗光点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要是真的敢付诸行动，便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比如说再一次被捶晕了电焦了……

但他好歹也是一方大佬，怎么可能轻易妥协？于是，他抓住小一的手，不动声色地一寸寸摸索着：“为什么这个肯定我不敢？”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既然是从那些老妖怪家族里出来的人的话，还是很可能的。唐旭敢确定小一手上有一种不为他所知的高级道具。

小一得意道：“哼，你要是真敢动我，我就送你进极地深海喂鱼去！”

这里！唐旭眼中精光乍现，他感觉到那拇指上那滑腻细致的触感中，突兀出现了极细的一圈冰凉坚硬，听到小一如此说道，不由哼哼地笑了两声：“是吗？你怎么送我去？要不我们一起去度蜜月？”

小一鄙夷骂道：“度你个头啦！以你这种情况，一去就直接挂了！”

唐旭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他亲手给他洗的澡，把他安顿好才出门的，之中把那一身白皙滑腻的肌肤来回摸了几遍让他觉得自得：“你舍得？”

小一白眼直翻：“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呵呵——”唐旭趴在他身上，深吸了几口气，鼻腔中涌入薄荷的清新味道，他不由轻轻笑了两声，笑得小一寒毛直竖，感觉到极强的不安：“你……哇——”他话意未尽，却率先叫出了声。

“这是什么？”唐旭在刹那间褪下小一拇指上的圆环，他不发则已，一发则雷厉风行，快得小一根本反应不过来。

小一看见他手中捏着的逐渐显现出银黑色金属光泽的戒指，愣了一下，脸色剧变，立刻伸手去抢，激烈道：“还给我！”

唐旭手长脚长，哪里会给这个小不丁点抢到，得意洋洋地伸直了手臂，逗弄道：“这么想要么？求我呀！”

他说完，借着光打量那戒指，说是戒指，还真是抬举了，因为它只是一圈金属环，没有任何花哨的雕饰：“不太好看啊……”

好看？鼠目寸光的猪！小一神色一敛，定了定神，镇定道：“还给我吧，那是基因认证的戒指，你又不能用。”

唐旭撇了撇嘴：“我很好奇，它是不是套到你手上，就会变成透明隐形的？”

小一颔首：“恩。”

“哦……”唐旭淡淡应了一声，想要把它套上自己的指头上，来检验一下所谓的基因认证，结果一不留神……

“叮——叮叮——”金属戒指猛然从他手中滑脱，在地面上敲出几声脆响，滴溜溜地滚远了。

唐旭：“……”

小一：“……”

小一猛然反应过来，揪住唐旭的衣襟，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样子，怒气冲冲道：“你干的好事！”

唐旭尴尬地摸摸鼻子，满不在乎道：“没事，起来去捡回来便是。”

小一冷笑一声：“捡什么捡，现在还怎么捡回来！”

唐旭刚要笑，突然意识到什么，头皮发麻，嘴角直抽：“你的意思是……？”

小一面无表情道：“地板上被我抹了一层特殊物质，摩擦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只要在脚面上涂另一种材料，就可以在上面行走自如。”

唐旭指了指遥远的戒指：“所以那里面……”

“对，这不是关键！”小一凉凉地讥诮道，“关键是，那种东西全都在方才被你扔掉了的那颗戒指里！”

“空间学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小一鄙夷道：“弱智不可怕，可怕没文化！”

唐旭错愕地长大了嘴巴，晌久在小一的含怒鄙视下，郁闷道：“我们不会要在这里一辈子吧……”

“这倒不是。”小一哼了一声：“你想呆着就这么呆着——这地面的材料十二个小时之后就会自动分解成无害物质。”

唐旭立刻不头疼了，呵呵道：“就这么呆十二个小时，也不是很讨厌。”

小一抓狂道：“但是我一定会被你同化成一样的笨蛋的！”

“不会不会，”唐旭安抚道，“你要是被我同化了，一定能刷新人类智商最小值的。”

小一立马瞪圆了眼睛，怒发冲冠。

唐旭见好就收，谄媚道：“最最聪明的小一美人，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助我们逃出生天呢？”

小一立即心情舒畅了，傲然道：“让我想想。”

真好哄……唐旭面无表情，内心笑翻，痛不欲生。

小一眼珠转了几圈，淡淡道：“有了。”

唐旭立马竖起耳朵，作洗耳恭听状。

小一道：“你把我往戒指那边推，这地面摩擦力小，我滑过去的时候，就可以拿到它了，然后再回来解救你。”

唐旭想了想：“我会撞到的吧，这主意真馊……”小一怒瞪，唐旭继续道，“考虑到你前科太多，我觉得还是你把我推过去好了。”

“前科的大头啦！”小一怒道，“我就算恶作剧，也从来没有失信好吧！而且，你那么肥，我怎么可能推得动！”

唐旭摸摸鼻尖，安慰道：“不，这是为你好，知道么？要是你滑过去，跐溜一下撞到墙墙角角之类，脑震荡是小事，要是直接磕死了……”

“你才磕死！”小一气道：“口是心非，小人之心！”

唐旭摸摸鼻尖，没皮没脸道：“你真相了！”

小一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我能推得动，但是我已经说过了，那戒指是基因认证的，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打开它。”

唐旭装死地闭上眼，搂住美人：“那我们就这么呆十二个小时就好了。”

小一恨铁不成钢：“你！”

唐旭嬉皮笑脸道：“没事，我美人在怀，你帅哥在身，没什么吃亏的，而且你要是有什么特别需求的话……”

小一面部彻底扭曲，咬牙切齿讥讽道：“帅哥！11区中除了熊黑，还有其他男人吗？”

又是熊黑！唐旭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难道喜欢他。”

“至少比你好。”

唐旭顿时七窍生烟，就要去扒他的衣服：“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男人！”

小一大惊：“灾星你又要干嘛！牵连我还不够多吗！”

闻言，唐旭不怒反笑，扣住他的下巴：“我是灾星？”

小一嘟嘴：“难道不是你吗？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才是罪魁祸首吧！”唐旭好气道。

“愚蠢的外星人。”小一哼了一声，顿了顿，斜眼看向唐旭，理所当然道，“——喂，我冷。”

唐旭眼睛一横，冷冷道：“我没名字吗？你冷关我什么事！”

小一哼了一声，忿忿地转过头，过了一会儿，许是真的冷得厉害了，身子下意识地想唐旭怀里贴了贴。

唐旭紧了紧手臂，暗自长叹，他虽然嘴上说得厉害，心底却是不忍的，这里本来就是旧房，又是近水，湿气重，地面阴凉，真让这么一个小东西在上面躺一晚上，只怕是要病的。

“配合一下，我们转个身好了。”

小一赌气道：“才不要！”

“嘿！”唐旭好笑了，“随你，反正冷的不是我。”

小一登时气鼓鼓的。

唐旭无法，低声下气道：“我求你还不成么？”

小一斜睨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咕哝道：“……看你这么诚心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

他们两人相互借力，在滑不溜丢的地面上转了个身，小一在上，唐旭在下。唐旭长吁了一口气，将小一扣在怀里：“坏事做多了，早晚报应到你自己头上，要不是我，你今晚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哼，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小一不屑想，挣了挣，“你扣得太紧了，我没法呼吸。”

唐旭立时松了松手，本来趴着的动作就很压迫心脏，说呼吸困难，他也不觉有诈，更加看不见，埋在他身上的人满脸狡黠奸诈的笑。

过了一会儿——

“你困了吗？”小一问道。

唐旭淡淡地应了一声：“有点。”自从遇到小一之后，他似乎总在被折腾，这才几天，就有些微的心力憔悴了，但是又觉得有点雀跃。

“哦……”小一伏在他胸口，笑眯眯的，“那我不打扰你了。”

“什……”唐旭方才有些恍神，才蹦出一个字，小一猛然用力，手脚并用、动作伶俐地从他身上飞快地爬走了，唐旭立马清醒了，惊怒：“你！”

小一得意洋洋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哈哈，笨蛋，竟然忘了我手脚上本来就涂着东西的呀！哈哈——”

唐旭崩溃气急，牙关紧咬，崩碎了满口嗜血的钢牙。

小一去捡了戒指，然后炫耀地在他身边窜了一会儿，把脚伸过来逗他：“抓不着了吧，气死你哦气死你！唐老鸭果然最蠢了，哦不……”他一甩头发，“是我太聪明，太随机应变了！哈哈——”

小一这次有了防备，唐旭够不到他的脚，只能闷闷地听着自己骨节咯嘣咯嘣响摩擦的声响。

小一玩了一会儿，唐旭也不说话了，他觉得无趣极了，拍拍衣服：“你一个人在这边玩吧，我回去睡觉了！”

唐旭叫道：“喂，你不是才睡醒吗？”他顿了下，立即补充道，“我们其实天生一对吧！”

小一大怒，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棒棒糖，呼啦一下全砸到唐旭脑袋上，那东西虽然小，但架不住它又硬又多，唐旭感觉比被豆大的雨点砸了还疼。

“哼！”小一骂道，“你的天生一对，命中注定在猪圈里养着呢，随地发情的公猪！”他说着，蹬蹬蹬地就要上楼。

靠！唐旭眼中迸出血丝来，恨不能立马跳起来把他按倒，猛揍他的屁股。

“啊——”小一突然惊呼出声。

“怎么了？”唐旭惊讶地抬起头，只见小一趴倒在楼梯上，显然是情绪太激动亢奋了，以至于被绊倒。

小一道：“我才没有摔倒！”

唐旭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来，肚子有点痛：“你悠着点。”

“哼！”小一气咻咻地爬起来，冲到一边去关灯，“关你进大黑屋！”

“啪——”一声，灯光熄灭，一会儿又传来蹬蹬蹬上楼的声音，紧跟着，室内重归寂静。

唐旭孤零零仰面躺着，一片空茫的漆黑似乎融化到他心底去了。

思绪很容易在黑暗宁静中飘飞远走，唐旭长叹了一声，用手臂枕着脑袋，神思翻飞。

最近的生活很热闹，情绪也常常脱缰——但这并不正常，或许说并不正确，小一应该仅仅是一只意外闯进他的生活，被他禁锢住的小兽罢了。

但是实际上，不仅仅是如此，由于小一的闯入，他的生活注入了诸般灵气，虽然被搞得一团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