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准备去哪里耍耍?”
“去新开的游戏厅打一局怎么样?”
“哼,无聊。”
“陶哥应该是想要新玩具了吧?”
“说起来之前那个玩具一点儿都不禁玩,才没几天就要死要活地闹,真没意思。”
温衍听着,后背一阵发凉。
他知道这几个人是陶林和他的哥们儿,而他们口中的“玩具”,不是真的玩具,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的霸凌对象。
之前有一个学生被他们欺负到差点自杀,但架不住陶林家里有钱有背景,加上学校也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所以闹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温衍本就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对陶林那群人更是能避则避。
他知道,那个同学起码还有关心他的父母,而自己若不幸成为了“玩具”,根本没有人会来帮自己,只会沦落到一个更悲惨的下场。
那几个人的动静越来越近,温衍额头开始冒冷汗。
学校里现在没人,他们又正无聊,倘若被他们迎面撞上,毫无疑问,自己一定是下一个“玩具”……
想办法躲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温衍一咬牙,冲向离自己最近的标本室。
纵使那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一直以来,学校里都流传着黄昏时分不能进入标本室的怪谈。
传说黄昏是逢魔时刻,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时间,不明将暗,万物混沌,所有邪魅和幽魂都蠢蠢欲动。
每到这时,标本室里寄宿着的怪物就会从标本相框中浮现,把闯入者吃掉。
但温衍顾不得这么多了。
真实的霸凌者和虚幻的恐怖传说,哪个更加可怕,根本不言而喻。
温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转动门柄,“咔哒”一声涩响,竟然没锁。
标本室里窗户紧闭,可就在他踏进的一瞬间,白纱窗帘竟然犹如蝴蝶羽翼般轻柔飘动。
血金色的残照流淌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半明半暗,也赋予了满墙的蝴蝶标本一种诡妙而神秘的生命力。
这里……并不可怕。
相反,这里非常的美丽,美到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学校。
像他这样的人,竟也会异常迷恋一切美丽的事物,这是温衍一直藏在心底的可笑秘密。
回到家,温衍和往常一样,写完课内作业,又刷了几套课外习题,还预习了明天要学的内容。
豪华又冰冷的房子里,只有他的书桌上亮着一盏灯。
不是他不喜欢灯火通明,只是他不需要。
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才配得上温暖的光亮。
而他没有。
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个一无所有的幽灵。
躺在黑暗里,温衍回想起今天发生一切,憎恨自己的懦弱,又为自己的无力而难过。
他既没有和那些人抗争的勇气,更没有后盾坚实的底气。
抱着膝盖蹲在标本室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无比强烈地期望着,假如能有一个人愿意保护自己、陪伴自己该多好。
可以的话,再给自己一点点的爱。
“我是疯了吗……再瞎想什么呢……”
温衍拉高被子蒙住头。
很羞耻。
为自己这些荒谬的念头。
辗转反侧了一会儿,他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片巨大翅膀的阴影笼罩了下来。
非人之物的终极化身正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
“衍衍,我追随你来到了这里。”祂呢喃低语,“快点……快点注意到我,快点接受我,只有渴望了解我,才能看见我。”
第二天早上,温衍在去学校的路上,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回过头,却只有路人行色匆匆。
中午,教室里闹哄哄的,在暖热的阳光里蒸腾出一种让人烦躁的氛围。
很多同学都结伴去食堂吃饭了,还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分享家里带来的便当。
温衍前桌的几个男生正聚在一起打游戏,兴奋地讨论新出的角色有多强。
大概是抽卡抽到了厉害的新角色,他们发出了兴奋的吼叫。其中一个男生夸张地向后一倒,连带着温衍的课桌都猛地一震。
温衍正在整理笔记,水笔登时在洁白的纸面上划出一道扎眼的墨迹。
不过那几个男生压根没注意到他,还在那儿慷慨激昂地横屏激战。
温衍合上笔记本,去小卖部买了豆沙面包和矿泉水。
这是他每天的午餐。
其实,学校食堂的菜色很不错,干净卫生。他愿意的话,让家里雇佣的厨师每天给他做便当也行。
但他不仅对食物毫无兴趣,甚至对进食这件事本身都觉得疲倦厌烦。
他提着塑料袋,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吃东西。可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往标本室的方向走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标本室门口了。
为什么……又会来到这里?
所有人都害怕的怪谈里的禁忌之地,为什么这么吸引他?
温衍打开门,走了进去。
标本室里安静得过了分。不止是听觉上的无声,这里仿佛与世隔绝,独立于现实世界。
但温衍却感觉莫名平和,很安心。
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的孤独与落寞,好像也减轻了很多。
他撕开包装袋,慢慢吃起了豆沙面包。
温衍吃东西的样子虽然瞧不出半分食欲,但很斯文也很好看。细白的手指捧着烤制成棕色的面包,被衬得像雪白细腻的奶油。
而且,这种豆沙包外面会裹一层糖液,吃的时候糖液沾到嘴唇上,亮晶晶的仿佛涂了唇釉。
温衍吃了小半个就吃不下了。
他昨晚没睡好,现在这个点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
心里想着不能在这种地方打瞌睡,身体却很乖顺地蜷缩起来。
温衍还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已经响了两遍。
温衍心急慌忙地收拾好东西,刚要离开,却惊讶地发现面包包装袋竟然空了。
喝过几口的矿泉水瓶里的水也消失了。
这地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进来,就算有人大着胆子闯入,也不可能只为偷吃他吃剩的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
温衍一阵毛骨悚然。
幸好他还没注意到,残留在他嘴唇上的糖液也像被什么东西舔得一干二净,不然一定会更加恐惧。
为了验证心中那个恐怖又疯狂的猜想,温衍第二天买了个一模一样的豆沙面包放进了标本室。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
傍晚放学的时候,温衍揣着一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打开了标本室的门。
面包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
温衍的呼吸一下子攥紧,又慢慢泄了气。
怪谈终究只是怪谈,虚无缥缈的幻影而已。自己会把怪谈当真,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然而,就在温衍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标本室的门被重重踹开了。
陶林和他的好兄弟们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
夕阳的逆光将他们的身影涂抹成了鬼魅般的漆黑,又在地面泼洒出一片血海。
陶林掐灭嘴上叼着的烟,随手扔在地上,脚尖重重一碾。
“哈,果然躲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蛾子那些爱好真是上不得台面(嫌弃)
话说为什么都觉得我精神状态堪忧?我精神状态明明很;!/$&%#。】\#
温衍心底一片冰凉。
这间标本室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仅存的能保护他的地方。但现在,恶劣的霸凌者们也闯进了这里,他无处可逃。
“唷,好学生,真巧啊在这里撞见你。”李允嚼着口香糖,摇头晃脑的无赖腔调。
常哲绍是陶林最忠心的跟屁虫,“我们陶哥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一直想找机会收拾你,今儿可算被我们逮到了。”
温衍定了定神,“你们想干什么?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们。”
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镇静,可畏缩着向后的姿态还是出卖了他的恐惧。
“陶哥最讨厌你这种人,装腔作势,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常哲绍冷笑,“再说,陶哥看不管谁就弄谁,还需要什么狗屁理由吗?”
温衍绝望地颤了颤眼睫,他想到上一个被霸凌的学生,那个学生无非是家境不好,人又比较憨厚老实。
然而,这些根本不算过错的“过错”,却成了陶林这些人眼中的“原罪”,就好像天生活该被践踏一样。
“现在这个点人都走光了,就算没,这种地方也根本不会有人来。”
陶林不怀好意地笑着,优哉游哉地逼近温衍,“你就断了叫救命的念头,哪怕我们现在把你弄死,也没人知道。”
李允乐道:“怕了的话就先给陶哥磕个头求饶。”
温衍死命攥着书包带子,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
恶意,浓烈得犹如实质的恶意蔓延开来,将他兜头包围。
陶林、李允、常哲绍,他们的脸孔在逆光里黑得就像马克笔凌乱涂抹的线条,只剩下两排雪白的牙齿,还有一双闪动着残忍光芒的眼珠,向两边牵起来,朝两侧弯起来,勾勒成一张小丑假面般恐怖的笑脸。
温衍用力把书包朝他们砸了过去,想趁机撞开他们跑出去。但根本没用,他那点微弱的力量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在几个男生险恶的嗤笑声里,他的衣领被陶林一把揪住,狠狠往前一推。
温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狼狈地撑住了桌子。
掌心传来奇妙的感觉。
他摊开手掌,一手滑腻细碎的白色粉末,掺杂着蝴蝶翅膀的碎片,微微地闪着光。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墙上那只最大的白色蝴蝶标本的位置,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
温衍的心又动摇了。
或许怪谈……真的存在?
此时此刻,他就算不敢相信也只得去相信。
因为,他唯一想到可能救自己的,就只有标本室里的那只怪物了。
温衍颤栗着紧闭双眼,无比强烈地祈愿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
你都吃了我的豆沙面包了,如果你是真实的,那就在我面前显现吧!
四周墙壁上的标本相框剧烈地颤动起来,好像标本室里发生了小幅度地震。
温衍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不,是那些蝴蝶标本,所有蝴蝶正疯狂翕动着翅膀,似是要冲破玻璃振翅飞出。
温衍心念一动,抄起水杯,砸向了占据中心位置的最大的白蝴蝶标本。
“喀啦——”
清脆的碎裂之声。
一瞬间,所有标本相框的玻璃都碎了。
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片迸裂开来,漂浮在半空中,如凝固的雨珠,将窗外逐渐黯淡下去的光线,折射出梦幻迷离的七彩光晕。
卡纳蓝蝴蝶、裙纹峡蝶、燕尾凤蝶、三尾褐凤蝶、金斑喙凤蝶……
蝴蝶们扑棱棱地掀动鳞翅,汇聚成一股斑斓异彩的风暴,起落回荡,席卷整间标本室。
也将温衍彻底淹没。
等温衍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卧室的床上。
他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没受半点伤,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掉。
相反,还多出了不少东西。
纯白的鳞粉。
他身上沾满了这种散发着奇妙异香的粉末,而且不是在衣服上,衣服上干干净净,半点没沾,反而全粘在了皮肤上。
甚至,连私密部位都有。
温衍试着擦了两下,根本擦不掉。他脱掉衣服去浴室冲洗,水汽热腾腾地氤氲,鳞粉的香味愈发浓郁,却丝毫不会令人有窒息或刺鼻的感觉,反而会食髓知味地沉迷。
温衍的脑子已经迷迷糊糊了,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什么,浑然没注意到那些鳞粉根本不是被洗掉的,而是全都渗透进了他的皮肤里。
小腹传来微妙的不适感。
温衍捂住肚子,脸颊和耳朵又红又烫。
他不知道那只怪物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现在与其说是难受,不如说是难堪。皮肤很痒,是那种似有若无、像羽毛轻轻拂过时生出的痒意。
更要命的是小腹里的感觉,体腔深处有一种诡异的空荡感,但又烫烫的、热热的,弥漫开黏膜肿胀充血时独有的烧灼与痛痒。
还有他耻于承认的兴奋。
温衍咬紧下唇,红着眼尾,像要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一样,把手伸进了水里。
过了一会儿,待响声止息,清澈的水面上浮起星星点点的白沫。
温衍困倦地闭上眼睛,睫毛潮润,跟哭过一样。
一只裹着肥皂泡的白纸蝶悄然浮出水面,停在一小团白沫上。
然后,伸出了它那根虹吸式口器。
去学校的路上,温衍很是忐忑。
昨天,虽然标本室的怪物救了他,但他不知道陶林那些人怎么样了,会不会想要报复自己。
如果……如果他们还是不放过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他总不见得一直躲在标本室里,向那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寻求帮助吧?
离学校越近,温衍的脚步就越沉重。
头顶的天都变灰暗了,像一块沉重的铅块,重重压在他的背上。
果然,他一进教室,刚把书包放下,常哲绍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山一样的块头撞倒了好几个同学,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更别提上前阻拦他了。
“昨天你溜得挺快啊?”
常哲绍飞起一脚就踢翻了温衍的课桌。他把温衍逼到墙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凶恶笑道:
“跑啊?你小子怎么不跑了?”
他的嘴巴里喷射出阵阵恶臭,温衍被熏得直欲呕吐。
好臭……好难受,好痛苦……怎么会这么臭,这是活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吗?
“离我远点!”
温衍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死命往前一推。
弱小得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竟然敢反抗,常哲绍彻底被激怒了。
他高高举起拳头,朝温衍抡了下去。
“砰!”
教室天花板上电扇猛然掉落,不偏不倚,正好砸中站在下面的常哲绍。
由于落下时电扇叶片还在疯狂转动,他整个人等于被扔进了绞肉机,身体削了个七零八落,花花绿绿的脏器淋淋漓漓地喷洒一地。
最恐怖的是,由于常哲绍还留了个二流子的染色长头发,还学明星扎了个短辫子,一颗头颅飞出去的时候,被绞进了另一扇转动的电风扇叶片里,跟什么新奇诡异的挂饰一样滴溜溜地狂转,鲜血打着圈儿飞溅在底下的人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秒绝对的寂静后,教室里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温衍扶着墙壁,软软地滑倒下来。
明明是离常哲绍最近的人,他身上却没有沾染一丝肮脏的血迹。
学校宣布这周停课。
温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
他躺在床上,裹紧被子,怕冷似地发着抖。
常哲绍死了,死得好惨,连全尸都没有。
听说人被砍头之后意识仍会存留一会儿,那是不是说明常哲绍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被活活分尸的痛苦呢?
温衍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陶林和李允也能一起去死就更好了。
黑暗的念头吹起风暴,在头脑内肆无忌惮地呼啸。
电话突然响了。
温衍吓了一跳,莫名一阵心慌,好像自己的想法被谁看穿了似的。
“喂……?”
另一头传来嘶哑含混的声音。
仿佛是一个极力想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人,只能咿咿呀呀地痛苦地叫着,不停地用指甲抓挠自己的脖子,一直抓一直抓,抓得血肉模糊,把喉咙都挠破了……
啊,这个打电话给自己的人,会不会是常哲绍呢?
就是常哲绍吧?他的脖子断了,气管断了,声带断了,当然发不出声音了。
“滚回地狱去吧。”
温衍“啪”地挂断了电话。
手一放下,浓墨般的漆黑之中,冷不丁地摸到一个湿.漉.漉的圆球状物体。这东西还有一块很大的断面,不断淌着黏答答的腥臭液体。
温衍哆嗦着打开床头灯,视线明朗的一瞬间,他看见一只满是血口子的手从床底下伸出来,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空气里血腥味逐渐浓烈,如密织的网。
关节摩擦时“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
还有潮湿粘稠的恶心水声。
大概是血肉黏连、肠子拖地时才会发出的声响。
常哲绍支离破碎的无头尸体,慢慢地爬了出来。
温衍浑身麻痹,血液冻结成冰。
所有的意识和思维都已消失,横亘在他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标本室里的那只怪物。
只有那只怪物,能把常哲绍、李允、陶林,所有、所有、所有……他们所有人,统统带回地狱!
一点莹白的微光漂浮了起来。
是蝴蝶的鳞粉。
它仿若一粒无意惹来的尘埃,落到了常哲绍的尸体上。
银白的火光簇起,常哲绍的尸体熊熊燃烧起来,顷刻间就化为了一蓬焦黑纸灰。
纸……人?
有越来越多的鳞粉发出光亮,从温衍身上星星点点地漂浮,缓缓在半空中聚拢幻化成一个少年的身形。
他通体莹澈发亮,宛如月光、初雪与白银的造物,又像是指尖轻触就会消失的梦幻泡影。
虽是一具单看轮廓就令人惊艳窒息的躯体,但目前只具有模糊的雏形,更多属于人类的特征都还没有显现。
那颗线条精巧绝伦的头颅上,五官尚未成型,只有浅浅的痕迹。
三对大到跟身体不成比例的羽翅收拢于肩膀,随着呼吸起伏微微翕合,使他看上去正像一只刚破蛹而出的蝴蝶。
温衍被他死死压在身下,但一点儿都没透不过气的沉重感。相反,他觉得轻飘飘的,之前在浴室闻到美妙异香如浮动的积雨云,再次将他包围起来。
“你是……谁?”
温衍壮着胆子,颤颤地伸出食指触摸了一下他。
滑腻的感觉,指尖沾上了一层雪白发亮的鳞粉。
“你是标本室的怪……是你救了我,对吗?”
“什么都是虚假的,只有我是真实的。”少年捂住他的眼睛,被剥夺视力后的惶恐立刻席遍温衍的全身,使他对少年正在做的一切都乖顺接受。
“你要相信我,接受我,看见我。”少年紧贴他的耳朵,喃喃低语。
温衍瑟瑟轻颤,咬着大拇指,呜咽着答应。
少年握住他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
“最后,不要犹豫,温柔地杀死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谁没有幻想过电风扇突然掉下来……
第49章 幻作真·其叁
等意识清醒过来,温衍才发现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床褥,都已经被弄得一塌糊涂。
鳞粉,到处都是鳞粉,不仅量比上次多得多,就连香气也更加浓烈。
他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打上某种专属的标记,细细密密地沾满了这种妖异的粉末。
温衍很爱干净,但是看着满卧室飘飘洒洒的鳞粉,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可能是这些鳞粉不仅芳香异常,而且十分美丽,在灯光照耀下,犹如宇宙中慢慢飘浮的星辰银河。
温衍真的很喜欢美丽的事物,也很喜欢充满绚丽多彩的天体的宇宙。
他没有再刻意清除那些鳞粉。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礼拜,那些鳞粉渐渐地也就都彻底消失了。
学校复课了。
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很低,像是有重重黑纱笼罩。
温衍总感觉天上有什么东西纷飞飘舞,他以为是自己飞蚊症犯了,揉了揉眼睛,又觉得是一羽羽白蝴蝶在飞。
一羽白蝴蝶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肩膀。
原来不是白蝴蝶,是一枚白色的纸钱。
好多纸钱在天上飞。
这些纸钱,是在为地下的死人祭奠,还是为地上的活人哀悼?
等温衍来到学校大门口,周围已经被挤满了路人,被堵得水泄不通。
学校外面设了一间简易的灵堂,白绸悬挂,花圈横列,一副倒放的黑白遗照前摆起了供奉的香火和瓜果,在浅灰色的乌云天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温衍皱起眉头,为什么这幅遗照也是倒放的?
等等,“也”?
为什么自己会想到“也”?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地方遗照也是倒放的吗?
可印象里并没有。
一阵透骨酸心的哀哭之声夺走了温衍的注意。
这哭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惹得他也眼眶发酸。
他往前凑近了一点,透过人群的缝隙,可以看见几个大人正坐在盖着白布尸体旁边,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火盆里腾窜的火焰红得像血,是视界中唯一的亮色,却也无法在他们满是泪水的苍白脸颊上增添一丝血色。
温衍想起来了,他们是之前那个霸凌的同学的家人,来学校找过校方理论不止一次,但从未有过结果。
陶林也就象征性地交了份检查,表示不该跟同学开玩笑时过了火,之后依然故我,横行霸道直到今日。
那个学生的妈妈一直木木的,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僵硬的动作,烧一张纸钱,念叨一声孩子的小名。
忽然,她腾地站起身,抱起一大捧纸钱,奋力砸向了火盆。
这个小小的火盆一下子根本烧不完这么多纸钱,那些纸钱“哗啦啦”地四散飞扬开来,盘旋着飘向铁黑色的天。
不知是突然有了生命,还是被附上了死者的灵。
终于,副校长、德育处主任、教导处主任还有几个校领导姗姗来迟,面对情绪激动的死者家属,他们和以前每一次一样,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不痛不痒的说辞。
“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痛心,但你们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影响了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
“我儿子死了!”女人哭叫道,“他吃下整整一瓶安眠药,他才十七岁啊!我们家长把孩子交给你们,可你们当老师的不作为,对我儿子受欺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怎么可能被逼到这种程度!”
“这位家长,请你冷静一点。”副校长严肃道,“你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学校呢?身为家长,你没有给孩子足够的关心和引导,才会导致他精神方面出现问题,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说什么?”女人瞪大了眼睛,枯槁的面容一瞬间恐怖如修罗。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咆哮着合身扑上去,几个身强力壮的校工拼尽全力才勉强拦住她。
“你们这群凶手……刽子手!杀人犯!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们就该下地狱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