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澄的目光在那银刀上一瞥而过,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
车窗外的烈风悄然地消逝了,马匹由着武士们牵着一路行走一路啃草。远离部落来边界牧羊的牧民们对着浩浩荡荡的华丽车队好奇张望着,绵羊脖子上的铜铃悠悠晃动着,丁冬声久久回荡在宽广的草原上,悠长又清脆。
楚乔放肆地打量着沉默的男子,只见他毫不顾忌地吃着精美的食物,喝着浓茶,嗅着木樨香,平静、安然。
楚乔说:"我来实现我的诺言。"
连澄茫然:"什么?"
"很久以前,我对自己最心爱的人许下的誓言。我要带他去见我最重要的家人,带他一起去放牧,在我的族人的见证下迎娶他回家。"
连澄轻笑:"我不记得有人对我许诺过。"
窗外,绿草一片连着一片,过了这个夏季它们就会枯黄,静静地等待漫长的冬季过去,然后在春日的第一缕清风下醒来,再一次冒出青嫩的叶子,获得新生。
"大君,你许诺的人一定不是本世子。"
喜庆的鼓声震耳欲聋,悠扬的胡琴声在草原上飘荡,苍蒙的子民聚集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一边舞蹈一边欢唱。
穹庐顶上红色的幡旗在飞扬,骏马在奔驰,武士们吹响牛角迎接他们远道而来的阙氏。
每个人都在笑,每个孩子都在蹦蹦跳跳,在欢快的氛围中就连心思深沉的贵族们也不得不摆出最亲切的面容,展现苍蒙的善良和真诚。
许文彬挥舞着马鞭从金撒帐穿行而过,不意外地见到了侧阙氏晏以秋的身影。他下马笑道:"我以为所有人都去前方迎接新阙氏去了。"
晏以秋打着手帘挡住刺目的阳光,轻笑着:"我也正准备过去,错过了这场盛会多可惜。"抬头正巧见到对方汗津津的脸颊,摇了摇头,掏出汗巾上前一步仔细替他擦拭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还去驯马,被大君知道了又会说你不顾大局,跟没人教导的小马驹一样。"
才十二岁的少年依偎着他道:"阙氏你就是我的姆妈。"
晏以秋拍他一下:"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我是大君的妻子,怎么可以做你的姆妈。"
"可我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比我的母亲更像母亲。"
晏以秋摸了摸他稚嫩的脸颊:"我真希望有你这样的孩子。"
许文彬打趣道:"那你让哥哥赐给你一个小世子。"
晏以秋笑意微敛,搀着他的臂弯往人群中去:"如果我生不出小世子,那么小彬你愿意一直把我当作你唯一的姆妈吗?"
少年肯定地笑道:"你一直都是。"
晏以秋领着他一路走到人群的最前面,遥遥地望着不远处扬起的灰尘:"小彬,以后我将不再是你哥哥唯一的阙氏了。苍蒙的领地上将迎来真正的主人,他将是大君唯一的王妃。"
许文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晏以秋可以从那马蹄轰鸣中听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悲苦命运,许文彬他却只看到自己的哥哥、苍蒙的大君,正骑着那匹火红的汗血宝马飞驰在最前方,他身后是长龙般华贵的大燕送亲队伍,最大的那辆车驾顶上飘扬着大燕朝的猩红旌旗,那么的艳丽,红得像是被草原人的血浸染过一样。
他贴着晏以秋,握紧了马鞭,喃喃地道:"姆妈别怕,我会保护你!"
洁白的哈达,热情的苍蒙人,醇香的奶茶。
三年前的连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踏入草原的一日,他更加没有想过这片土地上的人也会有欢欣鼓舞迎接他的一日。
那一年的怨恨、绝望还有破釜沉舟都在楚乔冰冷的注视下灰飞烟灭。连澄的爱恨在血剑下流淌,汇集成泪河,流向不可追忆的往昔。
三年后,曾经恨不得扒他皮抽他筋的苍蒙人似乎早就忘记了那一场血的洗礼,用着最真诚的笑脸迎接他,迎接当初差点手刃他们的大君的刺客。
这是多么的讽刺!
"欢迎来到苍蒙!"楚乔凝视着沉默不语的男子。
连澄收回目光,淡淡地应声:"谢谢。"
"我以为你会张开双臂迎接你的子民们。要知道,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了。”
连澄轻笑道:"就算嫁到了苍蒙,本王依然是大燕的安国世子。"
楚乔停下脚步,在欢声笑语中凝重地道:"莲子,我不喜欢别人反驳我。"
连澄笑得更加愉快:"反驳你的是大燕朝的世子。苍蒙的大君,你敢在大燕朝的帝王面前大声呵斥他,说'苍蒙的王不容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吗?"
楚乔的手紧紧地按在腰刀上,手背上青筋狰狞着。不远处的贵族中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妥,停止了虚假的嬉闹声,望向了这边。
连澄却一点也不害怕,或者说他身体里就没有害怕这种情绪:"怎么,你想让三年前的那一幕重演一次?想要当着苍蒙子民的面再一次折断我的双臂,锁了我的咽喉,逼着我五体投地地表示臣服?"
他环视着周围的人群,不意外地看到最中央的方向跑来一名华服男子。那满头的珍珠玛瑙几乎要闪伤了他的眼,刺激得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不知道这一次,大君还需不需要用我的血肉来向另外一名男子证明你的忠贞和坦诚?”
连澄面向他,似乎想要对方看清楚自己如今真正的模样。
多年前,楚乔心目中的连澄是嚣张、洒脱、不可一世的,虽然稚嫩,却带着一团耀眼的光辉,照亮了自己阴霾的心。如今,他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模样,那双剑眉被侍从修剪成了柳叶的,温顺柔和。星眸不再有华彩流淌,里面蕴含的情绪就像是不停奔腾的流水,远看平静无波,近看才发现河底似有一条随时要爆发的水龙,只要一颗小小的石头就可以激起他的怒吼,会张牙舞爪地从河床飞腾而起,将世人淹没。
这样的他,那么凛然不可侵犯。
楚乔忽地大笑起来,猛地展开手臂拥住了他,在一片惊呼声中,握着连澄的后脑,准确无误地吻住了他的唇瓣。
不足三丈之外的晏以秋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身后的民众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口哨声、畅笑声,那些鼓声更加的密集、更加的浑厚,那牛角的呜呜声直接传达到了天际,就连列队的骏马也加入了欢庆的行列,引起长颈大啸着。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白滑的脸颊上,他的齿间夹带着草原特有的清香,蛮横的舌头在连澄唇内横冲直撞,抱紧他的双臂比这几日赶路中的任何一次都要坚牢,让他挣扎不开半分半毫。
男人散发出浓浓的信素,烈酒般的信素,随着锣鼓喧天,鼓乐齐鸣的欢庆声,深深萦绕在两人之间。
可惜,连澄体会不到,那份独属于来自苍蒙大君的渴望,被刻意压下去的渴望,似乎,随时都要喷涌出来。
连澄气极,只觉得自己是在被一头狼王侵犯。对方的无礼、对方的强霸、对方的势在必得都让连澄心中冒出无数的滔天怒焰。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烧死他。
他还在大笑,那种喜悦由内外地散发着,胸腔的震动传递到了连澄身上,与颤抖的他相依相偎,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烈酒”浇忧愁,愈发浓烈的信素,似是要灼人眼眸;“烈酒”壮人胆,空气中弥漫的信素,刺激着人的神经。“迫使”楚乔说出了,连澄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我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我只需要让天下的人明白,你连澄属于我楚乔!"
"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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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氏?"
青霜附耳道:"大君的侧阙氏晏氏。"见连澄依然怔怔的,青霜忍不住抱怨,"这苍蒙人真正无礼,大君就罢了,连一个侧妃也不懂得礼节。第一次见到世子居然连行礼都忘记了。现在您才入帐,他就急不可耐地来打扰您休息……"
连澄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连澄记得那名女子。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少年时期的连澄与楚乔的关系几乎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晏以秋却认不出顾尚锦,晏以秋是第一次见到大燕朝的世子。
那么的俊丽,如开屏的孔雀一般被众星拱月地围绕着。他那高傲的神态,那白皙的面容、纤细的身姿都深深地刻入了晏以秋的眼中。
从大君亲自向大燕朝提出和亲的请求起,晏以秋就无数次地幻想过大燕的坤泽会是何种模样。听说汉人坤泽婉约动人,一举一动如蒲柳如娇花,能够让世间所有的乾离为他们赴汤蹈火。他们异常的柔弱,必须攀附着自己的乾离才能存活;他们更善于巧言令色,只字片语就能够引发武士之间的血腥争斗;他们当中更有“狐媚妖人”,常年盘踞在汉人皇帝的后宫中,挑起是非,引起内战,更有甚者能够引发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汉人坤泽实在太可怕,相比坚苦如高岭之花的草原人,他们更像地狱里生长的荆棘花。
更何况,那和亲之人仅仅只是一位和元,就俘获了堂堂苍蒙的大君!
原本,晏以秋以为大君之所以提出和亲是为了苍蒙长久的安定,不止他一人,甚至于四大家族也是这般想当然。可是,就在方才,就在那迎亲仪式上,大君的举动颠覆了所有人的看法。
那紧紧的拥抱,那肆无忌惮的亲吻,那霸气十足的宣誓所有权的做法,已经向苍蒙的所有人昭告着:楚乔在短短三日之内就已经被大燕世子俘虏,成了那世子的“阶下之臣”。
晏以秋一时之间只觉得天都暗了。
成亲这些年来,晏以秋第一次察觉大君将要从他身边离开,大君的怀抱里将不再有自己的身影,他的温存和宽容将全然奉送给另外一个男子。
他非常的惧怕,惧怕到在烈日下也全身发冷。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抱着别的男子在众人的欢呼下走向宫帐,离他越来越远……
晏以秋挺起了胸膛。他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坤泽,是草原上开得最娇艳的花朵,他不愿也不会输给大燕的狐媚子。
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要征服草原上的乾离只凭着坚强是不够的,因为他们更需要坤泽的温柔;同样,要打败草原上的坤泽只凭借出色的家族和自身的才干也是不够的,还必须有强大的自信、勇敢无畏的争胜的决心!
从今日起,草原上最矫健的骏马要向大燕最狡猾的狐狸宣战!
连澄一直觉得这位晏氏是相当聪明的人。他非常懂得利用时机,在人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从而得到最大的回报。
楚乔,是他最明智的一次投资,这次投资让他成为了苍蒙最美丽的娇花。
现在,这位美丽的娇花伫立在连澄面前,不卑不亢,骄傲地宣布:"为了苍蒙的繁荣,请世子与我一起为了大君的子嗣而努力。"
他居然将大燕的安国世子与一介苍蒙贵族的子嗣相提并论,并且能够将"两人共侍一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让连澄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连澄由着侍从们捧下头上沉重的金冠,根本懒得反驳,只唤了一声:"盛大人。"
"是!"盛钦立在屏风外,应了声,随即给这位"难得糊涂"的世子翻译道,"这位伟大的、有着圣洁光辉的侧阙氏要求世子成为苍蒙的“生育工具”,与他一起为苍蒙的大君繁衍子嗣,今年生一位小世子,明年再生一位小小世子,后年再继续生小小小世子。年年生世子,岁岁抱孩子,此生无穷尽也。"
刚刚译完,已经有侍从忍不住轻笑出声。
燕支还吐槽一句:“没想到苍蒙人的思想还那么墨守成规,重男轻女”
连澄隔空向那屏风瞥了一眼,青霜立即正色道:"盛大人,请慎言。"
那头,晏以秋打量着连澄的神色,继续道:"我听说你们汉人有句俗语'嫁鸡随鸡',既然世子将要成为我们苍蒙的阙氏,那么就请你遵守我们苍蒙的传统。在我们苍蒙,不管是不是阙氏,都只能轮流侍奉大君,以求雨露均沾,为大君更快更多地诞下继承人。不管以后是我先生下小世子,还是世子给大君添一个孩子,他们都有可能成为苍蒙未来的君王。我将以格帕欠天神的名义发誓,用性命保护我们的孩子,也请公主以你们大燕神明的名义发誓,不伤害我们的任何一个孩子,保护他们健康地长大。"
连澄撇撇嘴,伸长了双臂,让侍从们逐个将腕间的手镯摘了下来。足金的雕鸾镯子在卸妆台上一字排开,几乎将他的脸都染上了金色,更是将那一双懒洋洋的眸子衬托得晶晶亮亮。
他沉着不出声,盛钦低头继续译道:"侧阙氏说,世子您要'入乡随俗',既然嫁到了苍蒙,那您就是全苍蒙的人。不管苍蒙的大君是谁,您都要全心全意地伺候对方,这样才能够维持您的恩宠长盛不衰。当然,作为侧阙氏,他也会遵守祖制,为苍蒙的大君奉上他全部的忠诚和贞洁,生下一窝的小世子,塞满大君的帐篷。"
连澄笑道:"盛大人,本王终于知晓你为何能够在相互倾轧的官场里得到太子的青睐了。你这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真正是损人不利己啊。"
盛钦抹了抹额头的汗,干笑道:"世子,您就别消遣微臣了!您明明懂得也说得苍蒙话,何苦要下官再给您译一遍?既然要译,下官总不能干巴巴地陈述对方的话,那样显得太肤浅,没有用心琢磨对方话里面深刻的意图,也显得下官这译史当得不称职啊。"
"那你说说,什么叫做'全苍蒙的人'?"
盛钦躬了躬身,正色道:"世子您一定忘了,不止这苍蒙,甚至于这整个郯其大草原上所有大大小小的部落,一旦当朝的君王死去,他的人都会被新的君王纳入后宫,成为新君的嫔妃和孩。对他们来说,坤泽就只抵得上一头羊,再尊贵的坤泽也换不到一匹汗血宝马。"
"所以?"
"所以,不管这位侧阙氏为什么要来见您,他到底想要跟您表明什么,您全都不用放在心上。"因为他也就只有一头羊的价值而已。
喀嚓一声脆响,象牙玉梳被连澄掰成了两半。
青霜与燕支吓得猛地一跳,跪倒道:"世子息怒,您别气坏了身子。"两名贴身侍从一跪,整个帐篷内的所有侍从俱跪了下来,独独留下不明所以的晏以秋矗立其中。
连澄缓缓站起,绕到晏以秋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一张无辜的脸。
"在我们大燕的朝堂上,君是君,臣是臣。在后宫,正宫娘娘是皇帝唯一的正室,其他的嫔妃都是妾,是臣子。在大燕的礼制中,任何小臣和妾室不得无理取闹、恃宠而骄侮辱大臣和正宫娘娘,否则,罪当斩首示众。
"同理,在你们苍蒙,本王即将是正宫阙氏,而你只是一介侧妃,是妾,是臣子。作为臣子,是无法与君王并驾齐驱混为一谈的。苍蒙的朝政是大君楚乔来决断,可楚乔的后帷则是由本王说了算。
"本王可以容忍妾室献媚,容忍妾室要奸,甚至能够容忍你用尽一切方法爬上他的床榻,从而获得他的宠爱。不过,就算你是苍蒙大君捧在手心里舍不得伤害半分的娇花,也不要妄想凭借他的宠幸而来挑衅,甚至是蔑视本王的尊严和地位。因为得罪本王的后果,你一个小坤泽是远远承受不了的。"他挥了挥手,"盛大人,你一字一句丝毫不差地说给他听。"
"是。"
晏以秋几乎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听完了这一段话,眼角含泪道:"世子,你是想要我们苍蒙灭绝在你一个人手上吗?你是想要我的君绝子绝孙吗?听闻你们大燕的坤泽心如蛇蝎,原本我还以为是谣传,今日一见……"哭着哭着,他以闪电之势冲出了宫帐,在盛钦的惊呼中跑向了大君的帐篷。
青霜急吼:"世子,我们上当了!"
连澄冷笑一声:"急什么。就如盛大人所说的,在这里,一个坤泽的价值就是一头牛羊。你觉得楚乔会因为听了一头羊的哭诉便来找本王的麻烦?"
"可是……外面那些贵族和子民会如何看待公主?"
连澄再一次坐在了梳妆台前:"他们怎么看待本王一点都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本王是两国边境交战的牺牲品。在两国还虚假地维持着和平之时,他们就算有再大的怨恨,也绝对不会伤害本王一分一毫。同理,就算本王费尽心机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和真心,一旦两国撕破了脸皮,那么本王也只会被他们亲自捆缚上冲锋的战马,以断裂的头颅来拉开战争的序幕。"
他叹息道:"什么情和爱,在别人心目中永远没有权位重要。其实,盛大人说得没错,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一头羊,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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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洞房花烛血满帐】【中】
"世子说我只会妖言惑主,他绝对不容许我这样的坤泽生下大君的孩子。"大君宫帐里面的熏香早已经点了起来,与连澄那边一样,楚乔也正忙着沐浴更衣。
在送亲的马车上时,连澄以草原人不洗澡为由拒绝给他提供热水沐浴,硬是让他带着马粪味脏了三日。这也就罢了,连澄居然说他体臭,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二话不说用脚把他给踹下了马车。
楚乔可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忍耐力也堪比草原上猎食的豺狼。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他都坚持不懈地与大燕的护卫们"拼杀",或明斗或暗袭,设置路障挖陷阱这种事情对苍蒙的武士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楚乔甚至用套马杆套住了銮驾的十六匹大马。不让他上车,就不准赶路。
这样的结果让连澄喜闻乐见,几乎是欢天喜地地下了马车,换了骏马在草原上撒野。还带着一群侍卫去抓捕野兽,就地取材,生火架锅弄野味。
他那欢快的模样浑然像是忘记了自己世子的身份,依稀可以看到当初混世霸王的影子。
"大君!"晏以秋的哭泣唤回了楚乔的神志。
晏以秋看着对方嘴角那罕见的笑意,忐忑地询问:"难道大君也觉得世子说得没错?"
楚乔穿上青红相间的缎纹大袍,一边任由晏以秋亲手替他缠上腰带一边道:"你是你,他是他。他说归说,等真正做了之后你再来告状也不迟。"
晏以秋一惊:"大君……你也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楚乔坐下自己给自己套上鞋袜:"孩子可遇不可求。"
"可是……"
"好了。世子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苍蒙,炕还没热乎起来,你就跑去见他做什么?"
晏以秋不答,只低头说道:"大君短短三日就被大燕的世子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楚乔的动作一顿,望着晏以秋头顶戴着的纯白狐皮帽。这狐皮还是当年他送的“订亲礼”中的一件,被晏以秋的巧手一针一线地缝制成了帽子,并在帽檐串上了圆润的白珍珠,将他的小脸衬托得更加光洁亮丽。每当他想要邀宠的时候,就会戴着这顶帽子在轲华面前晃荡,任他铁石心肠也会柔软片刻,将他拥入怀中。
只是今日,楚乔觉得这顶帽子经过了几年的岁月已经脏了,白色的绒毛上沾染了草原上细小的尘土和飞虫的尸体,散发出一种又干又涩的气味。
"晏以秋,当初我之所以在四大家族中选择了晏家,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你懂得本分,知进退。"他站了起来,拉开帘子。
他说:"别被嫉妒蒙蔽了你的理智,侧阙氏。"
草长莺飞的季节里,柳絮不知道从哪个山谷里面吹拂而来,慢慢悠悠晃晃荡荡地飘浮在人们的黑发上,像是梦中暖心的雪,让人舍不得碰触。
年少时远在边关的连澄躺倒在草丛中,仰视着它们唉声叹气:"看着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总让我误以为你们大草原的寒冷还没离开。"
空地上的少年一边舞动着有他一半身子重的石锤,一边抽空问他:"你的家乡冬季不冷吗?"
"再冷也比不过你们这儿的严寒啊!我们那儿的冬风……嗯,就好比你这锤子刮的风,钝钝的,感觉不到凉气。可大草原的风就像那刮骨钢刀啊!嗯,你见识过我苏表哥的刀术吧?那刀刃还在空中的时候,那风声就已经割到了皮肉上,一片一片地割你的肉骨,等到刀刃落下来,不用摸,你都觉得自己的脸蛋已经血肉模糊了。"
少年停下来端详了下他的脸颊,连澄猛地窜起,对着他的臀部就踹了一脚:"臭小子,你敢偷懒!”
"没有。"
"那再加一块石头。"
"我已经快要举不起来了。"
连澄贼笑:"你举不起什么了?"
少年正儿八经地回答:"锤子。这铁棍上的石头太多了,太重了,再练下去我的手臂都会断掉。"
连澄勾搭着他的肩膀:"楚乔,别怪小爷没提醒你。在我们大燕,乾离从来不会说自己'不行',更不会说自己'不举'!"
楚乔看着他:"为什么?"
"呃……"
楚乔继续看着他:"不行和不举有什么不妥吗?"
"啊——"连澄摸摸脑袋,假正经道,"我也是听兵营里面的人说的,具体有什么不妥你可以去问他们。"
楚乔瞥向他那红透了的耳垂,"哦"了声,继续举起石锤挥舞着。
半晌,他嘀咕道:"你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人的话,迟早会没人要了去。"顿了顿,"不举这种床帷话,更是提都不能提。"
"咦!"连澄倒退几步,指着他的鼻子,"你……"随即恨恨地一跺脚,恼羞成怒地对着他再踹一脚,"不要你管!"
楚乔郑重地点头:"我也不想管。如果你真的没人要了去,我就勉为其难要了你吧!那时候你就归我管了,免得去祸害别人。"
这会子连澄不单是耳朵,甚至整个脸颊都红成了朝霞,眼眸又大又亮水水润润,因惊诧而微微张开的唇瓣比大草原上最美的春花还要娇嫩。
楚乔握紧了铁棍,极力掩饰着颤抖的音调:"嗯,你不喜欢春日的话,那我就在夏天去找你。骑着草原上最健壮的骏马,赶着部落里最肥壮的牛羊当作聘礼,一路吆喝着跑到你们家,求你的家人把你嫁给我。"
连澄问:"要是我的爹娘不同意呢?"
"如果他们不肯,我就把所有的牛羊轰到你们的院子,啃吃你们的草木;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在你屋檐下的窗口唱情歌,一直唱到你从屋子里跑出来,然后二话不说扛着你跑回我们的大草原,再也不放你离开了。"
连澄笑:"干吗要扛着跑啊,你不是骑着马吗?"
"啊,我激动得忘记了。"
连澄哈哈大笑,笑到最后突地抽出双剑:"臭小子,敢占本大爷的便宜,想要娶我,先问过本大爷手中的剑再说吧!"他原地一滚,直接攻向对方的下三路,灵动的招式让人满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