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嫁到,统统闪开—— by观音坐的不是莲

作者:观音坐的不是莲  录入:10-22

楚乔喝干了酒,半晌才道:"我也想见见能够让你念念不忘的人,到底是长什么模样。"
阿卜塔终于出去喊人收拾东西去了。他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急急忙忙来了。
晏以秋款款地提着食盒进来,一双温柔似水的眼几乎要黏在了楚乔身上,只唤了他一声"大君",眼眶就红了。
楚乔挑眼看了看帐篷外的日光,再看看对方楚楚可怜的脸,平静地道:"谁让你来的?"
晏以秋泪光盈盈,即刻跪了下去:"是我自己想来向大君赔罪!我错了,请大君不要抛下我。"
曾经有人说过,草原坤泽眼中的泪就像是岐峎山上镜湖里的水,晶莹剔透,难得珍贵。
在连澄看来,要让一个人落泪太容易,让他泪汗隐襟就有点难度了。
他在爬山,确切地说是骑着马爬山,而且,似乎,他还迷路了。原本的引路人方归山许文彬早就在带连澄到了半山腰之时,不知了去向。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我原本以为他会把我带到山里,然后找一处陡峭的悬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给踹下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澄啧啧地感慨,"或者直接一刀捅了我,丢在荒郊野外,等到了半夜让那些循着血味而来的野兽,把我大卸八块吃得骨头都不剩也行啊!"
偏生那小蛮孩子心不够狠毒,只是把他丢在了半山腰,什么也没做就跑了。
连澄下马牵着马缰一甩一甩,看着秋日那不够明亮的日光逐渐从山顶爬了下去,斑斑驳驳的夕阳从树林的缝隙里穿透过来,留下一道道似魔似鬼的阴影。
不用多久,整个山林会变成一团漆黑,唯一的亮光是逐渐从巢穴里爬出来的野兽,闪动着鬼火般的眼眸一遍遍在寻找着新鲜的食物。那时候,就算一身是胆,连澄也会被林中的野兽给吓得寸步难行。
他叹一口气,果不其然,已经从树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管来的动物是什么,今夜,连澄的性命都已经堪忧了。
身边的马焦躁地打着响鼻,马蹄不安地在泥泞的草屑上践踏着,随着一声悠长的狼啤,骏马发出颤抖的嘶鸣,甩开连澄的牵制,扬起前蹄,慌不择路地跑了。连澄暗自叹息一声,单手扶着一棵最粗壮的树干,撩起衣摆,几个腾挪就跃到了树上,与那夜鹰大眼瞪小眼,静静地等待着森林里夜晚的到来。
森林里静谧得可怕。谁也不知道,这个黑漆漆的夜晚里,到底有多少凶狠的野兽嗅到了生人的肉味,又有多少鸟类盘踞在高空,等待着分享盛宴的残羹。
这么的安静,连澄几乎能够听到耳边细微的风声在流动,草地上,无数野兽在轻轻地行走着,黑漆漆的暗影里不时可以看到稀薄的白雾在飘散,那是野兽们喷出的气息。
连澄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所在的树干底下聚集了成双成对的幽幽"鬼火",聚精会神地仰视着他这新鲜的"肉食"。他的头顶上,嘶嘶的蛇类游走声也慢慢融入了耳郭中。
味的一道空响,连澄猛地低头,感觉有什么利器从头皮上飞擦而过。她不敢坐以待毙,腰身一扭,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堪堪扒住另外一棵树干,簌簌簌的像只壁虎往树冠爬了上去。
破空声又起,好几处银光从不远处打了过来,一条极细的银线从脸颊边划过,打入了伏身的树干里,居然是一颗银色的弹珠。
连澄呵呵地暗笑,随即解开腰上的玉佩朝着脚底虎视眈眈的豺狼们砸了过去,借着野兽们陡然攀升的杀气,脚底一蹬,人再一次在漆黑的树林里腾挪飞跃。他就像一只漂亮的小白狐,孤身飞奔在鬼影憧憧的森林里,身后不单有想要生吞他的豺狼,还有想要活扒他的皮的敌人。
豺狼的啸声与暗器的追杀破空声此起彼伏,瞬时让安静的森林热闹起来。
许文彬伏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地面的震动后,这才爬起来,仰头望了望身后危机四伏的树林,吹了声口哨。
"不是说你武功高强吗,现在应该怕了吧!肯定是在痛哭流涕地求救,求我带你回家,哈哈哈。"许文彬自言自语,拿着马鞭对着林中比了比,"让你知道我草原人的厉害,愚蠢的汉人!"
他骑上马,潇洒地挥了挥鞭子,独自一人优哉游哉地往回家的路上行去。他不会知晓浩瀚的夜空下,有多少人在焦虑,也不知晓这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会给自己,甚至于苍蒙带来怎样的灾难。
月色如水,一名男子静静地站在森林的深处,他的眼神如同寒冰一般冷冽。今晚,他知道,一场生死之战在所难免。豺狼和敌人,几十个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显现,他们以狡猾而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紧握手中的剑,他的心跳在寂静的夜晚里回荡。豺狼,犹如夜的使者,冷酷而狡猾,它的目光犹如利刃,切割着夜的静谧。刺客,身形矫健,目光冷厉,手中的短剑闪烁着寒光,预示着即将爆发的血腥之战。
风,突然呼啸起来,吹过森林,树叶簌簌作响。男子紧了紧手中的剑,他的眼神犹如猎豹,盯着前方的敌人。豺狼的咆哮声在夜空中回荡,刺客的身形如同幽灵,瞬间逼近男子。
月光下,剑光闪烁,如同夜的幽灵,与豺狼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男子的剑法娴熟而精湛,每一剑都透着刺骨的寒意。豺狼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但每一次都被男子巧妙地躲避或挡住。敌人的匕首如同幽灵般在男子身边游走,时不时的暗器,与他擦肩而过,但他们的攻击始终无法突破男子的防御。
战斗愈演愈烈,月光下,剑光、豺狼和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男子的眼神愈发冷冽,他的剑法愈发犀利。豺狼和敌人的攻击愈发凶狠,但他们的攻势始终无法取得突破。
终于,豺狼在一次凶猛的攻击后,疲惫不堪地倒在了地上。敌人的眼神中透出了惊恐和绝望,他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但他的攻势已经无法再对男子造成威胁。
男子站在月光下,他的眼神中透出了坚定的光芒。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在黑暗中,可能还有更多的敌人等待着他。
但是,他不怕。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他知道,只有通过战斗,才能获得生存的权利。
风,继续呼啸着,吹过树林,吹过男子。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坚韧和决绝,他紧握手中的剑,在月色中闪耀的剑光,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乱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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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盛钦,已经深刻感觉到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无力感。
大君帐篷前的武士用一种绝对倨傲的神色无视了他的急躁和担忧,任凭对方说什么也不肯放人入帐,只平板地重复一句话:"大君有要事,任何人都不见。"
盛钦已经要暴跳如雷:"如果事关阙氏的性命安危,尔等也不通报?"
两名武士嘴角上扬,明显在表示"阙氏的死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随着盛钦一起来求救的青霜将人拉到一边,悄声道:"有人刻意阻拦我们。这两名侍卫很面生,平日里根本没见过他们。"
盛钦眼神一凝,整个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夜风将帐篷上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与头顶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大鸟相互唱和着,阴森森寒惨惨,聒噪得如同悲歌。
"求人不如求己!世子说得没错,不对苍蒙人抱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世子是我们大燕人,我们又何必向苍蒙人求助。"
盛钦霍地转身,仰天发出一声怪哨,如惊龙入海激起无数的浪涛,安详的族群外围瞬间亮起了无数的灯火,口哨声还在继续,一长一短长短相接,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走,去找回世子!"盛钦倏地腾空而起,如展翅的大雁,领着青霜就跑向了族群最外围。那里已经有无数身着劲装的大燕侍卫候着,那一双双精烁眼里的隐忍即将冲破枷锁,释放出心底真正的野兽。
帐篷内,楚乔从美人端着的酒液中抬起头来:"外面什么人那么吵?"
晏以秋笑意盈盈地道:"应该是众人正在分割大君今日猎杀的动物吧,早点收拾好,大君也可以早点封赏下去。听说今日的狼皮都保存得很好……"
楚乔推开他:"那些东西我另有用处,你想要,自己让人去猎一些来就是了。"
晏以秋咬着下唇:"我只想要……大君,您去哪里?"
楚乔已经迈步走了出去,眯着眼静静地听了一阵外面的动静,再瞄向守卫在帐前的两名武士。
晏以秋从里面探出手来:"大君,已经很晚了,歇息吧!"
那只手,白滑如鲜奶。
曾经无数次,在孤寂的夜晚里,它满怀柔情地抚摸过楚乔的脸颊,也曾无限眷恋地盘踞在他的胸前流连不去,更多的时候是缠绕在他的手心里,尝试着与他紧握,贪婪地占据他心口的一席之地。
只是,无论哪一次,都不如今夜。它翘起的每一根指尖,每一处骨节,每一个细小的探出似乎都在无言地诉说,诉说着它的需求,它的爱慕,它的……勾引。
楚乔的鹰目中有乌云在汇集,密布在眼底,即将引发惊天的狂风骤雨。
他大喝一声:"赤那!"
从远处慌忙地奔出一名武士,虽然极力镇定,可额头的汗已经透露了他的紧张,他还没来得及行礼,楚乔已经问:"阙氏呢?"
赤那喉咙哽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帐篷里瞧去,楚乔一脚猛地将他踹飞了起来:"废物!"
"克古塔!"
"大君!"克古塔跨马飞奔而来,"大君,是大燕的侍卫,不知为何突然列兵往岐峎山去了,谁都拦不住。"
大燕的侍卫大部分都是赵王特意选给自己的膝下麟儿连澄的私兵,别说是苍蒙大君无权管制他们,就连大燕的太子殿下也鲜少能够使唤得动。他们从调派到连澄身边之时,就只认连澄一个主人。
楚乔隐隐猜到了什么,推开众人快步往连澄的帐篷跑了过去。那种急切,只是瞬间就突然让他明白,自始至终,他与连澄之间的距离并不是一个帐篷与另一个帐篷之间的跨度,而是……草原人与汉人的鸿沟,是苍蒙与大燕皇城之间的距离。
相比以往的吵吵闹闹,如今连澄的帐篷前只有一群彷徨焦急的侍从在伸长脖子张望。其中一人见得楚乔到来,凭空咳嗽一声,那份焦虑瞬间被冷漠给替代。楚乔已经掀开帘子闯了进去:"你们阙氏呢?"
燕支从后面绕了进来,冷静地道:"这可得问九王。"
"什么?"燕支垂下头:"阙氏与大君打猎回来后,没多久就被九王约了出去。说是岐峎山上有上好的热汤祛寒解乏,邀了阙氏同去,至今未归。"
"几个时辰了?"
"快三个时辰了。阙氏打猎回来后滴米未进就被九王带走,现在也不知道是饥是寒。青霜哥哥担忧不已,特向大君询问九王的去处,哪知……"燕赤瞥了外面的赤那一眼,"受到诸多阻挠,更是连大君的帐篷都进不去。"
楚乔即刻喊人备马,燕支冷不丁地在后面补了一句:"想来大君也是知晓,我等虽然是阙氏的陪嫁侍从,同时更是大燕世子的陪葬人。"
燕赤冷笑一下,遥望着款款而来的晏以秋,平静地道:"世子若有差池,远在大燕的皇上难免不会询问事情缘由,我等反正小命一条,少不得将世子在苍蒙所遭遇的一切全盘汇报。到那时,皇上一定会深刻感受到苍蒙和亲的'诚意',世子的生父赵王,也一定会为苍蒙送上一份'厚礼'!"
诚意、厚礼,想都不用想这话里面包含的反讽和挑衅。
站在这里的众人,面对着大燕侍从的铮铮之言怒目者有之,担忧者有之,不以为然者也有之,不过,他们敢肯定的一点就是:若连阙氏真有三长两短,大燕会即刻撕毁和盟的假面,彻底与苍蒙宣战!
晏以秋颤抖着靠近楚乔:"你这是代表大燕威胁我们苍蒙吗?"
燕支再愚钝也不会中晏以秋的圈套。他燕支只是一个侍从,怎么可能代表得了大燕,就连连澄都不敢承担这份凶险,何况他一个毛头小子。可晏以秋这么问,明显就是想要彻底挑拨苍蒙的自尊和苍蒙人对大燕的仇视。
燕支答都不答,他甚至看都不看晏以秋一眼,那姿态就好像对方只是脚下的一只蚂蚁,不屑于给他一个目光。
楚乔冷哼着道:"你胆子倒是很大。"
燕支高仰起头,坦然地直视对方:"相比苍蒙诸位的蛇蝎毒胆,我的胆子也就只能与那些牦牛羊羔相媲美了。"
晏以秋还待再说,楚乔已经跳上马背,扬起马鞭领着贴身侍卫就要冲出族群。
晏以秋神色巨变,霍地抓住楚乔的衣袖,震惊地问:"大君您去哪里?"
楚乔勒紧了马缰:"我要去哪里你还不知道?"
晏以秋几乎要抱住他的半边臂膀:"不要去,太晚了,山上野兽那么多,太危险。"
楚乔居高临下地端视着他:"晏以秋,我在给你留下最后一点脸面,不要逼我戳穿你的谋算。"楚乔冷冷地扫了一眼已经混入人群的侍卫,眼中的神色不言而喻。
晏以秋瞬间落泪:"大君,我是为了苍蒙为了您啊!"
"不,你是为了晏家,为了你自己。"他猛地一抽马鞭,骏马扬起四蹄飞跃了出去。晏以秋只觉得指尖的长袖仿佛突然之间冒出了无数的尖针,一针针扎向他的血肉中,带出血流出泪。
他追在身后哭喊背影的名字:"楚乔——"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身影冲在了侍卫们的最前方,很快就隐入夜色中,不见了。
岐峎山的夜逐渐变冷,越往上走已经逐渐可以看到冰雪,冰冻着细小的枝桠。谁也想不到这千年的雪山上正在上演一场力量悬殊的追杀。
"嗤——"再一声刀剑入骨的异响,连澄推开脚下的敌人,随手将长剑拔了出来,在对方的衣襟上擦拭两下,转头对身后的少年道:"几个了?"
佘小七从黑衣人身上摸出一块木牌在手中晃了晃,在他的腰间已经挂了不少这样的腰牌:"第一拨人这是第六个,第二拨人暂时还不知道有多少。"
连澄扯下黑衣人的面罩,看了看鼻梁:"草原人,不知道是哪个部落派来的暗杀者。第二拨人明显比他们谨慎,至今还没被我们逮住一个,也许是内贼。"
佘小七看起来比许文彬还要瘦小,站在已经死透的暗杀者旁边丝毫没有惧怕。他左手握成拳,在雪光的映照下隐隐看到有清冷的蓝色在指缝里波动。听到连澄的推断,就摊开手掌,里面有几个米粒大小的珠子:"第一批人大部分用刀,第二批人用的是弹珠。这东西如果力道足够,完全可以穿透整个人,然后在伤口上补上一刀,就可以栽赃嫁祸了。"
连澄随手将黑衣人倒吊在树上,自己爬得更高些,对同时蹿上来的少年问:"你的宝贝呢?"
佘小七顿了顿,解开袖口的绑带,从里面摸索出一条黑环纹的小蛇来:"这里冷,它快要冬眠了。"
连澄弹了弹小蛇的三角形蛇头,小东西吐了吐蛇信子,尾巴一卷,往小七的袖口里面探了进去。连澄道:"我都忘了,草原上的冬日比大燕冷,小东西再如何用药炼制也无法违背天性。"
佘小七笑了笑,拍了拍腰后的小罐子:"别担心,我还带了其他的宝贝来。"正说着,一串吱吱的像是狐狸的叫声在森林中响起,佘小七侧耳听了听:"影卫们说暂时没法下山,都被包围了,只能往山上走。"
连澄看看远处山顶的积雪:"再往上就会被冻死了。"
佘小七笑道:"找一处温汤待着。"
连澄知道对方打趣他,也不恼,只说:"蛮好的,有你在就不缺吃食,再把影卫们召唤出来,大家就在这岐峎山盖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本世子每日召不同的影卫伺候床榻,过神仙日子。"
佘小七问:"大君呢?"
连澄一挥手:"谁管他!"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悄声说着,不时把吊着的黑衣人在雪林里晃了晃,陆陆续续地引出了不少的同僚。在野兽饥饿的咕噜声还有人命的咽气声中,谁也看不到偌大的森林里张开的密集蛛网,层层叠叠,网中间,猎物与狩猎者相互替换着角色,展开着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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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同生共死信深情】【中】
"大君——"克古塔一头的冷汗,大刀上的血从进了岐峎山起就再也没有少过,他提着一颗人头,指着被砍断的后颈给楚乔看,"这里有奴隶的烙印。"
"谁家的奴隶?"
"叛王阿不尔斯的家奴。"
楚乔没说话,只催动着马鞭,沉默地往森林更深处疾跑而去。许文彬紧跟两步,被克古塔拉住了:"九王,听大君的,您先回去。"
"不!"
"九王!"克古塔扯住他的马缰,"您难道还不知道您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许文彬固执地想要跟上自己兄长的脚步。他半路折回的路上遇到了疾驰而来的楚乔,不同于以往,楚乔这次几乎一声责备都没有,换了往常,楚乔早就对他训斥开了。
他也早已做好了与兄长对吼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楚乔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好像看着一个熟悉的草原人,眼中不再有兄长的慈爱,只余平静。许文彬见过那种平静,在兄长亲手将父亲火葬,亲手弯弓将阿不尔斯射伤的时候,楚乔的平静几乎是最锋利的钢刀,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望向对方的时候,你只会觉得他对人的心已经凉透了。
许文彬实在想不通,只是哄骗大燕的世子在野兽横行的山林里待一晚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有武功,肯定死不了。
只是,在看到突袭而来的刀剑时,在看到兄长毫无表情地砍下暗杀者的头颅时,他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也许,大燕的那个世子,真的会死在苍蒙?
连澄撑开干燥的手掌,因为山腰渐冷,刺骨的寒风从毫无遮掩的山顶呼啸而来,不知不觉中肌肤已经感觉不到冷热,敞开掌心时,意外地看到白白点点的碎屑飘浮下来。
"下雪了。"
他喘口气,往后看去是连绵起伏如海涛般的杉树林,再往上,一大片如羊脂铺就的滑坡纤尘不染,白得刺目,美得壮观,站在其中就如蚂蚁仰视苍穹,震撼到自卑,喜悦到恐惧。因为越是宽阔的地方越是无法隐藏,一马平川的山底是如此,白芒无尘的雪地亦是如此。
"只能待在林子里。"佘小七说,"不得不说,这一次世子您太冒险了。"
连澄摸了一把脸,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要引蛇出洞而已,哪里知道小蛇有这么多条,一时半会儿没法都抓着宰了。"
佘小七蹲在一棵古杉底下,粗壮的树干完全可以遮挡住两人的身形,靠着夜晚的掩护,只要不大声喧哗大肆打闹,几乎很难发现他们的所在。
"太急躁也太危险了,盛大人的援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我们,影卫的损失也超过预期。"
"这说明他们一定要取得我项上人头!"
"世子!"
"和亲——"连澄笑了笑,"我现在明白了,当今大燕皇上让我和亲是假,借我挑起草原各个部落的内战是真,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我父王精心策划的,否则他老人家也不会安排上千精兵随我调遣,母妃更不会让舅舅暗中派遣上百的影卫随身保护。"连澄遥望着秦山关的方向,"你不知道吧,从我踏入大草原的那一日起,秦山关的兵力不减反增,就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我不懂。"
连澄拍了拍他的脑袋:"一句古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大燕要做那个渔翁,首先就必须下钩子挂鱼饵,我就是那饵。"
佘小七思忖了下,问:"那苍蒙大君是什么?"
连澄莞尔:"他是傻子!他心甘情愿跳入我父王和大燕皇上挖的陷阱里。"
佘小七瞪大了眼:"难道他真是为了您?"
连澄抓了一把雪塞入口中,等到那冰雪融化,从喉管直接滑入胃中,一路冷下去,他的心也冷了:"楚乔他自找的!何况,他那种为了权力可以抛弃一切的乾离,真的会为了实现少时的诺言而娶一个异族男子?他的那么多话里,谁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的真情,兴许只是为了他的野心所做的掩饰。"
"那您这些时日与他越来越亲近……"
山顶刮下来的烈风卷起雪花,迷雾似的飞向树林,两人的衣裳也被吹得飞扬起来。连澄那一头乱发在空中拉扯出纷杂的丝线,他说:"逢场作戏、虚情假意而已。"
佘小七一脸难以相信。
连澄轻笑:"哄你的。"
佘小七吁出一口气。
连澄绕着树林边缘走了两圈:"你说我要怎么死呢?"
"啊?"
"是等着被暗杀者们围攻而死,还是找一处悬崖当着所有人的面跳崖而死,或者……直接饿死在山上?"
佘小七惊诧:"难道不是假装重伤等着大君来救,然后让他去查明暗杀者的身份吗?"
连澄睨了他一眼:"傻孩子,苍蒙的大君也巴不得我死在这里。这样,他才有理由找其他部落的麻烦。至于暗杀者的身份,就算不是他敌对的部落,他也会栽赃嫁祸,然后借着报仇的旗帜,与大燕一起将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您也没必要真的寻死啊!"
连澄笑道:"我当然要活着。只是,在苍蒙,大燕的和亲世子必须死。"他上前两步,蹲在少年面前,"活着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我与你一起回金梁城,去找唐家哥哥,找你的龚少主,与他们一起混迹江湖,好不好?"
佘小七点头,大笑:"好。"
暗藏杀机的岐峎山里突然亮出了烟火,从半山腰的山林里直冲云霄,尖锐的咻咻声像是钝刀子割开骨节的狰狞声,预示着人命关天的最后挣扎。
楚乔的气息越发沉重,急寻到此处,在帐篷里喝过的酒已经挥发,体内的热流在不断地升腾,叫嚣着,横冲直撞着,想要发泄。而他,“烈酒”烫喉不可解愁,可偏要饮尽烈酒思尽哀愁,一路行来,砍下的人头把袖口都染红了,却依然没有追上连澄的脚步。
他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前方,山林给了楚乔太多可以追踪的痕迹,同时,也给暗杀者们提供了信息。
作为信号的烟火飞上夜空时,楚乔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几乎是瞬间爆发而起,如最敏捷的狼,迅速、急切地冲向烟火之地。林中同时蹿出了无数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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