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对峙一番,郭桉这下是真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喝又不怎么喝得来,呛得直咳。酒还尽数落在衣服上。
那一身的酒气多半是酒没入口,倒在了衣服上染出来的。
戚昔等着他的话,面上没有半点变化。
郭桉抹了一下嘴巴,见两人衣衫整洁,仿佛府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样。
他看着就烦。
抹了一把嘴,郭桉哑着嗓子道:“是!我是孬!是怂货!你们查也查了,就该知道我不开书院的原因。不开,我说了不开!”
燕戡:“敢情我夫郎说了那么久你就听进去这一句。”
“你懂什么!”郭桉大声反驳。
“我……”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戚昔只能继续捂住燕戡的嘴巴。“好了,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燕戡脸色一变,又安静靠着戚昔把玩着他的手。
郭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身体后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树缝中的光影,连日光也招惹他,看不惯他。
他笑出声。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又能又有什么办法!”
“我一个破地方的小小书院的山长,连人家府城一个私塾都不如,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戳着自己的心窝子。笑着笑着他声音愈发的哑。
泪珠大滴大滴落地,裹着灰尘没入地面。
“爹啊——”
“儿子无用啊!”
他破着嗓子喊。一身灰尘,蓬头垢面,跟乞丐似的。
多少年了!他在这个地方苟且偷生都快忘了他爹的事儿。他自欺欺人,过得逍遥自在。
可谁会想到只是招了几个夫子,竟又与东山书院有了牵扯。
他以为他忘了他爹的事儿,可……可就是因为几个人!这段蒙了尘的记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捧到他的面前。
如何能忘得了的!
如何忘得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就因为一句谣言而被牵连,寥落失意,溘然长逝。
那人是从小教导他与人为善的亲爹!
戚昔看着他发泄。
清澈的眸中倒映着躺在地上的人。看他从讽刺自嘲大笑,到隐忍悲痛吼叫,最后掩面哭泣。
戚昔眉心微动,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眼前一黑,温热的手心贴在他眼皮上。耳垂被的碰了碰。“不看。”
侧脸被捧住,戚昔顺着燕戡的手转头。
“怎么?”
“他不好看,看我。”
郭桉:……
“喂!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郭桉抹了一把泪爬起来,脸上又是灰尘又是鼻涕,简直不忍直视。
这下哭也哭不出来了。
戚昔要转头,可眼睛又被覆上手。他听着耳边的燕戡道:“你这样子还给你爹报仇,城门怕是都进不去。”
“去洗干净,书院不开也得开。”
郭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命令的语气了。他顿时面上赤红,气的。
“你!”
“我怎么!本来这书院就来路不对,要收归官府还不简单!”
“只给你一刻钟。”
郭桉脸色一变,不得不匆匆爬起来:“你你你你……你等着!”
脚步声远去,戚昔双手抓着燕戡的手拉下来。他适应了一下光亮,瞧着那人的背影。
路都走不稳了。
他道:“你别把人气出问题。”
燕戡笑盈盈地捧着戚昔的脸面向自己。“夫郎我比较那小黑脸好看。”
戚昔听着他的形容忽然一笑。
面如皎月,一身清华。燕戡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在戚昔脸上亲了一口。
戚昔惊了一跳,木着脸推开他凑上来的脸:“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亲!”
“不能。”燕戡笑得像个公狐狸,勾人得紧。
他长得本就不差,宽肩窄腰身材极好,脸更是有棱有角。
还在京都还是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时候,打马游街都能被好些荷包砸身。
如今正值青年,气质沉淀下来,正经样子的时候别有韵味。
戚昔眼珠微动,果断抬手。
两只手盖住燕戡整张脸,戚昔动了动唇角,红着耳朵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你要再这样以后就别跟着我出来。”
“夫郎……”
戚昔感受到掌心的湿润,耳垂红了。“撒娇无用。”
“夫……”
“咳咳!”
“书院重地,岂能由着你们如此、如此……”
狗男男!
戚昔跟烫手一样,将手撤回。
燕戡冷厉的眸光扫过去:“如此怎的?”
“哼!”郭桉甩袖。
他梳洗了一番出来,看着有几分样子。一身青布长衫,头发用同色的发带束起。面白,文弱,是个书生样子。
郭桉见戚昔看着自己,他挥袖拎着衣摆要坐。
腿都弯下去了,转眼见夫夫俩直勾勾看着他,动作一顿。“看什么看!没见过举人老爷!”
燕戡比了个请的手势:“你坐。”
郭桉蹲得腿软,脚下后退一步。后知后觉没凳子。
他臊着脸站起来,一甩袖,匆匆往屋里走。“我才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看我笑话!”
燕戡低声:“可惜了。”
戚昔看他一脸惋惜,低笑一声。“恶劣。”
不多时,两方人终于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郭桉:“说吧,要我怎么做。”
燕戡:“不是不开?”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开不开关你什么事!妻管严!”
燕戡却笑:“我乐意。”
郭桉定了定神色,道:“开书院我最担心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我怕东山书院的老贼会记恨我们书院出来的人。”
他顿了顿,沉着脸道:“这不是没可能,之前从我们书院走出去……就去年,在书生里闹得大的就有一个。”
这么一说,两人皆明了。这受东山书院欺负的事儿已经发生过了。
戚昔:“那也不关你收幼子。”
也就需要去府城读书或是考学的童生或秀才才会受到影响。幼子启蒙跟东山书院八竿子打不到。
“总归是不好。而且原本书院的夫子也有些要继续往上考,离了书院对他们没有坏处。”
郭桉低下头:“你们……能帮到忙?”
“来这就是为了让你再开书院的。”燕戡道。
“选个日子重开吧,东山书院的手伸不过来。”燕戡脸色放正经了,看起来有几分唬人的样子。
戚昔侧头看了一眼燕戡,也点头:“书院不仅开,还要尽可能地招收学生,扩大规模。再培养一批出色的学子,才是书院正经走的路。”
“到那时,东山书院也不能拿你如何。”
“至于你爹的事情,等你杳寂书院能与东山书院抗衡的时候,你说的话也就有人听了。”
郭桉握紧了双手。
“可……”
燕戡:“不要可不可的,让你开你就开。我保证你死不了。”
“那学生?”
“学生更没可能。那边敢动手,老子就把他的手给砍了!”
郭桉不知道燕戡哪里那么大的口气,但有人站在他这一边就足够令他心生感激的了。
他站起来,冲着燕戡拱手:“兄台!郭某谢过兄台信任!”
转身,他又对着戚昔鞠了一躬:“戚老板!谢过!”
“不过……”
燕戡皱眉:“能不能干脆一点!”
郭桉心里一颤,看燕戡解释的身板,出口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燕戡。还有什么事儿?”
“燕戡!”郭桉惊叫。反应过来又诚惶诚恐,声音破碎:“不不不,大、大大将军!”
“我你都不认识。”
戚昔将他踩着椅子的腿拍下来:“好生坐着。”
燕戡一秒收敛兵痞子样,坐姿乖巧。
两人看得郭桉惊掉了下巴。
他激动地搓搓手。若刚刚还有犹豫,那现在就是有一丁点迟疑都是他蠢。
“我开!大将军觉得什么时候开为好?”
戚昔摇摇头。早知道他会这么干脆,就不这么费口舌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有有!”
“大将军,戚老板里边请。我带你们看看我这书院。这书院好啊!里面的桌椅全是上好的……”
看看也好。
戚昔推开肩膀上的脑袋起身。
燕戡抓住戚昔袖摆,懒散跟上。
书院不小,就是收拢斜沙城全部学子也是可以的。当年重建的时候有县令主持,专门修得大。
屋舍上百间,单学生食堂都有两处。房屋舍得用料,如今还结实着。学堂里面的桌椅也都是好好的。
“将军,如何?”看完了房子,郭桉巴巴问燕戡。
燕戡挂在戚昔身上,有些困顿地掀开眼皮:“一般。”
郭桉垮了脸。
戚昔:“看完了,说吧,差多少?”
“我、我是这般想的。”郭桉放弃跟燕戡套近乎,盯上戚昔,“这书院,我想聘请戚老板为副山长。”
戚昔不为所动:“然后呢?”
燕戡终于舍得睁眼看人。
“书院我们共同管理……”郭桉瞥了一眼燕戡,心道自己法子对了,“戚老板不用费神,有事我跑腿。书院收入你拿三成。”
“总不可能白拿。”戚昔道。
“……就是吧,现在书院一贫如洗,重新起步需要戚老板,哦不,戚副山长一点赞助。”
燕戡嘀咕:“副山长多难听。”
“那……那山长!”
戚昔倒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若自己为山长,这书院在其他人眼里可就不是郭桉的了。细想一下,他怕是想靠着燕戡帮他爹报仇。
如此舍得下书院,跟之前的态度陡然翻转,也能说得过去。
戚昔:“不用。”
他清楚地看着郭桉希冀地看了眼燕戡。
戚昔道:“我可以投钱,也不用什么山长的名头。但我想有一点书院的管理权。如何?”
“好!”郭桉飞快点头。
他现在看明白了,套牢了戚老板才是套牢了将军。
他知道燕戡成亲了,也知道之前将军府有小孩满月。而戚昔也是在将军成亲之后才出现的。
戚昔与燕戡的关系多半就是……
虽然匪夷所思,但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如此。
将军明显听戚昔的话。若一个养在外边的小宠是不可能让堂堂一个将军不顾名声做到如此。
当朝大将军,这可是当朝大将军!
一旦书院的靠山变成了燕戡,那在他跟前如一座山的东山书院顿时变成了脚下的一只蚂蚁。
他不是个傻的,人家有意愿他作何不配合。只要能给他爹报仇,书院就是送也能送得。
最终,两方达成合作。
戚昔当给书院投资,获得一定的书院管理权。
山长依旧是郭桉。
郭桉问:“戚老板觉得书院有什么需要改正的?”
戚昔摇头:“不急。你先把夫子跟学生招回来再说。”
郭桉满身的冲劲儿:“我明日就发布书院重新招学生与夫子的消息。戚老板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戚昔点点头:“那我过几日把家里的小孩也送来。”
回府的路上,张贴告示的地方已经有人排队登记修路的人。
路该开始修了。
县学会放旬假。一月一回。
孙文卿这月从县学里下学,独自一人收拾好东西往家里赶。
他一走,学堂里留下的各个学生立马议论开来。
“哎!孙兄也是坎坷,不知他到底在府城经历了何事情。好好的府学不上了,多可惜。”
“我看就是没钱。他每日不是馒头下咸菜就是咸菜白粥。我们县学都花钱,更何况府学。”
宋俭远看着孙文卿的身影,正打算追上去就听见了这些话。
他心里不是滋味,抿了抿唇,又飞快往前跑。
追上人,气儿还没喘匀他就道:“孙兄,你、你也要回去啊,不如我们结伴回。”
虽是询问,但宋俭却一步步紧跟着他。
孙文卿已经及冠,比宋俭大一岁,却高他一个头。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没说什么,脚步加快。
见孙文卿没拒绝,宋俭立马笑开:“孙兄,要不我们回来的时候也结伴?”
“路程长,多个人也好说话你说是不是?”
“我不来了。”
“什么?”
孙文卿停下步子,宋俭没刹住,一下撞上去。
孙文卿拎住人的手,宋俭站稳了之后他立马松开。“没什么。”
县学不在斜沙城,在南边一点的县城。孙文卿不打算花那点车钱,走路回。
宋俭见他愿意跟自己说话,脑子一热,也跟上。
一路上他叽叽喳喳,孙文卿倒不怎么说话。
一个时辰后,总算见到点斜沙城的影子,宋俭呼出一口气。看身边脸上只出了一点汗水的孙文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人顿顿咸菜馒头,身子怎么这么好?
等歇够了,恰好孙文卿又抬起步子。宋俭只能继续跟上。
他们从南边城门进去,直接走的南北大道。
一进来,乍然见到正在修的路,齐齐一顿。“怎么修路了?”
孙文卿绕过忙碌的人群,带头继续走。
宋俭看他健步如飞,咬咬牙闷头冲。正当走到快要拐弯到胡油巷,孙文卿陡然停步。
宋俭顿时睁大了眼睛撞上去。
孙文卿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字,顺手拉住已经冲过来的人。
“走吧。”
宋俭晕乎乎地点头,转个弯进自家包子铺在的巷子。头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躺一躺。
然后他就看着孙文卿也跟他一边。
“孙兄,你家不往这边啊。”
孙文卿看了他一眼:“有事。”
说着绕过他就走了。
宋四娘出门来就看见自家儿子傻呆呆地站在铺子前。“回来了怎么不进屋?今儿怎么这么晚到家?”
宋俭转头,给了他娘一个笑脸。
“我走回来的。”
宋四娘一惊:“走回来的!可是钱不够?”
“不是,跟孙文卿走回来的。”
宋四娘:“你说盘山村那个?”
宋俭点点头,看向已经没人的巷子深处,眼里闪过担忧,心不在焉道:“对,是那个。”
时辰虽不早,但室内还是一片昏色。
微凉的风吹入窗中,床帘跟着拂动, 一袭沾染泥土腥气的水汽弥漫室内。
戚昔睡得迷蒙被燕戡叫醒, 他懒猫一样翻个身, 长腿搭在燕戡腿上。
燕戡撩过他脸上的一缕发丝, 眼中含笑:“该起了。今日还要送温家姐弟去书院。”
戚昔埋头藏在被子里,蹭了蹭, 试图将睡意蹭去。
燕戡笑了笑, 揽着人的腰抱起。“要不然不去?”
“不行。”戚昔竭力睁开眼睛。
他呆呆地看了燕戡一会儿,实在撑不住, 脑袋一歪又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
“都怪你……”
燕戡怜惜, 鼻尖蹭过他玉贝似的耳垂。“嗯, 怪我。”
做了错事得弥补,燕戡就抱着人拾掇好。待上桌吃饭,戚昔才堪堪恢复了精神。
雨水淅沥, 将院里的地砖冲刷干净。
水色氤氲的地面倒映着撑着油纸伞的两人。
戚昔被燕戡拢在手下, 笑着冲着屋里还在傻乐呵的燕小宝招招手,随后出了院门。
“哇呜”一声,奶娃娃哭嚎。
戚昔顿步回头细听, 奶声奶气的嚎叫只持续了三声,立马被“咯咯咯”的笑意代替。
“这小崽子, 还真能装。”院外,燕戡好笑道。
“阿楮在, 他玩儿还来不及呢。”戚昔侧头看了一下燕戡另一侧的肩膀, “叫你另打一把伞。”
“雨又没有多大。”燕戡毫不在意。
步行往大门去,温嫦已经领着两个弟弟等着了。
他们站在屋檐下, 看雨水如珠,成串落地。雨滴敲击石板,清脆动听。
“郎君,将军。”温嫦领着两个小的行礼。
燕戡点点头,面上一派正经。
戚昔:“下着雨,温圆也去?”
“他也要念书,合该去。”温嫦大大方方,不似之前拘谨。
“好。”
戚昔从门房那儿拿了一把伞。青色的伞面撑开,戚昔不管身后眼巴巴看着他的人,率先步入雨中。“走吧。”
燕戡只好自己撑着伞紧跟而上。
后头三个小的一起下了台阶,走在两人身后。
早晨的雨不是很大,又是夏日,雨水沾在身上不凉。不用担心几个小孩会生病。
今日无大集,又是下雨,路上也不见多少人。
一路往东,戚昔慢下步子配合几个小孩,走了两刻钟才到杳寂书院的山下。
这时雨忽然就大了,玉米粒儿大小的雨滴打在伞面上,一下比一下重。
上台阶时,后头温圆忽然一个踉跄。温嫦跟温仲两姐弟伸手不及,小孩直接跪在了台阶上。
嘭的一声,小孩腿下的衣摆湿得不能再湿。姐弟几个小心翼翼这一路,到门槛了却变得狼狈。
“阿弟!”
温圆快五岁了,摔了也一声不吭。只鼓着包子脸,眼睛憋红了,可见是疼的。
戚昔回头走下台阶,蹲下身子伸手过去。“可还好?”
燕戡一把将他拉起:“小心衣服。”
言罢又单手薅起小孩直接夹在手下,看另外两个还在愣神,催促道:“雨大了,快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了台阶。
戚昔让温嫦跟温仲走在自己前面,叮嘱道:“不着急,踩稳了再上。”
石阶显然清扫过了,野草扯了,落叶也扫了。干干净净,看着有那么几分开学的样子。
入了大门,戚昔下意识抬起伞面看向那棵银杏。
雨落了几滴在脸上,伞面顿时被一只手压下。“多大人了还打不好伞。”
戚昔翘了翘嘴角,也不反驳。
“温圆腿上如何?”
“没事,回去拿点药酒揉揉就好。”
“郭桉人呢?”
“这儿呢!”郭桉拉开门,让戚昔几个进去。
他收拾了下,头发梳得整洁,一身墨色长衫。人看着也挺拔几分。他端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温嫦、温仲、温圆是吧。”
“山长。”三姐弟齐齐行礼,一看就是在书院里学的。
郭桉点点头,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嗯。”
戚昔看他将三人的名字落在纸上,寻了一张凳子坐下,问:“夫子跟学生招收得如何了?”
郭桉落笔一僵,险些将“嫦”这最后一笔画拉更长。
戚昔手撑着桌子,眉梢一挑:“那就是不如何了。”
郭桉飞快将三人的名字记上,就怕戚昔一个反悔不干了。停笔后,他拢了拢衣摆端坐。
“跟原先……是不能比。不过还是能开班。”
戚昔:“你直说,几个学生几个夫子?”
郭桉不好意思笑笑:“十、十一个学生,一个夫子。”
戚昔直起身:“还行,比我预想的要好。”
郭桉:“那你预想的得有多差。”他当着温家姐弟的面得端着,好歹是山长。
戚昔看了他一眼,对三姐弟道:“你们先去隔壁等着,雨小了就回。”
温嫦点头,带着两个弟弟出去。
人影过窗,渐渐远去。
郭桉往椅子上一瘫,有气无力道:“这三日我消息也贴了,从前的夫子我也上门再三请了,能来的十一个已是多的了。”
“上次的事定是让他们心有疑虑,不信我了。”
燕戡冷飕飕地泼凉水:“换你是这些学生的父母,你自己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郭桉脱口而出。
燕戡讽笑:“无用!”
“你有用!你……”郭桉下意识怼回去,又后知后觉捂住自己的嘴。
他的亲爹诶!敢骂大将军,他是有几个脑袋吗?
戚昔扯了扯燕戡衣袖:“不要吵,有正事儿。”
燕戡嘴巴一闭,乖乖听话。
戚昔:“说说这些学生的情况。”
“说来惭愧,这些学生都是周边村子里的。”
他们的家长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杳寂书院与府城那边的弯弯绕绕。恐怕现在还在高兴书院又开了,自家子孙能念书。
虽事实如此,但有燕戡在,郭桉相信这不是问题,他自己也绝不会把他们往坑里带。
这是为人师者的底线。
“十一个都是十岁以下的。没退学时都还在启蒙。城中其他学生多跟着自己原先的夫子念私塾去了。”
“他们也可能都晓得我书院找不到什么夫子,所以不想来。”
戚昔:“那现招的夫子是何人?”
郭桉抹了一把脸,没什么底气道:“是……盘山村,孙秀才。”
“可有教书经验?”
“……没有。”
戚昔渐渐皱起眉头:“夫子可不是乱找的。”
郭桉看戚昔脸色有异,立马道:“不会,我考校过了,给幼童启蒙还是不错的。而且他在斜沙城也算个名人,大家都知道盘山村有个颇为优秀的书生。”
戚昔点头,这才道:“你是山长,这方面你懂得多。”
“那……如今这学院什么时候开合适?”
“你做主就好。”
“诶!我会努力多招些人的,不会辜负戚老板跟大将军的期望。”郭桉顺势说些讨人喜的话,但奈何夫夫俩都不是吃这一套的人。
燕戡偏头:“夫郎,依我看还是请县官来坐坐吧。”
郭桉眼皮一跳。
“我、我这小庙容不下咱青天大老爷。”
“先上着吧。书院要立起来只能靠实力,要是县令来了书院还是这个样子那才让人笑话。”
戚昔站起来:“虽只有一个夫子,那也必不可敷衍。”
“知道知道。”郭桉也随着站起来,“那两日后正式开学,您让温嫦几个来就是。”
戚昔点点头,拉上燕戡。“走了,留步。”
郭桉追出门,看着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小孩下了石阶。
一书生也从隔壁刚刚三姐弟呆着的屋子出来。
“还没回去?”郭桉回头看见他,问。
“问了一下学生的情况,现在就走。”孙文卿注视着渐渐隐身于雨雾中的人,敛了眸也缓缓踏入雨中。
郭桉提醒:“别忘了,两日后来上课。”
孙文卿点头:“定来。”
匆忙回府,戚昔催促三姐弟回去换衣服。
回了房里,戚昔坐在凳子上,倒上两杯热茶。
“燕戡。”他喊。
燕戡从衣柜里一人拿了一套衣服出来摆在床上。听戚昔叫,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
戚昔:“书院那边你怎么想?”
“人少就人少,只要愿意求学的人有地方去就行。”
戚昔抿了一口茶水:“我也是这样想的。”若夫子教得好,学生渐渐会有的。
见燕戡过去关门,戚昔放下茶杯:“这会儿关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