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前走?
就在这一刹那,地面散落的红色物体蓦然涌动而起!
细长的血色手臂迅速成形,像是地面上陡然喷发出无数血管,密密麻麻的触手一般的手臂铺天盖地向他们抓来!
离他们近的那些,更是在一瞬间就密密麻麻地缠上了他们的身体。
毁灭之力在郁飞尘的掌控下再度释出,它们如烟花一般散做碎屑。
下一秒,半空中的血色碎屑迅速聚集、延展,先是呈现出形状模糊的手掌,接着长出细长的五指,向下方飞速坠落,袭向他们。
没完了?
这地方比迷雾之都更怪异。在符合常理的世界里,如果没有极强的外力干预,力量的结构崩毁后不可能再复生。
这些手臂却不一样,即使已经面目全非,总能自发以“手”的形态再生。
这也是“裁决”的权柄吗?
再度崩解又重组后,那些挥舞着的手的外观变得更诡异,重组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只在瞬息之间。
郁飞尘在思索。
思索后,他觉得应该强行从这片区域闯出去。
安菲是已经坏掉了,现在只能靠他的力量。
这样想着,胸前传来闷闷的一声笑。
几秒钟之前,为了让安菲尽可能不被那些东西缠上,被撕碎或被拽下去,他把人扣怀里了。
这让安菲的语声变得有些模糊和断续。
“小郁……笨蛋……”
郁飞尘把他松开了一点。
安菲:“无论怎么毁灭,它们都要来抓住我的话,就让它们……放下这个想法,去命令它们停下。”
郁飞尘不是不知道这种解决方式,这是意志层面的东西。
他和安菲对视。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你特有的功能?
安菲:“是啊。”
安菲:“但是,你试试?”
郁飞尘看了一眼虚空中代表安菲的那一团黯淡接近于无的结构。
别说是去做什么了,现在安菲说两句话他都觉得这个人的存在要彻底崩溃。
郁飞尘:“别想。”
“……?”
这是对主人说话的语气吗?
不过, 这一丝被忤逆的不快很快就从安菲心中消散了。
周身都是小郁的气息, 本源力量环绕着他们两个。就在不久前, 这些力量完全驯服,任他取用。那与驭使其它力量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一旦使用过它, 就会知道,小郁确实完完全全、与生俱来就是属于他的所有物,不会背叛, 也不会再离开。
那么, 偶尔的忤逆和僭越之举, 自然也可以宽容大度地允许。
于是安菲伸手碰了碰郁飞尘的脸颊。
郁飞尘觉得安菲看他的目光有点怪, 不知道把他当成了什么。但他无暇去想安菲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因为转眼间那些怪异的人手的攻势又袭来了。
被打散的血色组织飞快重生,刚解决四面八方群魔乱舞的手臂, 一转眼就看见安菲的白袍上覆上了一层血网。
极细的半透明血管状物体,每一根分出五个作为“手指”的有形状、有指节的分支向前延伸,一段长度后每个分支再度分出更细的五指, 蜿蜒相连的手指沿着血迹斑斑的白袍向上爬去,瞬息之间爬满衣袍, 向安菲的脖颈和手腕伸去!
郁飞尘扣紧安菲的手腕,将它们全部震落。
安菲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指, 抬眼看去, 两人已身处血色手臂与手指交织而成的海洋中。
它们无法被毁灭。
正常的世界里, 力量的结构损毁了, 那么这个事物就不会存在。打碎的玻璃不再是玻璃, 熄灭的火焰不再是火焰,原本的事物“死去”了。
但在这里,无论根本的力量结构如何被破坏,它们的定义永远不被改变。它们就是人身上的、可以动、可以伸展,可以抓握,唯一目的是将安菲拖入血沼之下的“手”,不论实际上已经变成何种形态。
这就是锁链天平的权柄。安菲说得对,所谓“裁决”或“审判”只是它的能力中容易被描述的一部分,它实际的存在远在人能理解的范畴之外,似乎涉及到世间万物运行的根本法则。
虚空中,黯淡的金色本源虚虚地动了一下,似乎要尝试施展什么。
森寒的银色本源骤然看向了它。
安菲默默地停下动作。
郁飞尘捞起他,力量化作风一般无处不在的实体,托举着他们在血色海洋中穿梭。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用力量不停地破坏它们来保证自己的安全,直到离开这片区域——
既然手可以生生不息永远存在,那么这片区域,难道不会同样永无边界,无法踏出?
在无限远的空间和时间里,即使他的本源是至高,也一样会被耗尽。
至于安菲说的……
安菲抬头,看着郁飞尘的侧脸。
明明灭灭的黑暗中,小郁的轮廓很优美。
不起波澜的黑色眼瞳,像渊海一样平静。但平静之下,是万物都要俯首的恐怖的力量。
所以,没有什么会困住你吧?
眼睫微微阖上,安菲靠在郁飞尘胸前,把全部的重量交给他,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那一瞬间郁飞尘分不清是怀里的人是太虚弱,还是忽然变乖了。
没有尝试去和安菲的意志建立联系,他在半空中回头转身。
眼前,血色的浪潮向他们伸出无穷无尽的手——
猩红的潮汐般的力量,洪水般追逐着他的本源。
旧银色的本源忽然停下了毁灭的举止,静静悬停在漩涡的正中央。
力量的世界里没有“目光”这样的东西。但它们都能感受到来自至高力量的注视。
郁飞尘将它们尽收眼中。
然后,那银色的本源向外伸出属于祂的“手”。
旧银色的力量中,有微不足道的一线,没入猩红色的海洋。
那一瞬间,一切还是原状,至高力量并没有行使那象征“毁灭”的权柄,只是与它们平静地相接。
于是,他与它们之间,产生了联系。
那一瞬间,血红手指中蕴含着的一切情绪和执念愿望,尽数灌入郁飞尘脑海之中!
视野霎那变得猩红。
如果是寻常的人类,大脑已经在那一瞬间化作空白。
那是无穷无尽的、世间一切仇恨的总和,任何人都无法承受。
猩红的视野中,只有安菲是唯一的白。所有的仇恨都指向这一个人。
——去抓住他,撕毁他,将他拉下来,让他来到我们的世界……去抓住他……
郁飞尘直勾勾地注视着安菲,他在安菲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神情有些陌生,像是应该被脑科医生带走治疗的样子。
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但他不能。
最后,连安菲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安了。
那种小心翼翼、略带焦虑的、祈求的神色出现在安菲脸上的一瞬间,一切仇恨都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出口,千倍百倍地躁动起来。
真满足啊……
就是这样,撕下他虚伪的面具。
还不够,要看到他惊恐、绝望、痛苦万分。
让他得到他应得的……
安菲起先没觉得怎么。
直到他清晰地听到,小郁的心跳居然真的在变快。
不得不让人有点惊恐。
安菲把脑袋埋在郁飞尘颈窝里,安抚地抱了抱他。
郁飞尘回抱住他的力道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下一刻,那手指就要从肩胛开始,将他的身体一寸一寸碾碎。
“……”
郁飞尘缓慢地闭上眼睛。
急促的心跳缓缓回归平静。
千丝万缕的银色脉络,已在猩红的海洋中生长。
他是无法像安菲一样,支配身外之物。他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本源力量,让它随着自己的意愿去流动,去毁灭。
他的本质是“毁灭”。
但他的位格是“至高”。
所以,世间的一切力量,都是他的臣属。
它们本就属于他。
所以,命令它们,不需要所谓的虚无的“意志”,只需要他内心的念头。
因为他本就是一切力量的君主。
或者说,这已是一种意志——他自己的意志。
整片海洋剧烈地震颤起来。力量的链接处,传来君主的意志。
那不可违抗的命令是——
郁飞尘扣住安菲身体的手指缓缓收拢,离得太近了,安菲特有的温润安宁的气息在他的世界里无处不在。
要……摒弃内心那些疯狂的仇恨和欲望。
远离,忘记,压下去。
然后,君主才能有明确的、坚定的敕令。
……放开他。
退回去。
能感受到手指的颤抖,像是内心的撕扯和抗争。
郁飞尘的手,终于松开安菲,将他放回地面。
永远不再出现。
那一刻,所有挥舞的手臂都如潮水般退去,隐没在地面之中。
世界恢复平静,只有地表上虬结的血管还在静静搏动。
郁飞尘轻轻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切,消耗的不是力量,而是精神。
与外界的力量产生联系,也就相当于接纳了它们的一切属性,连带它们强烈的情绪。
然后,人无法欺骗自己的本源,君主要做出命令,又必须是坚定的、发自内心的。
所以,他必须完全接纳那些疯狂的仇恨,然后,又能完全摒弃它们对自己的影响,才能命令它们停止对安菲的攻击,退回原处。
如果不能做到,被仇恨控制,他的命令可能就是更加疯狂地去撕扯安菲了。
在原地站着,等待那些阴暗的想法在内心逐渐淡去。
安菲好像在关照他的情况,在问他怎么做到了这件事。
……很没必要让安菲知道自己脑子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种种情绪平息之后,他才重新看向安菲。
看到他状况如常,安菲的神情也终于轻松了一点。
等等……
小郁……你……
安菲确切无疑地感觉到,郁飞尘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脖颈,然后是胸膛处。
很想割开他的喉咙?还是挖出他的心脏?
郁飞尘:“你好像有点呼吸困难。”
安菲松了一口气。
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因为还是有点疼。”
郁飞尘:“之前没有。”
安菲:“因为……刚刚走得太快了?”
郁飞尘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回答。
“那走慢点。”
“好。”
然后郁飞尘牵起安菲的手,想带他继续往前走。握住那纤长温热的手指后,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了安菲,去体会他更多的、活着的体温。
安菲拍拍他的后背:“好啦。”
郁飞尘:“……嗯。”
还是没松开手。
安菲也靠近他,满头金发轻轻蹭了蹭郁飞尘的颈侧。
略带困难地轻轻吸了一口气,在郁飞尘看不到的地方,安菲的眼睛微微弯起。
“小郁。”
“嗯。”
“做主神是不是很简单?”
“……不觉得。”
继续往前走。
地面一望无际,没有分别,也失去了方位,只有形状不同的血管被他们落在身后,才有了一些在行走的感觉。
郁飞尘:“你觉得这个地方是什么?”
“大概是‘裁决’本身?”安菲想了想,“我们走入了它的结构中。但它的存在是我们不能理解的,所以,我们能看到的,是它的一部分符合我们认知的……降格。”
又走了一会儿,耳畔极近处传来熟悉的嗓音。
“你觉得这个地方是什么?”
“大概是我们的认知?‘裁决’的存在是我们不能理解的,所以,我们只能看到符合我们认知的结构。”
郁飞尘和安菲蓦然对视。
刚刚是你在说话?
而第二次提问,也好像就是他自己发出的。
下一秒,那道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就响在极近处, 就像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一般。
“我只说了一次。”
安菲的声音随即响起:“我也只回答了一次。”
又被重复了。
这一次郁飞尘看着安菲的嘴唇, 它并没有在动。至于他自己, 当然也没有开口。
——谁在学他们说话?
目光在周围的黑暗中环绕一圈,安菲压低声说:“小郁……”
郁飞尘并没立即作答, 而是倾听。
三秒后,同样的声音果然在耳畔响起:“小郁。”
音色、语调、声气都和安菲一模一样。
看来,不论说话的音量怎样, 都会被“听”到。
郁飞尘对安菲示意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靠得近了一些, 谨慎地往前走。
只走了一步。
“小郁。”
对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小郁。”
“小郁。”
声音接连不断响起,无论他们的身体怎样移动都响在耳边。
前后左右都没有……
郁飞尘抬头往上方看去。
没说话,他拽了拽安菲的衣袖。
上方是一片浓黑, 但是怪异的感觉在抬头的一瞬间就笼罩心头。
安菲的指尖在他手心小范围地移动,划出几个字符——有东西。
郁飞尘点了点头。
就在下一刻。
“有东西。”
安菲的嗓音,用笃定但温和的语调, 轻轻响起。
“……”
不是安菲说的。
那东西又“说话”了。
而且,复述的是安菲用手指写给他的话。
藏在头顶的东西复述的不是“声音”, 是“表达”?
交流似乎成了必须避免的事情,两人眼神相触有很快分开, 继续探查周围环境。
“小郁, 有东西。”
太像了。安菲的吐气仿佛能拂到他的耳尖。
“小郁, 有东西。”
对, 这地方确实藏着什么东西。他很确信。
郁飞尘心中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思绪回笼, 再细想,刚才遇到的是人手,这次遇到的,会不会也是人身上的部位?
这时安菲牵了牵他的衣袖。刚才郁飞尘是在天空的方向感到异常的,但安菲示意他看向地面。
看了几眼,地面上血管走向依稀呈现出一些规律。血管蔓延生长,然后向什么地方集中。
人体中,无处不在的血管也总是向着那些主要的器官聚集。
沿着血管供血的方向走过去,前方,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视野中突兀出现了一个瘦长的——或者说细长的影子。平地上出现这种东西,总会有种不协调的怪异。
再走近些,终于看清了实物。
它有手腕粗细,很高很长。深肉色偏紫的颜色,细小的血管从地面爬上去,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它的表面。是一根……看起来很柔软的管子。
管状物就这样拔地而起,上端隐没在黑暗中。
“小郁。”
“小郁,有东西。”
鬼魂一般的声音还在响着。视线向上去。
再往上……到了大约四五人高的地方,管子分成了大小不一的三个分支,开始弯曲生长,直径也慢慢变化,看着像是弯他们所在的方向。
然后,管状物膨大的末端垂向他们两个的头顶位置。
三个大小不一的管口都在柔软灵活地变动着,里面还有别的组织在一开一合。
随着开合的动作,整根管子也在不停收缩起伏。三段分支的振动最后发出了那道和安菲一模一样的怪异声音。
“有东西,小郁。”
终于看清这东西的全貌,难以言喻的恶寒在背后升起。
——这是一根喉管。
这一认知在心中清晰浮现的片刻,笼罩他们的黑暗潮水般退去。昏暗的环境里,无数根喉管在大地上竖起。
在他们身前极近处,第二根喉管的末端开合几下。再度发出安菲的声音。
“小郁,你觉得这个地方有东西?”
是,有东西。不就是你们?
这些喉管不仅会复述人话,还会变动语序。它的意义在于……
郁飞尘蓦地抓住了方才出现过的那股怪异感觉。
他看向安菲的嘴唇,重复了第一次的问句:“你觉得这个地方是什么?”
安菲张了张嘴:“大概是……”
一瞬空白的神色出现在安菲脸上,像是忽然忘记了想说的话,然后,安菲迟疑地续上:“这里……大概是……我们的认知?”
话落下,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忽然慎重的情绪。
郁飞尘:“真这样觉得?”
安菲缓缓点头。
但第一次安菲自己的回答,好像不是这个。
话音刚落,两根喉管又一前一后发出声音。
“真这样觉得?”
“真觉得这样?”
这次换成安菲审慎的问郁飞尘:“那你觉得这个地方是什么?”
安菲最开始的回答很有道理,郁飞尘认可。
他说:“这个地方是……”
脑中的逻辑显现。
人不能理解“裁决”的存在,所以即使置身其中,看到的也是符合自己认知的那一部分,所以他们身处自己的认知之中。
可是这个答案,并不是安菲一开始的回答!
那安菲一开始的回答是什么?
回忆了三秒钟,郁飞尘发现,那句话在自己脑海中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现在,他只记得第二次,喉管里用混乱的顺序复述的那句话,而且对它深信不宜。
就像之前,喉管每重复一次“这里有东西”,他心中就越发确信,这地方确实有东西。
所以——
人的表达会被喉管怪物复述,并且打乱顺序,重新组合。
然后,这些重新组合过的话语一旦被喉管怪物说出,就会反过来改写他们的认知。
这,也是“裁决”的力量。和那堆成群人手的能力一样怪异。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两人一言不发。
减少说话的次数,就能降低认知被混淆的程度。
可是内心深处却不断试图回答它们的问题。
这地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怪异?是因为我们内心的世界原本就是这样?
本源力量伸出触手,就像不久前让人手退回那样,郁飞尘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让这些喉管也强行闭嘴。
力量的丝线触碰到这些怪物的那一刻,以相接处为媒介,海潮一般的喃喃低语在他脑海中炸开!
远远近近的千万个喉管怪物从天空垂下自己发声的末端,在天空之上开合,每一根都在认真地复述着话语。
第一遍复述,词序会有偶尔的变化,第二遍复述,句子开始变得奇怪,到第三遍,已经完全失去原意。
最近的一根喉管在说:
“我担心认知接触改变……”
远一点的第二根在说:
“听到有东西一部分我担心……”
这些东西比一万个白松加起来还要能说话。
还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唯一理由是,它们用的是安菲的声音和语调,因此显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其中偶尔才夹杂着他自己的话,因为他说得很少。
力量相连,话语不需要用耳朵听见。几千道声音直接灌入认知中,在同一刻郁飞尘能听见每一句,并且不得不接受它们每一个的含义和逻辑。
要继续与它们接触。
一切力量都是你的臣属。
以你的意志命令它们停下。
虚空中,力量的君主缓缓向外扩张自己的疆域。
他们身边的几根喉管先后闭嘴了。肉紫红色的管状躯体萎缩,倒伏,最后融入血肉地面之中。
接下来,就要看是他的力量先压过这些怪物的低语,还是它们先把他变疯掉。
其他喉管依然在一开一合。
“觉得认知存在听到——”
认知接触就会改变,一部分的自己在担心这里有东西。
“……”郁飞尘总觉得自己脑海浮现的想法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还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按回去吧。
所以,他现在需要……
此前和安菲说过的话不多,所以喉管怪物翻来覆去说出的也就是那些字眼。
但是,当话语能够修改人的认知,即使是最简单的字眼,也会给精神世界造成污染。
完全乱序的话语随机出现在脑海中,它们的任何一部分都在思维中失去了联系。
什么是认知,什么是我,我是谁,我身边的人是谁,这个世界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力量的动作因此变得缓慢,脑海里像有无数只夏蝉鸣叫,郁飞尘想,要说点什么,但开口变得很难,想理清自己的思路则更难。
喉管全部被控制噤声,或他被变成一个不能思考的疯子。只有这两种结局。
“安菲。”他最后只说。
“小郁,”像是要压过他灵魂里的那些喉管怪物,安菲的声音拔高了,“我们来聊天吧!”
郁飞尘:“……来聊天?”
两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被说出来,安菲轻轻笑出了声。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
这不是很清楚这是安菲从哪个世界学来的奇怪词组,郁飞尘只能意会。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
同样温和戏谑的语调被密密麻麻的喉管复制得到,再次说了出来。
安菲:“……”
“想聊什么?”
丛林一样的喉管怪物低语着重复:“想聊什么?”
“……”
郁飞尘理解安菲了。一遍遍听自己的声音真的很怪。
安菲想了想:“聊聊我们的朋友吧。”
“我们的朋友?”
“像墨菲、克拉罗斯、温莎、小白他们。墨菲和克拉罗斯是我的朋友,温莎和小白是你的,不过他们都慢慢变成我们共同的朋友了。”
“真的吗?”
“不是真的吗?”
郁飞尘:“也许吧。”
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一般,他们一边散步似的往前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闲谈着毫无意义的话语。
喉管怪物忠实地复制着每一句话,聊了几句后它们的低喃细听去全是“克拉……”“墨菲……”“二维世界的线条……”“画作的价钱……”“莫格罗什……胡子”之类词语的毫无规律的混合。
像是“认知”“理解”“存在”这样的概念已经稀释在汪洋大海般的废话里,偶尔才浮现一次。
喉管的叙述也来越多越繁杂,但自身的思绪却短暂摆脱了话语的干扰,获得喘息之机。毕竟,墨菲的友谊能卖几个钱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旧银色力量在虚空中弥漫。
再远处的喉管也纷纷倒下,在深红的大地上如同蔓延开来的疫病。精神世界的污染终于有了停止的趋势。
于是郁飞尘的力量更加坚定地向外扩散而去,喉管依次噤声。
当他们身边已经清出半径有上千米的空白区域,最后一个正在复述话语的怪物也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