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的那位老人,有实际陪护腿伤患者的经验和能力吗?”
“如果因为他的疏忽,导致病人再烫伤摔伤、加重伤情,你们谁又能来为我负责?”
方惜亭条理清晰,不中他的圈套。
中介公司看他难对付,不敢再说,忙不迭的答应要给重新换人。
等处理好新陪护的问题,方惜亭又到护士站去询问,顺手给那狗男人升级了特护服务。
他大体了解谢序宁的身体状况,以及后续还要做什么检查,吃什么药后,才匆匆赶往主街道,拦下辆出租车,赶回市局。
于恒快把他的电话给打爆了。
“副队,法医室已经提供第二轮的尸检报告。”
“孩子就是被虐待致死的没错,全身上下多处被暴力殴打、拖拽踢踹的淤青伤。”
“内脏有破裂,胃部无食物残留,手脚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脸部浮肿,僵硬,有指痕印,以及期间用拖鞋底抽打过脸部。”
孩子只有两岁,正是最天真可爱,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稳的年纪。
方惜亭想不明白,是谁会对如此不谙世事的小婴孩,下此毒手。
那时查案找不到头绪,只好做出设想,再推理论证。
受害人可能涉嫌儿童拐卖,或者父母在外结仇,被人恶意报复。
但涉及这两种情况,有关孩童失踪,正常父母应该会赶在第一时间报案才对。
而不是至今了无音讯,甚至连个死者的身份信息都核对不出,这实在有些奇怪。
难道被害人和凶手,都不是云京本地人?
于恒继续告知:“由于被拐卖虐待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我们花费六个小时,在全国报失的儿童信息库里,比对了符合年龄段的全部DNA信息。”
“但没能匹配上任何相关线索。”
受害人身份成谜,案件排查陷入停滞。
方惜亭半小时内赶回支队办公室,进门就看见于恒还在翻找监控。
涉案夫妻偷走的面包车,内里装有孩童尸体。
凶手本身开车出来,放在服务区停车场,长时间未挪动,也是为了抛尸。
警方只查询车牌号,便发现套的是假牌照,实际车辆来源不明。
恰巧那时于恒喊了声:“副队,你快来看。”
方惜亭头偏过去,看到电脑屏幕里,两天前的停车场,在凌晨4点左右。
面包车悠悠驶来服务区,在该停车位停留大概半小时后,从车内下来两位包裹严密的当事人。
根据身形判断,应该是一男一女。
想要躲避摄像头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
深更半夜还全套防护,墨镜、口罩、以及连帽的防晒衣,连手都不露出来。
两人假意停车,转入服务区上了厕所,然后再没出来,彻底消失在监控范围之中。
方惜亭接过鼠标,把那段监控来来回回拉了好几遍,又确认了洗手间附近的监控分布图,发现一段视野盲区。
如果想逃避摄像头的探照,必然要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
他立马交代于恒:“监控继续往前拉。”
在确认盲区位置前,嫌疑人不可能消失的如此顺畅丝滑。
只要他提前来踩点,仔细观察周边,在监控探头里留下越多的举止行踪,那么就越能给警方提供足够多的物证信息。
但这里仍有点奇怪的,让人想不清楚。
那就是当事人,为什么会选择在服务区,以抛车的方式来进行抛尸?
孩子的死亡时间并不长。
根据法医室和监控录像得出的信息,差不多就是被虐待致死后,便立即带出丢弃。
而在死亡前,如果两名嫌疑人就有了抛尸的想法,那么这就属于主观意识上的故意致人死亡。
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去伤害一条小生命?
既然已经把车开到了如此偏僻的位置。
为什么不找个更加保险的地方,让尸体不被发现,同时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降低被警方盯上的风险度。
停车场内监控密布,车子只要开进来,后期尸体发烂发臭,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还是说他们这样做,本身就想让人发现?
能从洗手间的监控盲区逃离,大概率是溜边藏到山脚下了。
凌晨4点,又要靠步行的方式,这样困难的逃离,后续可能会被警方细致排查的重点区域。
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却偏还要留下这么多的破绽。
这事情前前后后,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方惜亭正屏息凝神,看着屏幕,决定明天实地考察一下,谁知身后忽然冒出个女孩儿的声音。
“欸?她穿的这套防晒衣好眼熟呀。”
方惜亭回头,看见是专案组的女成员,正端着水杯从他身后走过。
因为自己平时不常了解女孩子们的穿衣装扮,所以那时虚心问了句。
“她穿的这件衣服很特别吗?”
女生说:“这是今年刚上的新款。”
“冰丝防晒衣,既能遮阳,又能降温,配色也是今年最流行的糖果色,旗舰店都快被买爆了。”
“但奇怪的是,最近天气也不那么热吧。”
“我的那套防晒衣买回来后,都没拆封过,她怎么这么早就穿上了?”
并非是天气原因。
而一定要穿上的其他理由。
方惜亭忙问:“市面上这么多的防晒衣,大多都有降温和遮阳的作用。”
“这款品牌能在你们女孩子身上卖爆,除上述优点之外,一定还有别的过人之处,对不对?”
“方副队还挺有研究的嘛。”
“这么细心,又会拿捏女孩子的心思,以后交到的女朋友可有福了。”
女孩子看他在问,便拿着手机坐下来。
她翻开自己的购买界面截图,方惜亭一眼就看到,仅一件防晒衣的要价,就得500多。
“其实这个价位,目前在防晒衣的品牌中,确实算是偏高的。”
“但引发大家哄抢囤货的理由,肯定不只是因为防晒,而是他这套衣服里有些自己设计的小巧思。”
女生打开商品介绍页面。
给他播放了一段模特穿戴的展示视频。
除去本身常规的长袖和帽檐外,这件衣服还主打轻薄,上身无感。
以及帽檐处微微折起,领口拉起来就是个天然的防晒面罩,清爽不出汗,不花妆,爱美女生人手必备。
又加上不少娱乐圈的一线明星,都拿这件防晒衣当做时尚单品。
防晒效果极佳,又不闷汗,口口相传,得到不少女生的使用好评。
方惜亭手指戳回购买界面。
竟看到商品已经售罄。
女同事告诉他:“现在正缺货呢。”
“工厂还在加急生产,着急补货,第二批次的售卖,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方惜亭看了她的购买时间。
又把于恒叫过来。
“明早天亮,你联系一下这家旗舰店。”
“把监控里的防晒衣发给他们看,确认这款外套的首次发行时间。”
“并且提取该批次的所有发货信息。”
“只查云京……不,所有都查。”
“但要以云京市为圆心,向外扩散排查。”
“确认每一件衣服的收件人,以及当前持有人,务必核对清楚。”
于恒接下工作任务:“是,副队”
工作笔记里的待处理事项,秘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当天晚上,方惜亭再看了一遍肇事夫妻的口供记录,又对比用于佐证的监控。
经过反复确认,终于在涉事口供内签下自己的名字,认可他们没有说谎,也与此桩杀人案并无联系。
但涉及相关偷窃,以及逆行伤人,后又肇事逃逸等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交通安全法。
涉及危险驾驶等问题,需要移交其他部门处理。
方惜亭陪着于恒,一起看了两个多小时的监控,到凌晨4点时,勉强又睡了4个小时。
早上8点着急给大家开早会,详述了一遍案情进展,舆论影响,调查紧迫度,以及当前需要确认的各个事项。
他还记得自己昨天答应谢序宁的事。
睁眼就发信息,问那男人醒没醒,有没有吃饭,新安排的陪护是否按时到达,有没有照顾好他等问题。
男人懒洋洋地回着信息。
又说今天来了个稍微年轻点儿的,手脚麻利多了。
但饭还没吃,食堂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勾不起他一点儿食欲,还不如吃碗泡面。
方惜亭哪能让他吃那些没营养的,只让人等半小时,自己迅速跑到楼下,找到谢序宁平常最爱吃的那家早餐店。
给他打包了甜豆浆,现炸的酥油条、土豆饼、以及放了半碗青菜的清汤面。
因为车辆受损,他这几天往返来回,也只能乘坐公共交通,或者拦出租车。
方惜亭忙前忙后。
但为了谢序宁和工作,累的也心甘情愿。
他在早9点的时候,拎着丰盛的早餐,大汗淋漓赶到住院部,结果正好撞上早高峰。
在原地等待10分钟后,电梯次次满员超载,方惜亭不愿意去挤,索性转身去爬消防通道。
医院骨科住院部在12楼。
但简单的攀爬根本不在话下。
方惜亭只微微喘着气,在餐点凉掉之前及时赶到。
可谁知他刚推开通道大门,正好有人从里往外走,两人仓皇间撞到一起。
方惜亭手里的打包盒差点掉到地上。
他着急救下谢序宁的早餐,指尖被汤面烫的发红,没来得及抬眼。
但对面却忽喊了声:“方惜亭?”
倒像是和他认识。
可问题两人视线对上,方惜亭也觉得那面孔陌生,包括嗓音也让他回忆不起分毫。
西装革履,戴眼镜的男人,看他疑惑,便立马自我介绍起来。
“还真把我给忘了?”
“马之孝,以前住你和谢序宁家隔壁。”
“在谢叔叔还没升职调岗之前,咱们还在一个班里读完了小学6年级呢。”
“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提起名字,他倒是有点印象:“马之孝?”
方惜亭顿了顿,喉间像是塞着一团东西。
他突然间说不了话,发不出任何声音,心里难受的紧。
这样严重的应激反应,不是因为不记得这个人,反倒有些尘封起来的噩梦过于深刻。
导致自己一直不愿意再记起。
直到对方拍拍他的肩。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
“小时候我们家被强盗入室抢劫,要不是你和谢序宁早上路过,叫我上学。”
“估计我们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了。”
“后来谢叔叔升迁,你们家也跟着一起搬走,我本来想来送送你和谢序宁。”
“但可惜没能赶得上。”
“今天倒是碰巧,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尽,在这里都能遇到。”
“对了,你们家有人生病吗,怎么这么早赶来医院?”
方惜亭这时候没心情惦记谢序宁的早餐。
他心里实在奇怪,居然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反倒像审问犯人似的,开口质问一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倒不是不高兴:“只是有点吃惊。”
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幼年时期,如蛛网般捆紧缠绕自己的噩梦,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都伴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重新生根发芽。
“确实很长时间不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谢序宁呢?你们现在没在一起了?”
方惜亭避开他的试探:“他在忙自己的事情。”
又重新提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还是很谨慎呢。
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完全信任自己,也从没把他当过朋友。
马之孝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当年父母被害,我进入福利院不久,就被一对美国华裔夫妻收养。”
他本就生的聪明,心思又深,最会投其所好,讨人喜欢。
方惜亭还记得,小时候因为家庭原因,马之孝敏感自卑,唯唯诺诺,经常被人欺负。
有次课余时间,他和谢序宁去上厕所,还没进门就听见内里吵吵嚷嚷,又是校园暴力。
干瘦矮小的马之孝,被人扯下衣裤,按进尿槽里,那群拉帮结派的小混混,对他肆意殴打辱骂。
实在过分。
谢序宁生平,最见不得恃强凌弱,当即出手将人救下,还挨了那几个高年级的警告。
方惜亭迅速上前,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他肩上,裹住少年的狼狈不堪,也替他守住最后的自尊。
从那时起,马之孝就成了小跟屁虫,一直追着他和谢序宁跑。
三个人曾短暂地在某一段时间里,成为朋友,直到中途出现小小的意外插曲。
谢序宁性格使然,经常气得方惜亭要和他绝交。
那几天两人正冷战,方惜亭不和他一起吃饭,结果马之孝凑过来,竟然瞧着脸色,见风使舵地就和他说起了谢序宁的坏话。
“我也觉得他很讨厌,说话又难听。”
“仗着自己爸爸在县里做警察,横行霸道,只手遮天。”
明明为了摆平那几名,长期校园霸凌马之孝的高年级男生。
谢序宁顶着压力,上报老师、上报学校,甚至还被人堵在小黑巷子里打,群殴,都没说不管他。
谢叔叔当年,确实还在小县城里做民警,谢序宁有条件,能够第一时间寻求治安保护。
但他从没利用这层身份,做过任何一件坏事。
方惜亭完全想不到,马之孝背地里竟然会这样说他。
即便当时年纪还小,也直觉此人不能深交。
更何况自己和谢序宁的关系,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到的。
很快,他和谢序宁和好,马之孝没想到人家只是闹个别扭,自己才是小丑。
但他心理素质也强,半点没觉得尴尬,假装无事发生,又嘻嘻哈哈地跟着他们上学放学的跑。
方惜亭没告诉谢序宁这件事情,马之孝心里清楚。
不然就以谢序宁那狗脾气,非得当场和他对质不可。
自己从小家庭环境特殊,深谙生存之道,既然旁人不知,那他也沉默就好。
但很明显的是,方惜亭有意在疏远他,这一点让马之孝非常难受。
甚至连迟钝如谢序宁这样的,都感觉到了一丝丝奇怪。
那天放学,马之孝先到家,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谢序宁还质问那猫:“你怎么也带头孤立人家?”
方惜亭被他气的没话讲。
由于自己刻意疏远,马之孝很快没有机会,再和他们一起上下学。
但方惜亭也让谢序宁去打过招呼,如果那些高年级、爱欺负人的家伙们,敢再卷土重来,他们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放过狠话后,大家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度过前半年。
直到第二学期的某一天,方惜亭突然发现,马之孝又鼻青脸肿的来了学校。
他那时自然以为,又是那帮惹是生非的家伙们对他动手。
于是约上谢序宁一起,把人堵在巷子口理论。
结果意外得知,那几人这段时间规矩着,马之孝的伤,根本就不是他们打的。
“你俩替人出头,能不能搞清楚状况?”
“马之孝那个酒鬼老爸,揍他揍的还少吗?”
“他亲妈死的早,后妈又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泼皮户。”
“连条狗从她家门口路过,都得挨两巴掌,就更别说马之孝了。”
“以前他爷爷奶奶在的时候,还挺疼他的。”
“后来他老爸在外边儿赌博,被债主上门讨债,泼油漆。”
“老爷子接受不了,当场咽气。”
“马之孝只好靠年迈的奶奶拉扯长大,结果前两年,他奶奶也走了。”
马父又另娶,常年不在家。
马之孝平日里与继母继妹共同生活,喝口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约是三天前,他爸又犯了赌瘾,在外地把家里的存款输的干干净净。
回家后与继母大吵一架,气不过,便拿马之孝发泄,把亲儿子暴打一顿。
“他继母平常也会打他,只不过没他父亲暴力。”
“那女人聪明,拿着棍子都是抽腿抽背,穿上衣服就看不着。”
“跟没事人一样。”
谢序宁从没听过这些,又想起前段时间,马之孝眼巴巴地,想跟他和方惜亭一起回家的样子。
男人差点脱口而出:我真该死啊。
方惜亭了解内情,心里也不大舒服,觉得马之孝可怜,他该同情。
可脑子里又不断地重复去回忆,对方坐在他身边,使劲说谢序宁坏话的样子。
他真的很难接受。
成年后的马之孝,又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方惜亭不由怔住。
对方挥挥手,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现在有空吗?我们下楼去喝杯茶,叙叙旧?”
方惜亭本来不想答应的。
但看马之孝这些年,变化实在太大。
那桩尘封在记忆里的案情,自己和谢序宁意外目睹现场,始终觉得血腥。
就更别说亲身经历的当事人,要花费怎么样的努力,才能抚平内心创伤。
他如今能过得好,方惜亭也高兴:“我时间不多,请你喝杯咖啡吧。”
马之孝看他顺手把打包盒,放在走廊的座椅上,然后发消息给陪护出来拿。
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谢序宁,倒像他能把那家伙给吃了,真是让人不得不嫉妒。
两人到楼下点了冰美式,面对面坐下。
方惜亭说他工作很忙,只有半小时。
马之孝便抓紧时间和他聊了几句。
“和养父母一起回美国前,我特意抽空去找了你和谢序宁。”
“但听说,谢叔叔因为工作能力出众,被调任到了市里。”
“你父亲作为他的助手,一同前往,所以你们两家都一起搬走了。”
马之孝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趁那对夫妻不注意,偷跑出来。
结果赶到谢方两家紧挨着的大门口,发现内里早已空无一人,连灯都被拆走了。
“我以前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连父辈都有这么深的渊源,两家算是世交了吧。”
“之前你为了谢序宁和我生气,我还很不理解,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连顺着心意的马屁话都不乐意听?
马之孝苦笑:“现在才懂了。”
“但也得感谢你们,教会我的人生第一课。”
“就是不要在背地里,随意说人坏话。”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面那两人,关系是否在你之上。
也不能保证,那些或随意或真心的吐槽,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传回当事人的耳中。
当年那件事情没闹大,谢序宁没针对过他,纯粹是方惜亭不想惹是生非。
马之孝现在能如此轻松的旧事重提,方惜亭想他应该已经放下。
“过去的事情,别太在意,谢序宁从来都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马之孝心领神会,点头轻笑:“嗯,是我误会他了。”
“到美国之后我过的还不错,养父母对我很好,融不进去的圈子我也不会再硬融。”
“前两年刚从斯坦福毕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这次回国,是替养父处理一些亲缘关系里私事,倒是碰巧遇到你。”
“对了,我还在云京资助了几家福利院,正好有照片,给你看看?”
他自顾自地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拿出相册:“这些小朋友特别可爱。”
“看到她们,我就总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这个喜欢画画,这个会跳芭蕾,这个说长大以后要做科学家。”
方惜亭百无聊赖地听他说着,本想找个机会告辞。
目光却无意瞥见那群孩子们身上,穿戴整齐统一的福利院院服。
由于私人资助,带有公益性质,国内外很多知名企业家,都会借着慈善的名义,来抬高自己的公信力。
马之孝资助的这批学生也不例外,院服统一发放,标致就是他们家族企业的传承图腾,辨识度很高。
方惜亭当时没在意,直到马之孝开车送他回市局。
在整理三个多小时的案件资料后,一份夹着死者照片的尸检报告,被递到自己的桌案上来。
于恒进门催促:“副队,服务区那边已经打点好了。”
“按照图纸划出来的视线盲区,通过公共厕所的窗台,可以逃到后山脚下,再凭借地形优势以及茂密的植被遮盖,完美隐藏身形。”
“您看您这边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安排一下实地勘查?”
方惜亭站起身来:“现在就有空。”
谢序宁行动不便,躺在病床上,虽也能做些细微的。
但方惜亭明显能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外勤的工作,必须由他带队牵头
办公室内的资料整理、统筹、案情归纳,他也不能撂下。
那时正把尸检报告往档案袋里封存,方惜亭装到一半,视线瞥见什么,又猛地抽出来。
他看那小孩双眼紧闭,嘴唇青紫,脖颈和手臂处露出来的全是伤痕。
身上穿着件棉麻质地的短袖短裤,只有衣领口和袖口边缘是天蓝色的。
其余白色部分,几乎都被殴打拖拽,各种鞋印、灰尘、泥土等,给蒙蔽遮盖的不成样子。
四五月份的天气,说实话,离穿短袖短裤也还早着呢。
虽然正午的时候日头毒,气温勉强能达到30度左右,但早晚都还偏凉,到半夜最多也就十来度。
是什么样的家庭,怎么会给孩子穿短袖短裤呢?
方惜亭正觉疑惑,但重点还远不及此。
受害人身着衣物污脏,几乎看不出原貌,但胸口左侧那团被遮盖住的图标,却显得十分眼熟。
这这这,这不是那只白头鹰图腾?
方惜亭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上翻出那张马之孝非得塞给他的名片。
他本来还不想要,觉得未来和马之孝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结果现在真是感谢天、感谢地。
方惜亭转头就给马之孝打了电话,约他见面。
对方倒是答应的爽快,但又说公司有会,得晚点儿。
方惜亭又找他要了地址,飞速赶去。
对方没拖延,大概17点的时候,写字楼陆陆续续有上班族离开。
马之孝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方惜亭看见他,当即激动起身。
马之孝受宠若惊:“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惜亭请他坐下,又重新点了杯冰美式:“这件事情很复杂,请原谅我不能和你细说。”
“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张照片,这是衣服上被放大的图腾标志,我觉得和你早上给我看的那套福利院纪念册里,出现的院服样式很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