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那对男女对视一眼,不懂他在搞什么。
谢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张口就是乡音塑普。“搞什么啦!”他先给明盐猛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您多包涵!别见怪!”
然后转向老板夫妇,辞严色厉又显然狐假虎威地嚷起来:“告诉你们,我爸是工商局黄副局长的司机!敲诈勒索到我客户头上了是吧,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报警,跟你们没完了我跟你说。”说着当真就掏出手机按了110。
明盐肚子里的笑快憋不住了,此时脸上的矜持不屑全靠演技。看着理发店男女眼色变换,半信半疑又宁可信其有,最后戴上了和气生财的脸给谢元赔好话:“误会,都是误会啦。小哥,交个朋友……”
明盐突然站起,重重“哼”了一声,摆着谱就大步往外走。
谢元赶紧举着伞,狗腿地追在神秘大人物后面:“明先生!有话好好说……”
明盐迈开长腿,两个人越跑越快,在笑声中牵着手跑过了桥头。他接住谢元在怀里,“工商局黄副局长,嗯?没想到啊谢老师。”
那是钟老师新小说里的角色。没有正面出场,是只存在于县城街市里卖葱油饼的主角周围,街坊邻居的传言中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被谢元加工利用、添上司机以后,那种反讽的味道更足了。
谢元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笑意盈盈。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明盐传染,这就随地大小演了。“反正解决了啊。救你出来了明公主。”
白拿了伞,跑一路两个人都湿了,明盐才吹的发型也塌了。在欢乐的余韵中,他一手捧住谢元红扑扑的脸,用力地吻一下他的嘴唇。
谢元的眼镜上都是水雾,还没看清也来不及躲,被吓得完全僵住。
明盐笑嘻嘻地退开一点。“救命之恩,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谢元把羽绒服里露出来的卫衣兜帽一戴,抽绳拉紧,把脸难堪地缩进衣服里。
明盐黏着他逗:“亲一下都不敢,你还敢随便跟人约炮,嗯?”
眼镜不好擦干净,谢元埋着头只顾走,在翘起的地砖上绊得一个踉跄。明盐忍着笑,去从他羽绒服的兜里把手挖出来牵住:“小心点啊。”这么能这么可爱。平时理论起来小嘴叭叭一套一套的,身体反应又青涩得不行。
民宿借来的伞两人用有点挤。明盐调整从“助理”手中拿过来的伞柄,歪过去些把人遮严实。他主动汇报:“大纲发给学姐了,她晚上看完再回,应该没什么问题。待会跟我讲讲你的想法。”他解释,“这次不一样。以前只有几个小时来聊,明天我们去钟老师家,可以聊一天,总能聊出东西。”
“嗯。”谢元的尴尬渐渐下去了,“下雨没有夜市,老板推荐了一家店,我们去试试。衣服烘干了,给您叠好放在床上。”
“萍浦其实挺有意思的。”
谢元侧过脸,从兜帽收紧的洞洞里仰头看他:“遇到什么事了?”
明盐在网咖写提纲,结果窃听了一下午隔壁桌中学生聊的校园轶事和背后桌两个少妇口中的街坊流言。“没想到钟老师写的那些,看起来有点荒诞的小城故事,现实里可能更荒诞。”
谢元笑:“所以要您体验生活啊。张爱玲去了一次乡下,回来写了多少东西;谈了两三段恋爱,一辈子都写不完。”
明老师自负得很:“我这么聪明,跟元元谈一次就够了。”
谢元又不想理他了。
明盐只好另起话头:“我今天去的那个网咖,门口的招牌写哈雷车友会八折。怎么萍浦这种县城还有人骑哈雷呢?”
巧了这事谢元居然还知道,他在朋友圈里看见过大学的同乡就加入了这种车友会。“是改装成哈雷外型的小电动……他们自称就是哈雷。”
作家的想象力也够不到普通人生活中的真实创意,就像在电影院里看电视一样,上当了只会哈哈大笑。“他们开心就好。”
民宿老板推荐这家店因为是自己小舅子开的,推荐的时候也没避讳,跟谢元拍胸脯说至少不是预制菜。谢元嘀咕:预制菜也无所谓,便宜就行了。
菜色类似黄焖鸡的小锅加米饭套餐,融合了本地的酸辣口味。谢元点了鱼块、千叶豆腐、魔芋和花椰菜。服务员问:“四个菜您是分开两个单人套餐还是一个情侣套餐?”
谢元瞳孔地震。什么?你要给两个男的推销情侣套餐?国产剧看多了吧?
服务员补充:“情侣套餐就是两人份。”
明盐举手:“申请点情侣套餐。”
谢元不解地看服务员:“直接叫双人套餐不行吗?”
“不一样,双人套餐是分开的两个锅,每份可以选三个菜。情侣套餐是一个大锅四个菜,比双人套餐便宜六块钱,还送饮料。”
谢元遇到这种繁琐的营销套路就烦:“我又不要饮料。”
明老师憋笑:“我要饮料。”谢元脖子上被他亲了冒出来的风团都没下去,还拒绝跟他吃情侣套餐?这个傲娇。
谢元想踢他:“那您一个人喝两杯。”
服务员插话:“情侣套餐送的饮料是一杯,两根吸管。”
这下连明老师都说:“鸡贼。”
边吃饭边聊钟老师的作品。下午谢元看完的两本短篇集,有些笔触回想起来还拍案叫绝。事业粉深呼吸,恨铁不成钢:“明老师,您看看人家。钟老师五年写一本,七年写一本,越写越好。您这两年写三本,写得……我都脱粉了。”
明盐毫无压力:“不怪我啊,那种命题作文青春恋情我本来就不会写,需要体验生活。请编辑安排恋爱。”
谢元无语了。作家写不好书甩锅给编辑?“滚,找你青云的编辑去安排,青云不是有你的真爱粉?要不你自己微博粉丝抽奖选一个谈恋爱好了。”
明盐嘿嘿一笑:“你吃青云那个谁的醋啊?我好感动啊宝贝儿。那我发微博抽奖了,你要来转发啊。”
他的准编辑冷脸掏手机:“我这就取关你。”
说休息一天的人食言了,你们懂的……嗐,就当已经是明天了叭。
第023章 进村
回到住处,明盐先去确认沈一念的邮件了。
之前那些人又在一楼公共区呼朋引伴要玩桌游,见到谢元便问他要不要玩。谢元问他们:“你们还针对我吗?”
他们说:“只要你不虐我们。”
谢元奇怪道:“那我还玩什么。你们玩吧,我去洗澡了。”这儿虽然空调除湿有心无力,但是浴室装了取暖灯,还挺舒服的。他们明天进山去钟老师家,晚上在钟老师家过一夜,后天的飞机返程。
在男浴室的单间里舒服地冲着热水,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哼着歌进来了。明盐还引颈喊着:“元元?谢老师?元啊你在吗?”
谢元又惊又窘,这人在干嘛,洗澡还要抱团吗?
明盐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人呢。算了。”又抬高声音:“真不在啊?你要错过观摩18.8的机会了!”
谢元简直恶向胆边生。神经病啊!
听到明盐哼着歌洗上了,他迅速穿好衣服抱着自己的东西跑出去。
次日晨起退了房。即将离开民宿转场需要见人的工作场合,明老师终于穿上了助理千里迢迢送来的羊绒背心,装装温文儒雅。他们按沈一念转述的路线走到一个烟酒超市,门口满地成山快递包裹,两个小工正在分拣。
谢元进去找老板:“您好,打听一下,我们要去仁麓村找钟老师。”
老板“哦哦”着起身,从柜台里出来:“你们就是钟老师的客人,他老婆昨天跟我打电话说了。”他领他们走到门口,对那两个小工说:“这两个是找钟老师的,你们等下谁去仁麓?小林?小林你给他们带过去。”
老板又张罗着找了两把塑料凳子给他们坐。明盐一坐,发现自己屁股底下那把椅子裂了,只有三只脚能承重。谢元起身给他找了另一把三只脚的,叠起来补强一块坐。明盐玩笑道:“我跟张爱玲也差不多了。”
钟老师家住在村子深处,从汽车站只能坐到村口,下车还得走很远。翻山有捷径,他们两口子有空的时候,愿意自己走山路过来县上。但考虑到两个城里的年轻人,又带着行李,所以拜托送快递的灵活小车把他们捎进去。
小工分完快递,装进不同的竹筐里,竹筐架到烧柴油的三轮拖车上。开车送快递的小工自称小林,让他们坐在车斗最里的一条铁板上,背靠驾驶座,背包放在座位底下。最后在车尾拉了两条铁链把竹筐兜住。
小车颠颠开起来,拖着一道黑烟,长度可达五十米。这车本质是个拖拉机。谢元闭着眼睛脸色发白。
“你晕车?”明盐察觉他不太对。
谢元摇头,不想说话。还好他起晚了没吃早饭,不然这会可能已经吐了。
明盐把脚下两个放倒的背包拖出来摞着,用快递的竹筐抵住。他牵着谢元让他坐在背包上,面对着自己:“正着坐可能会舒服一点。”谢元把额头抵在他胸前,五脏翻江倒海。
明盐回头问小林:“请问还有多久?”
小林也很好说话,“我先送你们啊,忍一忍,这路没办法。开快了打滑。”
其实不是路的问题,是这个车平地也突突地晃,这话谢元没法说。明盐低头拍着他哄:“没事啊乖。一会就好了。”
谢元想说你别拍了,拍得更难受……但明盐好心好意,他也就没把那只手拂开。“我没事。谢谢你。”
晕车的路太漫长了。快递小……拖拉机停在钟家的院门口,小林喊:“陶阿姨你的快递,还有客人嗷。”
小林绕到车斗后方拿钟家的快递,明盐从侧面把两个包扔下车,自己也跳下去,再回头来接谢元。谢元已经被晕车整得身心崩溃,明老师拉他的手、把他接在怀里都没起荨麻疹。
钟老师出来了。“小明和小谢是吧?欸这是怎么啦?”
师娘陶阿姨也出来了:“晕车了?哎……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们搭这个车进来,给孩子难受的。欸,老钟!你拿一下快递。”
家里给他们收拾了一间客房。陶阿姨让谢元躺下,她张罗着去倒点热水。
谢元左脚右脚互相踩踩,脱了鞋袜。明盐看着他的脚,“你袜子湿了。”说着就像个登徒子,居然握了握他惨白的脚:“这么冷。”
谢元有气无力地说了下车以来第一句话:“别碰我。”
人家铺得干干净净的床,他脱了外衣外裤才重新坐回去。明盐抖开被子给他盖上。陶阿姨端水进来,指挥明盐把另一条被子垫在床头给谢元靠着,怕他乍一躺平真吐了。
被子是老式棉花被,谢元好多年没睡过了,有点硬,但重重的分量感很安心。
两个人站在床前看他喝水,明盐说:“好亲切啊,我姐坐月子的时候就这样。”
在长辈面前谢元又不能怼他,也没多余的劲去怼,只能忍气吞声。
明盐问师娘有没有地方给谢元烘一下鞋,两个人拿着湿鞋袜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明盐又回来了,提着双灯芯绒布面的棉拖鞋,自己也穿着棉拖,笨重的样子看起来又蠢又暖和。只是他人高脚长,脚跟都露在鞋底外头。“师娘做了点心,待会儿你要是好些了就来吃。”
“我没事了,好多了。”谢元起身穿上干净袜子和棉拖。他是来工作的,却让作家和前辈照顾自己,真休息就太过分了。
钟家堂屋中央摆着一个炭盆。外面是木条钉的四方框,里面架着黑铁锅一样的炭盆,上盖铁栅还铺了层细铁丝网,烤着一个铁壶、几个红薯,谢元的鞋倒挂在盆边沿用碎布包头的钉子上。盆边的蒲团上窝着两只土猫。
“陶阿姨。钟老师。”谢元重新好好打了招呼。“麻烦你们了。”
“小谢好点没?”陶阿姨招呼他们坐。“小明,鞋要放在边上,离火太近鞋底会变形的。”
没烤过真火的小明:“哦,这样啊,学到了。”
四人围在火边。明盐摸摸鞋里。“你的鞋什么时候湿的?是不是从来了萍浦就没干过?”
“我们山区不就是这样。”
明盐不满又无奈:“那你就忍着?”
谢元瞥他,这有什么问题吗?又不是大事。
钟老师问:“小谢,听说你是本地人啊?”
谢元点头,“我是荔南人。”
“荔南啊。”钟老师和陶阿姨对视一眼,“我们早些年也去玩过,跟萍浦差不多。你一个荔南人怎么会晕车?”荔南是山区里的山区,而且荔南人在省内以山路开车开得特猛出名。
谢元也想知道。他从小就晕车,从来没好过。很小时候跟父母坐汽车去省城进货,妈妈会带一个小桶用来给他吐。中学住校后就不怎么坐车了。在北京坐公交也晕,但和拖拉机走山路毕竟没法比。
陶阿姨听说他们没吃早饭,招待他们尝尝曲奇,又让钟老师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有,要给他们下小馄饨。
谢元吃了一片:“咦?和我们一个同事做的很像。”
陶阿姨笑起来:“蓉蓉是吧?蓉蓉给我寄了好几本烘焙书。她是老钟上一本书的编辑。”
钟老师上一本书是魏蓉蓉编的,谢元看书时倒没注意。“蓉蓉姐很会做吃的!她说多放黄油和蛋黄就会酥。她还给了我用平底锅做面包的书,我没有烤箱。”
陶阿姨乐呵呵:“你有兴趣做面包?那我们今天烤一个。”
钟老师在厨房门口喊:“报告夫人,水开了,小馄饨已下。50个够吗?”
“够了够了。留点肚子,还要吃午饭的。”陶阿姨起身去厨房,谢元也跟着过去。明盐在后面看着他,从刚才就没说话。
钟家的厨房很大,烤箱也很大。师娘讲解:“选烤箱要大点,小的加热不均匀,热个饼什么的可以,烤蛋糕就不行了。大的方便,多做点还可以分邻居。这个是蓉蓉帮我选的,以后你要买也找她。”
他们把小馄饨端出来,围着炭盆吃。谢元说:“这个炭盆太好了。小时候我们邻居家也有一个,冬天去他们家玩都不舍得走。我还蹭过一次羊肉汤,可能当时外面太冷了,觉得羊肉汤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
明盐吃着馄饨,没缺过吃穿的人不能全然体会谢元语气中流露的感情,但他听出了那一丁点儿怀念和惆怅。
陶阿姨慈爱地看着他们俩吃馄饨:“今天家里没有羊肉,待会儿我去外头看看。”
谢元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别麻烦。”
“哎呀,我怎么忘了。”陶阿姨去杂物室,搬出来一个东西。“小谢你看!我们有这个。”
谢元眼睛亮了:“电火桶!”
明盐没见过这东西,看不懂怎么卷毛头突然欢欣鼓舞,开心得跟过年一样。谢元说:“有这个怎么不拿出来用呀。”
陶阿姨给他往房间里搬,“这几天刚冷下来,我都没想起到。给你放屋里啊。你们晚上把门关好,不然猫闻着味儿就进去了。”
“谢谢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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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归云
清汤馄饨,小而且鲜。
明盐吃完馄饨,拿着录音笔和钟老师去书房了。谢元也不好闲着,跟陶阿姨去厨房。
陶阿姨往料理机的盆里称面团的材料:“现在有网购是太方便了,什么都能买。我是代收点的大客户了,几乎每天都有我的快递。”
谢元附和:“值得让快递公司出钱把路修一修了。”
料理机揉上了面,陶阿姨说:“这得揉十分钟,我带你看看家里。刚才你休息的时候,我们就带小明看过了。”
钟家是前些年盖的自建房,陶阿姨说年纪大了,不想上下楼了,所以只盖了一层。除了堂屋、主人的卧室、客房、书房和工作间,还有一个杂物间。每个房间都不大,但有许多分隔,两个主人可以各做各的不打扰。几乎没有所谓的装修,但陶阿姨爱好广泛,又实在太热爱网购,家里到处都是东西。收纳得虽然井井有条,架不住实在多;是一种丰富多彩的烟火气。
工作间里摆着些木工用具,一扇小门通往侧院。院中有几畦菜地、鸡鸭的棚屋,靠着墙的屋檐下还有一间狗屋。钟家在一个小坡上,往远处能眺望坡下的农田和房屋,今天放晴了,但山岚还未散去,萦绕着宁静的小村。
陶阿姨介绍说:“那个狗窝是老钟自己做的,汪汪进都不进去,好像是叫它罚站坐牢一样。它现在还跟我们一起睡,也由它去了。二咪和花花睡堂屋,夜里我们会给炭盆留点火。”她笑起来,“前年冬天二咪让火燎了毛,秃了一小块,哭得可怜死了。我就给它们买了电火桶。”
谢元也边听边笑。“原来电火桶是它们的,谢谢猫猫借给我。”他看着院外的山景,由衷感叹:“这里住着好舒服啊。”
如果有一个温暖干燥的火盆驱散潮湿,山里的宁静闲逸也是城市生活无法比较的。只听到遥远的树声,猫狗毛茸茸的尾巴在腿边扫过。在这里,时间像是可以静止。
“那边山上有一块地是我们的,种了茶。等天晴了带你去看,现在路不好走,都是泥巴。”陶阿姨介绍说。
他们回到堂屋,汪汪从主卧出来了,想烤火,被花花的尾巴甩甩,就低头往后缩。
汪汪是个金毛和拉布拉多的串串,谢元摸了摸它的头顶:“随爹随妈不是都该挺机灵的吗,怎么被猫欺负得这么怂。”汪汪黑而水润的眼睛巴望着他。他想起明盐看着自己时的样子,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陶阿姨,你家猫会打狗吗?”网上看到的狗都被猫打得很惨。
没想到陶阿姨说:“汪汪来家的时候才两个月,就已经好大只了。它就是乖啊,大狗都乖,护家。它让着那俩呢。”
跟到厨房门口,陶阿姨不让汪汪进去了。
他们去给面团加黄油,凑近了闻起来,生面团已经很香了。陶阿姨让他看给午餐备的菜:“看看,合不合口味,还想吃什么?”
谢元觉得在这儿什么都好。
午饭前钟老师和明盐就从书房出来了。明盐回房间把录音文件先导入电脑,钟老师循味去了厨房:“夫人,中午吃什么?”
夫人打发他:“你先去把鸡喂了,猫碗好像也空了,她们又去吃汪汪的盆了。”汪汪委屈地蹲在旁边,乌溜溜水灵灵地看着大人。谢元偷偷给它塞一块吹凉的鸡肉。
明盐进了厨房,谢元正在炒菜。陶阿姨尝了尝:“小谢手艺不错。小明来了,你先坐。”她接过谢元手里的菜铲,“我来盛吧,你去端菜。”
不像在城里有“户型设计”,厨房和餐厅还分开;这儿的餐桌就在厨房里头。这边出锅,转身就上了桌。
明盐在餐桌边坐着,看谢元洗了手,把炒菜炖菜一样样摆上桌,最后端来一个碗放在自己面前。
碗里是切细的手擀面。“你做的?”
谢元给他拿筷子:“嗯,这里有机器揉面,比较方便,顺手就做了。没有玉米面,所以没有两样切条。”
明盐莞尔:“手擀面可比两样切条麻烦啊,这我还是知道的。”要不是还有主人家在,他就要上手揉一揉小卷毛了。
钟老师喂了鸡鸭猫狗回来,人齐了,正式开饭。钟老师尝了尝菜:“不错。”
陶阿姨提点他:“今天是小谢炒的。”
钟老师会意,夸奖道:“小谢跟着一念屈才了,回来开个土菜馆,我给你投资。”
谢元笑笑:“谢谢钟老师。”
钟老师吃得高兴:“天晴了,下午带你们去爬山。想去吗?”
“想去!”
“对,来了就该出去转转。”陶阿姨也赞成,“你们走到归云寺就好,不要走远了,太累。”
汪汪看到大人要出门,高兴地在门边转圈徘徊,期待地轮流看着每个人。谢元摸摸他的头,他就黏着谢元不走了。谢元走哪儿,汪汪跟哪儿。
明盐过来凶狗:“找你爸妈去,元元是我的。”汪汪被猫赶惯了,被人一赶就识时务地跑了。
谢元哭笑不得:“明老师,欺负狗做什么。”
鞋烤干了,套上暖烘烘的。“出去吧。”
钟老师带他们绕过村庄,走上一条比较平缓的山路。从稀疏的林木间看得见山下的农田和房屋越来越低,山路一盘,村庄就远在身后了。谢元拿起相机拍了一张。
连日阴雨才霁,土路还湿滑,三人不说话,听着鸟鸣默默地走。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上上下下数次,远处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寺庙。
钟老师折了一根树棍作登山杖,此时杵在跟前两手扶着喘了口气:“归云寺。”
谢元望着山间陡壁上飞出的屋檐。“《归云》里写的就是这个寺吗。”那是钟老师的某一个短篇。
钟老师点点头:“是。故事也是听和尚讲的。”
三人又继续往前走。上山的是又窄又陡的石板小路,只容一人通过。钟老师让谢元走在前面,明盐跟着,自己殿后。
明盐问:“钟老师,您的故事都有原型吗。”
钟老师“嗯”了一声。
明盐说:“我昨天在县城听路人讲闲话,都是能上《知音》《故事会》的奇情,短视频都不敢那么编。艺术源于生活啊。”
钟老师笑道:“是啊。故事都是听来的。你们住的那个民宿,我们现在每年还去住几天,感受当下年轻人的生活。”
谢元在前面远远问道:“老师和师娘也住四人间?住得惯吗?”
钟老师奇怪道:“你们住的四人间?后面有标间啊,还有大床房。”
前面两个人哑然。过了一会儿明盐叹:“沈一念误我。”
钟老师说:“街头能听到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庙里也能。上午我们不是聊到《自渡》?那个故事也是庙里听来的。”
明盐笑道:“那个故事本身都能上电视台的调解节目了,您居然能写得那么不显山不露水。”《自渡》讲一个女人嫌弃丈夫无能而出轨,傍上生意人后又嫌现任年老,不如前任英俊风趣,从而插足前任的后一段婚姻,一地鸡毛。故事就是故事,可以讲得猎奇,可以狗血,也可以富有文学和禅思的意蕴;这就是写作者思想深度和文字能力的差异。
三人终于登上了归云寺平坦的青砖地。明盐感叹:“盖寺庙的这么多砖石都是怎么运上来的。”说着往前绕过房屋,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他们走的小路是归云寺的后门,前面……有双车道柏油马路,还有个小停车场。
明老师无话可说。
谢元乐了:“钟老师误你。”
钟老师去和方丈打招呼了,让他们自己随便走走。
明盐靠近他:“你累不累?”
谢元说:“这有什么累的。走路不需要体力,只需要毅力。”
两人就走走看看。明盐提议要不要拜拜,来都来了。谢元笑着看他:“我的问题,神仙菩萨解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