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by仰玩玄度

作者:仰玩玄度  录入:01-15

夜风冷冽,廊下一时无言。
太子看着皎然的月,眼前又出现那双倔强漂亮的眼睛,从前一双澄澈莹润的秋水眸被浓郁的情绪占据,咄咄逼人又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瞪着他,非要求个答案。
太子从前并非没有桃花,相反的,有很多,粉色的青涩甜美,白色的谨慎畏怯,黑色的暗藏剧毒,只有这么一朵浓艳明丽的红,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坦荡浓烈得让人心悸。
“覆川,你瞧,虐杀兄弟,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此冷情果决,狠辣残酷,你生来就该坐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
沙哑的、愉悦的笑声在太子耳边响起,熹宁帝从前方走过来,伸手摘掉他肩上的落叶,一眼未看与野猪钉死在一起的三皇子。
“覆川,你比你的哥哥们出息多了,子不肖父,”熹宁帝微微一笑,眼中迸发出惊人的神采,“子……最肖父。”
这句话是一个诅咒,无数次午夜梦回,太子都清楚地记得熹宁帝眼中的狂喜和欣慰。
可不知何时,他梦里又多出一道清越的声音,不知从哪个疙瘩缝隙里挤撞进来,就凑在他身边,耳边,轻轻的,像秋风一样吹过——
“殿下,你杀三皇子的时候,到底害不害怕?”
在杨柳岸的房间里,裴溪亭坐在他身边,不想扒拉琴谱了,就非要和他说话,偶尔说今日吃了什么,偶尔却要说说皇室秘辛。只是那语气里没有试探,只有疑问,好像和那句“张记的冰雪元子咋能那么难吃”别无二致。
“你问这句话的时候,害不害怕?”彼时,太子这般回答。
“我不害怕。”裴溪亭说,“我觉得殿下对我挺纵容的。”
“恃宠生娇没有好下场。”
裴溪亭噎了噎,说:“哎呀,我就和您聊聊天,别搞得跟我要密谋什么大事一样。出门在外,不要端着太子殿下的腔调,很累的,付兄~”
“你觉得我害不害怕?”
裴溪亭敢怒不敢言,自以为很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我还问您干嘛?”
太子假装没有看见那个小白眼。
“我就知道,比起血缘亲缘,您更在乎两个人之间的真正情谊,因此在您心里,游大人的弟弟比您的皇兄更要紧。三皇子买凶刺杀您,游竫英勇护主,您秋后算账不论是为他报仇还是立威,都无可厚非。可在旁人看来,三皇子才是您的血亲,而游竫只是您的下属,且两人身份有尊卑,所以不说您有情有义,只说您六亲不认。”裴溪亭歪了歪头,用琴谱撑着自己的下巴,“我不知道您是否全然不顾忌旁人的看法说法,也知道无论再强大冷硬的人,只要血是热的,就无法时时刻刻都无坚不摧、无波无澜,所以才无法确定您到底怕不怕。”
“我若说半点不怕,你会害怕吗?”
“倒是不会,我又不是三皇子,我对您没啥坏心眼。”裴溪亭说,“而且,我觉得您人挺好的。”
太子侧目,“我好?”
“是啊。第一,您是个好上官,下面的人只要勤恳办事、忠心不二,您都没有亏待的,古往今来,能做到这点的上官真不多。第二,您是个好太子,黜贪官惩恶吏,减免赋税体恤百姓,知人善用,不拘门第。第三,您是个好叔叔好弟弟,把小皇孙养在身边,没有苛待,仔细教导。第四,您是个好老师,”裴溪亭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对学生耐心教导,尽职尽责,让学生心里特别踏实。”
太子沉默片刻,说:“但学生不认真学爱说小话,让老师心里很不踏实。”
裴溪亭说:“学生学习的时候很认真,但也想多了解了解老师,拉近距离。只要老师多和学生说说话,学生心里就跟喝了什么似的,心火灼烧,立马弹出《凤求凰》也不成问题。”
太子嘲讽:“怕是喝了仙药了,进步神速都不足以说明,而是脱胎换骨了。”
裴溪亭说:“老师的声音恰似春风徐来,穿耳如同琼浆玉液下了肚,可不就是仙药吗?”
“贫嘴。”
“我说的是真话。”裴溪亭轻声说,“老师,您的声音特别好听,迷死个人。”
那双眼睛没有畏惧恭敬,只有坦荡的喜爱,亮晶晶的,近来总在太子的梦中闪烁,怎么也熄不下去。
只是这两日,星星湿漉漉的,挂了泪。太子想要伸手去擦,它却已经背过身,和其他东西紧挨着,亲亲密密地飞远了。
“——我愿意死在你怀里。”
裴溪亭的甜言蜜语,好似人人都能得到一句。
太子看着院中的暗影,目光阴戾。

第61章 端倪 小裴上恩州(四)
日出三竿, 裴溪亭幽幽转醒,翻身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地拉伸四肢, 嘴里发出怪叫。
元方从门外进来,看见被子底下拱起一团,裴溪亭把侧脸埋在枕头里, 眉毛眼睛恨不得皱成一团, 嘴里嘟嘟囔囔的在说这人自己都记不得的字词。
“要起了?”元方问。
裴溪亭“嗯”了一声, 元方便去桌边倒了杯热水晾着, 又转头去脸盆架边忙活, 俨然是贴心小厮的模样。
裴溪亭在被子里打滚,拖着嗓音喊魂:“我……好……饿……”
“那就赶紧起来洗漱。”元方走到床边,将帕子盖在裴溪亭脸上。
裴溪亭蹬着腿坐起来, 接住掉下来的帕子擦脸,迷迷瞪瞪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又是太子, 又是那些不忍卒听但对于裴溪亭来说是美梦的, 元方默默腹诽, 说:“哦。”
“不,”裴溪亭似乎知道元方心里在想什么, 反驳说,“是噩梦。”
“哦,”元方说,“什么噩梦?”
“简单来说就是森林逃亡记。”裴溪亭擦着脸,鼻尖皱了皱, 陷入回忆,“一条大黑蛇追我,我一直跑, 它一直追,我插翅难飞。大黑蛇魔高一丈,最后还是追上了我,蛇尾一摆,把我缠得死紧。我一阵窒息,紧要关头胡乱喊出一句什么咒语,天上雷电轰隆,劈在它身上,我就趁机跑了。”
他擦了擦脖子,评价说:“虽然这个梦没有任何逻辑,也不是特别的惊险恐怖,但我特别有沉浸感。而且吧,不知道是不是我单身久了,觉得那条大黑蛇都眉清目秀的。”
元方接过裴溪亭递来的帕子,转头往脸盆架走,说:“那今晚要不要再梦见它?”
裴溪亭认真思考了一下,摇头说:“还是算了吧,如果一定要遇见凶猛的动物,我希望是小大王。”
说起小大王,就不得不想到它的人类父亲,裴溪亭垂了下眼,伸手接过元方递来的漱口杯。
牙膏是用龙脑、乳香、青盐捣粉,再用熟蜜调糊,裴溪亭刷着牙,突然就想起太子深入他嘴里作恶的手指。
太子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与他这个人一样,漂亮与危险并存,因此让人安心,又让人不安。裴溪亭能感觉到它蕴藏的强悍力量,倍感安心,可同时也深知自己与它力量悬殊,一旦落入其中就无法挣脱。
刷牙子来回擦拭,牙膏的味道在口腔中绽开,裴溪亭转而又想起了那个吻。
那夜太子殿下应该是小酌了一杯,酒味淡,多半是蜜酒,更多的是石榴汁的味道,溢满口齿。他的舌头像他的怀抱,像他这个人,看着冷淡薄情,真正触碰起来是温热又霸道的,充斥着强烈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不容人躲避。
太子殿下哪里是没有欲/望,分明藏得深藏得久,爆发时磅礴凶悍。
脸上突然多出一只手,裴溪亭匆忙回神,抬眼对上元方探究的目光。
元方端详着那张逐渐氤出红晕的脸腮,合猜测说:“发烧了?”
裴溪亭当即反驳:“你才发/骚。”
“……”
元方面无表情地看了裴溪亭一眼,裴溪亭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说:“一点点,人之常情嘛。”
元方翻了个白眼,说:“我下去给你买饭,吃什么?”
裴溪亭漱口完毕,抬手擦了下眼下,语气可怜,“我身无分文,全仰仗芳哥,哪还敢提要求?芳哥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
元方毫无留恋地转头,“那就吃屎吧。”
“我吃你大爷。”裴溪亭从床上一跃而起,踩上毛毯,结果脚底一滑溜,就地劈了个完成度95%的竖叉。
“嗷——”
一声惨叫,裴溪亭白眼一翻,就那么倒在地上,气若游丝,“……扯着蛋了。”
这人平时看着一身的富贵金玉气,言行举止却变化多端,有时是翩翩公子、斯文有礼,有时是纨绔少爷、娇纵蛮横,有时是霸王土匪、豪迈直爽,有时更是口无遮拦,出口不雅。
小裴是多变的,元方是冷漠的,他说:“太好了,你回去就可以进宫谋一份差事了。裴三公子聪慧,约莫努力几年就能被尊称一声‘裴总管’了。”
“我恨你。”裴溪亭笑了,笑得哀怨悱恻,好似游乐王子上身,“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对峙一瞬,元方良心发现,实则是担心裴溪亭把眼珠子瞪出来,总之他还是上前伸手穿过裴溪亭的两腋,将人抄了起来。
裴溪亭平稳落地,颤巍巍地走到桌边坐下,虽说他的柔韧度不错,但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大腿两侧还是受到了一点冲击。
裴溪亭端起温度差不多了的热水喝一口,无悲无喜地呼出一口气,说:“饿。诶,你吃了吗?”
“早吃了。”元方转身出门去买饭,正好撞上一群人,领头的是裴溪亭口中的“七彩男孩”。
梅绣径自走过来,朝他冷哼一声,再进入屋中已经是换了一副温柔可亲的面孔:
“溪亭,昨夜睡得可好?”
元方见状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没动。
“很好。”裴溪亭说,“小侯爷怎么来了?”
“我备了早膳,就等着你起来一起用膳。”梅绣说着朝外招手,“布膳。”
门外的人相继入内,将早膳一一摆好,碗碟精致小巧,容量不多,但样式丰富。
裴溪亭嗅了嗅热腾腾的饭菜香气,说:“小侯爷怎么不和世子他们一道用膳?”
“我起来的时候,世子已经带着人去勘察大茫山的地形了,恩州通判苏帆暴毙而亡,剿匪之事还得世子全盘操纵。至于宗五,我过来的时候正听见他吩咐人套马车呢,当然,比起他,我肯定更愿意等你起来,咱们一道用膳。”梅绣说着指了指,“诶,尝尝这碟蟹包,春晖楼的招牌之一,邺京的那家吃着不错,不知道这边的味道如何,闻着倒是很香。”
“好。”裴溪亭夹了一只放在小碟里,随口说,“小侯爷不喜欢五公子吗?”
梅绣啧了一声,说:“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毕竟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平日私底下也不在一块,我就是觉得吧,宗五怪怪的。”
裴溪亭说:“此话怎讲?”
“这宗五和赵四哥都是温和的性子,待谁都客气有礼,可他们两人给我的感觉就截然不同。宗五那笑就像是贴在脸上似的,看着真,但总觉得不是打心底里笑出来的——跟梅邑那装斯文乖巧的玩意儿特别像!”梅绣尾音猛地拔高。
裴溪亭忍俊不禁,说:“是吗?”
“我觉得是!”梅绣说起梅邑就想吐,赶紧喝了口粥压下去,拍拍胸口,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和表面上看起来不一样,没那么文静乖巧,心眼子不少,就好比这次的事情。”
梅小侯爷虽然心眼子少,但这方面的直觉倒还是挺准的。
裴溪亭这么想着,伸手舀了一碗乳粥放在梅绣面前,梅小侯爷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他给自己舀了一碗,用勺子刮了刮,说:“小侯爷是说五公子随行来恩州这件事?”
“不错。”梅绣说,“宁王妃想要锻炼他,邺京哪里不能锻炼?这剿匪说不准还有危险,他看着文文弱弱的,又不擅长骑射,为何要把他派到这份差事里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宁王妃心里到底过意不去啊,我看不是宁王妃想要让他来,而是他自己想来,在宁王妃面前求来的。我琢磨着,他就是来混日子的,只等回头求世子到太子殿下跟前给他请功。”
裴溪亭尝了颗荔枝腰子,佯装不解,“可是这样不会招殿下的忌吗?万一殿下疑心世子公权私用,借着兵部的力为自家兄弟铺路……毕竟剿匪的功劳都是真刀真枪来的,到底不同。”
“好像有道,世子是得有这么一层顾忌。”梅绣摩挲下巴,认真思考,突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那他就是和我一样,想着跟过来,趁机表现表现的。但我到时候真的会去剿匪,他能去吗?到时候还得找人保护他,所以我们不全然一样。”
裴溪亭笑了笑,没说话。
梅小侯爷俨然是将宗桉当成了柔弱的小白莲,殊不知人家是深藏不露,故意藏拙,等待世子之位空悬后,再一步步地露出锋芒。
原著里写到明年的火葬场文学后就完结了,没写到渣攻团的结局,不说其余那俩,单说宗桉,裴溪亭突然有些好奇他的结局。
这次的剿匪并非很困难,因此太子殿下才放心地交给宗蕤,宗蕤自己也是轻装上阵,没什么压力,若非宗桉从中搞鬼,宗蕤不可能死在大茫山。因此,假设宗世子被土匪戕害的消息传回邺京,必定引起震惊,于公于私,太子都会着手去查,就算宗桉没有随行、看似毫无存在感,但太子也能嗅出几分怪异。
世子之位空悬,宗桉既然要争,必定要在太子面前露出锋芒,表现表现,如此,太子绝不可能一直被宗桉的假面具蒙骗。太子若察觉到端倪,只要他想,宗桉必死无疑,毕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裴溪亭”在渣攻团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同,渣攻团在太子面前也横不起来。
裴溪亭喝了口粥,说:“原来如此,我私心觉得小侯爷所言有几分道,只是我和五公子也不相熟,不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不好妄下决断。”
“不熟好。”梅绣正正经经地说,“这样的人表面无害,不令人防备,可冷不丁给你一刀,你还反应不过来呢。”
裴溪亭笑了笑,把不烫了的蟹包吃掉,“嗯”道:“汤汁浓郁,不腥不腻,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再买。”梅绣看向裴溪亭,对方披着件外衫,脖子探出交领向上延伸,纤细白皙的一截。也是奇怪,他心中竟然没有半点狎/昵的心思,只觉得漂亮。
裴溪亭抬眼看来,梅绣清了清嗓子,端起一碗粥干了。
元方抱臂靠在门框上,见状眯了眯眼,恰好梅绣看过来,那花蝴蝶脸色瞬变,拧眉瞪眼地说:“看什么看!”
元方从善如流地说:“不看了。”
梅绣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冷哼一声,转头和裴溪亭说:“溪亭,你养的这个小玩意儿一点都不懂规矩,要不换一个吧?我看他虽然有些姿色,可看着一点都不可心啊。”
“太规矩就没意思了。”裴溪亭笑着看了眼元芳,煞有介事地说,“我就喜欢他这副小模样。至于可心不可心,还是得切切实实地感受了,才最清楚。”
这话说得暧/昧,梅绣顿时浮想联翩,全是元方这小妖精缠着裴溪亭卖弄风/骚的场面,酸溜溜地讪笑道:“哦,好嘛,你高兴就好。”
元方倒是不在意裴溪亭的口头调戏,就是有些好奇。太子派人暗中跟着裴溪亭,这一行为令人深思,那如果裴溪亭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以后还是和太子天雷勾地火了,那他今天包括之前说的那些暧/昧之言会不会变成一把刀,狠狠捅进那张放肆的嘴里?
裴溪亭全然不知元芳的心活动,慢条斯地吃完早饭,喝茶漱了下口,说:“肚子饱了,人也暖了。”
梅绣说:“好吃吧,明日还买这家。我昨晚上就想请你去春晖楼,可惜你回来得晚。”
裴溪亭起身走到床边,一边穿外袍,一边说:“我和旧友许久未见,昨夜在外头吃饭,回来得晚了些。”
“哦,”梅绣有些疑惑,“你从前不出邺京,哪里来的外州朋友?”
裴溪亭笑了笑,说:“我不出邺京,还不许人家来邺京吗?”
梅绣无法反驳,挠头一笑,说:“那你今日还要去见你的朋友?”
裴溪亭飞快地和元芳对视了一眼,说:“对,我们约好了今日出门走走,小侯爷呢?”
小侯爷想和裴溪亭出去,无奈人家根本没有邀请他的意思,只得说:“我去城东的拍卖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裴溪亭眼皮微挑,“可是万平拍卖行?”
梅绣说:“正是。”
“我听说进入拍卖行的人非富即贵,需要先购买一块入场——”
话未说完,梅绣变戏法似的亮出一枚木牌,说:“小爷不是又富又贵啊?”
裴溪亭露出“拜见富贵大王”的表情,说:“我也想去看看。”
梅绣愣了愣,“你不是要去见朋友吗?”
“朋友什么时候都能见,可我听说这万平拍卖行有时两三月开一次拍卖会,有时要等小半年呢,机会不容错过。”裴溪亭说。
梅绣闻言自然乐得裴溪亭一道前往,说:“那我立刻去吩咐马车。”
“等等。”裴溪亭却拦住梅绣,解释说,“咱们是跟着世子来剿匪的,不宜太张扬,万一被藏在城内的土匪盯上了,岂不危险?”
梅绣说:“有道,那难道我们要走着去?别把腿走断了。”
“自然不用走。”裴溪亭说,“我们从后门出去,到前头的马车行租一辆马车不就行了?”
梅绣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感觉很重,但裴溪亭的顾虑也有道,于是没有多说什么,点头表示都听你的。
裴溪亭遂梳好头发,用眼神示意元芳开路。
三人偷偷摸摸地到达会馆后门,元方率先翻墙而出,探路而归,说:“来。”
裴溪亭撸起袖子,后退几步,助跑上墙,握住元芳伸着的手,成功翻墙落地,同时,梅绣一身轻松地落在他身旁。
“怎么感觉在干坏事?”梅绣说。
裴溪亭擦了擦手,说:“世子辛辛苦苦去勘察地形,咱们却要去拍卖行,可不是干坏事吗?”
梅绣闻言有些心虚,毕竟他早上睡懒觉,没跟上世子的步伐,完全辜负了在宗蕤面前的那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我会紧紧跟随你,为你鞠躬尽瘁”的保证。
三人摸着小路离开了会馆四周,到达车马行旁边的小道,裴溪亭和梅绣等着,元方戴上小斗笠,出去租马车。
很快,元方驾车进入小道,等裴溪亭和梅绣先后上车,便驾车离开小道,往会馆的方向折返一段路,选了条岔路出去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入城东地界,在万平拍卖行门口停下,只见马车接踵,随从遍地。
元方选了角落的位置停车,梅绣率先下车,衣襟,裴溪亭跟着下了车。
三人走到门口,堂倌上前来接引,梅绣拿出牌子,堂倌检查无误,恭恭敬敬地引着他们进入大堂,往楼上去,一路倒是没有遇见什么人,客人都在幕后的雅间坐着呢。
到了雅间,侍女送上茶水点心,瓜果干果,便在屏风外站定。元方看了侍女一眼,确认没有问题,才收回目光,侧身挡住侍女,用银针对着食物试毒。
梅绣:“……”用得着如此谨慎吗?
裴溪亭看穿小侯爷的心声,轻声说:“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
梅绣说:“你说得对。”
确认没问题,元方擦拭银针,收回腰间。裴溪亭招手,附耳与他说了句话,元方眉梢微挑,点头后转身离去了。
梅绣在旁边看着,心里痒痒,说:“怎么了?”
“前头有座桂默桥,桥尾有间文房铺子,虽然不出名,但听我朋友说东西还不错,我就让他去帮我挑挑。”裴溪亭说。
梅绣闻言并没有起疑,伸手拿起一旁的册子翻看起来。裴溪亭无意参与拍卖,毕竟身无分文,但还是跟着一起看了看,倒是有几样不错的东西。
待梅绣翻到其中一页时,裴溪亭目光顿了顿,说:“这手串倒是不错。”
梅绣闻言看了看一旁的说明,说:“红玉配墨玉,忒艳忒厚……”
他语气一顿,偏头看了眼黑发白面、唇红齿白的裴溪亭,说:“你戴着肯定好看。”
裴溪亭也想要,但经济能力跟不上,红玉加墨玉,质地又不俗,拿下这玩意儿的钱在邺京买一套宅子不成问题。于是便笑了笑,说:“我戴串草环都好看。”
梅绣哈哈大笑,“那倒是!”
话虽如此说,但梅绣心里却拿定了主意,要把那手串拍下来送给裴溪亭,博美人一笑。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拍卖师的声音传遍堂内,裴溪亭兴致索然,起身走到窗边。推窗时风打了过来,他偏开脸躲了躲,再看,外面是一片湖泊,水波翻涌。
俄顷,元方回来了,和裴溪亭说:“方才我瞧见五公子了,从文房铺子二楼的内窗。”
“谁?”裴溪亭还没说话,梅绣先问了,“他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不知,五公子在湖边和人说话。我怕犯忌讳,没敢多看就回来了。”元方随后对裴溪亭说,“你要的东西放在马车里了。”
“在湖边和人说话?”梅绣纳闷,“这边很偏啊,铺子都没几家,要不是今日有拍卖会,哪有这么多人?”
裴溪亭闻言抿了口茶,说:“兴许是五公子的朋友。”
“朋友叙话,哪怕不在食楼酒楼,也该选个亮堂点的地方,他们却在偏僻之地的屋子后方的湖边说话?”可能是因为宗桉这个人就透着怪异,因此梅绣总觉得不对劲,他起身说,“在哪儿?”
元方看了裴溪亭一眼,裴溪亭起身说:“那咱们去看看?”
梅绣说:“走。”
元方点头,带着两人离开雅间,下楼直奔桂默桥,进了那间文房铺子。
“老板不用招待,我家少爷上楼看看笔墨。”元方招呼了一声,率先上了楼梯,那老板正在柜台后糊纸,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见是光顾过的客人,便“诶”了一声,又低头忙活去了。
三人上了楼,元方走到窗边,示意二人。梅绣径自上前,裴溪亭紧随其后,轻声说:“小侯爷,你小心些,别让五公子察觉,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诶。”梅绣凑到窗前,扒着左边的那扇窗户,小心地探出一只眼睛,果然瞧见湖边的凉亭里站着两个人,这个距离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看不清嘴型,但那背对这方的背影的确是宗桉没错。
而站在宗桉对面的人是个瘦长的男人,穿着粗布衣裳,看着不像个善茬子。
梅绣收回脑袋,拧眉说:“那是谁?”
裴溪亭也看了一眼,补充关键信息,“那个男人腰上还别了一把匕首。”
他转头说:“我觉得这人不是五公子的朋友,你看他单手叉腰,靠近匕首,另一只手成半拳放在腰前,双腿微张,分明是个紧绷的姿势,像是一直在防备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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