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1-19

狄飞白于是看向江宜。
江宜正一脸:“?”
他话变少了很多,虽以前也不多嘴,毕竟没到如今这种一言不发的地步。
“是你说的垫江国,你来回答谢大人的问题罢?”狄飞白道。
江宜默默喝了口茶。
半君道:“谢大人不相信垫江国的存在?”
“谈不上相不相信,”谢书玉说,“你们找到了清溪关庙里的雷公像,事实摆在眼前。只是若要说兴复旧国便与这闻所未闻的垫江国有关,毕竟缺乏证据。再者说,就算二者有关系,这些旧民又为何要向我且兰府寻仇,这些问题尚无可解答。”
茶室中沉默片刻。
狄飞白喜酒不喜茶,谢书玉给的茶水一口没喝,末了颇无趣地道:“懂了。谢大人的想说的眉目是,刺杀你我的人与山中野民有关。三镇中抓不到人,于是准备进山去抓,是也不是?”
这厢从茶室中出来,天色渐晓。
狄飞白只觉得气闷,长抻了个懒腰,且看江宜与半君,书生好似特别能熬夜,仍然脸色平静。
且兰府澄净的长空为府宅围墙截断,犹如一面水头甚好的碧玉。
狄飞白瞅了眼半君,好似比以前矮了,于是乐道:“莫非我如今还在长个子?还是半君你缩回去?”
半君脸色一黑,没说话。狄飞白自娱自乐地呵呵笑。
三人同回客院去,路过澡房,遇见侍人在准备一应沐浴的用具。
总管府的澡房很下了一番功夫修建,大概因为谢书玉唯独对泡澡特别有追求。用八百九十一块琉璃砖砌成一方池子,水光四面倒映,置身其中犹如在无边碧海。
狄飞白道:“这贪官。我今日也得进去享用一番不可。半君兄弟,一起罢。机会难得,可别推辞。”
半君仍记恨他说自己长缩回去了,没理睬。倒是江宜说:“半君不想去,我陪你罢。”

半君拉住江宜:“罢了,回去睡会儿。”
狄飞白乐道:“不不,泡个澡再睡也好。半君,你管得那么宽?”
澡池边置一处落地衣架,狄飞白一面宽衣解带,一面斜睨江宜,只见他褪下里衣,上半身脖颈至手臂处缠着绷带,腰腹以下肌肤苍白,丝袴松松系在腰胯上。
“你怎么有伤?那刺客顺便也来杀了你么?”狄飞白半含嘲讽地问。
江宜头也不回:“上次在菁口驿馆被流矢命中,尚没有好全。”
狄飞白回身从衣架上摸了一物,顺着琉璃砖滑入池中,舒舒服服叹了口气。江宜微微侧头,打量狄飞白,只觉得此人一脸傻相,嘴角不由挂起。狄飞白立即敏锐道:“你笑什么?”
“……”
狄飞白道:“让你一起泡澡,你就在边上浇浇水,也叫洗了?身上不臭么?”
江宜漠然道:“只说陪你,没说泡澡。”
狄飞白端详他的后背,骨肉停匀,纹路清晰,举动间背脊犹如栖息着一只蝶,腰线顺滑地没入袴缝之下。说起来他并没有真正见过江宜的后背,穿上衣服时背影挺像那么回事,脱了衣服却又显得过于薄瘦。
“你这人还挺有个性的。”狄飞白开玩笑似地说。江宜转头来看他。
“看什么看,”狄飞白冷冷道,“说的就是你。”
水面乍破,银光飞起,直取江宜后心。正此时,江宜浑身绷带化作碎片纷飞,自肋下抽出一道黑芒,撒手甩出,铿然与银光相击。这两人,原来一个泡澡时水下还藏着剑,一个脱了衣服身上还缠着锁链。
江宜扯下外袍裹在身上,狄飞白则毫不介意袒胸露乳,赤条条地提着剑上岸。
“你是什么人?”狄飞白呵问。
“江宜”咧开嘴,发出沙沙的笑声:“你来,我告诉你。”
狄飞白二话不说,牙飞剑振风荡出,绞上锁链,那链条一端分开五爪,原来是个血滴子,兜头罩来。狄飞白扯过锁链,五爪横里击出打碎了衣架,巨响声中,惊动了澡堂外的侍人。“江宜”被狄飞白膂力拉动,顺势飞身而上,以锁链绞向狄飞白脖颈。
狄飞白不退不让,牙飞剑抖出无数剑影,连刺“江宜”上三路。这时屋外脚步声愈发密集。
“江宜”不得不以锁链格挡,收势之关头,牙飞剑忽然一缩,“江宜”扑了个空,正迎上一只无影腿,猛地蹬在胸口上令她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池边。
狄飞白这一脚力大如牛,“江宜”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尚软在地砖上,狄飞白欺身上前,两膝压迫在她胸口,一柄寒芒逼人的利剑横在喉头。
“小子,出来混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姓甚名谁!跟我斗?”狄飞白无不恶意地道,他对付此人简直轻描淡写,毫不费力。
这人顶着江宜的脸,露出羞愤表情。
“你是什么人?!”
这人沙哑声音道:“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现在回想,这几日江宜的表现的确有怪异之处,佯装受伤生病,不肯出外活动,与众人的交流也几乎断绝。只是狄飞白不愿承认自己反应迟钝,直到这假人自投罗网,说一起来洗澡,方才觉出不对劲。
怪只怪江宜不能以常理推断,洗澡这种事从来与他是挨不上边。
这人坐在池边脱下衣服,狄飞白一见腰腹雪白无暇,立即便心中了然——江宜肚子上乃有一块补丁,还是狄飞白找来的布料缝上去的。
“装也不装得像点,以为有了一张脸就万事大吉?”狄飞白道,“你就是半夜杀谢书玉的刺客,是也不是?难怪那些蠢得无药可救的府兵抓不住你。你把江宜弄哪儿去了?说!”
狄飞白压在此人胸口的膝盖触感温软,他莫名其妙低头一看,这人身上的绷带早已散了,只有外袍虚虚拢着。
“……你是个女人?”
这人表情顿时不堪其辱。
当其关头,澡堂外有人来了,大约是被打斗的动静所惊,前来察看。狄飞白洗个澡都能抓住刺客,本要交给谢书玉处理,忽然后脖子寒毛炸起,本能地将头一低——一支楛矢电射而来,擦着狄飞白的后脑勺钉入墙壁中。
女刺客就势挣扎,同时大门方向三箭连珠而来。狄飞白左支右绌,躲开飞羽,冷不防被那女刺客挣脱,甩手一条铁索抽到脸上,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意识恍惚。
女刺客已知非是狄飞白的对手,不肯缠斗,抽身就走。
那厢狄飞白被打中脑袋,尚未回过神来,下意识追出去——他本是单打独斗惯了,且又心高气傲,绝不做打输了喊人这等行径。直到站在澡堂外,不见了女刺客的踪迹,方才猛提一口气,怒喝一声:“抓刺客啊!!!”
声音松涛怒浪一般席卷整座总管府。
四面八方,铁甲如回音涌来,转眼抵达院落。近百名身着甲胄、装备整齐的士兵包围澡堂,眼看当中这位赤身裸体的少侠,众人面面相顾、竦然无语。
稍顷后,搜查一无所获。
狄飞白快步穿过连廊,旁边跟随的府兵忍不住上上下下偷看他。
“看什么看!”狄飞白没好气道。
说来郁闷,他那一嗓子吼得阖府亲兵都前来围观。众人一看,这位少侠浑身不着寸缕,春光乍泄,无不惊恐惶惑,连抓刺客都忘了,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待得狄飞白反应过来,回去穿好衣服,刺客早跑没影了。
狄飞白心中又急又躁,到得客院,飞起一脚踹开江宜房门。
府兵分两列立即进入房中,然而早已空空如也,不仅不见了人,连一样随身的物品都没有留下。
谢书玉匆匆赶来。
“抓到刺客了?”
狄飞白犹如吞了苍蝇:“没有!”
“哦?”谢书玉被吼得一愣。
“我的人丢了。”狄飞白低沉道。
“刺客抓走了江先生二人?”
“刺客扮成了他二人,”狄飞白啐了一口,“所以你才没抓住那个刺客!她假扮作江宜的模样,我们都没怀疑过!”
谢书玉沉吟片刻,吩咐部下:“立刻关闭府宅所有大门小门,只能进不能出,务必把刺客找出来。”
狄飞白沿着屋中一应摆设踱步,寻找蛛丝马迹。虽一言不发,内心却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他反复思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连身边换了个人都看不出来——答案其实很明显,必然是进入总管府后,江宜与半君住在一起,与狄飞白的接触便少了。
然而这也只是马后炮,狄飞白痛恨的是没能敏锐到第一时间就察觉。
设想若真是自己在意的人,莫说壳子里换了个人,便是哪天少说了句话,只怕都不会这般毫无警惕地就放过了。
“半君”既然与“江宜”是一伙的,那真正的半君又是什么时候被换走?
到达总管府后,半君还曾一道出席谢书玉的茶会,能说出三人将军庙一夜的情形,只能是本人无疑。难道半君是在总管府里被人替换的?那帮贼人竟如此手眼通天?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府邸外马蹄声如落雨,谢白乾一席披风飞扬,已率兵赶到了。
原是得信谢大人遇刺,谢白乾就从保塞所动身,这厢狄飞白刚与刺客打了个照面,其人就已到了堂下。
数日不见,谢白乾周身依然散发着舍我其谁的混账气质,得知就在狄飞白眼皮子底下放跑了刺客,那眼神令狄飞白恨不得引剑自戮。
保塞所驻军与府兵换防,彻底将总管府变为铜墙铁壁,一只飞鸟也越不过屋顶。
“我只怕人太多反而不好,”谢书玉坐在茶室水釜后,沉思,“他们易容之术既如此高超,想混入士兵之中亦非难事。”
谢白乾检查过大人的伤势,放了心,道:“说的是,便是自己人有时也不能相信。”
三人对视片刻。
谢书玉苦笑道:“需要验明正身么?那我先来吧,元始年开恩科,擢我入殿应试,新皇对我的提问是……”
谢白乾以手势示意打住,二人默契地各寻笔墨,在手上写了一笔,摊开来看——
“璧山的桃子是软的么?”谢书玉笑着说,“不错,陛下问我的,就是这个。谢千户那时尚在殿前带刀,与我同在殿中。世上知道这个提问的,只有三个人,谢千户与我,还有皇帝陛下。”
狄飞白道:“那我又说什么?我与你二人素无瓜葛。”
谢白乾道:“狄少侠不如说说,那支青牛令信的来历。须知青牛令信非是寻常可见,持有者非权即贵,在下亦是好奇已久。”
狄飞白冷笑:“说出来怕吓死你。是皇帝陛下亲自赠与我的。”
“……”
“……”
好涵养如谢书玉,也没能绷住表情。谢白乾则怀疑地问:“少侠先前不说是沙州守将孔芳珅所赠?”
“知道你还问什么?”狄飞白翻了个白眼。
“……”
谢书玉哈哈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狄飞白则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隐含怒火:“还玩儿么?玩够了吧。你们不急着抓刺客,我还急着找人。江宜与半君落到那伙贼人手中,如今尚且生死不明。若我要假扮作某人,多半是要先杀人灭口,可知他二人处境已不妙至极。谢千户奉命保护总管府,分身乏术,不如分我一支人马我自己带着去找人。”

第50章 第50章 依则
神像在中空的树干中深刻地埋藏着。这尊黄金雕凿的灵晔,活灵活现,几乎眉梢眼角俱是那位将军的风采,冰凌,冷冽。谢书玉将香箸插入香樽中,传来官兵巡逻有节奏的行进声。燃尽的香灰掉落,碎成断续的形状。
谢书玉垂目凝视片刻。
云愈发厚重,有下雨的征兆,沉闷的雷声藏在更深的云幕中,空气变得潮湿。
进行这种仪式的时候,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一切安静又神秘,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究竟是出于敬畏,抑或别有用心。
打了铁钉的皮靴行走地面,发出嗑、嗑、嗑的回响,来到院落的滴雨檐下。
谢书玉拜了三拜,回身,看见狄飞白倚靠廊柱,一手拄剑,正盯着嘉荣树神龛。
“我要离开总管府,来请谢大人你的许可。”
谢书玉道:“千户带来的人还有抓捕刺客的任务,也许抓出刺客,就能问出江先生二人的下落。”
“我知道,”狄飞白道,“我不要多的,给我二十人就够了。你们抓刺客,我必须去找人了。再晚一刻,我都忍不了。”
谢书玉同情他的心情,遂点头:“你要借千户的人,只要他同意即可。”
房檐尽头,谢白乾转过走廊,听见此话,向狄飞白略一颔首,转身吩咐部下。狄飞白感激地抱拳,心中因谢白乾的爽快而对其人多少改观,跟着那部下点人去了。
剩下谢白乾独自走入后院。
细雨飘然降落,在嘉荣树茂密的冠叶上击打出一连串音节。谢书玉抬手撇去肩头雨点,受伤的手臂在潮湿里隐隐作痛。他本是读书人,与武将不同,身娇肉贵的,受了伤却也并不显得苦恼忍耐,仿佛那只是件雨天打伞、晴天晒书一般再普通不过的事。
“一切拜托你了。”谢书玉郑重对谢白乾说。
谢白乾只是一张严肃的面孔:“不负大人所托。”
同一片雨夜。
“半君”在雨中狼狈奔走。夜晚千家万户寂静无声,唯有闪电如天裂的巨眼,电光始终笼罩着这道微茫的人影。
“半君”的衣裳在雨中湿透,脸皮溶化,眉毛消解,她一边奔跑着一边从口中取出棉团,两颊顿时凹陷下去,显示出过分的瘦弱。雷雨犹如将骨肉从她身体中生生剔除,只剩下一副嶙峋骨架。
她跑过山林,风声在耳旁吹响进军的号角,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追赶。两岸山棱如摩天之柱,黑云翻滚。
直到前方路旁出现一道篱笆,直到前方路边出现一围篱栅。绕得院门前,门环上系着红巾,被濡湿成漆黑颜色。
她摘下红巾,松了口气,推门入内。小楼在风雨里发出不堪重荷的呻吟,赫然是菁口驿。
官兵撤走后,驿馆遂已落寞,无人光顾,只消短短数日便一切荒败。
门板微启,雨水穿过缝隙,堂屋中半边湿透。她熟门熟路到得柜台后一处角门,内里有一条向下延伸的小径,矮身钻进去,便一路通往地下窨窖。
她手中没有提灯,摸黑前行,出现在窨窖中冷不丁吓了众人一跳。
“谁?!”
“是我。”她说,握着红巾,满身雨水疲惫,向聚会中心走去。
这里的人都认识她,为她让开道路。
当中是一个衣衫半披的女人,盘坐在地上,裸露肋骨以下的部位,肋缘处一只紫青可怖的印记。她的呼吸犹如破漏的筛子,嘶哑而痛苦,脸孔则如热化的蜡油,一半凝固成青年模样,另一半缓缓流淌,在下巴尖汇聚成滴状。
“苏慈……”
苏慈半跪在她身前,擦掉她脸上的油膏:“小族长。”
那女人因内伤的痛楚而表情忍耐。
“我以为你们被困在总管府中,”苏慈说,“只有我自己一人逃出来。在驿馆门口看见红巾,才知道你们已经安全。这一行实在太危险了。”
旁边一人道:“族长挨了那剑客的一脚,受伤不轻,险些被抓住。我赶到策应,方才两人一同逃了出来。”
苏慈抬头,看见那人亦是浑身狼狈,身材颀长,脸庞尖削似猴,肩胛犹如两片突出的甲胄。乃是随同族长一道潜入总管府,在府兵中易装埋伏下来,伺机出手的古侯沙吉。
“府兵反应速度很快,澡堂外小族长暗示我先走,我方才赶在阖府包围前逃过一劫,”苏慈问,“你们是怎么摆脱府兵的?”
沙吉看看族长。
所有人都在相互传递眼色。
苏慈从这氛围里体会出了什么,说:“是那些内应?”
垫江族人心灵手巧,尤善易容,伪装成某人混入对方营中乃是信手拈来。若是围府的官兵中有族人假扮的,放走一两个人自然不成问题。
只是苏慈这时说的,却是真正的内应——对方中异心之人。
她深知小族长的秉性,虽是干柴热油,没有火星却也燃烧不起来。春天里送走母亲后,小族长见到了丽水对岸过来的那些人,于是她的眼睛越过鸡庐山逼仄的天线,投向了仿佛诱人而剧毒的菌菇似的且兰府。
苏慈是小族长最忠心的追随者之一,不过有些时候,她也对族长信任的人持怀疑态度。
“谢书玉在大范围搜捕我们,没有内应襄助我们根本无法行动!”冲介说。
族长抬起一手制止争论。
苏慈环顾左右:“毕合泽呢?当初是他把那些人带来鸡庐山,我们行事若要靠那些人帮助,怎能不让他出面?”
“我已让老爹先行返回鸡庐山了。”族长说。
苏慈沉默地看着她。
“米介护送小琅回家,却迟迟未归。想是族中亦有许多事务,让老爹回去帮衬也好……咳咳。”
苏慈心中五味杂陈,眼见这事业犹如无底洞,迅速消耗着小族长的生命力,却无力阻止,更无立场反对。
族长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给予了她一个凌厉而坚韧的微笑。
“我姐姐叫依则。”琅祖说。
他与江宜两人穿越丛林,漫无目的地找寻昨夜里的雷击木。更像散步似的漫游。琅祖说起他姐姐的事。
姐弟二人的母亲是上一任族长。垫江人选择女性,似乎正是为了避免自负与威权,而期待一个具备柔善本性,与无私付出之精神的人成为部族领头。唯有母亲哺育她的子女时才是这样的圣人
只是依则与她的母亲不同。她是一个战士,当面临生死选择时,唯一的出路是杀光敌人,而不是自我牺牲。
“族人感染疫病,母亲想去且兰府求官府。”琅祖说。
“官府?”
“她想让族人可以在城镇中保有一席之地,求官府收留。毕合泽老爹与巴俄仲老爹都尽力阻止她,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之所以失去土地,流落到天坑地缝中求存,就是因为外面那些人。怎么可能如今又将土地还给我们。”
“但她还是去了?”
“去了,”琅祖说,他语气尽量平静,眼神却很悲伤,“很久没有回来。毕合泽老爹带人去找她,只看见一具漆黑的焦尸挂在且兰府城的外墙上。布告上说,尸体是偷窃总管府金像的盗贼。”
江宜总算明白了,讶然:“你母亲去找的人,是且兰府总管谢书玉?怎么会又成了盗贼?”
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如果垫江人认定是谢书玉杀了前任族长,双方之间岂非是旧恨又添新仇了?依则伪装成自己的外表,若有得机会接近总管大人,真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
二人未走多远,过得一会儿米介追上来。丛林中他敏捷得像只猴子,身负长弓,数个纵跃赶到二人跟前,神情中半是紧张半是兴奋:“毕合泽老爹回来了!”
毕合泽是古侯部的学者,琅祖的老师。也是所有人的老师。他懂得很多,如何过滤干净的水源,寻找治病的草药,如何换取生铁,打造刀箭兵器,听取雷声捡拾树木石砾,就能得到预言。
江宜早已知道有这样一个神奇的人。毕合泽与巴俄仲几乎是同辈,得到的尊重却多得多,巴俄仲已成了病恹恹的老头,说真心话都会被反驳,毕合泽却仍然待在族长身边,给出九鼎片言的建议。
跟随米介回到鸡鹿寨,一到湖边便见到对岸人影耸动,声浪鼎沸,一反往日人人自危一派寂寞萧索的景象。
“毕合泽老爹!”琅祖难得振奋精神,朝人群跑过去。
江宜没有忘记自己仍顶着冲介的脸,悄悄走开,没入山壁的阴影中,走上栈道。米介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放他去了。
站在悬空的栈道上,下方人群中被簇拥的老者同每一个人交谈,远看不能见得他的面容,只有脑后挂着的稀疏发辫仿佛是衰老的宣告。
江宜回到琅祖的小屋。墙上艾草干枯得一触即碎,地上稀稀拉拉掉着几粒叶片,碎叶散落的形状像一把刀,也像一条截断的流水。
向晚琅祖终于回来——洞穴中计时的方式,乃是根据地下湖中映像,若是日落月出,湖面银光粼粼,则可以熄灯入睡了。
“江宜!”琅祖一张脸兴奋得发红,“你说过我担心的事很快会迎来转机!如今毕合泽老爹回来了,是不是我姐姐也快回来了?这就是转机么?”
他像一只循味的小狗,转来转去,一刻也坐不住。
江宜不得不道:“是毕合泽带回来了什么消息么?”
琅祖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又马上站起来:“是的江宜,我得带你去见毕合泽老爹。他恐怕已经知道我将你藏在寨中了。”

第51章 第51章 毕合泽
“他刚刚问我,姐姐假扮的那人被弄到哪去了,”琅祖忐忑地说,“我想是心虚被他看出来了。很难有事情能瞒过老爹。”
江宜说:“如果我贸然出现在他面前,也许他会觉得现在灭口也不迟。”
“不会的,江宜。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假扮作你是姐姐自己的意思,她们没告诉老爹。姐姐变得有时候我都不认识了,但老爹不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
琅祖语气坚定,江宜却心想这也很难说,毕竟两人有着相同的志向。
然而他还是起身,随琅祖一道去往毕合泽的住所。在这蜂巢结构似的楼栋里,毕合泽也住在很高的位置,象征他在族中地位。
垫江人乃有一奇怪的习俗,愈是将房屋建在栈道更高处,愈代表此户人家受到尊重。也许是部族常年居住在地穴中,对低洼矮小都深恶痛绝了。
江宜虽不比琅祖信任毕合泽,却未作任何抗争,若非此刻琅祖全然信任毕合泽,多半又要责怪江宜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可是这厢却在栈道上遇见了米介。
“你们要去见毕合泽老爹?”米介立即就明白了琅祖的意思。
“对,”琅祖说,“江宜的事应该让老爹知道,我……我其实并不会拿主意,也没有把握说服姐姐,还是让老爹来吧。”
江宜一看米介脸上不认同的表情,就知米介与自己想的一样,多半毕合泽与少族长依则同心同德,并不会像琅祖一样维护江宜。
米介却也不在意江宜的生死,只道自己也要找毕合泽,三人便同行前往岩壁另一端的房子。
几根鸡庐山铁杉木加工的立柱与横柱凿入岩石中,从下方支撑着房屋底座,远看仿佛一座凌空的棺材。
地下湖泊在房屋下方,散发荧荧微光,犹如承载了鸡鹿寨数百年的梦想。
在这发散的光线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另一端栈道快速走过,一径去往毕合泽的住所,推门而入。
三人随后到得毕合泽门外,听得里面人说话道:“……依则潜入总管府的事我不知道。她手下有自己的人,这次行动没有知会我们中任何一个。若我晓得她的计划,怎么会任由她刺杀谢书玉?”
推书 20234-01-19 : 我又没让他喜欢我》:[玄幻灵异] 《我又没让他喜欢我[星际]》作者:寒菽【完结】晋江VIP2025-01-13完结总书评数:10794 当前被收藏数:8203 营养液数:18915 文章积分:518,091,168【段评已开,无限制要求,大家随意自由友好留言,鞠躬~感谢~】在跟近战师士炽树(alpha)搭档的第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