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肆归仍然想要亲自写了信寄过去。
这段时间他写了不少信寄到京城,可京城却没有一封来自沈大人的信寄到幽崖关。
或许是信差的速度太慢,也或许是沈大人压根就没有写信。
他对前者不耐烦,却又不愿去想后者。
于是他在写了一张幽崖关情况的纸后,又另取了一张纸。
他想好了一会儿,才落笔下字。
枫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光秃秃地立在地面。
寒冷干燥的天气终于在十一月初降临了京城,气温骤降,刺骨的冷风呼啸着刮过人的脸颊。
朔风卷着干冷的寒气掠过京城小巷,锦衣卫带着寒风进了丞相府。
“禀报丞相,今日清晨,城东有人出现了疑似阿芙蓉的症状!”
锦衣卫指挥使候在岚梅苑前,大声道。
沈原殷身披一席青白色的斗篷,袖口滚着一圈金边,金边在冷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泽,衬得青白色的斗篷更显清润。
和锦帝直至今日仍然无法正常上朝,身体虚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和锦帝自身也不想冬日早起上朝。
因此现在依旧是沈原殷代理朝政。
沈原殷才从宫中回来不久,连斗篷都还没有来得及换下,便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声音。
崔元嘉还在府中,情况时好时坏,皇后困于深宫,也因此他们无法有效插手于京中各处。
沈原殷趁此时机,将锦衣卫上上下下都换了水,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变成了他的人,如今锦衣卫,也已听他的命令。
沈原殷突然捂嘴低低咳了几声。
每每京城气温骤降,他都会因此感染风寒,今年也不例外。
沈原殷缓过了那阵不舒服,方道:“城东什么情况?”
锦衣卫指挥使道:“今早辰时突然底下人来报,城东有百姓状况和之前成安大差不差。”
沈原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本就因风寒而头疼,现在更加疼痛了。
他道:“简然,去叫尹颂。”
寒风凛冽,沈原殷拢着斗篷下了马车。
沈原殷本就防着京城出事,近来的巡逻十分严密。
在发现城东出事的时候,巡逻的士兵立刻上报给了锦衣卫,在不过一个时辰之后,锦衣卫也将消息传到了沈原殷耳中。
他们动作迅速,已经将疑似染上阿芙蓉的人送至医馆集中起来,并且把阿芙蓉的样子画了下来,每人手持一份,在城东这一片四处搜寻。
马车停在了医馆旁边,沈原殷坐在马车内,略微挑起帘子,看了眼外面的情况。
尹颂已经进了医馆,沈原殷不打算再下马车。
锦衣卫百户低头立在马车旁,恭敬道:“禀丞相,目前还未曾在城东找到可疑之人,搜索范围我们已经在扩大,可能还需要两日时间清查。”
“人手多放一点在城东,把城东这一片多查几次。”沈原殷道,“本相会派一些丞相府的人与你们一同。”
百户不太明白沈原殷为何还要他们再严搜城东。
沈原殷放下帘子,没有和他解释的打算。
下阿芙蓉的人大概率是住在城东,京城的探子和巡逻严密,尤其是这段时间,防卫更加重。
这种时候有人在百姓中下阿芙蓉,而且还没有被发现,只有可能是因为此人对城东这一片极为熟悉。
包括城东的地形巷子,巡逻防卫,此人必定对其了如指掌,所以才敢在百姓身上用阿芙蓉。
尹颂从医馆走了出来,上了沈原殷所在的马车。
简然见此,便将百户给打发走了。
尹颂进来时掀起的帘子不大,却还是带来了寒风。
沈原殷偏头,手拿帕子捂在了嘴边。
数声咳嗽声过去,沈原殷松开嘴,手帕上赫然出现了一团血迹。
简然紧皱眉头,将帘子仔细关好,才转身道:“大人,等会儿回府上后,真得叫太医来看看了。”
沈原殷咳嗽了好几日了,却一直拖着没见太医。
眼下又咳血,必须得叫太医来了。
沈原殷摆摆手,问道:“如何?”
尹颂道:“就是阿芙蓉的初期症状无疑。”
“简然,叫梅阁派人来搜,”沈原殷眼中闪过冷意,薄唇吐出话语,“我就不信他真能躲得好好的,一点马脚都露不出来。”
简然应声。
再次回到府中,太医已经被简然提前叫来,正在岚梅苑等候着。
林管家举着几封信小跑过来,道:“丞相,梅阁拿过来的信。”
沈原殷垂眸落在上面,不薄的一沓信,信封上画着一枝盛开的腊梅。
沈原殷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寄过来的。
话唠么?
寄这么多信?
沈原殷面无表情地接过,脚下步履未停,径直走向岚梅苑。
张太医跟在沈原殷身后,一齐进去。
沈原殷坐在里屋桌旁,左手伸出去让张太医把脉,右手单手拆开了一个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便看了起来。
他没看几行,便意外地挑起眉。
这封信竟出乎意料的正常,详细写了幽崖关的情况如何。
要不是看起来的确是崔肆归的字迹,沈原殷都要怀疑这不是崔肆归本人了。
张太医收回手,道:“风寒入体,长年累月。臣开个方子,大人每日三次记得按时吃即可。”
简然跟着张太医出去拿药熬药,沈原殷微微往后仰躺,靠在椅背上。
幽崖关的情况他心中有了数,他将那封信放置在了一旁。
沈原殷又拿过了一封信,指尖搭在信封上,手腕一动,便将信封打开。
他扫了几行,便倏地轻轻一笑。
“幽崖关温度比京城要暖上不少,这信寄到京城时,京城天应该冷了,气温骤降,沈大人切要记得注意保暖……”
“幽崖关还是老样子,荒凉无比。自我离开京城也没多久,却心中万分想念……”
剩下全是情话连篇,沈原殷看了眼,还余两页纸。
怎么这么多废话。
心里虽想着是废话,他却没有跳过一点,挨着挨着仔细着看。
直至最后,他垂眸落在了最后一行:
“沈大人,院中腊梅盛开之时,能不能寄一朵腊梅过来?”
沈原殷站起身,来到了小书架前。
他在原地停了许久,最终抬手抽出抽屉,将里面装有糖的木盒子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沈原殷将其清点了下,一共有六个木盒子。
不过其中有一个木盒子已经空了,被他用来装了糖纸。
糖纸折成小正方形,一个个重叠着摞着。
还有一个木盒子并不满,里面已经空了一半。
沈原殷看着那个空盒子,蹙起眉。
他不过是隔三差五吃上一颗,怎么就直接空了一盒了?
房门被敲响,简然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大人,药熬好了。”
沈原殷道:“放在外间罢。”
药味逐渐弥散了这处空间,从外间传至里间。
沈原殷用手扇了扇,但这股药味始终散不去。
“大人,”简然再次提醒道,“这温度刚刚好,能入口,再过一会儿冷了,药效会变差的。”
简然没走,为了防止沈原殷不按时喝药,或是直接不喝倒掉,他直接守在了外间。
沈原殷知道简然没看见他喝下药是不会走的,于是无奈起身,在临走前,抓了一把糖塞进了荷包里,这才去了外间。
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桌上,苦味直往他的鼻子里窜。
他端起碗,试探了下温度,而后捏着鼻尖,一口气灌了下去。
可就在沈原殷松开鼻子的瞬间,苦味直冲上来,苦得让他打干呕。
临走前抓的糖有了作用,他拆了一颗塞进嘴里,甜味和苦味对冲,缓解了些许他的不适。
简然端着空碗出去了,沈原殷的指尖揉捏着糖纸,将糖纸折叠成了小方块,最后放进了身上的另一个荷包里。
外面的风声呼啸着,吹打树枝的“簌簌”声传至他的耳中。
沈原殷走至窗前,轻轻推开窗子,露出了一小条缝隙。
他将手指伸出去,冷风让他本就不热的指尖更加寒冷。
“大人!”
简然手上还端着那个空碗,急匆匆地跑进来,神情紧张。
“二皇子来府上了,要见您!”
“崔元嘉?”沈原殷闻言蹙眉,“他怎么出的府?”
天空阴沉,风寒萧瑟。
沈原殷身着那件青白色的斗篷,整个人在斗篷里捂的严严实实,不急不慢地穿过长廊。
药唯一的好处是,一碗热腾腾的药液喝下去,身体四肢后知后觉般也冒出了热意,再加上身上的斗篷,哪怕是过着没有挡风的长廊,竟也不觉得太冷。
“约莫一个时辰前,和锦帝短暂醒来过,那时皇后恰好在养心殿侍疾,皇后便与太医一道,说二皇子已与正常人无异,太医在一旁担保,而是加上可能那时和锦帝也不太清醒,便答应了皇后,解除了二皇子的禁令。”
竹木快步走来,解释道,“皇后和有福带着口谕去的二皇子府,因此这消息梅阁也刚刚才收到。”
“刚解除禁令就来丞相府,他要做什么?”简然不解。
沈原殷面色平静,心里猜到了崔元嘉现在来丞相府是何用意。
天气渐冷,幽崖关尽管现在温度还行,可冬季已经来临,天气只会越来越冷。
因此他昨日在朝上便提出要往边关输送物资,不出意外的被一部分人反驳。
当时他的视线扫过了那些反对的人。
除了二皇子一派的人,剩下的都是皇亲国戚。
二皇子一派纯粹是不想让沈原殷如意。
至于皇亲国戚……
沈原殷觉得好笑,他们的想法更好猜。
朝中臣子已经捐款一次了,如果还要继续筹集军饷,只能从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手中掏银子出来。
这些人不想自己的利益被侵犯,所以强烈反对。
幽崖关还没有进入真正寒冷的时候,沈原殷现在如此早就提出此事,不过是为了抢在崔元嘉恢复正常之前,把此事敲定。
越往后拖,他们这些人就越不会同意。
沈原殷蹙眉。
只是他没有想到,崔元嘉竟这么快就恢复正常。
若崔元嘉与皇亲国戚联手,这银子,便更掏不出来了。
想着这些的时间,他们已经到了前厅。
沈原殷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里面那张惊艳但冷若寒霜的脸。
崔元嘉面色青白,比起刚开始回京的时候瘦削了不少,阴狠的目光盯着沈原殷。
沈原殷只浅浅瞥了一眼崔元嘉,便目不斜视地落座在主位,接过了锁珠递过来的汤婆子。
周围有冷风贯彻,几个侍卫围着沈原殷,最大程度的将冷风隔绝在外。
而崔元嘉却没有这份待遇,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
沈原殷没有打算将他邀请去正厅,崔元嘉也在此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崔元嘉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阴郁。
府中前厅一般都是用于接待身份较低的访客,他好歹也是一个嫡皇子,可沈原殷竟让他这么在这前厅里等着。
这口气崔元嘉咽不下去,可又不得不咽下去。
环顾前厅的每一寸地方,仿佛都是在嘲笑他。
这口气咽得发苦,崔元嘉眼底暗了暗,但想到今日来丞相府的目的,他又只能强忍住心中不爽。
下人奉了杯茶,沈原殷垂首抿茶。
茶的温度刚刚好,喝下去身体更暖。
锁珠将空茶杯再次满上,却低眉一直候在沈原殷旁边,周围的下人也没有给崔元嘉递茶的打算。
沈原殷一直未曾开口,可崔元嘉却坐不下去了。
“丞相,”崔元嘉冷冷地道,他的声音如同破锣嗓子,沙哑又粗糙,“关于昨日提出的……咳咳……”
一阵风猛烈袭来,没有任何防备的崔元嘉被吹得直咳嗽。
沈原殷因着周边围着的人,没怎么吹到风,再加上有汤婆子和热茶,竟没有觉得有一丝凉意。
他挑眉看着崔元嘉,崔元嘉身边跟着的太监神色焦急地迎了上去。
沈原殷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据尹颂所说,阿芙蓉带给人的危害十分严重,但那是长期吸食阿芙蓉的人才会有的反应,可崔元嘉不过才在幽崖关被下了一次的阿芙蓉,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又联想到探子所说的崔元嘉情况不稳定。
按理来说,这么久时间了,若崔元嘉没有再接触过阿芙蓉,那除了身体状况,现在应该早已经恢复成正常人应有的样子了。
可并没有。
就在两天前,梅阁的人还说崔元嘉又出现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样子,并且就在昨日,还再次发疯自残。
沈原殷眸光一深。
他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崔元嘉的手背上。
上面有着一些已经结痂的血痕,从手背一直延伸,直至消失在衣袖里。
“咳咳……军饷前段时间已经凑了不少,为何还要再次筹集?”崔元嘉语气虚弱地问道。
崔元嘉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原殷的视线,手腕翻转,将手背朝下。
沈原殷收回视线,语气平淡,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够。”
崔元嘉被噎了一下。
“幽崖关并不需要那么多银子,幽崖关的寒冬未曾到来,现在谈这些没有意义。”崔元嘉道。
沈原殷终于抬眼,看向了崔元嘉。
崔元嘉对上了沈原殷的眼睛,这还是进前厅以来这么久,沈原殷第一次正眼看他。
崔元嘉愣神了一瞬间,尽管他与沈原殷立场不同,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权势滔天的沈丞相,的的确确是长了一副惊艳人的好面相。
精致的脸庞衬上清冷的气质,总会让人在直视的刹那被震惊。
在他愣神的下一刻,冷冽的声音便传至他的耳中。
“边关战事,事关重大,大萧的每一个人都有职责。”沈原殷慢悠悠道,“若因粮草和抗寒的衣物缺少,而导致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国门破了,该如何办?”
沈原殷此话将其抬高了高度,让崔元嘉冷汗直直冒出,有些接不了话。
“本相倒是忘了,”沈原殷笑了一声,“二皇子既为大萧嫡皇子,还是要做一个领头作用,不如二皇子先捐点银子,做个表率?”
崔元嘉神色一僵。
他近日来丞相府找沈原殷,自己不想出这份钱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做给皇亲国戚看的,好多拉拢一些自己的势力。
沉默许久,崔元嘉突然猛烈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
沈原殷冷眼瞧着崔元嘉的表演,不为所动。
直至下一刻,崔元嘉毫无征兆的晕倒。
崔元嘉身边的宫女见此,连忙向沈原殷告辞,急匆匆地带着晕倒的崔元嘉离开了丞相府。
待崔元嘉走后,简然终于绷不住地笑出了声。
狂风呼啸,丞相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府前。
一旁装晕的崔元嘉睁开了些许的眼睛,低声问道:“沈原殷要出府?”
“不清楚,殿下,要跟着么?”
“嗯,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前厅,竹木快步走来。
“大人,”他附耳在沈原殷旁,道,“马车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沈原殷的目光远眺,落在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上,偶尔掠过几只鸟儿,最后也消失在了空中。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方道:“走吧。”
马车迎着寒风在城中打转。
探子有些郁闷地跟在后面,他已经跟着丞相府的马车快把京城绕了个圈了,耗费了不少时间。
“这是做什么,”探子自言自语,不理解道,“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外面乱晃?”
再又过了快一个时辰后,马车回到了丞相府门口,探子松了一口气。
身穿青白色斗篷的人影从马车上下来,捂的很严实,但看身形是丞相无疑。
探子终于可以回去复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紧盯着马车,直到在人群里看见丞相身边常跟着的简然,这才放心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永山半山腰。
沈原殷坐于轿上,竹木快走几步,在轿旁低声道:“大人,甩掉了。”
“还有多久?”
沈原殷没有再提及身后的尾巴,只如此问道。
竹木抬眼望了下远方,道:“可能还要一柱香时间。”
沈原殷透过被风偶尔撩起来的帷帘,看见了不远处飘扬的红飘带。
一片青色的树木之中,那些红色格外引人注目。
此行来永山其实是沈原殷的突发奇想。
昨日阴冷,他出神望着窗外,却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日在岚梅苑院中时,他问崔肆归在祈愿符上写了什么。
当时崔肆归用“祈愿符这种东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这句话堵了回来,若换作他人可能就真的信了。
可沈原殷太清楚崔肆归了,崔肆归说出这句话,并不是真的是这个意思,而是为了勾起他的兴趣,好让他自己亲自去永山看看。
沈原殷想到此,突然觉得好笑。
他能猜得到崔肆归心中所想,崔肆归也知道这点,所以才留下了那句话。
不过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罢了。
一柱香并不久,不多时便到了。
沈原殷已经换了一身衣着,缓缓下了轿子。
他抬手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斗篷的帽子不经意间翻落,露出了里面精致的面孔。
火红色的斗篷衬得他颈间肌肤愈发通透,近乎瓷白。他垂着眼,睫毛纤长,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周身气质清冷如霜。
永山山上早已提前清场,已经没了闲杂人等。
到祈愿树还需要走上一小截,山上变得更冷了,风也更大了。
沈原殷还未曾见到祈愿树,却已经听见了祈愿符上悬挂的铃铛声轻轻响动。
走过转角,祈愿树终于映入眼帘。
树干粗壮,枝桠向四下舒展,每根枝条上都缀满了祈愿符与铜铃,山间微风吹来,细碎的铃声混着树叶的沙沙声传至耳中。
沈原殷独自一人走近了祈愿树,目光扫视在上面。
最终停留在了一根往崖边生长的枝桠上。
距离太远,他触碰不到那个祈愿符,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块牌子。
他在心中默默将句子念道。
铃身看着有些发亮,风一吹便叮当作响。
许久,沈原殷收回了看向祈愿符的视线,落在了远处重叠的云间。
末了,他再一次看向了祈愿树。
祈愿树静静屹立,红飘带依旧张扬,铃声清脆。
沈原殷重新戴好帽子,转身离去。
“不能再继续让沈原殷暂掌玉玺了,”崔元嘉紧皱着眉道。
皇后语气不爽道:“陛下昏迷这段时间,我们没怎么捞到好处,反而是让他捡了不少漏,锦衣卫都被他上上下下换血完了。”
“儿臣已经和郡王通了气,明日早朝便行那事,”崔元嘉道,“但母后,明日必须确保父皇能够正常上朝才行。”
皇后点头,道:“本宫会去安排。”
“原本想着皇帝一晕倒,以沈原殷手中权势,会暂理朝政事务也不足为奇,”皇后眼中充满了冷意,“谁曾想皇帝竟将玉玺交由了沈原殷。”
“我们辛辛苦苦做的事下的毒,最后倒便宜了他。”
皇后冷笑一声,又问道:“郡王如何说?”
“涉及自身利益,郡王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崔元嘉说完,却又有些犹豫着道,“可太后那边会不会得知消息后阻拦?”
郡王是太后的亲弟弟,太后与沈原殷的关系不好不坏,可也帮沈原殷做过几件事,但郡王此番帮着他们对付沈原殷,太后会坐视不理么?
皇后却淡定道:“太后深居宫中,礼佛多年,哪会管这些事。”
崔元嘉突然想到了深宫的另一人,他问道:“安贵人的那个儿子……”
他正要说,却在临时忘了名字。
安贵人曾经是很得宠,但她的儿子却不不知为何不怎么露于人前,再加上她儿子实在年幼,对他构不成威胁,因此他对其都没什么印象,更别说这几个月安贵人的风光也渐渐不复从前。
“宫中的事情由本宫盯着,出不了差错。”皇后紧接着又忧虑地问道,“反倒是你,近来身体真的恢复了么?”
崔元嘉闻言迟疑了一下,语气轻松着道:“母后现在不是见到儿臣了么,儿臣身体已无恙,之前劳烦母妃忧心了。”
“你冷么?”皇后突然问道,她的目光落在了崔元嘉的手臂上。
崔元嘉的双手似乎是怕冷一般,一直缩在袖中,未曾伸出来过。
崔元嘉顿了一下,方道:“是有一点。”
皇后吩咐下人将地龙烧烈一点,而后打量着崔元嘉。
崔元嘉的脸色青白无色,身形也单薄了不少,甚至有些瘦脱了形。
她语气担忧,道:“你这样子……”
“没事,”崔元嘉声音虽还有些虚弱,却强势打断道,“母妃,儿臣没有大碍,只是前段时日病重,但现在好多了。”
皇后闻言,只能咽下心中担忧,没再继续问。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崔元嘉才离宫。
原本面对皇后的时候,崔元嘉的脸上还带有几分笑意,可刚出了皇后殿中,他的神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回府的一路崔元嘉都皱着眉,直至回到院中,一直缩在袖中的双手终于伸了出来。
只见他的两只手在空中晃得厉害,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在轻轻痉挛,连简单的抓握都似乎变得艰难。
崔元嘉阴郁的眼神紧盯着自己的双手,双手不停颤抖,手背还有他不清醒时抓挠留下的痕迹。
忽然,他动作迅速地将双手砸在桌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门外的侍卫闻声而动,立刻闯了进来。
他们本就是为了防止崔元嘉神志不清时自残才守在门口的,进来后却见崔元嘉是神志清醒,他们便迟疑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滚!”
崔元嘉突然大声吼道:“都给我滚!”
他的情绪上来,想要砸东西,可周围的易碎物品早就被搬出来了,因此崔元嘉只能恨恨地踹了一脚椅子。
因为崔元嘉没什么力道,椅子没被踹多远,但这反而更加让崔元嘉怒上心头。
侍卫们有些为难,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殿下,”侍女端着托盘进到屋内,恭敬道,“该喝药了。”
崔元嘉闻言,起伏的胸膛却突然冷静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药碗,黑黢黢的药却格外刺眼。
他并不想喝这碗药,却由不得他的意愿,不得不喝药。
崔元嘉像是失去了浑身所有的力气,往后踉跄几步,跌落在椅子上,双手仍在发抖。
他说谎了。
他其实并不好。
阿芙蓉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就算吃了也吐,腹泻不止,经常四肢止不住的颤抖,半夜里会四肢痉挛,甚至觉得身上偶尔会出现从骨髓里冒出来的那种酸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