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肚子痛,沈穆扶着墙,按着肚子的手紧紧揪住衣物,极力克制的喘息却伴随着剧烈颤抖的肩膀溢漏出来。
方睿明本想发火,但见他这样又忍住了,俯身拿起外套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不顾他的抵触,重新给他披上了。
沈穆还要再扯,但方睿明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在沈穆蓄满憎恶的眼神里,他看到自己不耐烦的神情:
“别浪费时间,你以为我想管你么?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久等了!老端这章没写到!中间截断了!然后是因为很快回忆章要结束了,所以开始考虑的新的剧情点,所以会写的慢一点!但是每天都有更新!
具体更新时间大家可以去wb看通知哈!话说我们穆穆上榜了~~~嘿嘿
第46章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方睿明几乎是压在沈穆的肚子上,隔着几件衣服,隆起的肚子不似前天无意间触碰到的那样柔软,反而有些发硬似的。他察觉到些许异样,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沈穆的脸色蓦然间就变得很差。
如果说之前只是苍白,那么现在就是一种生了病的青白,额头的冷汗滚了下来,连眼眶渗出的湿红都一瞬间褪干净了,整张脸上只有眉心那点痣有颜色。
方睿明被吓了一跳,猛地松开手,沈穆立刻捧住肚子,缓缓弯了腰,大口呼吸起来。
仿佛是往肺里灌了水,呼气吸气时都能听到哧呼哧呼的声响,沈穆捧着孕肚的手又渐渐脱力,勉强按住腹侧,他用尽全力捂着自己的嘴唇,极力克制卡在咽喉里难耐的腥痒感。
头发遮掩下过度使用的腺体已经肿到没有知觉了,但低下头时从后脖颈延伸到整个后背的神经都像是被狠狠拽住了,挤压脊骨收拢胸腔,把五脏六腑都攥紧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沈穆在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里听到方睿明出去喊医生的声音,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不会拿药过来的,都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直到嘴里那股腥咸味褪去了,沈穆才环住自己的肚子,弓着腰,用身体挡着风。冰凉的手掌隔着衣物抚摸着圆隆饱满的孕肚,衣服太薄了,连贴在肚皮上的无菌贴都能摸到。
沈穆小心翼翼地拿手掌心盖住这里,伤口其实已经不疼了,盖上去也没什么感觉,但他还是怕这里的小主人生气,动作又轻又柔,像往日一样哄他。
他是个很乖巧的男孩。
沈穆又一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可肚子里的小男孩似乎睡着了,也有可能还在生气,不太想搭理他,沈穆亮晶晶的眼睛暗了下来,松开自己的肚子搓了搓手掌心试图让手热起来。
但是他的手太冷了,不仅手是冷的,身体也是冷的,就连一向暖烘烘的肚子也是冷的,像是裹了层泡在冰水里的棉花絮,遇了冷,结了冰,又冷又硬地向下坠。
不过沈穆不气馁,他重新环住自己的肚子,揉着创口的部位,仿佛通过这里就能揉揉小家伙被弄疼的地方,然后一步一步往外挪。
后来方睿明没能顺利找到沈全奎,只好让沈穆坐在轮椅上推着他去停车场。陈叔提前开了辆保姆车过来接他,后座空间够大,能放得下轮椅,但沈穆术后不方便抬腿,方睿明本想抱他上去,结果收个轮椅的功夫他自己扶着肚子咬着牙上去了。
方睿明:“……”
上了车之后沈穆一直缩在后座里闭眼假寐,窗外路灯柔柔的灯光半明半暗,仿佛将Omega的侧脸冰冷的线条都被融化了一般,窗户上融化的水珠缓缓向下滑去,从方睿明的视角看去,宛如悬在沈穆睫羽上的泪珠。
陈叔几次透过后视镜往回看,看得出来对沈穆难看的脸色有很多疑问,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没开口。毕竟给他发工资的是沈家,沈家要他照顾端凌曜,没让他照顾沈穆。
夜深视线不好,路面又湿滑难行,原本三十分钟的车程足足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家,不过时间很充分,方睿明看了眼手表,替沈穆把轮椅拿下来,问他:
“吃点东西再上去休息吧?端总也快落地南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端凌曜快落地南城,方睿明心里多了几分忐忑,不过他倒不指望只用几句好话就能哄得沈穆不在端凌曜面前告状。这么大的事,只要端凌曜眼睛不瞎,都能通过沈穆的脸色看出来。
至于这份亲子报告,他也问心无愧,未来某天端凌曜和沈穆正式订婚之前,端老也会这么要求的。毕竟以端家的家底,收个人倒不是问题,但要是这个人带着个不知亲父的野孩子进来,恐怕就不大行了。
更何况这次整件事都是贺蔚一手挑起,他也是被蒙在鼓里。
加上端家和方家是世交,他和端凌曜也认识了十几年,所以并不担心端凌曜回来会对他做什么。他只是单纯看到沈穆这副样子有点不大舒服,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而已。
不过沈穆压根不领情,他呼吸很轻地从车上下来,拒绝了方睿明提前放好软垫的轮椅,自己踉踉跄跄从后门走进别墅,抓着扶手,一步一步上楼,直到回了房间,沈穆一直屏住的呼吸才慢慢松懈下来。
他像是终于能卸下伪装,靠着房门,身体一点点滑坐下来。
房间提前打开了暖气,窗帘紧闭,橘调的熏香弥漫整个房间,在同样暖色调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他临走前散在床上的衣物也被收拾好了,茶几上的温水茶点,书桌上的书籍纸笔,还没打包完的收纳纸箱……一切的一切都被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只有沈穆知道不是的。
他用后背抵着房门,支起膝盖,把隆起的肚子圈在自己身体里。病号服下单薄凸起的后脊被坚硬的门板硌得生疼,但他仍未察觉到那样,满心只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动一动…好不好?”
他轻轻地说,用手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肚子,又和肚子里的小男孩商量:“Mommy知道你生气了,但是…但是你已经两天没有理Mommy了,动一下,我们击个掌吧?”
沈穆说着,又把手挪到平常小家伙喜欢踢的位置等他回应自己,但是紧绷绷的肚皮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又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你饿了对不对?Mommy…来吃点东西。”他故作轻松地抬起头,极力抑制住眼底的酸涩,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发现茶几上的饼干,连忙就要起身过去拿。
但他刚放下双腿,身体正要向前倾之时,拉伸的后腰顿时炸开一股坠胀的酸痛,简直像是被拦腰打了一棒,沈穆向前一倒,差点压到肚子。
沈穆想都没想,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侧身摔了下去。
被垫在身下的手臂瞬间蔓延开一股钻心的剧痛,迟钝的痛觉神经刚刚苏醒一般,紧接着从后颈向全身扩散的剧痛令他浑身痉挛似的发抖,沈穆疼得耳鸣。
但沈穆依然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抱着他的肚子。
等待耳鸣声渐退,沈穆才咬紧牙关,强支起手臂,狼狈缓慢地向前挪动身体。
及腰的长发垂在地板上,犹如水蛇般爬上绵软的地毯,沈穆躺在地毯上大口呼吸几个来回,又抓住了桌沿。
宽松的袖管掉在手肘间,一截雪白的小臂就这么露了出来,弯曲的手肘内侧赫然是一块青紫的淤青,密密麻麻的针眼遍布周围,沈穆木然看了眼,浑然未觉似的重新放好袖管,生怕吓着谁那样,抓起桌上的饼干往嘴里塞。
他太久没进食,整个口腔喉咙都是干涩的,嚼饼干多少有点咽不下去,堵在胸口勾得他想吐——但沈穆不许自己吐,他拿起水壶,银亮的水线颤抖着溅了一桌,弄湿了他的衣服。
这是热的?还是冷的?
沈穆用袖管擦去水迹,他感受不出来,就像他尝不出饼干是什么味道那样,他现在只能感觉到疼痛,他端起茶杯仰头饮尽——
偏烫的热茶顿时呛进喉管里,沈穆脸色骤变,手里茶杯瞬间落下,他捂着嘴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
从喉管里翻涌的腥咸液体伴随着一声声呛咳溅在洁白的地毯上,沈穆跪在上面,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咳了,咳嗽的时候肚子里的宝宝会难受,宝宝最不喜欢他咳嗽了。
以往只要他咳嗽,小家伙就会轻轻戳他一下,但这次没有。他的肚子不暖也不软,安静极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穆努力克制的眼泪,还是一点点蓄满眼眶逐渐模糊了视线,他颤抖着伸出手,终于说出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还在怪Mommy?”
怪我没能保护你。
沈穆的泪,又一次落了下来,他深深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那根细长的取样针。
那根长长的取样针是怎样在他的眼前,一层一层刺进他隆起的肚腹里,又是怎样在他的生|殖|腔里伤害他的孩子。
他的小孩子害怕极了,不停地动弹,挥手踢脚,一遍又一遍地把他的肚皮顶起一个又一个鼓包,告诉他有人伤害自己,让他救救自己,让他保护自己——
沈穆跪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可是他被控制住了手脚,透明管再一次将他和那个永远也装不满的罐子链接起来,鲜红的液体从他的身体流出,不断带走他的意识。
他只能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何其无能。
沈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陡然间一阵眩晕袭来,他的身体一歪重重撞上了茶几,坚硬的桌角恰好碰到无菌贴,肚皮倏地紧了紧。
而就在这时,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颤动。
沈穆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紧接着肚子里的小男孩又攥起小拳头顶了顶他,这一次的力道十分清晰,沈穆几乎是立刻捂住他顶起的地方,嘴唇瓮动:
“宝宝……”
小家伙似乎是被他的哭声吵醒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舒展开手脚,亲亲热热安慰他,沈穆愣了一瞬,一直悬着的心重重落地,他脸色泪痕未褪,又笑了起来:
“对不起,Mommy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但是宝宝又不肯动了,可能是太累,还没休息好。可沈穆现在慌得厉害,一定要他再给自己点回应,悬在眼角的泪簌簌向下落,软着嗓子求他:
“宝宝,你再动一动吧。”
小家伙还是不理他,沈穆失望地抿了抿嘴,低下头才后知后觉发现衣服上湿了一大块,连忙爬上床,把自己裹在温暖的被褥里,生怕冷到小家伙,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枕头上还有残留的Alpha信息素,那是端凌曜的味道,沈穆微微一怔,觉得自己鼻腔又酸了。
Alpha信息素像是一剂止痛药,仅是一点点,就足够缓解一部分疼痛了。
沈穆太困了,在医院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睡觉,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困意止不住地涌上来。
意识不断地下沉,手脚反而变轻上浮,身体的重量再一点点的消退,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是谁来了?
他不知道,但恍惚间他仿佛又被送到那个手术室里,重新绑在那张手术台上,无数的人围在他的身边,沈全奎手里拿着那根长长的取样针,再次刺进他的肚子里!
从腹部炸开的剧痛那样清晰真实,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温热又残忍,沈穆崩溃大哭,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猛地向沈全奎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大喊:
“不要——”
“——穆穆!”
端凌曜一把握住他的手,同时掀开被褥,惊愕地看向床单上那滩血红。
作者有话说:
谢谢艾是一盗光、雨中的苹果树、我辣么大一张雪球呢
第47章
端凌曜刚踏进家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被室内橘调的香薰几乎完全盖住,融在温暖稠厚的空气里,如果不是因为恰好他们开门时刮来一阵冷风,他或许也察觉不到。
“怎么了端总?”方睿明莫名紧张。
“晚上沈穆吃了什么?睡了吗?我请了医生过来给他检查身体。”端凌曜环视一周没瞧出什么异样,空气里也没有其他陌生的信息素,一切都和他临走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端凌曜一边走出玄关一边脱大衣,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扫到后门地毯上深色的脚印,眉头不着痕迹一皱。
“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刚刚睡下。”方睿明回答道,又吩咐陈叔给连夜被薅过来打苦工的徐祺然收拾客房,伸出手正准备接过端凌曜的大衣。
但面前那抹裹着寒意的人影骤然闪过,端凌曜直直越过方睿明大步冲上楼,直接来到沈穆房门前,一把推开房门!
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完完全全掩盖住房间里原本的Omea信息素气味,端凌曜踉跄了两步,飞快从扫过整间屋子,最后在床上隆起的被褥找到了沈穆。
端凌曜急忙走上前,却被沈穆毫无血色的侧颊惊愣了。
这简直比他前几天发烧时的脸色还要难看,脸颊轮廓苍白到近乎透明,垂下的长睫与眼底的乌青连成一片,甚至连眉心的红痣都黯淡了,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气。
端凌曜还来不及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床上熟睡的Omega忽然发起抖来,他把身体蜷得更紧,紧闭的双眼周围渐渐晕开湿红,在睡梦中开始啜泣:
“不…不要…求求你…我的…孩子…”
“穆穆?”
端凌曜没听真切,坐到床沿边弯腰将沈穆拢在怀里,正打算为他做信息素纾解,但刚低下头凑在他的颈边,一大股浓烈的血腥气伴随着微弱的信息素气息瞬间涌了出来!
那一瞬间身上的血立刻就沸腾了,犹如生吞了一壶烈酒,直接从下腹窜到了天灵盖,端凌曜拼尽全力才绷住大脑里那根弦,身体卡顿僵硬,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但仅是这一个瞬间,Omega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单薄的胸口不断上下起伏,勾在脖颈上的长发在颤抖中滑了下来,后颈皮肤就这么暴露在端凌曜的眼下。
端凌曜瞳仁骤缩。
下一秒,Omega紧抓被褥的手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朝着梦中那个让他恐惧的人用尽全力推了出去——沈穆指尖上那抹鲜红无比清晰地映在端凌曜的眼底,袖管下布满针眼的小臂,手肘内侧大面积的淤青……
“穆穆!”
端凌曜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同时掀开被褥,紧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Omega突然失控的信息素里,大股鲜血从他隆起的腹侧不断涌出,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和身下的血一并晕开在床单之上,仿佛整个人沐浴在血泊之中。
“——穆穆?!”
三十分钟后,尖锐的警笛声回荡在这座被大雪笼罩的南城上空,闪烁的蓝白车灯化作利刃划破黑夜里再度纷扬飘落的雪幕,救护车紧闭的车厢里各仪器滴滴作响,弥漫着Omega失控的信息素气息。
“还有多久到医院?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好了,已经在门口等了,还有十分钟。”
“好……端总把沈先生的身体扶正。”
徐祺然的声音在急促的仪器声中显得格外稳重,端凌曜闻言托住沈穆的身体让他完全靠在自己怀里。
沈穆完全没有意识了,他太疼,也太累,像个人偶一般任由他人摆弄自己,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声沉重急促,紧贴着端凌曜颈侧的额头已然窜起不正常的温度。
端凌曜握紧了沈穆的手,扶住他的双腿,分跨在自己的腿上,并掀开了被血染湿的病号服,重新露出他的肚子,低下头,安抚般亲吻他的眉心。
车厢内刺眼的白光下,仅五个月的孕肚坠态明显,雪白光洁的肚皮上好似裹了一层血膜,下腹犹如一颗紧实饱满的红提,随着羊水和鲜血的涌出,隐隐可见孩子蜷缩的轮廓。
徐祺然掀开沈穆腹侧再次被染红的无菌贴,看了眼汩汩冒血的创口手指一顿,很快重新盖住了。
他朝着急救医生伸出手,后者立刻递上提前备好的无菌贴,但徐祺然看了一眼之后手指越过上方,指着他背后的纱布:
“换纱布,按住这里,可以用力。”
急救医生连忙拿出小纱布刚刚折好,徐祺然就已经解开无菌贴一角,急救医生瞬间会意,立刻跟上他的动作,在尽量不接触空气造成二次感染的前提下完成了交接。
徐祺然示意他按住创口,自己则扶住沈穆下坠的肚子,看了眼仪器上的数值,还是从保温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剂,对准他的手臂血管扎了进去。
“唔……”沈穆下意识往端凌曜怀里蜷了去,喃喃道,“好…痛……”
端凌曜低头吻他,握紧他的手,又释放了些许信息素,柔声哄他:“很快就不疼了,穆穆。”
适当的Alpha信息素能够缓解疼痛,但对于沈穆来说,正常水平的“适当”根本没用,只有大量到让其他人感受到压迫感的浓度才能勉强达到止痛的效果。
徐祺然眼疾手快按住急救医生因受不了Alpha信息素差点按不住纱布的手,自己也从口袋里摸出抑制剂,摘下口罩用牙咬开封口,仰头灌了几粒,直到身体冷静下来,他才冲端凌曜摇头:
“羊水被感染了,现在必须要把孩子生下来,否则一旦造成创口第二次撕裂……他的身体受不了。”
其实端凌曜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在听到他真正说出口的那一刹那,还是抑制不住的心痛。他垂下眼,从他的视角看下去,它已经长大到能撑满手心了。
沈穆说,已经会动了。
端凌曜兀地哽咽了,心脏仿佛都被狠狠攥住了,难以喘息,他还记得自己得知沈穆怀孕时的惊愕,那绝不是即将要成为父亲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无措和恐惧——
他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吗?
在这样畸形的一个家庭长大,他根本没把“成为一个好父亲”这件事放在他的人生规划里,甚至没想过会未来可能会出现一个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他想他可能也会和自己的父母一样,选择一个适合的人成为名为“妻子”的合作人,再生下一个孩子,各自生活。
但是沈穆就这样出现了。
他像那一夜突然明朗的月色,毫无征兆地映亮他的余生。端凌曜从没想过未来会有沈穆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更没想过沈穆会愿意和他有一个孩子。
他能成为一个好的父亲吗?
端凌曜嘴唇翁动,艰难而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想,他可能不会知道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
他刚满五个月,生下来小小的还没有巴掌大,出来的时候没让沈穆受多余的苦,很乖巧地滑下来了。
但他出来的时候,沈穆是醒着的。
看见医生从他的身体里接出这么小小一团的时候,沈穆的眼睛无法抑制地模糊了,身体上任何时候的疼痛都比不上此刻心脏的震颤,他根本无法呼吸。
这是陪伴他长达五个月的另一个生命,与他共享同一个心跳,平分喜悦、悲伤和一切的苦痛,却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原来当时是在告别啊。
沈穆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泪顺着脸颊颗颗滚落,迷茫的视野里,他望着医生手套里小小的身体,红扑扑的一小团,却那么温暖、那么有力地顶起他的肚皮……但他居然这么小呀。
他突然笑了起来,布满汗水的脸颊上两片睫毛湿漉漉地弯起,他很努力地想要笑着将孩子抱进怀里,想要抱一抱他,再亲一亲他。但不论他怎样努力,麻木的双臂都无法抬起,他没有力气了。
但端凌曜突然松开他的手,仿佛知道他想做什么那样,伸出手臂,从徐祺然的手中接过这一小团——是热的,甚至还有些烫,蜷成一团,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他将孩子慎重地、小心地挪到沈穆的面前,让他认真看清楚了,才放在他依旧隆起的肚子上——沈穆彻底崩溃了,无助地颤声大哭,他泛白的手指悬在孩子身体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去。
端凌曜又握住他的手,学着他平日里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宝宝幼嫩的皮肤。
他们的视线再也无法从这个孩子身上挪开。
手术由徐祺然主刀,他是首都科研院专门研究的第二性腺体结构与生理功能的专家,具有异地主主刀的资格,况且他是受端凌曜的委托直接过来手术,即便之后出了事科研院看他资历浅不肯为他担保,端家也都会保他。
端凌曜签了手术风险知情同意书之后,还是没忍住握住徐祺然的手,低下头恳求道:“拜托…一定要救活他。祺然,拜托你。”
“我尽力。”
徐祺然只能这样回答。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关闭,“手术中”三个字啪一声亮起,猩红的灯光在医院寂静的长廊里闪烁,加深了端凌曜身上残留的血迹。
方睿明和平岚匆匆赶到时,就见他孤身站在手术室外,长廊的声控灯已经熄灭了,那鲜红的灯光,投在黑暗寂静的长廊中显得格外阴森。
方睿明看到端凌曜身上干涸的血迹,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长气。
但平岚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抱着外套急忙上前,声控灯感应到细微的声响,又啪地照亮整个长廊。
“端总!”
端凌曜猛地睁开双眼,平岚替他披上外套,焦急地问道:
“沈少爷怎么样了?”
但端凌曜没有应他,更像是没有听见,他微微转过身,衬衫上大块的血迹犹如一把冰刀刺进方睿明的眼底,端凌曜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凌厉的目光焊住方睿明的身体,一步步靠近。
“说。”
作者有话说:
我非常欢迎善意温和的建议,因为我也在成长中,大家的评论我都很珍惜,也会努力改正,但是为了骂而骂还是算了吧,我会删评
南城又下起了雨。
说是雨,更像是凝不成雪的薄冰,细细碎碎地往路灯里一滚,又化作一片片潮湿寒凉的雨罩落在飞驰的车身上,悄无声息地融了。
寒潮预警、暴雨预警,道路能见度直线下降,道路湿滑覆冰,车厢里导航AI重复超速警告,但他浑然不闻,反而一脚油门踩了下去,黑色的迈巴赫冲进雨雾中,汽车嘶吼的引擎声从连绵蒸腾的白气里冲向道路两侧的高层复式公寓。
老周收回目光,心里嘀咕估计是哪里的富家少爷暴雨天不要命又出来飙车,又转过身拿来垃圾桶,跪在地毯上把茶几上的酒瓶一一收起来。
茶几上黄的白的红的各种酒瓶都有,老周把瓶罐子收起来,又逐一拿起酒瓶搁耳边晃了晃,确定没声音了才扔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