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秦霸山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他冲着闻人诉重重一抱拳:
“闻人少侠不仅救我性命,更字字珠玑。赤霞派上下,今日愿唯万钧派马首是瞻!还请闻人少侠担当正道盟主此任!”
“闻人少侠智勇双全,大义凛然,堪当重任。”吴自明双目闪过一道精明,也肃然起身,单手为礼。
那些被闻人诉所言鼓动的小门派更是群情激奋:
“请闻人少侠带领我等诛魔!”
“推举闻人少侠为盟主!”
“请闻人少侠执掌令旗!”
浪潮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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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过渡一下[奶茶]给咱们诉诉也搞个高大上的身份,门当户对~(然后更虐了)
第64章 俘虏
万钧派掌门单无涯端坐于主位之上,看着这汹涌的人潮,继而转眼看向自己那位亲传弟子。
引而不发,却在一举一动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单无涯暗感欣慰。最终,他站起身,环视全场,声音庄严肃穆:
“众望所归,我万钧派不敢推辞。单某提议,即推举我徒闻人诉,为此次抗魔正道联盟之盟主,号令群雄,共御此关。”
“必胜!必胜!必胜!”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浪,凝聚成了锋锐之气。
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正邪决战,在闻人诉握住令旗的这一刻,正式拉开序幕。
而他与灵铮的对决,也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的核心。
闻人诉站在台上,姿态挺拔如松,外貌芝兰玉树,坦荡面对众人的目光洗礼,看上去正气凛然,实则明晃晃走了神。
不日后与灵铮的正式见面,就是以“宿敌”的关系出现,正道魁首这个身份,可还算般配?灵教主。
他心里咀嚼着这个称呼,眸中划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万钧山门前,黑云压城,秋风凛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发出近似呜咽的音色。
魔教教徒身着黑衣劲装,人头攒动。刀剑泛着冰冷的色泽。
城楼上已汇集中原群英,皆是面色紧绷,攥紧兵刃。自从灵铮立下战书,地点就定于万钧派,他们便做好严阵以待的准备。
黑衣教徒中央,一架巨大的乌木轿辇森然兀立。玄袍金纹的灵铮端坐其中,未戴冠冕,墨发随意束于脑后,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辇窗前,阴晦的目光越过千军,牢牢锁住城楼最前方的挺拔身影。
闻人诉白衣胜雪,手持古朴长剑,剑锋斜指,独自立于城垛。狂风掀起衣袂,猎猎作响。
见到朝思暮想之人,灵铮背脊后仰,靠在辇椅上,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他缓缓抬手,手中赫然提着一件破烂不堪、浸透锈红血迹的法袍,手腕随意一抛。
那件血衣被灌注内力,划出一道抛物线,却是精准无误挂在闻人诉所在的城垛上。
“灵某特备薄礼,”他的声线喑哑,可玄妙地穿透了风沙,清晰地抵达每个人的耳畔,“恭贺闻人大侠取得盟主之位。”
那封留在玄天门的血书,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灵铮此言一出,城楼上一片哗然,无数道视线瞬间聚焦在闻人诉身上,有震惊,亦有探究。
闻人诉坦荡看着那血衣,面上无喜无怒,越过百米距离,迎上灵铮那双仇恨的眼眸。声音沉稳:
“灵教主。”他在“教主”二字上加重语气,带着一种微妙的平静,仿佛只是与故人叙话,而非两军对垒。
“你我的纠葛无关他人,不系天下,”他目光扫过那刺目的血衣,“何必劳师动众?”
闻人诉承认了!他不在乎灵铮是否知道真相,更是在暗示——他们的恩怨,不需要国师这个由头开场。
本来“教主”二字经过闻人诉之口,灵铮心尖微颤,然而对方后续不以为然的态度,彻底点燃他压抑的怒火。
他怎么好意思?!
灵铮怒极反笑,淬毒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腰间的子午鸳鸯钺。
其中隐隐透出的冷冽质感,仿佛渗入他的指腹,带来一股清醒的刺痛感。
这冷意,是闻人诉为他融入的,每当想起,心中都会泛起丝丝甜意,直到那一天——
今日,就要以这副武器与他兵戎相见,何其讽刺。
灵铮双眸闪过一抹水光,微弱到近乎错觉。
“好,好得很!”他的声音陡转狠戾,眼中红光暴涨。
“呜——”
一道音调奇异的哨声,毫无征兆从灵铮唇间吹响。
伴随着这声哨响,大地仿佛活了过来。嗡鸣声由远及近,连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轰响。刺激得城楼上意志稍弱者头晕目眩。
只见漫山遍野中,涌出无数蠕动的身影,是蛇虫鼠蚁,无以计数的、被蛊哨驱动的毒虫。
它们汇聚成一片片黑色的潮汐,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
“小心毒蛊!”
“莫要慌乱,布阵,快!”
“不要让这些虫进来!啊啊啊!”
城楼上爆发出惊骇的嚎叫,一下子忘却演练的情形,手忙脚乱,直到一道清越悠长的剑鸣,如同龙吟九天,骤然压下了一切喧嚣。
闻人诉一步踏前,整个人如利剑出鞘,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冷冽光华。
天光晦暗近乎黑夜,“轰隆”一声,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万钧派山门前的石板。
震天的厮杀声、兵刃的摩擦声,点燃了这片天地。焦黑的蛊虫残骸随处可见,被雨水冲刷浸泡,散发着浓重的腥臭。
在这片混乱中,两道身影的交锋尤为激烈。
金属撞击密集如鼓点,白光如练,黑影如魅,在雨幕中碰撞分离,瞬息内交战了百余次。
火花闪烁,内气外溢。
闻人诉运剑如虹,万钧派镇派剑法“千钧破岳”在他手中使出。
招式凝重,大开大阖。同时反击又迅疾精准,逼得灵铮不得不全力以赴。
灵铮身形则如鬼魅飘忽,一对子午鸳鸯钺释放着缕缕寒气。
他完全放弃防御,只攻不守,双钺翻飞如影,招招不离闻人诉要害,贴身缠斗,将短兵之险发挥到极致。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轩轾。灵铮眼中红芒大盛,闻人诉的无情彻底激发了他心底的怨恨。
他怒吼一声,双钺使了个险之又险的合击技,一左一右,如同两道交错的闪电,狠狠绞向闻人诉的脖颈。
这一招快准狠,角度刁钻至极。
依照常理,闻人诉应后撤半步,暂避锋芒。他却莫名剑走偏锋,还在负隅顽抗。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钺刃出现隐晦的滞涩,灵铮目光微动,旋身覆手。
“嗤啦——”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闻人诉的左肋下方,白衣应声撕裂,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开。
冰冷的玄铁寒气侵入骨髓,鲜血混合着雨水,身侧的布料染红了一大片。
剧烈的疼痛让闻人诉身体顿然一僵,脸上失去血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持剑的架势也无可避免散乱。
“闻人!”城楼上观战的单无涯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灵铮深吸一口气,眼中流动着残忍的光芒,迈出半步。
不等闻人诉稳住身形,右手重重扣住闻人诉的右手腕向后一拧,同时左脚迅速踹在闻人诉膝盖后方。
闻人诉踉跄,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前扑倒。
灵铮的左臂顺势如蟒蛇般缠绕而上,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反剪锁死在泥水之中。
“跪下!”灵铮呵斥,眼神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闻人诉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双膝砸进冰冷的泥浆里,嘴角淌出一小口血,原本势不可当的气势瞬间溃散。
灵铮怒目圆瞪对方的后脑勺许久,似乎做出某种决定,熟悉的蛊哨声再次从嘴中响起。
原本攻势略缓显得有些混乱的毒虫蛊潮躁动起来,它们不再无序地冲击城墙,而是如同潮水般分流向两侧——
一股迅猛无比扑向正道阵营,霎时间便将那片区域淹没,只听得惨嚎连连。
另一股则是蜿蜒游动,形成了一道高达数丈的诡异屏障,将那架乌木巨辇和正钳制着闻人诉的灵铮周围环绕。
“撤!”灵铮看也不看那些被蛊海吞噬的手下败将,冷酷的指令在风雨中响起。
魔教阵中传来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前方冲击厮杀的教徒攻势一顿。
虽然百思不解,可军令如山,他们以惊人的速度退却,在蛊虫屏障的掩护下,有条不紊地向山下撤去。
“盟主!”
“该死,拦住他们!”
“魔头你给我站住!”
城楼上下连声怒骂,但眼前疯狂蠕动的恐怖蛊墙,拦截住悉数追击。
众目睽睽之下,闻人诉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灵铮拖曳着进入轿辇。
轿辇沉重的帷幕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辇内,闻人诉用没受伤的一侧倚在辇椅边,呼吸虚弱,嘴唇泛白。
然而无人察觉的是,那双似乎因剧痛而低垂的眼帘深处,镇定取代了一切狼狈。
他甚至极其短暂地,目光掠过在辇椅上正襟危坐,下巴紧绷的灵铮,充斥着兴味。
在他的计划中,此次不近人情的决斗,将会把灵铮逼至极限,可通过小世界的能量逸散情况来看,灵铮的崩溃远没有预期中激烈。
闻人诉决定采取备用方案——假意不敌,任由灵铮俘虏。
为什么不是他俘虏灵铮,百折不挠、越挫越勇是起点男主的基本属性。肉/体折磨反而巩固了他的人格,与任务背道而驰。
相反,自己被动虏去灵铮的大本营,就可以理直气壮“暴露本性”,恶语伤人心。
至于假意不敌后遭灵铮反手杀死的可能性,闻人诉压根没考虑过。
他有这个自信,灵铮怎么舍得?怎么舍得直接给自己一个痛快。
辇身抬起,在魔教部众的簇拥和蛊虫的拱卫下,迅速向山下离去。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战场。
辇中的熏香浮动着白烟缕缕,随着有节奏的摇晃,闻人诉眼皮打架,不知不觉中昏迷过去。
似乎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隔着一层雾,传来“乒乒乓乓”的敲声,闻人诉再度失去意识,直到被一阵剧烈的牵扯感痛醒,第一反应是手臂酸麻。
手腕被粗重的铁索束在高阁,整个身子半吊在空中,只有一半脚掌堪堪着地。
男人苏醒后,身形微微晃动,铁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金属碰撞,在一室之内回荡,原来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上身赤裸,双臂因长时间吊着涨红发青,肋下的伤口似乎洒了一层止血粉,无比刺痛但没有出血迹象。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个高高的风窗,空气极不流通,周围都是刑罚工具,锈迹斑斑,充斥着腐败的气味,以及浅淡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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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里了,为了一碟醋包了一顿饺子(抹汗)
第65章 囚禁
沉重的铁门粗暴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光线涌入阴暗潮湿的囚室,映照出漂浮的尘埃,以及被铁索悬吊着的闻人诉。
两名魔教刑堂弟子走了进来。一个国字脸,眼角上有刀疤,另一个又高又瘦,像根竹竿,眼神阴恻恻的。
“哼,这就是高高在上的正道盟主?除了一张脸能看,现在跟条丧家之犬也没两样嘛。”
刀疤脸走上前,用硬皮靴尖戳了戳闻人诉绷紧的小腿,满是嘲讽。
闻人诉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底不带任何情绪,冰冷到极点,像是看一个死物。刀疤脸愣住,不受控制打了个寒噤,反应过后,眼睛都喷火了。
竹竿男对这小状况一无所知,看见闻人诉又把眼睛闭上,以为他在害怕,心中得意洋洋,在一旁发出嘶嘶的阴笑:“如今成了阶下囚,这滋味如何?”
他目光投向墙边的刑具架,取下一根布满荆棘的长鞭,“盟主大人骨头硬,寻常的玩意儿怕是不痛不痒。试试这个刮骨鞭,一鞭下去,管教你血肉开花,骨头茬子都能露出来。”
刀疤脸假装不曾在闻人诉面前丢掉颜面,狞笑露出森白牙齿:
“不错!这个小白脸,正好让我们兄弟练练手。”说罢,他怒气冲冲朝墙上的刑具走去,显见掺入了个人情绪。
竹竿男掂了掂手里的长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他一步步走向闻人诉:“盟主大人,小的得罪了,给您松松筋骨。”
鞭影高高举起,正要挟着风声落下——
“给本座住手!”
一声充满狂怒的咆哮在耳边轰炸,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
刀疤脸和竹竿男动作瞬间凝固,惊骇的目光仓惶投向门口。
灵铮如同煞神现身,双目怒火中烧,暴戾气场节节攀升,他的视线锁定在刀疤脸高举的凶器上,几乎要将那长鞭凭空撕烂。
灵铮无视那两个喽啰的跪地求饶,手掌猛然一推。
“砰!砰!”
伴随两记沉闷的轰响,刀疤脸的竹竿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膛,连人带凶器被狂暴的气劲掀飞出去。
后背狠狠撞在石墙上,口中鲜血狂喷,如同一滩烂泥滑落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灵铮甚至没有给他们一丝余光,如同碾死了两只不起眼的蚂蚁。
衣袍上还沾染着外面未散的潮气,灵铮走近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步子由急转缓,直到最后一步,时隔良久才站定身子。
走的过程中,他的心绪百转千回,刻骨的痛楚与滔天怒火在其中翻涌、撕扯,几乎要毁灭他的理智。
最终,他在闻人诉面前端详,眼神有如实质,粘连在男人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紧蹙的眉宇,还有那干燥起皮的薄唇。
他渴望看到一点东西——
一点能证明自己并非被玩弄于股掌的证据,哪怕是一丝悔意,一点悲戚,甚至是动摇!
但什么都没有。
闻人诉忽然抬起眼帘,眸子逐渐聚焦,透出柔亮的光晕,不比交锋时冷漠,而是归于平静,乃至蕴含着微不足道的情感。
灵铮却猝然回避视线,后退半步。
他深知闻人诉的眼神最擅长伪装,他警告过自己,绝不会再像个乞丐,甚至像条狗那样,渴求男人的虚情假意,被骗得团团转。
思及此处,灵铮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萦绕着极度压抑的怨恨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饱受煎熬的痛苦。
凭什么?
为什么?
他无数次质问,那份痛苦沉淀在他的眼底,化为深不见底的墨色。
灵铮竭尽全力维持着原本的声线,可一丝掩盖不住的颤抖,不争气从唇齿间泄出:
“……是你吗?”
闻人诉睫羽倾覆,扫下两片浅淡阴影,声音因干渴而沙哑:“灵教主所指何事?”
室内掉根针都能听见,空气骤然降温。
“你装什么!”
灵铮被他如同当时在万钧派决斗时,假惺惺的态度惹得彻底火山喷发。
一步上前,几乎要揪住闻人诉的衣领,才想起对方赤裸着上身,无处着手,他只能猛然掀翻刑架,噼里啪啦的掉落声在囚室内回荡。
看见灵铮的狂躁,闻人诉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近乎气音的低笑。
就在此刻,面部表情分明变化不大,却蓦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显出一丝诡异的愉悦。
“你猜?”
灵铮眸子眯起,“呵”了一声,冷静了下来,目光在闻人诉脸上一动不动,向外面喊道:“把慧竹国师请过来。”
沉重的铁镣声从门外传来。
两个手下粗暴地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拖了进来,像扔破麻袋一样丢在闻人诉脚下的石砖地上。
那人蜷缩着,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呜咽。
若不是灵铮说明身份,闻人诉还真不敢认,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是当年位高权重的国师。
他身上的衣物成了破布条,污秽不堪,浑身布满各种酷刑留下的痕迹,精神显然已濒临崩溃边缘。
一落地,他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发出凄厉的惨叫:“不……别过来……要说的我都说了……饶了我……”
灵铮居高临下,用脚尖踢了踢国师凸出的背脊,声音冷得像冰:“再说一遍,是谁派你去杀我的?”
国师浑浊的眼睛恐惧地转动,先是看向灵铮铁青的脸,目光最后定格在被铁链锁住的闻人诉身上。
眼神充满了怨恨,陡然尖叫起来,语无伦次地哭喊:
“是他,就是他指使的!闻人诉,他逼我的!他用我儿的命逼我,我没骗人,是真的啊……”
他一边嘶喊,一边攀附着闻人诉的月白衣摆,留下红梅般的血手印。
囚室里回荡着国师凄厉的哭嚎。
闻人诉看着脚下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昔日国师,他脸上恰当地浮现怜悯之色。
熟谙闻人诉其人的灵铮却紧皱眉头,他的这副神情着实敷衍,与一贯伸张正义的形象,生出诡异的违和。
他对眼前的男人感到陌生,满腔怒火像是浇了一头冷水,却仍认真问道:“你可要否认?”
在灵铮暗含希冀的逼视下,闻人诉沉默片刻,异常清晰地动了一下嘴唇。
“不否认。”声音很轻,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足轻重的事实。
这平静的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淬毒匕首,狠狠捅进了灵铮的心脏。
分明已做好心理准备,可闻人诉的亲口承认,灵铮仍是眼眶一烫,全身气血上涌,喉咙溢出腥甜。他强行压下,胸口起伏不定,仿佛无法呼吸。
他良久闭目,用尽全身力气抵抗情绪,才问出下一个问题:“凭什么你能驱使得了他?”
闻人诉眼帘重新半阖下去,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讲述一个故事:
“还记得我曾来过你们村吗?找到的那颗象牙珠子,是佛珠。”
时日过去许久,一起回到村子此事他固然记得,还拿到父母的遗物。
可像珠子这样的细枝末节,饶是灵铮也回想半天,才有隐隐约约的印象。
灵铮本能地点头。
“我事后调查发现,这是国师专用的安魂珠,”闻人诉的声音继续传来,
“村子里唯一那户人家的小孩,叫……余乐?是他的私生子,更重要的,是他培育多年的长生器皿,夺舍转生的希望。”
闻人诉眼神精光一闪,微微停顿,继续道:
“村子也是他暗中派人屠的。我用这一切要挟他,他可以不在意这个没名分的儿子,但为了声望,为了长生,”
闻人诉抬起眼,看向灵铮,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敢不听话吗?”
原来国师还隐瞒了一部分真相,据他口供,灵铮只知闻人诉以他儿子要挟,没想到背后隐情竟然阴阳巧合还与他有关。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灵铮的脚底直冲天灵盖。闻人诉这心思之深,布局之远,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国师还在地上破口大骂:“闻人诉你恩将仇报!明明答应过我,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他说着,像个孩子般委屈哭了,他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等有朝一日能逃跑,找余乐换命吗?
灵铮睨了国师一眼,揉了揉额头,语气恹恹:“把他拖出去,继续关着。”
手下默默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崩溃大哭的国师重新拖出去。铁镣声远去,囚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那为什么……”灵铮的声音喑哑,他重新将眸子聚焦在闻人诉脸上,“为什么要杀我?”
他几乎是低吼着问出心底里最想弄明白的问题,神情怨毒如罗刹,狂暴的情绪在他周身翻涌,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闻人诉慢慢抬起头,被汗水和血污浸润的脸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但那双看向灵铮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愧疚,没有后悔,只有一种类似畅快的、疯狂的平静。
他微微弯起唇角,声音低沉却清晰:
“因为……有意思啊。”
空气恍如凝滞。
“初遇你的时候,真漂亮啊,忍不住就把你捧上云端,”闻人诉似乎陷入回忆,语气带着古怪的狂热,让灵铮感到陌生得可怕,
“可是渐渐地,你变了,从浑身带刺的玫瑰变成家养的花,可爱有余,惊艳不足,于是我又想把你打落地狱,看着你,在绝望里挣扎,再一点一点爬上来……”
他低声笑了起来,牵动伤口,咳嗽了几声,那双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盛,像一个发现了绝妙游戏的孩子:
“希望和绝望都由我来给予,目睹你变得更加锋利耀眼,难道不有趣吗?”
他痴痴看了灵铮一眼,像毒蛇般舔舐着某个称呼,最后缓缓吐出,“我的玫瑰。”
灵铮的脑子彻底炸开了,分明他如今已是魔教教主,可他却觉得,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有、意思?……有趣?!”他所经历的屈辱,都只是为了男人口中的有趣吗?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灵铮如坠冰窖。
“闻人诉!!”
灵铮发出一声狂吼,一步冲上前,左手狠狠扼住闻人诉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右拳带着势不可当的劲风,几乎就要砸烂那张苍白平静却说着最残忍话语的脸。
伴随破空声,瞬间撕裂了闻人诉脸颊旁的空气,甚至已经卷起了他额前几缕散乱的湿发,然而——
那攥紧到指关节煞白的拳头,猛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灵铮的手臂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身体深处疯狂叫嚣的、与这灭顶怒火截然相悖的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他的双目猩红如血,死死地盯着闻人诉,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苦涩的腥甜。
扼着闻人诉下巴的手指过于用力,在皮肤上留下了青紫的指印。
“为什么不躲?!”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扭曲变形。
闻人诉被迫抬着头,下颌剧痛,却仍是那副平静如往昔的眼神,甚至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未曾完全褪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灵铮眼中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灵铮眼底那翻腾的杀意,竟然极其艰难地,被一种更深沉,也更绝望的东西压制了下去。
那是一种无法割舍的刻骨铭心。
是恨到了极致,却偏偏发现,那恨的根源,竟是从未被真正磨灭的爱意。
闻人诉曾是亦师亦友,也是情人的存在,两段为了自己甘心赴死的经历,心防颇重的灵铮才会步步沦陷,如今看来,竟是闻人诉的以身入局。
若非之前受其蒙蔽,为救活闻人诉,不惜给对方种下两仪蛊,性命系于彼身,现下就不会如此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