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可以肯定,厄瑞弥亚也不是从这里知道他有两名雌虫兄长的事。
最后一丁点的微末的希望破碎,阿尔垂下眼睫,迟迟没有动作。
就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阿尔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能信任赫因和珀西他们,这些被厄瑞弥亚留下来的军雌们,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找到机会直接将他顺理成章地处理掉?
他现在在帝国也算有了名望,厄瑞弥亚哪怕是顾及着民意想要他的性命也并非易事,但这次以身为饵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厄瑞弥亚又离开了圣都……
他能相信他们吗?能相信厄瑞弥亚吗?
阿尔心底打鼓,忽然听见领事长又说,“说起殿下的亲属,我倒是又想起一则旧事。”
阿尔收敛心神重新看向他,“您说。”
“当年您的雄父进入雄保中心时,心情一直很不好,还和我们中心的教育专员发生过很多次冲突,后来还是请您去劝了劝您的雄父他才平静下来……”
阿尔听出来领事长说这则“旧事”是意有所图,这里的停顿也是在试探自己的意思,阿尔于是道,“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领事长摸着鼻子应了一声,讨好道,“就是您雄父当初不肯和雄保中心走,逼着您的另一位雌父和雄保中心的护卫队们动手,结果和一名军雌一死一重伤,估计是这件事让您的雄父一直心里有怨恨,后来给雌虫做精神疏导时候蓄意攻击,结果被那名雌虫临死前的精神海反噬后撑不下去离世了……那时候不是我们没发现,是那名雌虫无亲无故地死了,都以为只是接受精神力疏导没成功,没想到他敢做这种事,就算我们知道他是被精神海反噬的,我们也没有能治疗这种情况的医生……”
领事长忽然说这个话,约莫是见他在亲属关系一栏停留的时间太久,怕他想追责自己雄父在雄保中心死去的事情,赶忙来同他解释。
阿尔说,“你们当时不是和我这样说的。”
“当时您年纪还小,我们怕您承受不了,担心您对给雄虫进行精神力疏导产生抵触心理,才找说是他不习惯雄保中心的生活心情不好自己绝食寻死,”领事长讪笑道,“当然,也是怕这个理由传出去上面问责我们雄保中心的雄虫伤害雌虫……这真不是我随便找的借口,是您的雄父临死前和教育专员坦白的。”
他调动光屏,又将雄父当时和教育专员对话的监控调出来,只等阿尔点一下开始播放。
阿尔看着那段监控视角的画面,忽然没有了点开看的欲望。
他知道,领事长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还特意做个虚假的视频欺骗自己,一定是他的雄父做了这件事。
想来也是,他的雄父本来也不是什么和善温柔的雄虫,一辈子都在雌虫的讨好温存中活着,在人生最得意时被关进雄保中心被雌虫租用,他心情不好想要报复杀死雌虫也是正常的。
阿尔只是……忽然有些迷茫。
上一世他要推翻圣都政权的目的是雄虫始终活在被欺压的状态下看不到未来;上一世他不肯放过厄瑞弥亚一定要将他处决的原因是他认为自己的父亲兄长都死在厄瑞弥亚的枪下……
但是现在,一届又一届各地的雄虫们进入军校与军雌开始磨合合作,其他的岗位也在尝试着对雄虫开放;他的雌父们死亡的原因并非他记忆中那样被厄瑞弥亚害死,而他的兄长们甚至还能在精神海暴动后还活下来……
他还要用更多的军雌和雄虫的牺牲来完成圣都政权的倾覆吗?他还要用厄瑞弥亚的死亡来完成自己的复仇吗?
他不知道。
领事长还在等待着他的“宽恕”,阿尔勉强调整好状态,正要说话,忽然见赫因神情大变,直接出言赶走领事长,才在阿尔身边附耳道,“阿尔,陛下失踪了。”
第54章
他们都小瞧了真理会,原以为在厄瑞弥亚去北区是引诱真理会在圣都雄保中心的动手的好时机,谁料真理会第二次动手的对象竟然不是阿尔,而是虫皇陛下厄瑞弥亚。
北区关于真理会的“流言”也在这次事件中得以证实——真理会不仅在圣都有内线,更重要的是与凶兽进行了勾结。
畏缩在荒原度日的凶兽并非完全神智未开,他们只是不像虫族似的进化出能直立行走的躯干,但他们的智力和其余身体状况仍然在数万年中有一定的进化。其中阿尔法兽的智力进化最类似于虫族,理论上来说,虫族与阿尔法兽族群是可以尝试沟通的。
但旧兰波帝国中期以前军雌先天的武力值和精神力水平都高于现在,他们能毫不费劲地把凶兽打到差点灭绝,即使后来军雌先天性能下降,在镇压凶兽潮的战争中也从来没有失利过,所以不管是旧兰波皇帝还是厄瑞弥亚,他们从没有想过要尝试与凶兽沟通。
但真理会的雌虫想到了。
也做到了。
他们与凶兽各族群合作,在虫族部队对凶兽惯常的伏击点设下埋伏,引导凶兽突击虫族部队的薄弱地方,最后为了保全主力部队的存活,厄瑞弥亚主动驾驶机甲吸引战火飞往荒原,最后只见到机甲陨落的火光消失在荒原深处。
他的机甲飞跃得太远,又或是损毁程度太严重已经到了定位器无法探测的地步,凶兽的剩余群体仍在继续猛烈进攻,虫族部队即使想进荒原去寻回厄瑞弥亚都找不到可以推进的线路。
现在北部军区的战事仍由北区司令查尔斯带领,诺里斯传来消息,让他们马上带阿尔殿下回宫。
回到议事厅,诺里斯正在厅里等他商量事情,唯今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想办法找回厄瑞弥亚,不论死活;二是将北部军区公众使用的网络信号截断,在找回厄瑞弥亚之前瞒住虫皇陛下失踪的事,避免动摇民心和军心。
阿尔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在诺里斯要派珀西带厄瑞弥亚的亲卫军前往北区时提出异议,“我认为宫中有真理会的暗线,我需要留下珀西他们来排查。至少要留一半给我,我只信任陛下留给我的军雌。”
诺里斯皱起眉头,“宫中?”
“更准确的说,是你们决策部。”阿尔直视诺里斯,“趁着此时只有我们两个在,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可疑的议员。”
诺里斯眉头紧锁,“你为什么确定是宫中,不是军部?”
“如果是军部的暗线,他们或许会想办法杀死陛下,但不应该与凶兽勾结来进攻北部军区,军雌做不出同类相残的事。”原本只攻击阿尔,他便还对这两个地方的范围都有怀疑,眼下又出了厄瑞弥亚和北部军区的事,基本上可以排除军部出现问题了。“而是为雄保中心布控的事是你们决策部和中央军合作的绝密行动,中央军的所有军雌都受过医疗部雄虫的精神力审查,没有问题。只剩下你们决策部。”
这也算是件好事,毕竟要是军部都能短时间内被真理会渗透,圣都政权也就危在旦夕了。
诺里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决策部议员众多,厄瑞弥亚去北区和为阿尔在雄保中心布控的事又是在决策部基本公开的消息,他一时也分辨不出谁有异常。
“那就先集合开会。”
诺里斯意外,“开什么会?用什么议题开会?”
阿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时候我来主持,你照做就是。”
诺里斯不疑有他,马上发了紧急会议的消息,一个小时后,确认了决策部所有成员到齐,阿尔命令珀西和带亲卫军包围议事厅,搜出了所有议员身上的光脑交给临时叫来的塞西尔检查。所有议员包括士兵只能进不能出。
同时,在宫外待命的勃特勒司令带兵搜查每一位议员的住处。
议事厅中惊叫怒骂一片,阿尔推门走了进去。
诺里斯先行走上来质问道:“阿尔殿下,您什么意思?您有搜查许可吗?您有关押我们决策部所有议员的权力吗?”
“厄瑞弥亚现在生死未卜杳无音讯,你和我谈许可和权力?”阿尔冷笑一声,“我没有许可,也没有权力,但我有武力。如果你和他们有意见,可以试试走出这个房间。”
阿尔的声量越说越高,喧嚣的议事厅顿时安静下来,都听见了他后半句猖狂的话语,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怒视着他,阿尔视若无睹,面色更冷,语气更硬,“我奉劝各位,有与真理会有联系的议员现在站出来配合我,我最后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如果都不承认,我会亲自对每一位进行精神海检查,有不配合的,珀西上将会配合我对你们进行武力压制,再由我检查。”
“都不承认。”阿尔站在议事厅的高台上,用灰色的眼睛扫视一圈,“那我给诸位三十秒的时间排队,我逐一检查。”
“真理会”三个字投下掀起轩然大波,但阿尔的“三十秒”警告还在耳边,这些议员们来不及再议论,下意识纷纷按照他的要求在诺里斯的指挥下排起了队伍。
诺里斯站在第一位。
诺里斯的住处也是勃特勒第一个搜索的地方,反馈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亚雌的精神海比雌虫的更浅,更没有抵抗力。阿尔只是简单地将精神力放进去扫了一圈,感知到里面没有任何异常情绪。再看这位亚雌议长铁青着一张脸仍然配合他安抚其他议员的情绪,阿尔还是低声和他说了句“抱歉”。
诺里斯脸色稍霁,没有立马跟随士兵去休息室休息,而是站在阿尔身边看着他检查后面的议员。
一名名议员通过检查,阿尔已经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有些透支,脑后与和额颞部隐隐作痛。他想休息一下,但夜长梦多,要是等他休息,还不知道休息的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事。
正检查完眼前这名雌虫议员,阿尔眼前发黑,忽然感受到光脑震动,勃特勒的信息来了!
中级议员邓肯,B级雌虫,单身,家中无安抚素、无镇定剂、无雄虫租赁记录。从他的卧室中搜出阿尔殿下和另外几名军区医疗部负责雄虫的照片,照片已都被刀划烂。从他的地下室中搜出一对雌虫的翅膀,和一具被保存完好的雄虫尸骸。
说被保存完好也不算全面,从图上看,这份尸骸在复原液里浸泡多年仍然栩栩如生,但是它的面部和身体上鞭痕累累,刀痕遍布,甚至新旧不一,足以见得保存者对它的恨意。
曾用名达勒。
旧兰波帝国时期,军雌达勒最高军衔做到中校,被许配给贵族雄虫做雌侍后离开军队。二十年后他的雄主“病逝”,又三年后反叛军推翻兰波帝国统治,以邓肯的名字通过统考进入宫中决策部成为一名普通议员,两年前升职为中级议员。
他对逝去的雄主伪装情深,实际上,他的雄主只为他的一次不敬将他的翅膀摘去。他一直忍辱负重,直到雌君离世,他成为家中的主事雌虫后,毒杀了自己的雄主。
他承认自己是真理会的一员,他认为雄虫被关在雄保中心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竟然还想通过与军部合作的关系获得地位和权力,那是虫皇陛下被雄虫的枕边风吹瞎了眼——真理会都是这么认为的。他承认自己将雄保中心的布控力度、成员和方位都汇报给了真理会。至于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就上刑吧,上旧刑,他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带给我。”阿尔挥挥手,叫珀西将他带下去。
“阿尔殿下,”诺里斯叫住他,“他年纪大了……”
“那就注意点,”阿尔开口,“让琉西在一旁看着,别让他死了。”
一旁排着队的年长雌虫瑟瑟吞咽了口水,“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旧刑是指旧兰波帝国留下的刑讯室,其中刑具的残忍程度可见一斑,尤其是对于雌虫来说,都是噩梦般的存在。从圣都政权建立后,旧刑一直存在,但威慑为多,从未真正启用。
阿尔把年长的雌虫议员检查后交给小兵带走,没有解释。旧刑虽然可怖,但一旦启用就能起作用。
还没将剩余的议员们检查完,珀西便把奄奄一息的邓肯带回议事厅,“他招了。”
邓肯招供了圣都真理会的窝点后,勃特勒带兵一夜之间尽数端掉,逮捕成员数量数百名。
阿尔从军校调用雄虫五十名,带队连夜审讯,血腥浓臭中,翌日正午,北部军区真理会名单与窝点被拼凑出来。
阿尔将名单交给珀西,命令他立刻离开圣都,前往北部军区。
珀西将名单与地点牢牢记住,又问他,“殿下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阿尔摇摇头,“如果你的兵力不足,可以去北部军里找贾尔斯和加里帮忙,他们俩是我的兄长,靠得住。”
珀西点点头,没有再劝。
诺里斯在一旁听见他们的对话,等珀西走了,也问到,“殿下怎么不去一起找陛下?”
阿尔侧头看着他,“议长您希望我一起走?”
“……”
诺里斯却没有生气,反而认真想了想,摇着头叹口气,“殿下在圣都,我反而轻松多了。殿下的能力在我之上。”
诺里斯,做议长足够公允,思虑周全,懂得制衡,但手段太软,上一世阿尔造反,他想过抵抗,但是抵抗还没开始就被镇压了。
这种议长平日里有虫皇陛下在还好,厄瑞弥亚一出事,他撑不起事。
第55章
珀西前往北部区的行动还算顺利,他们顺利地捣毁了真理会在本部去的分点,好好将部队清查了一遍。但是厄瑞弥亚的定位仍然没有消息。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关于厄瑞弥亚的情况已经无法在高层之间隐瞒,面对外界则是宣称虫皇陛下在亲自作战时中了凶兽毒素,正在昏迷状态,由决策部议长诺里斯和阿尔殿下共同主持大局。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没有动了心思想要趁乱发难的军区司令,好在勃特勒和罗德尼在一开始就站在了阿尔的阵营里,加上其他几个军区里的雄虫们也成了中坚力量,他们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地位的好坏与阿尔掌握的权力多少密不可分,毫不犹豫地明确站队,其余军区司令也就慢慢平息了意动,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或许是原先那些对于厄瑞弥亚产生恨意的事端都清晰了缘由,又或许是他在这一世与雌虫们的相处中真正看到了他们曾经的苦痛和努力,阿尔在最终手握大权的阴差阳错中,没有像上一世一样选择再一次将雌雄地位来一个天翻地覆地大反转。
甚至也不需要他再翻转什么,整个社会在看到军营里军雌们不断减少的牺牲率和不断上涨的婚姻率,自觉地申请将各行各业向雄虫们开放,而雌虫们大多也是希望能在和平环境下安居乐业的平凡民众,只要他们的生活不再像旧兰波帝国时期那样备受压迫,他们也不会对原本还未成年的雄虫有什么极端的苛责。
这一世似乎不需要他的推动,一切就都能够向他原本最想要的方向前进,而他不过是其中被裹挟着前进的一员,虽然这份前进是他所希望的,但他在喜悦中又生出迷茫……他上一世的做法还是错了吗?
他为了雄虫的地位逼的已在抵抗凶兽潮中疲惫不堪的军雌们再次陷入一次次战争,那些战争而暴动的精神海因得不到及时疏导而使多少无辜军雌丢掉了性命;他亲手杀死了厄瑞弥亚,又眼睁睁地看着给了他无数帮助的赫因因愧疚而自杀,最后也没能真正让雄虫们开启新的生活,自己被报仇者杀死后,雄虫们势必会迎来更加恶劣的反扑……
或许他应该庆幸,虽然这一世的他是怀着同样的想法开启了新的尝试,但这个尝试竟然走向了一条他从未想过却看起来更好的路。
除了厄瑞弥亚。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荒原再度进入深冬,探索队能够探索的边界地区也不得不回缩,但仍然杳无消息。
在北部军区的雄虫负责专员弗格斯甚至给他传来密信,信里说能找回虫皇陛下的希望渺茫,厄瑞弥亚在世上并没有其他亲属,不如放弃探寻。他已经联手了贾尔斯和加里,只要阿尔决定好了,北部军区可以连同加西亚的西部军区和塞西尔的中央军区一起,扶持他成为圣都政权的新皇。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但是阿尔犹豫了。
加西亚恨不得飞回圣都骂他:“难道你觉得厄瑞弥亚还能活着回来吗?就算他的机甲损毁的那一刻他没有死,难道这几个月他能在荒原里活下来吗?你现在不要他的皇位,难道要将他的皇位让给其他的军雌?还是你要继续做那些雌虫陛下的雄侍来为雄虫们换回一点点生存的空间?即便你能做到,他们谁能容得下你?”
阿尔哑然。
诚然,加西亚说的这些问题他都想过,但他自己想,和被加西亚直白地口口声声问出口又是不同的感受。
厄瑞弥亚会死。
他的皇位不会空悬太久。
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陌生的雌虫坐上这个位置。
那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雄虫们又该何去何从?
上一世的他不会犹豫这么多,甚至不会开始犹豫,弄清厉害关系做就是了。阿尔想,是他因为解开了对厄瑞弥亚误解的误会而愧疚,还是他真的对厄瑞弥亚有了……爱?
阿尔分析不出来,也不愿意再分析。
他不得不承认厄瑞弥亚的消失给他带来了痛苦。这份痛苦与上一世不同,上一世他亲手处决了厄瑞弥亚,这份痛苦是他权衡利弊后明知会来的,只是程度更深。现在这次突如其来的消失,痛苦得不落地,飘在空中,叫他心神不宁。
阿尔刻意不再去分析,他找来赫因,提出要继位的想法。
这一世他与赫因没有上一世那样密切,原本觉得还要再多费上一番口舌,谁料赫因却只是表情复杂地看向他,半晌才叹了口气,“我一直在等你找我说这件事。”
“什么意思?”
“陛下临行前,提前留下了诏书,一旦他出现意外,由你继位。”赫因苦笑一声,“只是我见殿下您没有放弃寻找,也一直抱有陛下还能活着回来的希望,自私地隐瞒了这份诏书的存在。”
阿尔看了他一眼,“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做得很好,阿尔殿下,”赫因说,“如果陛下真的……我也希望这个位置由您继承。”
有厄瑞弥亚留下的诏书和影音素材,再加上赫因和几大军区司令的支持,阿尔继位一事平静得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恍惚中想起赫因的话,厄瑞弥亚在这次离开前为什么要提前留下诏书?为什么要特地交代赫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出事?
还是说,在北部军区遇袭的事原本就在厄瑞弥亚的计划里?只不过有真理会横插一脚,他的计划出了些问题?
阿尔第一次有些烦躁于自己不是高等级低雄虫,无法标记厄瑞弥亚,否则至少可以通过精神力的链接感应厄瑞弥亚的生死情况。
“弗格斯,叫荒原的搜寻队撤回来吧,”阿尔最终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把搜寻线路换成荒原沿线,除了战区,平民区也搜一搜。”
弗格斯意外,“您有线索了?”
“有点猜测,”阿尔说,“先搜吧。”
弗格斯得了回答,却迟迟没有从视讯中离开,阿尔问他,只见年轻雄虫面露尴尬,试探着问,“万一,我是说万一找到了……他,您需要他是活着的,还是?”
阿尔怔愣片刻,忽然笑出了声。
是啊,他现在是新上位的虫皇陛下了,如果厄瑞弥亚真的被回来,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如果厄瑞弥亚真的是自己策划的这起失踪,那厄瑞弥亚所图为何?假如这一世没有他所图的东西……他是否已经完全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如果他真的被找回来,也该对他存着要报仇的心吧。
帝王的心哪能有百分之百的真情?弗格斯现在不相信他,就像他上一世也不曾相信厄瑞弥亚。
所以上一世哪怕厄瑞弥亚将雄君的后冠亲手戴在他的发上,哪怕厄瑞弥亚对他的恩宠持续且盛大到所有虫族都为之艳羡,他也绝不肯与厄瑞弥亚说出自己还有两个在战争中死去的雌虫兄长,也绝口不提自己在雄保中心曾经受过的欺侮……他只能给虫皇陛下提供积极的、快乐的情绪,而不能让虫皇陛下替自己排忧解难,甚至知道他是怀揣着某些目的才来到陛下的身边。
他不相信厄瑞弥亚的爱能达成他要的一切,因为厄瑞弥亚不只是厄瑞弥亚,还是那位虫皇陛下。
现在的阿尔也不只是阿尔了,是那位虫皇陛下。
曾经的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做下了对厄瑞弥亚进行处决的决断,此刻却要救回他的命。
如果厄瑞弥亚真的还活着,真的想起来一切,阿尔想,他把这个位置还给他,把圣都政权还给他,自己就离宫去游山玩水得了——总之,厄瑞弥亚应当舍不得杀他——如果要杀他,动手的机会太多了。
“活的,让他好好的,”阿尔看向弗格斯,叹了口气,“弗格斯,我还是我。”
弗格斯犹豫片刻,却说起另一件旧事,“陛下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开始一起进军校学习的时候?我没有通过考核,被清退制度清退出了军校那次。”
阿尔点头,“记得。”
“加西亚那时候说过,您的心硬。”弗格斯叹了口气,“但是您对陛下、呃……我是说您对他,其实不是很心硬。”
阿尔没有与弗格斯厘清称呼上的小问题,他笑了笑,挂断了视讯。
厄瑞弥亚的消息传来之前,北部军区司令查尔斯的求援消息先送进了圣都。
荒原的冬季一年比一年更长、更冷,凶兽潮频繁出现,他们在真理会一战里原本就元气大伤,还没彻底恢复战力又接连作战,铁打的军雌也扛不住。
阿尔从中央军区调了些兵,想了想又和诺里斯与赫因说,自己也要去北区,随军出征。
诺里斯一口气叹了八百遍,只是见这位新任的虫皇陛下去意已决,最终没有阻止他。赫因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坚持要跟着他一起去北区,阿尔拗不过他,也同意了。
他与赫因坐在一个飞行舱里,正一路向北,赫因忽然说,“陛下,我做过一个梦。”
第56章
赫因梦见了什么,最了解的当然是阿尔。只是阿尔的“了解”太轻太浅,当赫因笨拙却直白地亲口将那些“梦”诉诸于口的时候,当看见赫因那张这一世不曾有太多情感波动的面孔变得胆怯和羞赧的时候,阿尔总算得以了解:他到底带给了赫因什么。
带给他对爱的希望与绝望,带给他对忠诚的背叛与痛苦,带给他对私欲沉溺与是非曲直纠缠而不得解脱的折磨。
“陛下,我觉得……那不是梦。”赫因的双眼第一次哀切地直视他,“您能告诉我,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