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岳迁认为周向阳是在四个孩子分开后不久就遇害,但余禾提供的线索却指向了另一种可能,周小年和钟校逃往一楼,周向阳和余禾一直在二楼,周向阳或许也像余禾一样藏起来了,在被凶手找到之前,没有发出动静。
余禾说不出具体的时间,只说在鬼经过之后过了很久,她听见脚步声从一楼传来,这次她不敢再看向走廊的方向,脚步声没有在她的门口停留,而是往里走去。
之后,她听见周向阳的喊叫和一阵接一阵闷响,最后,周向阳的声音消失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好似听不到就没有危险。
“那脚步声呢?”岳迁问:“脚步声又出现了吗?”
余禾摇头,“我记不得了,我后来什么都不敢听。”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余禾又开始哭泣,余母板起脸要警察离开。岳迁蹲下来,郑重其事地感谢余禾,余禾擦了擦眼泪,“哥哥,我不是胆小鬼,我只是有点害怕。”
岳迁说:“你已经很勇敢了。”
天色已晚,岳迁还想在去开会前多掌握些信息,正打算去周家,就听见老岳的怒吼,“回家吃饭了!”
岳迁:“……”
刑警有案子时哪里顾得上坐下来好好吃饭,实在饿得不行,随便对付一口就是,但现在他是老岳的孙子,怎么解释都没用,被老岳一路拖回家去吃饭。
“爷,我工作呢!”岳迁端着碗说,“你能不能有点前协警的自觉?”
“工作也得先把饭吃好。”老岳将一半蒜薹腊肉都拨给他,嘴上虽然不满,眼里却很骄傲,好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子终于走上正道了。
岳迁吃得快,恨不得扒完赶紧跑,老岳叹气道:“老周也是命苦,把一大家子拉扯出来,居然出了这种事。”
岳迁今天忙晕了头,差点忘了老岳送周苍索去医院的事,周家必查,周苍索也许是个突破口。
“爷,老周今天跟你说什么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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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归乡者(13)
“他还能说什么?净顾着哭了!”老岳说起来也跟着伤心,周向阳虽然不是他看着长大的,但周乐强周乐军两兄弟是。
周苍索媳妇走得早,他以前是镇小学的教书老师,书本上的知识懂一堆,生活能力却没跟上,媳妇没了,两个娃没人照顾,周苍索坚持了半年,只得把好好的工作辞了,一边给人打零工一边带孩子。
岳迁打岔,“张婆婆原来不是周乐强周乐军的妈?”
“不是啊。”老岳说:“老周前些年才认识她,有共同爱好,孩子大了也支持,这才领证。”
岳迁问:“什么共同爱好?”
“纪念币纪念钞啊。”老岳对岳迁的稀里糊涂很不满意。
周苍索年轻时就有买邮票、纪念封的爱好,这些年邮票不流行了,纪念币纪念钞成了老年人里新的热点,周苍索为了第一时间买到,总是去银行排通宵。
后来出了线上预订的政策,周苍索哪里会抢,请岳迁帮忙,岳迁不乐意,以手机太差为由推脱了。
岳迁想了想自己那网都上不了的手机,心想别说原主,他也得拒绝。
老岳接着说,周苍索找两个儿子远程协助他预订到了纪念币钞,白天排队领取时认识了张群华。两人一见如故,张群华的丈夫和女儿都早亡,一个人守着丈夫留下的门面,起早贪黑做糕点生意,很不容易,但也因为孑然一身,很豁达。
周苍索和张群华在一起后,张群华就把门面租出去了,一起在村里过退休生活。张群华手艺很好,周苍索的老伙计们都说他苦了一辈子,终于又幸福了。
岳迁回忆一番,张群华今天和周家兄弟、肖意倩一同来到案发现场,是她搀扶着肖意倩,周家兄弟看上去很慌乱,只有她相对平静。
岳迁本就觉得周家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得好好查一下,这下整个周家似乎更加复杂了。
“哦对了爷,老周喜欢给周向阳周小年买零食吗?”岳迁问:“糖油果子,糖葫芦之类的。”
老岳愣了下,“现在应该不会了。”
“现在?”
“以前我见老周买过,嗐,哪个当爷爷的不爱给孙子搞点糖吃?但周向阳胖嘛,好像又把牙吃坏了,周乐军说了老周好几次,老周就不敢买了。”
岳迁眼中浮现糖油果子插在周向阳口中的情形,凶手想用糖油果子表达什么?
“老周很自责啊。”老岳叹息,饭也吃不下去了。
岳迁说:“周向阳牙坏了也怪不到老周头上。”
老岳摇摇头,“不止这个,老周这人,小学老师当久了,严于律己,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怪。今天我陪着他,他一开口就是骂他自己,说都是因为他,周向阳才出事。”
岳迁连忙问:“他干什么了?”
“他能干什么你说?他不就是希望这大过年的,两个儿子都能带着老婆孩子回来?”老岳说:“平时两家也回不来,去年前年也没一起回来,他说啊,要是他不坚持就好了,周向阳不回来,在城里过年,也不会出事。”
岳迁问:“那两兄弟关系不好?”
老岳摆摆手,端着盘子起身,“不好说,这都是家务事,冷暖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天已经黑了下来,狗叫声再次此起彼伏,岳迁独自走在巷子里,线索像乱麻一样砸下。经过邱家,他停下脚步,往里看了看,和往常不同,这次没有听到争吵声。
邱二妹在院子里晾衣服,往门口看了一眼,又端着盆子走到水桶边。倒是邱金贝冲了出来,“柳阑珊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你们是不是不查了?啊?”
岳迁答不上来。失踪案在他原本的世界就很难展开调查,每天有那么多人失踪,警力却有限,凶杀案出现时,侦查重点势必会放在凶杀案上。
“那我怎么办?”邱金贝红着眼,“不是你报的警吗?不是你说警察会找到人吗?现在人没找到,外面全在说是我害了柳阑珊,她爸妈也缠着我!”
岳迁说:“陈所有数,柳阑珊父母那边也在排查。”
“有个屁数啊你们!”邱金贝口不择言,死死抓住岳迁肩膀,“你说那个胖子的死是不是和柳阑珊有关?我听他们说,说看到一个飘着的鬼?会不会,会不会是柳阑珊的鬼,鬼魂?”话还没说完,邱金贝就把自己吓得发抖,岳迁趁机将他推开。
岳迁走后,邱金贝还在原地抱着头,自言自语:“对,肯定是,肯定是柳阑珊的鬼魂!”
尹莫开车从坟山上回来,却被警戒带拦在家门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值守的民警,“我进去拿点东西都不行吗?”
民警很年轻,也听说了尹家那些邪门的事,刚和他对视上,就别开脸,“我们陈所说了,这是重要现场。”
“那你们陈所呢?”
“回,回镇里去了。”
尹莫抱起手臂,靠在车门上,“那怎么办呢?”
岳迁刚走近,就看见他为难民警,连忙上前,挡在民警面前,“你干嘛呢?”
尹莫打量他,“我想回自己家都不行?”
岳迁往后看了看,“理解一下吧,重要现场都要保护的,案子破了就让你进去,现在痕迹都还在,你进去也不舒服吧。”
尹莫仿佛听到好笑的事,“我会不舒服?”
岳迁对上他的笑眼,这人是真对死亡毫无敬畏之心。但现场不允许随便出入,这是原则问题。
“管你舒服不舒服,反正陈所说了,不能进去,你怎么回事?警方查案,群众要配合,这都不知道?我看你平时也回来不了几次,现在又非要进去,不是装怪吗?”
尹莫挑眉,“你……对我回来的频率还挺清楚?”
岳迁说:“我不是要还你钱吗?行了别杵这儿了,你哪哪都有住处。”
尹莫果真不坚持了,上车准备离开。岳迁忽然意识到陈随没等自己,就先回派出所了,这还让他一起开会,他蹬老岳的三轮去吗?
“等等!”岳迁箭步上前,忽然拉住尹莫的车门。
车窗降下来,露出尹莫那张苍白又带点疑惑的脸,“又愿意让我进去了?”
“尹老板这是准备去哪将就一晚上啊?”岳迁笑眯眯地说。
尹莫仿佛看出了他的用意,“哦,回坟山睡觉。”
岳迁:“……”
尹莫:“要一起吗?睡不着可以给你讲几个鬼故事助眠。”
民警听着这番对话,在一旁打了个寒噤。可岳迁是什么人,市局重案队的副队长,就算暂时看不透尹莫身上的大量疑点,看出尹莫真正要去的不是坟山还是没问题的。
“反正你都要回镇上,捎我一程行吗?”岳迁飞快绕到副驾的门边,“日行一善,你们不是讲因果?”
尹莫盯着岳迁,片刻,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谢了尹大师。”岳迁一坐进去,就飞快观察车内的布置。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车里并没有香烛味,而是一股淡淡的车载香水味,后座放着尹莫的旅行包,还有一些纸扎。后视镜上挂着一个蓝色的小绣球,随着车行一晃一晃。
“你不怕吗?”尹莫问。
“什么?”岳迁扭头看他。
“没人敢坐我的车。”尹莫说。
岳迁灵车都坐过,这算什么。“安修也没坐过?”
尹莫摇头,“上一个坐你位置的,是个纸人。”
岳迁毫无负担,“那多好,升级了,现在是个有血有肉大帅哥。”
山路颠簸,尹莫一个刹车,有血有肉的大帅哥往前一扑,被安全带勒了回来。
尹莫笑道:“活人质量大。”
岳迁说:“还行,幸亏不是纸人,不然就给撞坏了,你还得重新做。”
车又开了会儿,尹莫说:“岳迁,坐我车真不害怕?”
岳迁觉得这似乎是尹莫头一回喊自己的名字,迁这个字他咬字很轻,别说,有点好听。
“我阳气重,简称阳刚。”
“但我这算是嫌疑人了吧?”这一段路路灯稀少,黑暗像山洞一般笼罩而来,尹莫的语气都显得阴森了几分,“你一个根基不稳的小警察,不害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第一,你现在还算不上嫌疑人,周向阳一个孩子怎么你了,你要对他下手?第二……”岳迁想了想,“我比较急。”
车开到路灯下,车里亮堂起来,尹莫笑着说:“看出来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岳迁并非对尹莫毫无怀疑,“他们在你家里看到有人,你觉得会是谁?”
“我只能说,不是我。”
“你一点不惊讶,是看惯了生死吗?”
这次尹莫沉默得久了些,“你是说我不惊讶家里出事的话,确实。”
岳迁问:“为什么?”
“早晚的事?”尹莫回答得很淡然,“把罪恶嫁祸给邪祟,是人最擅长的事。”
“嫁祸……”岳迁很快明白尹莫的意思。
尹家这么一座凶宅、“鬼屋”出现在落后的乡村里,长久以来围绕着它,有无数的传言,它就像一个吃人的深渊,任何人因为它遭遇不幸,似乎都在情理之中。犯罪的眼睛早就盯上了它,有人在里面死去,是邪魔鬼怪的手笔,而不是人。
车到镇里,周围响起热闹的鞭炮声,夜空展开大片烟花,尹莫将车停在派出所对面,岳迁下车时说:“谢了。”
尹莫说:“谢就完了?车费平时30,过年三倍,上次的98块5还没还,现在又多欠90了。”
岳迁:“……发了工资就还!”
案情梳理会已经进行一会儿了,岳迁乖巧地坐在最后一排。周向阳的死亡时间是1月25号凌晨3点,但在这之前,他可能昏迷了两个小时。
会开完后,陈随一脸阴沉回到办公室。
岳迁跟在他后面,拿一次性杯子给自己泡了杯茶,还打开一包饼干嚼嚼嚼。不等陈随开口,他就说:“饿死我了,陈所,你这饼干哪里买的?好吃。”
陈随没说话,让岳迁来开会是个试探,这小子身上的谜不比案子本身少,若不是现在有必须侦破的案子,抽不开身,他必定仔仔细细查一查这个人。
“开完会有什么想法?”陈随问。
岳迁反问:“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陈随又看了岳迁片刻,“尹莫家中的足迹比较繁杂,现在我们已经确定其中的10组属于进入尹家的10个孩子,其余成人足迹,有你的,有尹莫的,有隔壁安家母子的。”
岳迁说:“也就是说,还有一些足迹确认不了是谁?”
“是,还有一些已经被破坏。”
听到这里,岳迁有些担心,按照这个世界的刑侦技术,被破坏的足迹可能无法成为证据,而凶手的足迹大约就在这些残缺足迹中。
“我听说了,余禾、钟校都对你很信任,明天你去接触一下周小年,当然,其他人会给你提供协助。”陈随说。
岳迁问:“周小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陈随说:“他受惊过度,说话困难,整个周家……”
岳迁说:“陈所,你怎么老是说话只说一半?”
陈随不悦地看着他,“老岳和周家走得很近,他们家的关系你了解多少?”
岳迁将饭桌上听来的转达给陈随,看陈随的反应,警方似乎也已经将周家几口人之间的关系作为调查重点。
“从时间上推算,这些孩子在二楼分散的时候是12点半,余禾和钟校留在尹家没有离开,周小年当场就跑了,回到家时不到1点。当时周家几个大人还在打牌,按理说他应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直接进屋睡觉。这一点太可疑了。”
岳迁说:“周家的牌局不到2点就结束了。”
“是。周向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离开尹家,可能和余禾、钟校一样害怕,或者吓晕。但假如已经回家的周小年向父母求助,悲剧就不会发生。”陈随说:“他现在不肯说话,周家的人也不愿意我们接触他,我越想越觉得蹊跷。”
“家庭内部有矛盾的话,打完牌再去杀人也不是没可能。”岳迁轻易说出陈随心中的想法。
陈随立即看向他。
“哎陈所,村里面腌臜事多的是,有时亲人间比仇人还不如,我没说错吧?”岳迁翘起二郎腿。
陈随哼了声,“有你在,确实捅出不少腌臜事。”
“怪我?”
“倒是要感谢你。柳阑珊失踪,还有这次的案子,都是你最先掌握信息。”
提到柳阑珊,岳迁说:“我刚才被邱金贝逮住了,他问我还是没消息吗?”
陈随脸上出现欲言又止的神情,岳迁故意凑近看了看,晃手,“陈所?”
“我们采集了柳阑珊留在邱家的DNA信息,同时要求她父母也提供了一份,当时他们就不太想配合。”
“然后?”
“刚才结果出来,显示柳阑珊和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岳迁张了张嘴,这确实是个让人有些惊讶的消息,罗曼云反复提到好不容易有了柳阑珊,原来是抱养的意思?
“这……通知他们了吗?”
陈随摇头,“还没顾得上。一个失踪案,一个命案,遇害的还是孩子,上级要求命案必须加紧侦破。”
岳迁忽然说:“但失踪的也不止柳阑珊。”
陈随说:“王学佳?”
“我没找到他,钟校第一个跑下楼,他说当时王学佳就不在,直到现在,没人再见过王学佳。”岳迁边说边留意陈随的反应。
陈随走到线索墙边,在几个名字上划上箭头,伫立片刻,“跟我走一趟。”
岳迁立即跟上,嘴上却说:“这么晚了,去哪里?”
陈随说:“去王家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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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归乡者(14)
王学佳的家在村里最偏僻的一条巷子上,那条巷子里多是平房,密实地挤在一起。夜里,平房只亮着零星的灯光,这里的房子虽然全都没有拆,但多数村民在别处盖了房子,这边就空着没人住了。
王家亮着灯,岳迁上前砰砰砸着院门,“王爷爷,睡了吗?开开门!”
砸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来到门口,院门打开,路灯的光照着一张满是沟壑与愁容的脸。老人沙哑的声音说:“佳佳,佳佳……”
岳迁赶紧将老人扶住,“王爷爷,你慢点,这是负责找佳佳的警察,陈随陈所长,我们来了解下情况。”
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岳迁脸上,接着又看向陈随,着急地说:“佳佳不见了,他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好,好,我们先进去,你慢慢说,小心脚下啊。”岳迁扶着老人往里走,朝陈随一甩头。
屋里灯光倒是明亮,白色的,将一屋子的陈旧、穷困展露无遗。老人颤巍巍地坐下,又要站起,紧紧抓着岳迁的手,“佳佳是个好孩子,他会不会,也出事了啊?”
岳迁今天一整天忙前忙后,没有跟着民警来王家核实情况,看老人这反应,猜测民警来的时候,一些村民也跟来了。
十个孩子去探险,一个惨死,一个失踪,另外八个活着出来,七嘴八舌,带出周向阳和王学佳的相处细节,就算没有添油加醋,人们也会拼凑出一种可能——
王、周有矛盾,周向阳可能是王学佳杀害的,现在王学佳跑路了。
王学佳就一个年迈的爷爷,又没什么经济来源,这样的家庭,在村里是会被欺负的。警察一来调查,在围观的村民眼中更是一种暗示——看,王学佳真的杀人了。
不难想象老人这一天过得有多痛苦,一边担心唯一的孙子出事,一边承受村民的责骂。岳迁再次看向他时,他低下头,正在擦拭眼角。
“王爷爷,你家真亮。”岳迁说:“春节刚换的灯泡吗?”王家虽然家徒四壁,却很整洁,一看就是年前做过大扫除。
老人抬头看了看灯泡,叹息,“是佳佳换的,他说我年纪大了,灯太暗,容易摔倒。我说太亮了费电啊,他说他已经长大了,会自己赚钱。”
王学佳个子虽然比同龄人高不少,但也才14岁,没法打工,陈随问:“他怎么赚钱?”
老人说,在学校帮同学跑腿买东西,放假回来哪家要熏腊肉、晒山货,他也去抢着干,总能赚点钱。说到这,老人眼中忽然涌起一丝光亮,“他是不是突然给人打工去了,没来得及给我说?”
岳迁知道没有这种可能,在老人干枯的手背上拍了拍,“王爷爷,佳佳这几天有没有给你说过他和周向阳、周小年的事?就老周家那两个孙子。”
老人点点头,但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岳迁等了会儿,“佳佳怎么说?”
“他,他说他们学校有什么兴趣班,还要去参观,科什么,自然什么。”老人回忆得很费劲。
“科技馆和自然馆?”岳迁想起来,周向阳时常跟村里的孩子显摆自己的学识,字字句句充满优越感,一些村里小孩满是憧憬地看着他,催促他讲更多。王学佳却总是不耐烦地站在一旁,时不时泼冷水。
如果不爱听,走不就完了?原来王学佳也很向往,也想知道更多,所以才老出现在周家兄弟附近。
老人说,他这个孙子很懂事,外人都说王学佳小小年纪不学好,成绩差得无可救药,可他清楚记得,王学佳小时候成绩很好。
但成绩好有什么用呢?家里穷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约从五年级开始,王学佳心思就不在学习上了,到处给人干活,□□有钱,王学佳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老人越说越伤心,不断责怪自己无能。岳迁抓住他捶打胸口的手,“王爷爷,佳佳的爸妈呢?”
老人肩膀重重一垮,摇头,“都走了,走了。”
王学佳的父亲早年外出务工,杳无音讯,母亲等了他几年,受不了,丢下王学佳跑了。王学佳可以说没有获得过父爱母爱,他们给与他的除了不值钱的生命,只剩下人们的奚落和闲话。
周向阳说王学佳是“野种”,一个小孩用词如此恶毒,大约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岳迁和老人说话时,陈随去另外几个房间看了看,王学佳的房间最大却最拥挤,本该是书桌的地方堆着杂物,地上也放着米、纸等生活用品。
这些东西更应放在客厅,但客厅地上反而没有多余的东西,老人房间也没有。王学佳担心老人被绊,才这么安排。
陈随拿起王学佳床头一个卷了边的本子,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数字,日期,乱糟糟的,但看得出这是王学佳记的收入,他给谁做了什么,对方给了他多少报酬。钱的数额都很低,大多在10元以下,也有50元,甚至更多的。
陈随皱了皱眉,其中一笔的支付者是周小年,25元,时间是1月20号。
周小年让王学佳做了什么?那戴着眼镜的瘦男孩浮现在陈随面前,面目模糊,一言不发。
回到车上,陈随将王学佳的笔记本递给岳迁,岳迁连忙翻开看,飞快扫过那些数字,最终停在周小年的名字上,“嘶——”
陈随立即说:“你也觉得奇怪?”
“陈所,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岳迁说。
陈随有不祥的预感,“什么?”
“我跟他们这帮人去炸过粪塘。”
“……”陈随下意识深呼吸,觉得车都有味儿了。
岳迁说起当日的情形,周小年和王学佳几乎没有互动过,“但那天就是1月20号。”
“你的意思是……”
“炸粪塘最大的受害者是周向阳,被浇了一身的粪不说,回去还被暴揍一顿。我当时就觉得王学佳怂恿周向阳炸粪塘有点说不通,那如果是周小年用钱买他这么做呢?”
陈随思索片刻,摇头,“周小年对周向阳有很大的敌意,但他没有作案能力。”
“太小了,但小孩的恩怨有时是从大人潜移默化而来。”岳迁从后往前翻,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柳阑珊,15元,邱金贝,9元,刘珍虹,12元,甚至老岳的名字都在上面,15元。还有尹莫,有两次,一次50元。
尹莫让王学佳干了什么?
“这是……”岳迁声音突然提高,“李福海?”
陈随一把将笔记本拿了过去,只见在账本的第三页,赫然写着李福海的名字,今年1月5日,王学佳从李福海处赚到了3000元!
而李福海自杀的时间是1月7号。死之前,李福海让王学佳做了什么?王学佳失踪会不会和收的这3000块有关系?
岳迁眯起眼,“陈所,你们调查李福海时,有这3000块的线索吗?”
陈随摇头。
岳迁说:“陈所,这下嘉枝村两个失踪的人,都和惠平村死亡的李福海搭上关系了。”
陈随目光极深地盯着岳迁,仿佛要将他烫出两个大窟窿,窥见某个答案。岳迁很理解陈随此时的心情,他要是侦查负责人,他会比陈随更急于理顺这些纷乱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