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误差by二师叔 CP

作者:二师叔  录入:11-16

“不行,”严律关掉水,抽出棉柔巾擦手,“智齿发炎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引起更严重的感染。”
林意乔沉默了,他不喜欢超出他控制范围的医疗程序。
冰冷的器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以及不可预知的疼痛,都会让他极度不适。
两人静了片刻,严律说:“明天我带你先去诊所看看,你来决定选哪个医生,如果没有你喜欢的医生,我们就换一家诊所。”
这个选择是林意乔可以接受的,所以他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严律带他去了一家环境十分舒适的私人牙科诊所,人不多,整个空间整洁而安静。
每个牙医都有一间独立的诊室,林意乔走到一间诊室的落地窗前,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医生和护士正在忙碌。
严律耐心陪着林意乔一间一间地看过去,最后在一间装饰成蓝色海洋主题的诊室前停下了。
这是间儿科诊室,蓝色墙面上绘制了形态各异的卡通水母,里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医生。
那医生带着印有卡通水母的蓝色口罩,正在和一个孩子说着什么,眉眼弯弯的很温和,透着令人安心的气质。
林意乔的目光在这个医生身上停留了很久,好像在分析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过了一会儿,林意乔指着玻璃,用他惯有的平直语气对严律说:“我要那个人,他看起来比较安全。”
严律抬头,看到诊室门口的铭牌上写着医生的名字:褚砚。
他们运气很好,褚医生的下一个患者临时爽约了,挂完号之后,护士直接安排林意乔进诊室去准备。
林意乔希望严律能陪他进去,却被护士告知家属不能陪同,只能在外面等。
褚砚诊断林意乔是智齿冠周炎急性发作,给他做了局部冲洗上药,然后开了一个礼拜的抗生素,等炎症完全消除后再来复诊拔牙。
回去的路上,林意乔手里拿着褚医生给他的卡通水母贴纸,一脸严肃跟严律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吃糖了,你帮我把剩下的都扔掉吧。”
严律握着方向盘看过来,“都扔了?你确定?”
明明为了一颗糖,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祈求。
“褚砚要求的。”林意乔认真道:“褚砚说,糖分会给口腔里的厌氧菌提供能量,导致炎症反复。”
严律浅笑,“那我跟你说糖吃多了牙疼你怎么不听?”
林意乔说:“你只是抽象地告诉我糖吃多了牙疼,但是你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糖吃多了牙疼,以及吃多少才算多。褚砚解释得比你清楚多了,你一点都不明确。”
“那我还告诉你,”严律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糖会损害你的神经元,影响你的海马体功能。这些不够明确吗?”
“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林意乔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直,听起来有点固执,“你只给了我结论,没有给我论证过程,褚砚就给我了。”
“你——”
严律被他这话弄得莫名很火大,几乎就要当场给他上一堂关于“糖毒性对神经突触可塑性影响”的专业大课。
但话到嘴边,严律却突然泄了气。
他闭上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
——我至于为了一个外人,跟林意乔起争执吗?
严律做了几个深呼吸,握紧方向盘的手稍稍放松,岔开话题:“行,今晚要吃什么?”
林意乔于是放下关于糖分的辩论,专心致志研究起晚餐来。
严律真正因为褚砚生林意乔的气,发生在一个星期以后。
这天林意乔去拔牙。
他们到的时候,褚砚正在整理器械,从落地玻璃看到林意乔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迎出来。
印有卡通水母的蓝色口罩只挂了一边耳朵,露出年轻而阳光的笑容。
“进来吧,”他跟林意乔打招呼,“上次你说喜欢这个口罩,我去给你领了一盒,待会儿拔完牙送给你。”
林意乔原本因为拔牙的事焦虑了好几天,过来的路上还跟严律说他后悔了,不要去了。现在听了褚砚的话,林意乔竟然直接就跟着褚砚走进了诊室,甚至没有回头看严律一眼。
严律跟在后面,被上次那个护士拦住了。
褚砚戴好口罩,让林意乔躺上治疗椅,眉眼弯弯地问:“外面那个是你的哥哥吗?”
林意乔说:“不是。”
褚砚:“那他是你什么人?”
林意乔想了一下,现在他和严律的关系有:
1.高中同学
2.同事
3.合租室友
鉴于他们目前每天相处时间最长的关系是合租室友,林意乔认为选项三最有代表性。
同时,他想到严律说“同居”是比“合租”更加严谨的用词。
所以林意乔回答:“他是和我同居的人。”

严律站在落地窗外,双手插进裤兜,面无表情地看着诊室里的情况。
他看到褚砚戴上口罩和手套,俯身对躺在治疗椅上的林意乔说了些什么,然后林意乔回答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严律什么也听不见。
当褚砚拿出麻药注射器的时候,林意乔明显非常紧张,甚至微微抬起身体,试图从治疗椅上坐起来。
褚砚马上把注射器放下了,他伸手向护士要了一根棉签,然后拿棉签木棍的那一端,在林意乔紧绷的脸颊上点了一下,似乎在向林意乔模拟注射时的感觉。
林意乔又和褚砚说了几句话,身体放松下来,接着,林意乔就顺从地张开了嘴巴。
理智上严律知道这是褚砚在用对待儿童患者的方式对待林意乔,但他还是非常不爽。
在等待麻药起效的时间里,褚砚调整了手术灯的角度,替林意乔整理了胸前的蓝色围兜,又跟林意乔说了些什么。
林意乔抬手指了指旁边那盘闪着金属寒光的器械,褚砚就把一支尖头探针拿起来给林意乔看,像是在解释器械的用途。
严律依然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但他看到林意乔的眼神,已经从对器械的恐惧,逐渐转为一种专注的好奇。
几分钟后,褚砚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再次俯下身凑近林意乔。
严律看到褚砚用戴着手套的食指,碰了林意乔的嘴唇、脸颊和下颌。
然后林意乔很轻地对褚砚眨了眨眼。
理智上来说,严律很清楚褚砚对林意乔没有什么超越医患关系的举动。
这个医生的耐心和细心程度称得上完美,但严律就是无法克制地,从骨骼深处冒出一股,想要砸碎这面玻璃的冲动。
拔牙的过程很漫长。
林意乔全程紧闭着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围兜,有好几次,他的身体都因疼痛而微微拱起,但最终还是配合医生坚持做完了手术。
诊室内。
褚砚轻声告诉林意乔:“可以起来了,小心一点。”
林意乔扶着扶手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转头去看玻璃窗外的严律。
褚砚注意到这一幕,跟林意乔开玩笑说:“你男朋友的目光要把我杀死了。”
刚拔完牙,林意乔很不舒服,根本不想说话,但是对方的话里有严重的错误,他不纠正更不舒服,所以他小声而含糊地说:“第一……目光不能杀死人……他又不是镭射眼。第二……他不是我……男朋友。”
褚砚吃惊地看着一脸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林意乔,了然地“哦”了一声,“所以你们是……”
林意乔不想再说话了,就没有回应。
褚砚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了一大盒卡通口罩回来,递给林意乔说:“这个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林意乔接过来,点了点头。
“你加我微信,”褚砚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递给林意乔,“我等一下把注意事项发给你,你恢复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马上联系我。”
林意乔觉得这个售后很有必要,所以立即拿出手机加了。
褚砚把他送到诊室门口,叮嘱他:“去一楼拿药,不知道怎么吃的话就问我,一周以后来找我拆线。”
严律走过来,略微挡在林意乔身侧,阻隔了褚砚看向林意乔的视线。
麻药尚未消退,林意乔觉得半边脸颊都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口腔里是令人不悦的血腥味和药味,身体也因为各种不适混在一起,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在诊室里他还能勉强撑着,严律一来,他立刻就无助地靠了上去。
严律揽住他的肩膀,用一个半拥抱的姿势,扶着他慢慢向电梯走去。
到回家,林意乔一声不吭,除了吃消炎药和止痛片以外,他拒绝喝水也拒绝进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第二天是周五,林意乔请假不去公司,但严律要去上班。
七点二十分,林意乔准时起床,洗漱完毕后坐到餐桌旁吃早餐。
严律给他做了鸡蛋羹。
非常完美的鸡蛋羹,表面平滑如镜,没有一点瑕疵,在白瓷的炖盅里,像一块温润的鹅黄色软玉。
林意乔拍了个照片,然后不知道是发朋友圈还是怎么样,低着头在摆弄手机。
“你在做什么?”隔着桌子,严律瞥见林意乔手机上的微信聊天框。
林意乔低头打字,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慢吞吞告诉严律,“我……问一下褚砚……我能不能吃这个。”
严律喝咖啡的动作顿住,将咖啡杯轻轻放回桌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意乔,淡淡开口:“在你看来,我连你该吃什么都不知道吗?需要你向第三方确认?”
林意乔口腔里还很不舒服,因此说话有些含糊:“你很会做饭……但鸡蛋羹……是不是适合我现在吃……属于医学范畴。褚砚的判断,比你的判断……更可靠。”
“既然我给你准备了这个当早餐,自然是考虑过的,”严律皱起眉头,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一点,“我有我的判断,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了。”
林意乔因为这句“只需要相信”产生了困惑,“只需要相信”是没有任何逻辑的,他不可能对没有依据的事“只需要相信”。
他微微偏头,说话时因怕疼而小心翼翼,问严律:“你拔过牙吗?”
严律没有说话。
他又问:“你照顾过……拔牙患者吗?”
严律还是盯着他,没有说话。
林意乔皱眉,固执地追问:“有吗?”
严律吐出一口气:“没有。”
林意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所以,褚砚有临床经验,你没有,他的答案……才是最优解,你不是。”
严律被他气笑了:“你连这点小事都不信不过我?”
林意乔慢吞吞道:“你那天说……看牙要分颌面外科、牙周科、牙体牙髓科……但是褚砚告诉我,这是大型口腔医院才会有的。你带我去的那个诊所……他们不这样区分。所以,你也并不是百分之百正确。”
就在这时,林意乔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褚砚回复了。他立刻解锁屏幕,点开信息,专注地看起来。
想起林意乔到现在都还没有通过自己的微信好友申请,严律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额头,觉得脑袋都要气炸了,又觉得很无力,他沉默片刻,低声说:“林意乔,高中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高中的时候,林意乔感冒,他把药递过去,林意乔看也不看就吞了。
林意乔恐惧电影院,他牵着林意乔的手,林意乔就跟他去了。
还有一次,他让林意乔晚自习后在校门口等他,结果他临时有事耽搁,林意乔能一个人等到深夜。
那个时候,林意乔不会在任何事情上质疑严律。
可现在连一碗鸡蛋羹也要怀疑。
林意乔读完信息,确认鸡蛋羹是安全的,拿起勺子准备吃,听到严律的话愣了一下,不解地问:“这跟高中有什么关系?”
他等了几秒钟没有等到严律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餐厅里一时间只剩下瓷勺与炖盅内壁偶尔碰撞发出的声音。
严律没有再碰自己那份早餐,只是端着咖啡,看林意乔小口小口地吃那碗经过褚砚“许可”的鸡蛋羹。
他第一次觉得林意乔很陌生,好像系统被格式化又重装了一样。
重装后的林意乔运行完美,他逻辑清晰、情绪稳定、总是寻求最优解,像一部不会出错的机器。
而被格式化的那个,是会笨拙地、毫无保留地、将整个世界都交给他的林意乔。
吃完早餐,林意乔很自然地收拾餐桌,看到严律的早餐还没动,就问严律:“你不吃吗?”
严律没回答,站起身走了。
林意乔根据严律的反应,判断对方应该是不吃了,就把严律的咖啡杯和那盘没动过的三明治一起收进厨房。
严律换了衣服,走到玄关换鞋,动作不紧不慢,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厨房里水声停了。
林意乔擦干手走过来,对站在门边的严律说:“严律,你中午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一瓶酸奶,要草莓味的。”
昨天在车上,严律说今天中午会回来陪他吃午餐。
严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拿起了放在玄关柜上的车钥匙。
之后他才转过头,看着林意乔,平静地说:“中午公司有事,我不回来了。”

第19章 感官过载
到公司以后,严律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务,他以超出平常的效率签完了所有积压的文件,召集了两个部门开会,言简意赅地布置了任务。
但每一个思绪的空档里,林意乔早上说的那些话就见缝插针地在耳边响起。
“他的答案才是最优解。”
“你也并不是百分之百正确。”
“这跟高中有什么关系?”
空腹喝咖啡的后果,就是一整个上午胃部都传来闷顿的疼痛。
一直工作到中午一点,他搁下笔,撑着下巴考虑要不要偷偷回去看一眼。手机震动起来,是祝驰舟打来的。
“今天晚上有没有空?”祝驰舟直接问。
“有。”严律回答。
祝驰舟稀奇道:“咦?你最近天天晚上都没空,今天怎么有了?”
严律略过问题:“什么事?”
“出来玩儿,”祝驰舟说,“季寻找了几个明星陪我们打球。”
季寻家最近投资了篮球俱乐部,旗下好几个明星球员,他们早约好要让季寻安排一场友谊赛。
“行,”严律说,“位置发我。”
约好时间地点,严律就把电话挂了。
挂掉电话后,他看了一眼屏幕,微信图标上有几条未读消息提示,他用指尖点开。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那个被他设置免打扰的“滨江天誉7栋业主群”里,有一条一个小时前发布的新通知。
【物业-琪琪:[@全体成员 温馨提示,1702的业主报备,今天下午一点左右需要钻墙安装置物架,预计持续二十分钟,会产生较大噪音,请各位邻居提前知晓,多有担待。]】
严律脑子里嗡了一下。
一点。钻墙。噪音。1702。
现在林意乔所在的地方,是1602……
林意乔对声音有多敏感,严律再清楚不过。尖锐的噪音对林意乔来说不是“烦恼”,而是“疼痛”。
这种直接通过墙体共振传递的刺耳电钻声,对口腔里带着伤、本就处于应激状态的林意乔来说,无疑是酷刑。
高中一年级的那堂语文课,教室外割草机突然轰鸣,林意乔瞬间像被重击般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扣住头顶。
那是严律第一次知道感官过载。
群聊对话框里还停留着几条新消息。
12:55
云淡风轻:[ 这钻墙声也太大了!不是说一点吗,怎么提前就钻了!]
13:10
蓓蓓妈 :[ 是啊,我家宝宝被吵得哭个不停!还要多久啊?]
13:12
物业-琪琪:[ 业主说最多还有十分钟,大家再担待一下。]
已经十七分钟了……
严律指尖发颤,立刻抓起手机冲了出去。
城市交通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拥堵,每一辆缓慢前行的车,每一个红灯,都像是在故意拉长他对林意乔的凌迟。
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林意乔的电话,但始终没有人接。
他明知道林意乔的认知模式和他完全不同,神经回路在构造上就存在根本差异。
他不该在早上说那句气话。
他不该答应了林意乔要回去,却又把林意乔一个人丢在家。
二十分钟以后,他终于回到家,推开门,顾不上换鞋就冲了进去。
电钻声已经停了,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水母在无声地漂浮着。
严律心脏狂跳,径直冲向了林意乔的房间。
书桌和床铺都一片凌乱,椅子倒在地上、水杯摔得稀烂,清水淌了一地,却不见林意乔的人影。
床的右侧是嵌入式衣柜,白色的衣柜门没有完全闭合,从门缝里露出来一截浅蓝色的薄被。
那条被子是严律给林意乔买的。
他走过去,握住门把手,缓缓拉开了柜门。
林意乔在里面。
林意乔蜷缩在那个狭小、黑暗的衣柜底层,身上胡乱地裹着蓝色薄被,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降噪耳机被扯坏了,扔在一边。
严律缓缓地蹲下来,借着微光,他看见林意乔露出的那一截苍白的脖颈,和紧紧抓着被子的手。
严律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意乔颤抖的肩膀,轻声叫了对方的名字:
“林意乔。”
“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出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半跪在那里,将手掌覆在林意乔颤抖的脊背上。
这一刻,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被强制清空,严律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林意乔现在的状态,是感官过载后触发的自我保护性解离——大脑在承受了无法负荷的冲击后,为了不被彻底摧毁,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任何移动或触碰,都只会加剧他的恐慌。
严律只能这样守着他,直到他自己找回意识。
严律强迫自己放缓呼吸,让心跳平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下那具紧绷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
他又低低地叫了一声:“林意乔。”
几秒钟后,林意乔非常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是涣散的,瞳孔没有焦点。严律记得书上说,过这是解离后期症状,代表意识正在尝试重新上线。
严律俯下身,凑近林意乔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用一种平稳的语调说:
“林意乔,看着我。我是严律。”
他等待了十几秒,让这个包含着“身份”和“名字”的信息,有足够的时间抵达林意乔迟滞的意识深处。
林意乔的眼珠极轻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寻找落点,严律继续用同样的语调说:“衣柜里很暗,不安全。床上软,更安全,我们去床上。”
这一次,林意乔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反应。
他的目光在严律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松开了紧抓着被子的手。
这个动作艰难得仿佛生锈的机器重启。
他先是挪动了蜷缩已久的双腿,然后用手臂撑着衣柜,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僵硬的身体挪出来。
严律立刻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胳膊。
当林意乔终于完全暴露在光线下时,严律才看清楚,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两鬓印着几道指甲抓出的伤。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黏在皮肤上。
嘴唇因为脱水而失去血色,唇角那抹暗红的血渍便格外扎眼。
严律心脏被揪起来——林意乔口腔里的伤,好像裂开了。
严律努力深呼吸,平稳地将林意乔扶到床边,让他坐下。
没有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因为现在任何语言都是新的刺激。
他转身走出房间,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医疗箱。
“林意乔,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他陈述道。
林意乔没有任何反应,严律用镊子夹起医用棉球,沾上无刺激的消毒剂,动作轻柔地按压林意乔两鬓被抓破的地方。
处理完之后,他又出去端来一杯温水,递到林意乔唇边。
“张嘴,”他用不带情绪的陈述语气说,“喝水。”
林意乔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还没有完全听懂。过了好几秒,他才像一个终于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偶,顺从地张开了嘴。
严律小心地将杯沿抵住他的下唇,让温水缓缓流入他口中。然后看见林意乔的喉结异常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将那口水咽下去。
严律没有催促,沉默地重复着喂水的动作,直到小半杯水都喝下去,林意乔的嘴唇才稍稍恢复一点血色。
放下杯子,严律在床边坐下,凑近林意乔,闻到对方身上混杂着汗水、泪水和淡淡体息的味道。
那床薄被还裹在林意乔身上,被冷汗浸得又湿又凉。
“预告,”严律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耳语,“你身上很湿,会感冒。我现在帮你把被子拿开。”
林意乔依然眼神呆滞,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任人摆布的漂亮人偶。
严律伸手,一点一点地将那床潮湿的被子从他身上掀开,取下来。
米白色睡衣同样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勾勒出脆弱的线条。
严律理智上清楚,在解离状态未完全消除之前,他不应该和林意乔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是他现在已经几乎没有理智了。
“预告,”严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三秒钟之后,我要抱你。”
他开始倒数。
“三……”
“二……”
就在他即将数出“一”的前一刻。
林意乔缓缓动了,他先一步靠了过来,将自己汗湿的脸,贴在了严律的胸口。

严律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抬起双臂,异常轻柔地将人圈入自己怀中。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林意乔汗湿的发顶,声音低哑地重复,
“没事了,林意乔,没事了。”
他抱着他,直到他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
严律用脸贴了贴林意乔的额头,然后扶着林意乔的肩膀,小心地拉开一点距离。他看到林意乔的唇角又染上了新鲜的血迹,口腔里那个伤口还在流血,不处理不行。
“桃桃,”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叫了这个名字,然后说:“我们必须去一下牙科。”
林意乔呆呆地坐着没有回答他。
严律走出去关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桃桃的牙医”。
电话接通后,他简洁地说明情况,告诉褚砚:“血凝块可能脱落了,我现在带他来诊所,请你马上帮他处理。”
“我今天在休假,”电话那头的褚砚很意外,“我同事在,他们也可以处理,你们直接过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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